白拂英源源不断地朝着沈明月的体内输送着灵力, 同时凝神观察着他的情况。
沈明月眉头蹙起，身体无意识地微微颤抖，好像正在与什么存在角力。
白拂英的灵力传入他的体内, 让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吃力。但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睁开眼。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好像一眨眼的时间，天边就泛起了几缕白色。
白拂英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她只能等待着。
又过了几息, 沈明月的身体猛然一僵, 一阵混乱的灵力从他身上爆裂开来，卷起一阵风, 将他的发丝吹得凌乱。
白拂英心头一跳。
若是在战斗中, 灵力变得混乱，通常是一个人落败的开始。灵力乱了，就无法更好地调配力量, 距离失败差的也只是时间。
他现在正在与那未知存在交手吗？
可惜她完全不懂观星术，即使有心帮忙，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往他身体里输入更多的力量, 并尽力帮他梳理这股混乱的灵力，以免紊乱的灵力影响他的战斗。
大量的灵力被抽出来, 汇入另一个人体内。
即使白拂英灵力恢复速度极快, 也不禁感到些许疲惫乏力。
她定了定神, 飞快驱散这丝疲惫。也就是在这时, 沈明月有了异动。
只见他原本不断变换法诀的双手忽然一顿, 环绕在指尖的星光和符文尽数支离破碎，刹那间消失在风中。
而沈明月闷哼一声, 身体猛然向前一倾，吐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灵力也像是被吸入了漩涡一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再这样下去，他的灵力恐怕都要被吸干了。
白拂英侧头看了眼沈明月，见他眉头紧锁，没有睁开眼，脸上却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
她不再犹豫，抬手一掌打在沈明月的肩上。
挨了她这一掌，沈明月的身躯向前一倾，就如同脱离了什么陷阱一般，倏然睁开双眼，站起身。
随着他睁开眼睛，原本混乱的灵力再度恢复了平静。
那股刺骨的风也散了，被风卷起的树叶沙沙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细碎的声音。
庭院静静，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有地上的一片狼藉，正悄然诉说着刚才的惊险情况。
白拂英收回手掌：“你怎么样？”
沈明月摇摇头，正欲说话，又是几缕血丝从他的嘴角溢出，滴落在他白色的袖子上。
他怔了怔，压下那股翻涌而上的血腥味，又用手帕轻轻擦掉袖子上的血迹。
“受了一些内伤。”
沈明月轻咳了两声。
白拂英略有些心虚。
他说的内伤，应该是她那一掌打出来的。
当时情况危急，她也只能用这种办法暴力唤醒他了。
那一掌要是打轻了，错过了唤醒他的时机，那就不好了。
似是看出了白拂英的想法，沈明月笑了笑，轻声安慰道：“多亏你及时把我唤醒，要不然我恐怕……”
白拂英赶紧抛却杂念，急切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吗？”
沈明月看了白拂英一眼，低声给她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
原来，就像白拂英在外面观察到的那样，沈明月先是施展了观星秘法，观测星象。
没过多久，他就像之前一样，再次遇到了遮挡，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这次沈明月有备而来，自然不打算就这样打道回府。
于是，他就按照事先计划好的那样，开始试探着冲击那层遮挡星象的屏障。
最开始还算顺利，后来白拂英输灵力帮助，解决了他最大的灵力问题，更是让他如鱼得水。
就这样与那屏障僵持了片刻，沈明月还是找到了突破口，一举越过屏障。
在那一瞬间，他窥探到了屏障后被隐藏起来的星象。
说到这里，沈明月叹息了一声。
“但也只看到了一眼。”
下一刻，一道未知的强大气息越过群星，目标明确地朝着他神识所在之处撞来。
那股气息极其强大，像是汇聚了所有星辰的力量。人类在它面前，好像是蜉蝣，好像是蝼蚁，根本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沈明月被它冲击，所以才会吐出那一口血。幸好他早有准备，不至于殒命当场。
那股气息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一击不成，再度朝他所在冲撞而来。
这时沈明月受到第一击的冲击，已经受了伤，躲不开第二击了。
幸好白拂英当机立断，一掌拍在他身上，强行将他的神识拽了回来。
沈明月的神志从那种冥冥的状态中脱离。
面前只有将明的天空，再没有浩瀚的星辰，以及那令人难以逼视的气息。
沈明月缓了一缓，才接着向下说。
“那股气息，应该是它在屏障上布下的后手，为的就是避免有人窥探星象。”
白拂英冷笑：“看来，它的手段还真是不少呢。”
又是将气运分给谢眠玉，强行制造了一颗命星；又是用特殊手段，将命星的命运给固定。
而且它还能遮掩星象，并在屏障上留下后手。
花样多，手段也高明。它大费周章，布置了这么多，所图谋的东西简直让人难以想象。
只分神思索了一瞬，白拂英的视线就再次回到沈明月身上。
“那你知道究竟是哪里的星辰受影响坠落了吗？”
沈明月沉吟几息。
“知道的不太详细，但总算有个方向。我查阅一下宗门内典籍，应该要不了几日就能得出结论了。”
“对了，你刚刚说受了一些冲击，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明月摸了摸额头：“有些头晕，识海有刺痛感，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除此之外没什么了，你不必担心。”
白拂英略微放松了几分。
不是因为马上就能揭露真相，而是因为沈明月还活着，而且还没受太严重的伤。
光是这一件事，就足以让她感到庆幸。
“那你注意休息。”
“我会的。”沈明月看着她，“这几日，你留在星法山吗？”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很快就能查出结果，你留在这里，我也好和你解释明白。”
白拂英本来打算事毕后立刻回太荒，但想了想，她还是点头：“好。我在这里留一段时间。”
说是隐世宗门，但星法山实际上和散修聚集的修灵山脉一样，是由许多个山头组成的。
与其说是一个整体，倒更像是多个擅长奇门异术的小宗门组成的势力。
星法山弟子大多性格淡泊，只爱隐居避世，蜗居在山中研究自己的秘术，基本不掺和中洲的是是非非。
沈明月也不例外。他的住处更是清静，别说外人，就连和其他星法山弟子的住处，也隔了老远。
白拂英前世曾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对这里并不陌生。
“魔神山不久前刚被我闹得天翻地覆，最近应该也能消停一阵子了。”
白拂英望着窗外的日光，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孔除雀没死，但怎么说也受了伤，谢眠玉也被折腾得不轻。
这段时间，魔神山恐怕也是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别的事了。
他们应该会抓紧时间，让谢眠玉赶紧把剩下的两个祭器吸收掉吧？
还有就是天明剑宗那个祭器。
现在魔神山手上的祭器数量不占优势。
想尽量缓解这种劣势，就只能尽快把这个唯一流落在外的祭器拿到手了。
不过天明剑宗也不是傻的。吃了玄云的教训，他们必定会筛查内部弟子，并且加大力度守护祭器。
白拂英闭了闭眼，潜心打坐。
日光照在窗外的竹林上，竹影透过窗子，落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身体看起来也散发着微弱的光。
白拂英缓缓运转灵力。在她面前漂浮着的，是从求剑山秘境中得到的祭器云光晶。
这东西之前留在她的储物袋中，白拂英一直没有动它。
但现在情况紧急，白拂英心中也有了几分紧迫感。
剩下的三个祭器，哪一个都不容易拿到手，事到如今，她还是先把祭器吸收了为妙。
她现在修为也大有长进，灵力也更多，身体足以再容纳一个祭器而不失衡。
至于其他的事，之后再说吧。
白拂英在屋子外布下了一个隔绝阵法，以免吸收祭器过程中产生的异动引来过多关注。
做完这一切，她就将全部心神灌注在面前的云光晶上。
有了吸收两个祭器的经验，她这次吸收起祭器来可谓是得心应手。
白拂英按照功法运转灵力。几息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几日她日以继夜地炼化祭器，现在云光晶已经被她炼化，早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因为她事先说过自己要闭关，沈明月这几天也没来打扰过她，一直潜心翻阅典籍。
白拂英结束打坐，站起身看向窗外。正在此时，她储物袋中的传讯灵符突然响了起来。
嗯？
白拂英伸手拿出灵符，打量了一眼。
这是齐玄霜的传讯灵符。
没有犹豫，白拂英激活了灵符，对面立刻传来齐玄霜的声音。
“白道友，宗主她今早回宗门了。”
第242章 平衡
得知谢眠玉被人从玄云救走之后, 白拂英就和齐玄霜联络过，主要是询问梅兰竹的去向。
当时齐玄霜承诺过会时刻关注梅兰竹的动向。
因此，在发现梅兰竹回到宗门后的第一时间, 齐玄霜就想到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白拂英。
“她回去了？”白拂英眯了眯眼。
看来，孔除雀已经离开空间缝隙了。
要不然, 梅兰竹不可能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离开魔神山。
“嗯，今早我看见她在大殿里处理积压的事务。”
沉默几息，齐玄霜小心翼翼问道：“白道友, 她这次离开宗门很久, 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魔神山的确在谋划一些事，不过没有得逞, 你放心。”
齐玄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对了, 还有一件事。”
“嗯？”
“我看她这次回来，神色有异样，还特意问我天明剑宗的近况。”
白拂英眉头一挑：“她问你天明剑宗的事了？还问了什么？”
“还问了太荒, 还有一些琐事。”
“我知道了。”
白拂英点点头。
看来，魔神山这是想对天明剑宗出手了？
只是天明剑宗到底不好对付，也不知道他们为了这个祭器, 做了什么样的安排。
打听完梅兰竹的动向, 白拂英对齐玄霜道了声谢，叮嘱她小心行事, 切不能暴露身份。
之后, 两人便切断了联系。
没了齐玄霜的声音, 房间内再度变得寂静。
窗外风吹竹叶, 发出沙沙的声响, 潮湿的水汽顺着外面吹进室内，带来一阵清爽。
水？
白拂英有些意外, 将一只手伸出窗子。几乎是同一时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落在她的手上，带来一阵凉意。
下雨了？
这可是稀罕事。
星法山常年晴朗，即使是在雨季也很少下雨，更别说下这么大的雨了。
而且她记得，和齐玄霜说话前，天空还是晴朗的。
豆大的雨滴汇成一条银线，在屋檐结成一道水幕。暴雨拍打着竹林，将竹叶冲刷得愈发青翠欲滴。
白拂英推开门，走出屋子，抬头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天空上挤满了层层叠叠的乌云。
这些灰色的云正随风在天空上游走，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一群乌鸦从竹林上方掠过，发出一串串带有不祥意味的鸣叫。
几片鸟羽同暴雨一起，沉沉地从空中飘落。白拂英抬手接住其中一根，拿在眼前细细打量。
“是险兆鸦。”
不远处传来沈明月的声音。
白拂英回过身，望向声源处。只见他撑着一把青色的伞，正顺着竹林间的小路走过来。
“这种乌鸦最是机敏。当某地即将出现灾害，最先出现异动的就是这些险兆鸦。它们会成群结队逃离有危险的区域，大规模迁徙到安全的地方。”
沈明月收起雨伞，与她并肩站在屋檐下。
白拂英捏着那根乌黑发亮的羽毛：“难道这边有什么危险？只是……”
沈明月默契地接着他的话向下说：“只是这次，险兆鸦却没有飞向安全的地方。它们只是在到处乱窜。”
说着，他蹙着眉，抬起头。
天空之上，一群险兆鸦盘旋在暴雨中，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飞乱撞。
砰！
一只险兆鸦飞快地朝着白拂英的方向飞来。
白拂英淡定地侧过身，那只乌鸦便一头撞在屋子外墙上，因力道过大而扭断脖子，只留下一道血迹。
不只是这只，其他险兆鸦也在到处乱飞，有几只撞在竹子上，还有几只越飞越高，钻进乌云之中，失去了踪影。
沈明月别过眼：“难道说，它们已经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了吗？”
白拂英没有说话。她在思考险兆鸦的异动和魔神山有没有关系。
正想着，周围突然传来一阵震动，连脚下的土地也跟着颠簸起来。白拂英眉头一凝，站稳身体，侧头朝着天空望去。
只见几道蓝紫
色的光芒穿破乌云，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地面坠落。
每次一坠落到地面，就会砸得地面震动。
震动之中还夹杂着险兆鸦的鸣叫。那些沙哑的鸟鸣声十分凄厉，仿佛临死之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这声音就这样撞在白拂英的耳中，在哀鸣声后，又有一道光芒朝着地面上砸过来。
白拂英急声道：“躲开！”说着，快速朝后退了一步。
沈明月也跟着跳开，而就在两人躲开后的瞬间，一块巨大如房屋的石头“轰隆”一声砸在房子上。
刹那间，尘土木屑横飞。原本的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地上还多了个巨大的深坑。
那块天外来石就这样严丝合缝地躺在深坑里。在它的附近，还躺着几只险兆鸦的尸体。
来不及仔细观察，又有几块小一些的石头砸在竹林中，落地便是一声巨响。
白拂英闪躲着这些石头，思绪也跟着翻涌。大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这场陨石雨才终于停下来。
暴雨冲刷着满目疮痍的土地，雨水在地上流动着，汇聚成一条条小小的溪流。
白拂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景象，脑海里不经意间划过魔火的话。
陨星石不是一种东西，而是一种现象。
毫无疑问，这就是陨星石。
沈明月将伞递到她手中，自己则是走到那块最大的巨石前，伸手感知起来。几息后，他睁开眼。
“和你给我看到那个石头差不多。”
“那就是陨星石了。”
白拂英把伞收了起来，走到他身旁。
“不过我听说，上古时期，陨星石只在浊界，也就是现在的险地出现过。我上次也是在险地遇到陨星石的。”
星法山却是在中洲。
而且，她看这石头可比险地那次的石头要大多了。
“只是不知道，这陨星石是单独出现在这附近的，还是各地都有。”
正说着，储物戒中又有传讯灵符亮了起来。白拂英捞出灵符一看，发现是陆雪绒的。
“城主，太荒范围内突然有大量陨石坠落，死伤不少修士。”
太荒也有？
白拂英皱起眉。
几息后才道：“走正常流程抚恤救助，另外安抚一下城中修士的情绪，不要让恐慌蔓延。”
她的语气镇定，让有些慌乱的陆雪绒也跟着冷静下来。
“是。”
白拂英正想先掐断灵符，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还有……打听一下，这次陨石坠落的范围有多大。”
“是，属下现在就去探查。”
传讯中断，白拂英和沈明月对视一眼。
沈明月道：“你怀疑，这次陨星石的范围覆盖整个中洲？”
白拂英点点头：“若真是这样，离天下大乱也不远了。”
在魔火的叙述中，陨星石在浊界可不止出现了一次。
沈明月望着巨石，叹息一声：“这种天劫，修士亦有损伤，更别说那些没有修为的平民百姓了。”
虽然说各势力会管着自己的辖区，但这次出了这么大乱子，他们管自己尚且管不过来，更别说管普通人的死活了。
普通百姓被砸死砸伤的不说，要是被砸坏了房屋田产，少不得要变成流民山匪，治安也跟着变差。
白拂英没那么多悲悯之心，她的同情心早就在前世的折磨中被磨没了。
不过，沈明月确实是个心软的人。
白拂英没有回答。又等了一小会儿，陆雪绒再次联系上了她。
“城主，我刚才联络过各地的探子，这次陨石坠落地区覆盖了整个中洲，连最北端的修灵山脉和最南边的囚灵之海都被波及了。”
白拂英凝眉：“那些宗门可有应对？”
“大部分宗门在第一时间就采取了措施，但伤亡还是惨重。”
比起这些宗门，太荒的损失居然是最轻的一批。
一来太荒地广人稀，里面的人多住在山里，比较分散。
且除了盛都，这些地方都比较破，砸了也没什么损失，正好方便重建。
二来以前艰苦的环境导致太荒几乎没有普通人，全都是修士，所以伤亡也比较少。
“我知道了。统计一下伤亡，被砸坏的建筑也着手重建吧。”
“是，城主。”
想了想，白拂英又补充道：“还有太荒附近的普通百姓……若有余力，可救助一二。”
陆雪绒略有些惊讶，没想到白拂英还有关心无关人等死活的时候。
不过对太荒来说，出点人力物力帮这些普通人，也不过是顺手的事，算不了什么。
因此陆雪绒没多想，就应了下来。
白拂英收起灵符，看向沈明月：“我让手下的人出手了。那些宗门也不会不管自己辖区的，你不要太担心。”
沈明月“嗯”了一声，轻声道：“多谢。”
白拂英将雨伞递还给他，露出一个微笑：“不用谢。”
说着，又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你这几日研究星象，研究出什么了吗？”
提起这个，沈明月正色起来。
“差点忘了，我刚才来找你就是要说这个的，只不过刚到就被打断了。”
他看着白拂英，声音清晰地说道：“我翻阅了典籍，觉得陨星石的出现可能与‘平衡’有关？”
白拂英重复了一遍：“平衡？”
第243章 剑宗的流言
“没错。世间万物, 就像日月交替，阴阳平衡，皆有各自的度。”
沈明月缓缓道：“若是某一方力量过强或过弱, 打破了这份平衡，就会导致规则变动。”
白拂英思索起来：“所以那些星辰受到影响, 才会落下来。”
“没错。”
沈明月点点头。
“这几天我也研究了一下那天袭击我的那股气息，发现它不像是修士或者生物，反而像是某种规则一般的存在。有可能就是它的存在扰乱了平衡。”
白拂英望向一片狼藉的竹林, 拧着眉头陷入深思。
有沈明月提供的消息, 她对那东西的身份隐约有了点头绪，但还不是十分确定, 因此只把这种猜测埋在心中。
“暂时不要理会这件事了。”
白拂英看着远方, 岔开了话题。那东西太危险，她不想让沈明月再与它接触。
反正该得到的信息都得到了，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件事。
“我打算闭关一段时间, 提升一下修为。”
沈明月眨眨眼：“你要离开？”
白拂英侧头看着他：“你想让我回太荒吗？”
沈明月笑了笑：“自然是不想的。”
“那我就留在这里。”
“真的吗？”
“真的。”
白拂英回头望了眼被天外陨石夷为平地的屋子，又看着沈明月，微笑道：“麻烦你给我安排新住处了。”
晚上的时候, 陆雪绒又通过传讯灵符联系上她, 和她说明了太荒现在的情况。
就如白拂英预料的那样，情况不算严重。
白拂英把要闭关的消息告诉了陆雪绒, 并告知她自己最近暂时不会回太荒。
陆雪绒早已习惯她不在太荒, 听到消息也不惊讶, 只是熟练地应了声是。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 白拂英就掐断了传讯灵符。
说要闭关并非托词。
随着情势愈发严峻, 白拂英对力量的需求越来越迫切，即使又吞噬了一个祭器, 也不能让她的心中产生丝毫的安定感。
想要摆脱这种不安的感觉，她就只能拼命修炼，尽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且这次她闭了死关，潜心修炼，几乎感知不到外界的信息。
也是因为她信任沈明月，才敢在他这里毫无防备地修炼。
修炼起来，一眨眼的工夫，两个月就过去了。
白拂英这次将精力全部放在实力的突破上。
可惜她现在境界高了，突破也更加难，一连修炼了一个月，只是灵力更加凝实，还没有突破的迹象。
她也无法借着这次机会，再吞噬手里最后剩下的霞光珠。
白拂英睁开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闭了两个月的关，闭关时还是初秋时节，星法山上秋风飒爽，树叶金黄。
等她闭关结束，外面已经是寒风凛冽，冬梅初放。
白拂英推开门，几块积雪从房檐上滑落，轻轻落在地上。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只见沈明月就坐在外面，正看着远处的红梅。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沈明月回过头，双眸微亮：“你出关了？”
白拂英轻轻颔首，走到他身边，伸手拍掉他肩上的雪：“你一直守在这里？”
“也不算什么。你这次闭死关寻求突破，我不想让别人打扰你。”沈明月抬眼看着她，“你，怎么样？”
白拂英缓缓摇头：“没有突破。”
“不要着急。”沈明月见状，轻声安慰道，“境界越高，突破越靠机缘，况且，现在距离你上一次突破也没过多久。”
白拂英莞尔笑道：“我明白的。”
没能突破的确让她有一瞬间的急切，尤其是现在距离她前世的死期越来越近，感觉紧迫也是难免的。
但白拂英不是喜欢患得患失的人。
没有突破不代表她之后不能突破，更不代表她死期将近。
她并没有太过失落。
见沈明月身边还有一个石凳，白拂英坐过去，用手指扫了扫石桌上的雪。
“这段时间，可发生什么异常？”
沈明月想了想：“前几日陨星石又出现过一次，星法山也被波及。幸好没影响到你的住处。”
陨星石又出现了？
说起来，这些陨星石出现有什么契机吗？
想到这里，白拂英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第一次在险地遇到陨星石的时间，好像和谢眠玉吸收祭器的时间正好能对应上。
难道第二次和第三次陨星石出现，是因为谢眠玉把剩下的两个祭器给吸收了？
这个猜测暂时无法得到验证，白拂英只将其按在心中。
“中洲局势如何？”
沈明月道：“这几日我没有外出，不知具体情况怎么样。但我听人说，陨星石后各宗各派掌门人曾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白拂英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地把神识探入储物袋，果然见各宗掌门开会用的传影灵石有亮过的痕迹。
只不过当时白拂英在修炼，根本没注意到。
除了传影灵石，还有几张传讯灵符也亮过。
白拂英扫了一眼，发现是那几张传讯灵符分别是齐玄霜和苏落雁的。
她眉头一动，没有立刻查看灵符，而是继续和沈明月说话。
“他们也叫我了，但我没去。”白拂英摇摇头，“算不上什么大事。还有其他的事吗？”
沈明月叹了一口气：“确实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天明剑宗的。”
白拂英眉心微凝：“嗯？天明剑宗又怎么了？”
难道魔神山已经对剑宗出手了？
“最近坊间有一些关于剑宗的，不好的流言。”
白拂英道：“什么流言？”
其实修真界的各种流言向来不少，尤其是在玄云被她搞得声名狼藉之后，各种流言都传开了。
“有人说，剑宗已经和魔神山勾结在一起，甚至把祭器也拱手送给魔神山了。”
白拂英皱眉：“这是哪里传出来的流言？”
剑宗是三宗之中唯一死守祭器的宗门，这流言简直就是猛踹瘸子的好腿，也太阴毒。
“我也不清楚。”沈明月摇头，“等我知道的时候，这个流言已经传开了，连星法山上都有人议论。”
星法山向来封闭，连他们都听说了这件事，想必这件事在外界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
“剑宗应该不至于。”白拂英思忖几息，“我想，这个流言可能是有人故意编造的。”
“魔神山吗？”沈明月顺着她的思路向下想了想，“编造这种流言，对魔神山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他们想给天明剑宗施压？”
“暂时还不清楚。”
白拂英道：“不过现在剑宗情况应该不太好。”
沈明月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你想去剑宗看一看吗？”
白拂英点头。
“没错。就算剑宗没受影响，他们也是魔神山的下一个目标，去看一看准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去。”
白拂英思考几息，没有反对：“那收拾一下，等会就出发。”
不过出发之前，她需要联系一下陆雪绒，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太荒虽然是新兴势力，但也在世界各地安插了人手，方便打探消息。
沈明月的消息是道听途说来的，不准确。她最好还是问一问陆雪绒，两相印证才好计划下一步行动。
“天明剑宗？”
听到白拂英的询问，陆雪绒惊讶了一瞬间。
“原来城主也听说天明剑宗的事了。”
白拂英道：“刚刚听说。”
“其实，这件事属下也觉得有猫腻。”
“哦？”
陆雪绒斟酌着词句向下说道：“天明剑宗的传闻，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开的，之前一点苗头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
“且流言传播速度极快，一个晚上，从北地到囚灵之海，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白拂英用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
“照你这么说，事情着实不简单。剑宗那边如何应对的？”
“剑宗那边采取了一些措施，想镇压流言，但完全压不住，反而还引起了修士的恶感。”
白拂英垂下眼帘：“若这件事真是有人安排的，那幕后之人还真是聪明。”
如果放在以前，涉及三宗之一，这个流言未必能传开。就算传开了，也不一定有人信。
但现在，三宗四族频频爆雷，修士们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相信。
底下二流宗门蠢蠢欲动，想把他们拉下来取而代之，流言传这么快，除了幕后黑手的安排，恐怕也少不了他们的推波助澜。
流言传得多了、传得久了，假的也成真的，剑宗想自证清白，也没人相信了。
白拂英掐断传讯灵符，站在红梅树下，暗自沉思。
魔神山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毫无疑问是盯上了天明剑宗的祭器。
但她还真想不通，给剑宗泼脏水和抢祭器之间有什么关联。
难道他们想借舆论压力，把天明剑宗给逼反？
白拂英想着，眼眸闪动。
她突然想起齐玄霜和苏落雁都联系过自己，可能都和这件事有关。
白拂英拿出传讯符，挨个激活。
不过这两人不知什么情况，竟然都没有应答，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她思考的工夫，沈明月从身后的房间中走出来：“都安排好了，我们出发吧。”
白拂英点点头：“走吧。”
不管发生了什么，等她到了天明剑宗，总会知道的。
第244章 抵达剑宗
两人没有迟疑, 下了星法山，直奔最近的城池。
这城池是一座小型城池，平时少有修士来, 加上冬日已至，街道上没什么人, 因此显得分外萧条。
“这附近有不少居民都是以种花为生。”沈明月轻声道，“等花种出来，就贩卖到那些达官显贵的府邸里, 也有些修士会买花装饰自己洞府。”
看着城中寥落的景象, 又忍不住道：“可惜我们来得不巧，现在是冬天, 没什么花可以看。”
白拂英道：“有什么可惜？修士一生中有无数个春秋冬夏, 错过了一个春天，还有下一个春天。”
沈明月侧头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那我们等下一个春天再来看。”
说话间, 两人已经走到飞舟附近。
上飞舟之前，需要先缴纳灵石，以及登记身份。
白拂英照样用的是太荒的那个空身份。
“太荒的人？”
负责核查身份的人看到她的身份信息, 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你要去什么地方？”
像是这种小型城池飞舟比较少, 同一个飞舟会在沿途多次降落，这修士也不清楚二人究竟要去什么地方。
白拂英道：“天明剑宗。”
修士“嘶”了一声, 又看了她一眼, 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挥挥手放她过去了。
白拂英拿回自己的身份证明, 同沈明月一起走上飞舟。
“这天明剑宗的事, 还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
白拂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压低声音对沈明月道。
这种小型飞舟没有单独的隔间, 不过白拂英也不是很在意。
沈明月点头：“剑宗的弟子身上想必也有很大压力。”
白拂英深以为然。
她虽然没亲眼见到剑宗的窘境，但她曾经是注视着玄云一步步滑下深渊的。
说起玄云，他们最近老实了很多，她也不太能听到玄云消息了。
他们运气倒是不错，本来都沦落为众矢之的了，现在还多出一个天明剑宗分散了修士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得以逃过一劫。
白拂英漫不经心地想着。
不过他们逃过一劫，也只是暂时的。
两人坐好后，又陆陆续续有人上了飞舟，看装扮大多数都是以行商倒卖为生的修士，这种人南来北往的，消息最是灵通。
果然，
飞舟起飞没过一会儿，白拂英就听人讨论起修真界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
先说了陨星石，一些人凑在一起，猜测是不是要有天地浩劫之类的。
说了几句，他们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又开始聊起最近火热的天明剑宗事件。
“那个天明剑宗啊，我当初就说过，玄云不是好东西，天明怎么能独善其身呢，我看就是一丘之貉！”
“可不是，传了这么多天，天明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看是心虚。”
也有人替天明剑宗打抱不平。
“也不是他们不想证明，主要这种事没办法证明啊。”
“怎么没办法？”
最开始提起话题那修士摇头叹息。
“很简单啊，都说天明供奉的祭器被他们交给魔神山了，如果他们能拿出来祭器，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就是就是。但是我听说，有些宗门宗主联合要求天明拿出祭器自证，都被天明那个李秀剑给否决了。”
白拂英和沈明月对视一眼。
有人要求李秀剑拿出祭器，证明天明与魔神山没有勾结？
这是在干什么？
白拂英扫了眼边上说得开心的那几人，垂下眼帘。
“看来天明的祭器被藏得很好，魔神山根本打听不到，要不然也不会出这种法子。”
让李秀剑把祭器拿出来。只要拿出祭器，就一定留下痕迹，他们顺着这痕迹再找祭器，就容易得多。
“还真是奸诈。”
沈明月则是蹙眉，同样压低声音。
“那些站出来给天明施压的宗门……”
白拂英冷笑一声：“要么是与魔神山暗中勾结的叛徒，要么就是白白给人当出头鸟的蠢货。”
不过现在看来，前者可能性更大。
“不管怎样，天明的祭器不能落在魔神山手里。”
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最后结果就是魔神山三个祭器，白拂英四个。
在魔神山背后有未知神秘存在的情况下，她不占优势。
她要拿到天明手里的祭器……就算拿不到，也不能把这个给魔神山。
察觉到白拂英眼中的冷意，沈明月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要太担心。天明毕竟是大宗，他们能处理好的。”
白拂英回过神，点点头。
那几个夸夸其谈的修士一路都没听过，说完天明，又要说玄云、说已经被除名的东方家和江家，再说白拂英。
出乎意料的是，这几个人对其他宗门颇有微词，对白拂英倒是推崇，说她忍辱负重，又说她心性卓越。
白拂英没想到，自己在中洲的名声居然变得这么好了。
有那几人一路高谈阔论，路上的时光倒也不枯燥。
过了一段时间，飞舟缓缓向下，隐隐有了降落的趋势。
顺着窗口朝外看去，就能看到下方雪白的一片。但这白色的却不是雪，而是一种白色的花。
天明剑宗的宗门建在天明山上。而天明山上种满了这种只有黑白两色，开满了纯白花朵的树。
天明山四季如春，这种花就常年开着。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都能看到一片柔和的白色。
飞舟穿过那些云雾一般缭绕在山头上的花，缓缓降落到天明剑宗附近的城池中。
众人下了飞舟，各奔东西，那几名爱说闲话的修士也各自散了。
他们一走，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一阵风吹过，片片花瓣从不远处的山上飘落下来，远远望去，就像是下了一场雪，铺满了平整的街道。
二人走上街道，观察着附近的情形。
这座城池名为安城，规模不大，但因天明的存在而繁荣，白拂英前世曾来过这附近。
在她记忆中，即使是晚上，安城也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不过这城池现在的样子，却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了。
沈明月也感觉到了不对：“我几年前来过安城，总觉得这里变得安静了。”
不，不只是安静。
准确来说，是变得紧张了许多。
行人走在路上，都低着头，肩膀内扣，一副行色匆匆、不想过多停留的模样。
修士们则是后背紧绷，眉头紧锁，看样子更是紧张。
“是因为天明剑宗的流言吗？”
“看来是了。”
除此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影响到安城。
“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投宿吧。”白拂英道，“明日一早，就去天明。”
沈明月点头同意。
安城繁荣，客栈遍地都是。白拂英随意找了间看着干净的客栈打算投宿，却被告知没有空房间了。
白拂英和沈明月对视一眼，只好去了临近的另一家客栈，结果那家客栈也没有房间了。
两人走在街道上，都有些疑惑。
“我看这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客栈怎么都住满了？”
白拂英道：“我刚探查过，客栈里的确有很多气息，他们应该没说谎。”
又是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挂在白拂英的发丝上，又随着她的动作飘落。
“街道上人少，客栈里人多。说明这些人目的明确，不是来这边游山玩水的。”
白拂英猜，这事多半和天明的传言有关了。
沈明月笑道：“再找不到客栈，我们就要露宿街头了。”
“两个人露宿街头，总比一个人露宿街头要开心。”白拂英笑了笑。
反正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总是风餐露宿，奔波在外，早就习惯了。
“或者……我们现在去天明吧。”
若是动作快，说不定能在日出前进入天明，然后蹭上一间房。
至于半夜拜访会不会太过冒昧……
相信李秀剑不会介意的。
沈明月摘掉她衣袖上挂着的花瓣，轻柔微笑。
“好。”
两人行动力都很强，当即出了城，顺着小路一路向前，没多久就来到了天明山下。
站在山下朝上望去，只见团团白色花朵正在月色中悄然盛开，如云如雾，衬得山上的建筑如梦似幻，像是伫立在仙境之中。
白拂英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被打扫干净的山路上：“走吧。”
天明的山路不是很陡峭，路也很宽。
山路两旁同样栽种着那种开花的树，微风吹来，树木就散发出一种浅如月光的香气。
两人从山间走过，神态自若，动作宛若闲庭信步一般，不见任何紧张之情。
但山路很长，阶梯好像没有尽头一般。一直走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路的尽头。
再向下看，山下灯火依旧，连位置都没有丝毫改变。更远处长夜寂寂，漆黑如墨的天空吞噬了最后一颗闪烁的星子。
白拂英顿住脚步。
沈明月道：“是困阵。”
“果然。我们走了那么久，位置却没有丝毫变化，看来都是这个困阵的功劳了。”
白拂英将手搭在了剑柄上，似是要抽出剑。
几息后，她又放下了手，看向沈明月，露出一抹笑意：“还是
你来吧。”
她的声音同花瓣一起，轻轻地落在地上。
“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把那布阵之人给杀了。”
第245章 窘境
布阵是阵修的手段, 一旦阵法被破，布阵的修士也会受到相应的伤害。
这个困阵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布阵手法极其高明, 想来也灌注了阵法主人不少精力。
要是让白拂英破阵，她恐怕只能用蛮力强行将阵法击碎, 但这样，阵法主人受到的冲击也会更大，搞不好甚至会被反噬丧命。
这就不好了。
白拂英到天明剑宗是想要帮忙的, 不是想和他们结仇的。
幸好她身边还跟着沈明月。沈明月精通阵法之道, 能用阵修的方法解开阵法，对布阵人的伤害也小一些。
沈明月对白拂英点点头, 白拂英就若无其事地走到一边, 靠着一棵开满花的树，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只见沈明月指尖光芒闪烁，两只手上的动作不断变换, 捏出一个又一个的法诀。几缕金光从他身上散出，飞向周围的黑暗中。
白拂英隐隐知道，他是在推演这阵法的运行逻辑, 借此寻找阵眼。
不过她只会一些常用阵法, 对这种高级困阵不了解，只能看懂十之一二。
看了一会儿, 白拂英就颇觉无趣地别开眼, 席地而坐, 闭目养神。
至于危险……她不觉得这里有危险。
如果布阵之人想杀人的话, 就会在这里布下杀阵而非困阵。
比起这个, 白拂英更好奇这个阵法是谁布下的。
不过想来，能在天明剑宗的地盘上布下阵法的, 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人了吧。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阵轻微的破碎声，像是有琉璃摔在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
下一刻，一把剑猛然从黑暗中飞出，刹那间抵在了白拂英的喉咙上。
“什么人，敢私自破我宗门困阵，擅闯天明剑宗？”
白拂英倏然睁开眼。
不知何时，她的前面站了一队身穿蓝白二色弟子服的修士，为首的一名修士手持长剑，剑锋就抵着白拂英的脖子。
再看另一边，沈明月也同样被团团包围。
是天明剑宗的弟子。看来，那困阵果然是他们布下的。
白拂英伸出两指，轻轻地推开抵住自己脖颈的那把剑。
她的动作看似轻柔，为首弟子却只觉得一股巨力按着自己的剑尖。随着她的动作，长剑轻轻移开。
为首弟子咬了咬牙，将更多力量灌注在手腕上，拼尽全力与她角力，脸甚至都因过于用力而涨红。
尽管如此，那剑尖还是被轻易地推开，他的抵抗没有丝毫作用。
白拂英抬眼：“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力了。若再逞强用蛮力，你这只手一个月内，都拿不了剑了。”
那弟子咬牙：“你——”
一句话还没说出口，他正好抬头看到白拂英的真容，顿时惊得不自觉卸了力，喃喃道：“白、白拂英？”
白拂英收回手：“是我。”
此话一出，天明众弟子皆是哗然。
白拂英可是当今修真界中，名头最盛的存在。
她这人平日倒是低调，不声不响的，但一旦做事，便要做大事。
这人平日和天明剑宗素无交集，来天明干什么？
几名弟子纷纷对视，脸上带了几分惊慌和茫然。
完了。
全世界都知道，白拂英和魔神山有仇。
她该不会是听说了那个谣言，真以为天明剑宗和魔神山勾结，所以来报仇了吧？
几人忐忑不安，一时间竟不敢开口仔细询问。
还是白拂英先开了口：“你们放心，我不是来找天明剑宗麻烦的。”
几人对视，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为首弟子抱拳，语气也软了几分：“那么，敢问白城主来这里是有何要事？”
白拂英道：“我想见见李宗主，有事情需要和她商量。”
几名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为难。
“抱歉，白城主，只是我们天明已经封山，这段时间不接待外客，宗主也不见任何人。请您回去吧。”
白拂英眉头一挑：“封山？”
封山就是指封死所有进出宗门的路，自我封闭，不与外界联系。
封山一日，损失不小。不管是什么势力，一般只在危难之际会封山。
天明好端端的，怎么还封山了？难道情势已经严重到这般地步了？
白拂英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天明早在三日之前就封山了。”为首弟子再次道，“这几日也有人登门拜访，但宗主一律不见。白城主请回吧。”
白拂英道：“是因为那个流言？”
弟子哑然一瞬，没说出话来。
有时候，不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见他语塞的模样，白拂英已经知道了答案。
看来，流言对天明的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很多。李秀剑选择封山，恐怕也是想躲过此劫吧。
不过按照白拂英对魔神山的理解，只要祭器还在，天明就不可能消停下来，封山也没用。
白拂英远远望了眼。只见天明剑宗的建筑引入漫山遍野的白花之中，成为夜幕下一抹沉默的黑影。
沈明月走到白拂英身边：“那我们？”
白拂英道：“回去吧。”
说着，又扫了眼山路边的景象。
说是回去，只是权宜之计。
离开这些弟子的视野，她再想办法潜进来，反正他们也发现不了。
白拂英转过身，和沈明月并肩朝山路下方走去，身后几名天明弟子目送着二人离开。
结果刚走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甜美声音：“哎？等等，等等！白拂英？”
白拂英转头一看，居然是苏落雁。
苏落雁见真是她，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顿了顿，又狐疑道：“你怎么来天明了？”
白拂英道：“我前不久刚出关，听说了天明的事，又看到你曾给我传讯，就过来看看。”
扫了一眼那几名守卫弟子，又道：“没想到天明封山了，也只能离开。”
说起“封山”，苏落雁脸上也带了几分愁绪。
“唉，这件事……等下再说吧。你们既然是关心天明，就别急着走了，暂且留下吧。”
闻言，那几名看守弟子犹豫起来：“苏师姐，这……”
苏落雁摇头：“放心吧，她不是那些人的说客，更不是魔神山的人。要是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
听她这样说，几名弟子才点点头，没有再质疑了。
“好了，两位跟我来吧。”
苏落雁对二人笑了笑，转身朝山路上走去。白拂英和沈明月对视一眼，跟她一起上了山。
“你别怪我那些师弟师妹。”路上，苏落雁开口道，“这几日发生的事太多，宗门实在没办法，才下令把所有访客都挡在外面。”
白拂英点头：“我知道。”
停顿几息，又问：“现在天明的情况真的那么严重？”
苏落雁又是叹气。
“说严重也不算严重，只是外面流言蜚语压得人喘不过气。还有那些自诩正义之徒，联手向我们施压。”
沈明月道：“说起来，安城里的客栈都住满了人。”
“没错，就是那些人。”
苏落雁恨恨地啐了一口。
“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我们给他们看祭器。哼！祭器好好放在我们宗门里，他们说看，我们就给他们看吗？！”
比起白拂英在太荒初次见到她时的样子，苏落雁变得泼辣了很多。
但对于修士而言，这种变化完全是一件好事。
白拂英道：“一共有多少宗门？”
苏落雁直叹气：“二十多个，由附近一个二流宗门虎文山牵头，这地界大大小小的宗门都来了。前几日天天堵在我们门口，要求看祭器。”
见白拂英皱眉，她又更详细地解释起来。
“这虎文山也是最近百年壮大的一个宗门。原本它势力小，和天明相安无事，但这几年虎文山势力急速扩张，和天明就有了冲突。”
沈明月道：“看来为了道义是假，借机打击天明是真。”
苏落雁嗤笑。
“是了。这世上恶人何其多，有些借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令人不齿之事，就以为自己是在行侠仗义了。”
天明还偏偏拿这种人没办法。
“其实宗门内部也有声音，想让宗主拿出祭器，证明天明的清白。”
这也能理解。面对流言蜚语，天明弟子心里憋着一口气，自然希望李秀剑能把祭器拿出来，好好打一打那些伪君子的脸。
“但宗主按下了这些声音，还下令封山，宗门内也有怨言。”
提起这个，苏落雁唉声叹气。
她对白拂英很是信任，干脆把天明的窘境都说了，一来就当倾诉一下自己的苦闷，二来也想听听白拂英的意见。
“宗门是内忧外患。其实我也不明白，宗主为什么不把祭器拿出来，
祭器是不是……真的丢了。”
白拂英道：“不要怀疑你们宗主。天明的祭器还在。”
苏落雁“咦？”了一声：“你好像比天明弟子还了解祭器在不在呢。”
白拂英露出笑意。
“我不了解天明剑宗把祭器放在哪里，但我知道，它肯定不在魔神山的手里。对吧，李宗主？”
苏落雁悚然一惊，抬眼向前方望去。
不知何时，道路的尽头悄无声息地站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第246章 李秀剑
来人正是李秀剑。
比起青年模样的梅兰竹和中年的贺松子, 李秀剑这个天明剑宗的宗主显得分外年轻，光看外表，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但李秀剑已经在天明当了很多年的宗主了。
“宗主。”短暂的惊讶过后, 苏落雁对李秀剑行了个弟子礼，又解释道：“宗主, 是我把白城主带进来的。”
李秀剑轻轻地“嗯”了一声，走到白拂英身边：“是。”
她是在回答白拂英刚刚的问题。
白拂英对她笑了笑，苏落雁则是略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李秀剑确认祭器还留在天明剑宗, 这让苏落雁吃了颗定心丸, 心里舒坦了许多。
“宗主和白城主慢慢聊吧，我先去给白城主安排个住处。”
见两人好像有话要说, 苏落雁很有眼色地告辞。
白拂英道：“明月, 你和苏道友一起去吧。”
沈明月轻轻点了点头，走到苏落雁身边：“麻烦苏道友了。”
两人一起离开，这开满了白花的山间小路上, 就只剩下了白拂英和李秀剑两人。
李秀剑道：“你有，什么事？”
她说话的语气很冷硬，像是生锈的机器一般。但白拂英知道, 这不是李秀剑对她有什么意见。
李秀剑这个人, 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对人情世故天然就有一份钝感, 经常游离在状况之外。
白拂英也不和她兜圈子, 反正就算兜圈子李秀剑也未必听得懂。
“李宗主, 我是为了祭器而来。”
“祭器。”李秀剑面无表情地重复, “它还在, 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这个。”白拂英缓缓道，“最近都在传天明剑宗的流言, 我担心这是魔神山的阴谋，他们想借此机会打探出祭器的所在，好拿到祭器。”
李秀剑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试图理解她的话。
片刻后，她才开口：“它很安全，他们找不到。”
“那那些流言呢？”
李秀剑认真道：“不是真的，不关我们事。”
白拂英失笑，摇了摇头。
她之前也是多想了，还以为是李秀剑扛住了压力，就是不想把祭器拿出来给人看。
现在看来，以李秀剑这种性格，她说不定根本没感觉到外界的压力。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前走。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白拂英见不远处白花簇拥间，有一截乌青色的檐角露在外面。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供人歇脚的凉亭。
两人索性坐到凉亭中，慢慢说话。
白拂英道：“李宗主的话，似乎比以前多了些。”
虽然还是只说几个字，但比起她之前只说单个字词的情况，她现在已经算健谈了。
李秀剑面无表情道：“和他们，没必要。和你，可以说话。”
看来李秀剑也不太喜欢修真界那些说一句话藏半句话的掌门宗主们。
同样的，那些人也很不喜欢李秀剑。
因为她不通人情世故，偶尔说一句话，能噎死个人，中洲对她的非议从来没有停止过。
白拂英道：“我倒是很赞成你的想法。”
她也更乐意和李秀剑这种单纯的人说话。
“不过，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吗？李宗主可能不理解，但事情的结局，往往和善恶、真假都无关联。”
李秀剑歪歪头：“我不明白。”
白拂英张了张口，正欲和她解释，突然感知到远处传来两道气息。
看气息的强弱，应该是天明的弟子正好从这里路过。
果然，没过多久，两道蓝白色的身影就出现在山间小路上。
因为有着层层叠叠的花枝遮挡，所以两名弟子没有注意到亭子里的两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以白拂英和李秀剑的修为，仍能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宗主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倒宁愿宗主把东西拿出来，闪瞎那群人的狗眼！不然他们天天来挑事。”
“宗主非但不解释，还下令封山，究竟为什么？祭器该不会真的不在了吧。”
“我相信宗主不会骗我们……”
“我也相信，但这件事真的……宗主？！”
两名弟子说话间，离白拂英两人歇脚的凉亭越来越近，终于看到了亭子里坐着的两道人影。
只看了一眼，两人就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赶紧躬身请罪。
“弟子妄议宗主，请宗主责罚！”
白拂英挑起眼角，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李秀剑和两名弟子间扫视。
她想知道，李秀剑会如何对待这二人。
李秀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看着两人，似乎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反应。
两名弟子被她注视着，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儿，李秀剑才缓缓开口，用的却是疑问的语气。
“为什么觉得，祭器不在？”
沉默几息，其中一名女弟子硬着头皮道：“因为外面都这么说。”
李秀剑道：“它还在。”
白拂英坐在一边，当个安静的旁观者。
剩下的那名男弟子却忍不住了：“宗主，既然它在，那为什么不把祭器拿出来给他们看看呢？”
李秀剑皱眉：“为什么，给他们看？”
“因为他们都在传我们天明的谣言！”
“那是假的，它还在。”
“……”
男女两名弟子面面相觑，实在说不出什么了。
白拂英道：“李宗主不要为难他们了。”
这时，两名弟子才注意到李秀剑对面还坐着另一人。
当看到白拂英的脸时，两人都微微睁大了眼，两张不同的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惊讶。
这不是白拂英嘛？她怎么会出现在天明？
李秀剑缓慢摇头：“为难？我不懂。”
“他们也不懂你。”
李秀剑想了想，还是对两人道：“那你们走吧。”
两名弟子如释重负，行了个礼后飞快离开了。
一直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路上，白拂英才开口。
“李宗主心思澄澈，不惧流言，但世界上也只有一个李秀剑。大部分人还是害怕别人的眼光，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会因流言而感到愤懑不快，这只是人之常情。”
李秀剑道：“你也怕吗？”
白拂英道：“从前怕，现在已经不怕了。但我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才从怕变成不怕。”
李秀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道：“怪不得，长老最近不安。”
白拂英有些无奈。
看来天明剑宗上下都感受到了外界的压力，只有李秀剑什么感觉都没有。
李秀剑又道：“我不会拿祭器证明。我会守着它，旁人的看法，都是外物，我不需要。”
白拂英突然问道：“那对你来说，祭器是什么，天明剑宗又是什么呢？”
李秀剑思考了几息。
“守护祭器，是宗主职责。天明剑宗，是我的家。”
白拂英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李秀剑在中洲的风评算不上好。
很多人都质疑前任宗主为何会把宗主之位传给李秀剑这么个稚童一样心智不全的人。
因为她剑道天赋高吗？
白拂英曾经也这么以为过。
现在她才明白，李秀剑看似痴傻、脑回路感人，其实心如明镜澄澈，
反倒是修真界少有的神志清醒之人。
自诩聪明的人不懂李秀剑，反以为她愚笨。
但诸多烦恼扰人，世间又有几个聪明人，能活得比李秀剑更清醒快乐呢。
“我明白了。”
白拂英望着漫天飞舞的花瓣，轻声说道。
“李宗主的责任就是守住祭器，那我们目的也算一致。正好我比较了解魔神山，既然如此，不如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李秀剑没有拒绝。
她简单的脑袋想不到白拂英的加入会不会再给天明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她只觉得自己相信白拂英。
既然相信她，那她就会请白拂英帮忙。
她看着白拂英，真心实意道：“谢谢你，白拂英。”
白拂英微微一笑：“不用客气。”
话音未落，她突然皱起了眉。
储物袋中，掌门专用的传影灵石震动起来。在白拂英对面，李秀剑的脸上也露出疑惑的神色。
掌门会议只有三宗四族的掌门人才有资格召开，一般好几年都开不了一次。
距离上次会议，也只过了不到半个月，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召开会议？
白拂英和李秀剑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灵力注入传影灵石。
下一瞬间，白拂英的神识就进入了传影灵石中，形成一个半身的影像。
李秀剑出现在她不远处。白拂英沉下心，扫了眼出现现场的所有人。
江妙法不在，据说这段时间在闭关突破。
贺松子、裴家和陈家两位家主都在。还有一些其他势力的人。
梅兰竹好整以暇地站在另一边。见白拂英出现，她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城主也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白拂英不咸不淡道：“我又没做什么有害修真界的事，为什么不会来？”
众人敏感地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但两人一个是三宗宗主，一个是风头正盛的太荒之主，众人谁也不想得罪，干脆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到。
幸好，白拂英和梅兰竹都没有多说。
过了一会儿，人差不多来齐了。梅兰竹扫了眼在场众人，而后清了清嗓子。
“百忙之中，把诸位叫来，实在抱歉。”
短暂的寒暄之后，她直入正题。
“这次大会是我召开的，主要是想商讨一下天明剑宗的事。”
第247章 天明的抉择
听到“天明剑宗”四个字, 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众人顿时面色一肃，齐齐看向李秀剑。
李秀剑低头，神情自若, 好像没听到梅兰竹的话一般。
而白拂英的目光，则是落在了梅兰竹身上。
梅兰竹没管众人诧异的目光, 仍旧自顾自地向下说。
“天明最近的传闻，想必大家也知道了。前些日子，以虎文山吴掌门为首的各位掌门联合找到我, 希望我就此事召开联合会议。”
话音落下, 立刻就有一名中年男修站出来，抱拳道：“在下就是虎文山吴添。”
贺松子道：“吴掌门, 现在会议已经开了,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
吴添道：“中洲传闻剑宗勾结魔神山、将祭器拱手相让。我们希望剑宗澄清此事，以平恐慌。”
又有另一人站出来道：“这几日我们各门各派一直要求剑宗处理此事, 可剑宗弟子闭门不出。”
吴添接着道：“魔神山诡计多端，所图甚大，现在流传的流言, 不仅会影响剑宗, 还会影响整个修真界，不能不处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 三言两语就把天明剑宗给架了起来。
如果天明剑宗不自证, 那就是心虚, 是不顾整个修真界的安危。
就连不通世故的李秀剑, 也能在这话里嗅出几分阴谋的味道。
另一边, 又和天明剑宗交好的势力开口替剑宗说话：“各位，那只是流言而已, 何必在乎？”
梅兰竹却开口：“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现在魔神山的事事关重大，再小心一点儿也不为过。”
那修士被她这样一说，也只好闭上嘴，生怕被扣上一个勾结魔神山的罪名。
贺松子道：“梅宗主，还有吴掌门，你们觉得该如何是好呢？”
白拂英站在一边，静静观察着场上众人的表情。
有些人不在状态，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有些人目露深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些人站在吴添身后，为其增添力量。
梅兰竹道：“这样吧，不如天明把祭器拿出来，给修真界的各位看一眼。不需要把它给谁，只要看一眼，真相自然分明，也能还天明一个清白。”
一句话说完，她侧头看向李秀剑，等待着她的回复。
李秀剑没有立刻回答，梅兰竹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一道声音打破了满室寂静，说话的却不是李秀剑，而是一直站在一边的白拂英。
“梅宗主这办法不好。”白拂英道，“今日，天明为一个无凭无据的谣言证明自己，那明日、后日，难道一有谣言，天明就要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费心证明？”
她盯着梅兰竹，眸光微动，说出的话，也是颇为意味深长。
“那我现在说，梅宗主是魔神山的人，梅宗主是不是也要证明？要不然，就是妨碍修真界？”
梅兰竹皱起眉。
旁人只以为白拂英是在举个例子，只不过这个例子有些针对梅兰竹。
但梅兰竹可不这么想。
她是在拿她的身份威胁她？
梅兰竹心里冷笑。
她知道白拂英没证据，至少没那种能一锤定音的证据，要不然她早就揭发了，也等不到现在。
不过白拂英这话，她倒确实难以反驳。
见两人僵持不下，裴家家主道：“白城主说得对，但梅宗主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不管怎样，这谣言再传下去，对天明都没什么好处。”
白拂英皱起眉，正欲说话，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开口。
众人几番争执，李秀剑面色漠然，作壁上观，好像他们议论的与她无关一般。
其他人拿她这个木头一样的宗主没辙。
含蓄地阴阳怪气，她听不懂；直白和她讲，她又自有一番道理，和她说话的人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连心思深沉的梅兰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这种执拗的人，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让李秀剑回去和剑宗长老们商量一下。
李秀剑一根筋，然天明其他人可没这么固执。
传影灵石上的光芒渐渐熄灭，只剩下夜风还继续吹着。
白拂英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李秀剑。
李秀剑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抬眼，与她对视。
两人目光交汇一瞬，李秀剑点点头，率先站起身：“和我来。”
白拂英眼眸一闪：“去哪里？”
“见长老。”
“长老？”
白拂英有些意外。李秀剑却没有多解释，带着她径直穿过山路，来到了长老和宗主议事之处。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了，看打扮都是天明的长老，其中几位与白拂英有过一面之缘。
他们已经满面愁容地等在房间里，应该是已经得到了各宗会议的消息。靠近大殿，还能零星听到几声议论。
“还不拿出来吗？唉，他们这是明晃晃向玄云施压。”
“吴添那些人，居然找到了梅兰竹那儿，这是把我们天明放在哪里？”
“梅兰竹也是，她平时不是不爱得罪人吗，这次怎么突然帮吴添？”
“她当然帮吴添了。”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位长老精神一震，几乎下意识地朝着门口望去。
“白拂英？怎么是你？！”
白拂英迈过门槛，闻言抬起眼，视线毫不避讳地从众人身上扫过：“不欢迎我吗？”
“这……”
众人不知道她来是要干什么，都有些犹豫。正好李秀剑此时也走了进来，众位长老的视线又落到了她的脸上。
“宗主，这是怎么回事？”
“白城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秀剑面无表情地坐到主位上：“她有办法。”
“她有办法？”
白拂英找了个空座位坐下，坦然面对着众多质疑的目光：“看来，我要被拉来当免费的苦力了。”
殿内众人交换了个眼色，最后由一名姓段的长老站出来。此人曾在玄云事件中，与白拂英有过一面之缘。
“白城主，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梅兰竹为什么要帮吴添？”
白拂英道：“因为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一丘之貉？难道虎文山投靠了灵衍真宗？这不对吧。”
白拂英道：“不是虎文山和灵衍真宗，是吴添和梅兰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都是魔神山的人。”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屋子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众人都被这个炸雷一般的消息给惊到了。
毕竟那可是梅兰竹，是一宗之主，在中洲名声好得不得了。
这样的人，来自魔神山？
良久，段长老才干涩地开口道：“白城主，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怎么知道梅兰竹和吴添是魔神山的人？”
“因为我
亲眼见过。”
白拂英嘴角动了动，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戒指，扔到段长老手上。
段长老下意识接住，把神识探到里面一看，面色顿时一凝：“这，这是梅兰竹的储物戒指？”
这戒指里面有两件灵衍真宗的宗主袍，只在正式场合穿的那种，还有灵衍的宗主印、一些竹简，上面内容是灵衍的内务。
除了这些，里面还有几套黑袍，两张面具。
作为天明剑宗的长老，段长老也算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都不是伪造的。
“这，这是哪里弄来的？！”
白拂英道：“在魔神山的地盘上，杀了梅兰竹一个分/身。”
她估计那个分/身就是常驻灵衍真宗的，梅兰竹本尊则是常年留在魔神山秘境中。
所以分/身的储物袋里才会有那么多灵衍相关的东西，甚至还有最重要的宗主印鉴。
长老放下储物戒指，深吸一口气：“但即使如此，也不能断定梅兰竹就是魔神山的人，这一切，都是你一家之言罢了。”
白拂英点点头，把储物戒指拿了回来。
“没错，我没有更多证据，否则早就选择揭发她了。”她直言不讳。
“那让我们怎么相信你？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诬陷。”
白拂英淡淡道：“几位长老，正如怀疑不需要理由，相信也不需要。现在，只看你们想相信谁了。”
想相信谁？
一个是带头对天明剑宗发难的梅兰竹。
一个是帮天明说话，且和魔神山有深仇大恨的白拂英。
几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段长老上前一步，看着白拂英，语气客气了几分。
“白城主，这件事请容我们单独商讨一下。毕竟事关天明存亡，不是小事。”
白拂英道：“那我回避一下。”
她很通情达理，没有咄咄逼人，好像十分有自信，这让几位长老心中的天秤倾斜了几分。
段长老道：“白城主请。”
白拂英对他轻轻颔首，抬脚走出大殿。
大殿外是绽放的花朵，月光轻柔地扑在洁白的花瓣上，让花瓣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白拂英走到一棵树下，抬头看着这些花朵。在她身后的大殿中，隐隐约约传来几句争吵的声音。
“你真相信她？”
“梅兰竹的确可疑！”
“但那也不能……”
最后响起的，是李秀剑淡漠的声音。
“她可信。”
这句话，一锤定音，大殿中瞬间寂静下来。
下一刻，大殿的门被推开，段长老从门中走出来。
白拂英转过身，平静地看向他，好像早已预料到了结果。
段长老径直走到白拂英面前，深吸一口气。
“白城主，我们已经做好决定了。请和我来吧。”
第248章 背叛者
白拂英回到殿内。
殿内众长老面色各异, 像是在纠结着什么。段长老请她坐好，而后也不废话，沉声给出了一个答案。
“白城主, 天明需要你的帮助。”
白拂英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段长老问道：“你似乎并不意外？”
“我想, 你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天明有选择，但只有白拂英，还是最好的选择。
段长老叹道：“白城主料事如神, 在下佩服。那请问, 白城主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天明当前的危机呢？若是可行，我们一定配合。”
“很简单。”白拂英道, “他们要看祭器, 给他们看就是了。”
闻言，段长老皱起眉，其他长老更是纷纷议论起来。
“白城主, 祭器现在被保管在一个非常可靠的地方，绝对不能拿出来。”
“没错。要是能拿出来，我们早就拿出来了。”
“万一被那些魔神山发现了祭器的所在就不好了。”
白拂英道：“各位放心。祭器可以给他们看, 但不一定非要是真的祭器。”
众人对视：“你是说, 伪造一个？”
“魔神山肯定不是单纯要看一眼祭器。也许就如各位长老所说，他们只是想找到祭器藏在哪里, 好夺取祭器。”
白拂英用指尖摩挲着茶盏的边缘, 一边轻轻地开口。
“只有千日做贼,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封山虽然能躲过一时, 但不把梅兰竹揪出来, 她以后还能占据大义逼迫天明。”
虽然没了一个梅兰竹，不会让魔神山终止夺取祭器的计划, 但至少能稍微绊住他们的手脚，争取些许喘息的机会。
段长老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白拂英的意思。
“白城主的意思是，将计就计，设下陷阱引梅兰竹入局，借此机会揭穿她的身份。”
白拂英点头：“顺便，可以看看魔神山到底打算怎么对付天明。”
她也确实好奇魔神山的手段。
灵衍和玄云的两个祭器，要么是被他们偷来的，要么就是被他们内应直接拿到手的。
但天明早有准备。面对铁桶一样的天明剑宗，他们是打算偷？还是硬抢？
白拂英感觉硬抢的可能性大上一些。
但若是这样，魔神山就和中洲正式开战了。他们已经做好开战的准备了吗？算算时间，好像确实差不多了。
白拂英略微出神一瞬间，很快就收拢思绪，和天明众长老讨论起布置陷阱的计划。
“这祭器，该如何伪造呢？”
一名长老忧愁地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祭器和普通灵器不同，别的修士可能看不出来，但梅兰竹作为灵衍宗主，肯定能认出来。”
要是假祭器被认出来，非但骗不到梅兰竹，还有可能被她倒打一耙。
到时候，天明可就百口莫辩了。
“如果用真的，风险就太大了。”
“没错，不能用真的。”
“那怎么办？”
“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白拂英开口打断众人，“我可以帮忙伪造祭器，只需要李宗主告诉我那祭器的样子就行。”
众人闻言有些讶异，但听她说自己有办法，也没有多问。
段长老颔首：“那这件事，就交给白城主了。”
白拂英点点头。
她揽下这件事，自然不是逞强，而是真有办法伪造祭器。
祭器和普通灵器法器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上面的浊气与独特的封印。
而白拂英身上有源源不断的浊气，足够将普通灵器伪装成祭器。
想必梅兰竹也不会想到，白拂英现在身在天明，还与天明剑宗的人达成了一致。
至于上面的封印很难复刻，但白拂英可以让沈明月伪造一个。不需要多么还原，只需要外表像就行。
只要有这两点，再利用一个信息差，应该足够将梅兰竹蒙骗过去了。
段长老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现在通知各宗，请他们一起来看祭器，也算做个见证。”
众人本就打算把事闹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修真界全部修士都能看到。
这样就算计划没成功，至少能让天明躲过此劫。
段长老说完，就想叫弟子过来，白拂英却抬起一只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段长老不要太着急。”白拂英语调平缓，不疾不徐，“梅兰竹心思缜密，如果表现得太急，反而会引起她的警惕。”
段长老听她这么一说，也冷静下来。
“我明白了。那就先缓一两日，再装出承受不住压力的样子，免得引人怀疑。”
停顿一下，又看向白拂英：“白城主觉得这样安排如何？”
“足够周到。”
白拂英垂下眼帘。
“不过，段长老要保证这个消息不会传出去，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段长老拍着胸脯：“放心吧，白城主。前不久我们天明刚排查过宗门，把魔神山的探子都处理了。”
白拂英淡淡道：“这样就好。”
说着，余光不着痕迹地从在座所有长老身上扫过，视线重点在其中两人身上停留了一瞬。
天明排查宗门的事，她知道。据她了解，天明剑宗确实抓出了很多魔神山内应，以及其他各势力的棋子。
其中甚至不乏内门弟子，甚至有几个是亲传弟子，可见魔神山对各宗的渗透程度。
但是，天明处置了那么多人，却没抓出任何一位高层长老。
是因为长老中没有叛徒？
还是说，没查出来？
比起前者，白拂英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里，她眼眸闪了闪，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身。
“计划就暂时这样吧，之后想到什么再完善。”
说着，当先从大殿中走出去。
在她身后，大殿中的长老们面面相觑。
“她，真的能信吗？”
段长老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信与不信有什么区别呢。就这样吧，各位先回去休息。”
想到白拂英最后的提醒，又特别叮嘱了一句。
“记得，今天发生的事不要透露给任何人，违者按宗门规定处置，决不轻饶。”
众人都答应了，各自走出大殿。
白拂英坐在大殿的屋顶上，垂眼看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幽暗光芒。
“你没走。”
身后传来李秀剑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身影也来到白拂英身边，好奇地朝下看去。
“你看谁？”
白拂英伸出手，用指尖在虚空中点了点，指出其中两人。
“他们，怎么了？”
白拂英平静道：“魔神山的人。”
这两个人不愧能瞒得过天明剑宗的人，隐藏能力极好，即使是白拂英，也没从两人的表情动作中发现丝毫异样。
但有一点，是他们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
那就是他们身上的浊气。
吸收了第三个祭器后，白拂英对浊气的感知能力已经变得极强。
就算他们不使用浊气，只要身体吸收过浊气，她就能够发现。
也正因如此，她才确信虎文山的掌门吴添与梅兰竹同属魔神山。
李秀剑点头：“原来如此。”脸上没什么惊讶之色。
顿了顿，又问：“如何处置？”
白拂英道：“那就看宗主舍不舍得对付他们了。”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这两枚棋子和其他长老相处得都很融洽，和李秀剑共事这么多年，应该也不是没感情的。
李秀剑道：“有何不舍？”
出乎意料的果断。
白拂英轻笑一声：“宗主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代劳。”
李秀剑冷冷地回道：“麻烦你。”
一阵风吹过，花瓣如雨飘落，将所有身影淹没在白色的海洋中。
两名长老与其他人各自道别，随后隐晦地对视了一眼。
“张长老去我那里喝茶吧，我正好得了些东山灵茶。”
“东山灵茶？那可真难得。卢长老，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结伴而行，转过一个弯，步伐就快了许多，转眼间就飞跃几座山峰，一同落在一座山上。
这正是那位卢长老的洞府。
两人落在山上，没有一刻停留，飞快进入卢长老的小院里。而后那位张长老抬起手，布下了一个隔音阵。
“快点把这件事上报给尊者。”
卢长老忙不迭地掏出一张传讯灵符，正欲激活，却忽听“咻”的一声破空声。
他瞳孔微缩，来不及闪躲，持着传讯灵符的那只手就传来一阵剧痛，手上凝聚的灵力也随之而散。
张长老抽出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什么人？！”
没人回应，只有风声阵阵，吹得树影摇曳。
张长老鬓角渗出点点冷汗。他眼珠不安地转动着，环视四周，试图找出那名袭击者。
正在此时，在他身后，传来一道冷淡又轻柔的声音。
“两位长老，不是要喝茶吗？”
张长老猛然转身，抬头向上看去。不知何时，他身后的树上站了一个人。
微风浮动，那人影的衣摆也跟着摇曳，完全融入暗夜之中。
唯有她的脸是苍白的，像是天明漫山遍野的花一样白。
“白，白拂英？”
白拂英从树上跳下来，缓缓走近。她的剑也缓慢地从剑鞘中滑了出来。
“我不请自来，是不是扰了二位的雅兴？”
第249章 布置
张长老与卢长老默契地对视一眼, 两人并肩，猛然朝着白拂英攻来。
白拂英这个时候来，肯定是看破了他们的身份。为今之计, 也只有先把她杀了，再想办法掩饰了。
想到这里, 两人全力以赴，一人持刀，一人持剑, 从两个方向朝着白拂英胸口刺来。
白拂英眉头一动, 剑已出鞘。
白光在夜色中一闪而过，那两人只觉得一阵压迫感传来, 自己的攻击仿佛就此凝滞在空中, 再也无法向前一寸。
“你……”
两人咬了咬牙，果断弃了兵器，旋身徒手朝着白拂英击去。
这两名长老配合异常默契, 动作高度一致，一看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看他们年纪，应该在天明剑宗待了至少百年了。
魔神山这安插棋子的手段, 还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白拂英抬了抬手, 强大的灵力翻涌，毫不犹豫地撞向这二人的肩膀。
两人的掌击被打断, 同时朝后飞去, 而后“砰”地撞在树上, 吐出一口鲜血。
白拂英的灵力紧跟在后面, 等他们一落地, 就将这二人给困了个严严实实。
那两人扭动身子，还想挣脱, 然而下一刻，一把雪亮的剑就指在了他们面门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将两人捆好之后，段长老等人也赶到了。
刚才的战斗闹出来不少动静，在这种多事之秋，宗门里有人打斗，其他人很难不在意。
段长老上前一步，看了眼被困得严严实实的两人，见到是自己熟悉的面孔，顿时犹豫。
“白城主，为什么要对我们剑宗的人动手啊？”
白拂英眉头一挑，正要说话，被她捆起来的张长老却抢先一步开口。
“段长老，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是魔神山的人，我们发现了她不对劲，就被她袭击了！”
闻言，众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但谁也没有当先开口。
从感情上来说，他们肯定愿意相信卢张两位长老。
但现在事情还没搞清楚，还是不要轻易下判断比较好。
段长老看向白拂英：“白城主，这……”
白拂英轻笑一声。
“段长老相信他们的话吗？”
段长老讪笑道：“这个嘛，我觉得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
白拂英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不是误会。”
她从两人面前走过，俯身捡起一张传讯灵符。在符纸上还有几点血迹，是不小心被溅上去的。
“我发现他们是魔神山的人，于是跟踪他们至此，见他们要联络魔神山，情急之下就先动手了。”
白拂英走到段长老面前，将传讯灵符递了过去。
“这就是
联系魔神山的灵符了。至于那位卢长老手臂上的伤口，就是被我所伤。”
卢长老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但他穿了件白衣，即使是在夜晚，手臂上的那抹血迹也格外明显。
倒是张长老比卢长老嘴硬得多。
“段鸣，我们共事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吗？她说的这些，不过是她的一面之词，有谁能作证？”
“我。”
话音未落，一道声音就从后方传来。李秀剑从人群中走出，看向还在嘴硬的张长老。
“我让她，动手。”
张长老猛然攥紧拳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而另一边的卢长老则是垂头丧气，一副已经认命了的样子。
看到两人这种模样，众人也都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盲目表态。
要不然开罪了白拂英，还有谁能帮天明渡过难关呢。
白拂英道：“答应李宗主的我已经做了，现在这两人被擒，翻不起什么风浪。该如何处置，就由天明做主吧。”
李秀剑“嗯”了一声，段长老道：“这两人留着可能有用，先关起来吧。”
李秀剑不理俗务，天明剑宗内部很多事务，都是由段长老代为决策的。
两人这就被带了下去，众人对白拂英道了谢，纷纷离开。
白拂英看了眼天色，折腾了半天，天已经快亮了。
只是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足以让人感到疲惫。
白拂英摇了摇头，没理其他人，径直下了山，被天明剑宗弟子带到了给她安排好的住处。
她身份高，又是李秀剑亲自让人安排住处，天明的人不敢怠慢她，给她安排的住处也在天明最好的一处山头。
山上环境清幽，位置距离天明主峰很近。白拂英到的时候，沈明月正坐在庭院里吹洞箫。
幽幽的乐声从树木间穿过，随着风传了很远很远。
白拂英走到他身边坐下，静静听着。
等一曲终了，她不由得感叹道：“好久没听到你吹奏了。有什么心事吗？”
沈明月放下萧，闻言轻轻蹙起眉：“我从前似乎没在你面前吹奏过。”
白拂英一顿：“是吗？”
她倒是忘了这回事。
前世的时候，沈明月的确有这么个习惯。
他格外擅长吹箫，尤其是有心事的时候，总是喜欢吹奏。
在他死前那段时间，他每晚都吹。白拂英几乎每个夜晚，都听着萧声入睡。
那时候她不明白他在忧郁什么。
现在细细想来，当时他可能观星猜到自己将死，所以才格外忧愁。
沈明月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微笑：“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好像早就认识我。比北地的时候更早。”
白拂英没回答。
他接着向下说。
“那段时间，你总是刻意装出疏远我的样子，我还以为我得罪了你。”
沈明月叹了一口气。
“我想，你应该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吧。”
白拂英道：“这就是你的心事吗？”
沈明月摇头：“其实你不告诉我也行。你有你的理由，只要你觉得好，那我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比起这个，我更担心你的安危。”
“我的安危？”
“如果真如你所说，天明拥有最后一个祭器，那他们偷不成，肯定就要强抢。”
他看着白拂英，而后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很凉。
“到时候，你肯定会与他们正面对上。”
白拂英反握住他：“我又不是第一次与他们正面对上。之前他们没有在我手里讨到好处，这次也一样。”
沈明月放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
“我在想，我能够为你做些什么。”
白拂英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从来都只希望你活着。”
沈明月轻轻摇头：“那还不够。”
他转过身，看向她。
“我这几日会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在这边留下后手，以防万一。”
沈明月的后手，大概就是阵法一类。他最擅长此道。
不过他擅长的其他东西也很多，包括符箓一类，多是能远程操控的东西，白拂英一时间还真想不通他会做出什么布置。
但她还是点点头：“你布置之前，尽量和天明剑宗那边说一声。”
这附近毕竟是天明的地盘，要是说也不说就在这里设下埋伏，搞不好还会被他们怀疑。
“我明白。”
第二日，众位长老又找白拂英来商讨。这次李秀剑不在，不过她就算在也甚少发表意见，所以在不在都差不多。
众人完善了一下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正商讨间，有弟子来禀报，说是又有人破了困阵。仔细一问，果然又是虎文山的人。
“他们还真是没完。”
知道虎文山的吴添背后是魔神山，天明众人已经毫不掩饰对他的恶感。
禀报的弟子也不满道：“他们一直在门口守着，说天明要是不能自证清白，就守在门口不离开。”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逼迫我们了。”
“哼！真当我们好欺负！”
“狐假虎威的东西！”
段长老眉头皱起，但看了眼白拂英，眉毛很快又舒展开了。
“罢了，这样也好。告诉他们，本月十五日，我们邀请修真界各位同道来天明做客，顺便证明一下，祭器还在我们手中。”
现在是初三，距离本月十五日还有十几天。
这段时间，是留给中洲其他各势力赶路的。毕竟修真界地大，即使坐飞舟，赶路也需要时间。
而且这十几日中，还留了天明给各势力送请帖的时间。
十几日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天明正好趁这段时间做好准备。
商讨完毕之后，段长老叫住了要离开的白拂英
“白城主”
白拂英转过身：“怎么了，段长老。”
段长老将一张纸递过来，白拂英看了一眼，发现纸上画的竟然是一把剑，上面还标注了这把剑准确的长度和重量。
“这是宗主画的祭器图纸。就是藏在我们宗门里的那一把。”
白拂英挑起眉：“天明里藏的祭器，居然是一把剑？”
段长老道：“这是一把自然而生的剑。也有人说，它是天地间第一把剑，不过这把剑注定是不能用的。”
白拂英道：“看来天明这个祭器，也大有来头。”
“的确是大有来头。”
段长老笑了两声。
“白城主知道吗，如今的三宗之中，天明的历史是最短的，所以天明虽然也有祭器，但天明祭器的来历，和灵衍、玄云里祭器的来历并不一样。”
第250章 问心
白拂英侧过身：“哦？愿闻其详。”
段长老轻咳一声：“我们边走边说吧。”
白拂英颔首, 两人朝着殿外走去。段长老一边走，一边开了口。
“你从前是玄云的人，应该知道玄云的历史。”
白拂英点点头：“玄云本是一个地区的名字。当时世界混乱, 各国征战不休，那片区域的各势力为了自保, 联合成立了一个宗门，宗门就以玄云为名。”
“没错。”段长老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据我所知, 玄云的祭器原本被保存在玄云地区一个小家族中, 后来各势力合并，这东西就被玄云保管了。”
而灵衍真宗的由来和玄云差不多。玄云成立之后, 一个叫灵衍国的小国效仿他们的做法, 成立灵衍真宗作为护国国教。
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灵衍国灭亡，反倒是灵衍真宗一直传承下来了。
他们的祭器, 则是原灵衍国的国宝。
“我们天明，则是由天明真君一手建立。她是当时最强的剑修，放言愿将自己一身本领传授门下弟子, 天下习剑者纷纷投奔。这就是天明剑宗的由来。”
白拂英习剑, 自然也听说过天明真君的事迹。
此人剑术高超，后来得道飞升, 成了修真界的一个传奇。
“那么, 既然没有传承, 天明的祭器又是从哪里来的？”
段长老仰起头, 看了眼天空。
一轮金色的太阳高高挂在苍穹正中, 日光毫无保留的落下，带来冬日的暖意。
“其实, 这祭器是天明真君一位好友交给她保管的。”
白拂英心念突然一动：“她的好友，是不是叫简飞花？”
算一算，时间好像还真能对上。而且据她推测，简飞花的母国古访国中曾供奉过祭器。
而且简飞花也是剑修，还是一位天才剑修。如果是同时代的人，那她与同为剑修的天明真君相识的几率不小。
“咦？”段长老侧过头，惊讶地看着她，“你居然知道简飞花？”
果然。
“曾接受过她的传承。”
“那还真是巧了。”
段长老唏嘘了几声，也没太在意这件事。
“既然你知道简飞花，应该也知道古访国吧？这祭器原本是被供奉在古访国的，后来古访国被灭，祭器几经流转，又回到了简飞花的手上。”
白拂英点头。这与她之前的推测相符。
“天明真君和简飞花是至交好友，经常在一起切磋剑术。后来有一日，简飞花把祭器带到了天明，恳请真君替她保管祭器。”
说到这里，段长老叹了口气。
“真君本来以为只是暂时保管，谁知道那之后，简飞花再也没在修真界露过面。这一保管，就保管了几千年，这件事在天明宗史内有详细的记载。”
天明真君直到飞升，也不知这位至交好友去了哪里。但白拂英却清楚。
简飞花向邪宗——也就是当时的魔神山报仇时中了咒，精神失常，不得不到当时的太荒避世休养。
后来她心魔愈深，为了避免自己为祸世间，留下传承后就自尽身亡了。
可能也知道自己撑不过去，所以才在死前将祭器交给了天明真君，可见她对天明真君的信任。
“也正因为祭器不属于天明，而是替他人保管之物，所以代代宗主都信守承诺，对祭器严加看管。”
白拂英道：“长老里有魔神山的眼线，尽管如此，祭器的消息也没泄露，看来看管确实严密。”
段长老得意一笑。
“没错，祭器的所在之处，是只有历代宗主才知道的秘密。而想要成为天明的宗主嘛，修为天赋性情且不谈，首先要拔出问心剑。”
说话时，二人正好路过天明的主殿。
主殿正前方是一处装饰用的剑池，而在剑池的正上方，就凭空悬着一把冰蓝色的长剑。
段长老指着那长剑道：“这就是问心剑。凡是心中有愧之人，就不可能拔出问心剑。”
这选拔方式也算是歪打正着，筛掉了魔神山安插进来的人，天明才没像灵衍真宗那样，有一个来自魔神山的宗主。
“别看这只是一把剑。这剑宗有多少人，因为这把问心剑，就与宗主之位失之交臂了。”
白拂英走到剑下，抬头看着那把剑。
见状，段长老微笑道：“白城主感兴趣的话，不如试一试？”
“不是天明剑宗的人，也可以试吗？”
“当然可以。”
白拂英沉思一瞬，飞身来到那把冰蓝色的剑旁边，伸手握住剑柄。
剑柄冰凉，触感像是雪一样轻飘飘地，和普通的剑不太一样。
打量几眼，白拂英微微用力，很快就感受到那剑鞘里传来的吸力，好像在挽留着那把剑，不想让它离开一般。
白拂英眉头一皱，又拉了一下剑柄。
下一瞬，那吸力好像又完全消失了一般，任由她轻松将剑拔了出来。
可白拂英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剑柄下空荡荡的，没有剑身。
白拂英拿着剑柄，从半空中落下。
段长老道：“看来，白城主也是坦荡之人。”
白拂英道：“这剑柄上无剑。”
段长老叹息：“心思清明，无剑又有何妨呢。但要是心有妄念，就算有剑，也不如无剑。”
白拂英道：“段长老话里有话？”
说着，她松开手，那剑柄自动飞回到剑鞘上方，而后严丝合缝地插进去。
段长老道：“只是一时间有些感慨罢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处理公务去了，白城主去忙吧。”
说着行了个礼，转过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白拂英眼眸微动，几息后，也转身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她还要想办法伪造祭器呢。
回到住处后，白拂英又拿出图纸看了看。幸好图纸画得很详细，每一处细节都被标注了出来。
她也会炼器，照着图纸炼出个大差不差的东西倒是不难。
想到这里，白拂英从储物袋中掏出铸剑炉。虽说是叫铸剑炉，但别的东西也能炼。
又找了些上好的材料扔进炉子里，用魔火将这些材料融化并捏合在一处，而后凝神在材料上雕刻形状。
这次要应付魔神山，白拂英不敢有丝毫懈怠，全身心投入到锻造当中，争取做到最完美。
如此精雕细琢，等锻造完成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深夜。
光是锻造这个假祭器，她就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现在看来，成品还是不错的。
白拂英拿着假祭器，反复观察。
假祭器是一把小臂长的短剑，剑没有开刃，剑柄上分布着一些仿佛是风吹日晒形成的纹路，剑锋上也有自然碰撞形成的痕迹。
一眼扫过去，这不像是一把人为锻造而成的剑，反而像是顺应自然形成的某种东西。
越是这样朴素无华的东西，越是难以雕琢。
即使是白拂英，也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搞出来。
伸手揉了揉眉心，因过度使用神识而产生的胀痛感减少了许多。
白拂英捏了捏假祭器，而后回忆着其他几个祭器的气息，缓慢地将浊气注入到假祭器当中。
她的动作很小心，尽量避免过量浊气将这个好不容易搞出来的假祭器给弄坏了。
直至一刻钟之后，她才将浊气收回，又打量起假祭器。
整体的感觉像了，不过这毕竟不是真的祭器，考虑到材料的承受能力，她又不可能注入太多浊气。
只好把它伪装成仍被封印的样子。被封印的祭器只会散发出微弱的浊气，倒是能对应得上。
这就要看沈明月了。
白拂英拿着祭器找到沈明月，沈明月听到她的要求，欣然答应。
两人又折腾了一夜，总算把它伪装成了被封印的祭器。
若不凑近仔细观察，光从表面上看，白拂英是看不出什么问题。
不过保险起见，她打算问一下见过祭器的李秀剑的意见。
正好天也亮了，白拂英拿着祭器去问李秀剑，去时恰好碰见了来找她的段长老。
“白城主去哪里？”
白拂英道：“祭器伪造好了，我打算问一问李宗主的看法。”
“这么快？”段长老有些意外，“不过宗主她现在……在闭关。”
现在这个时候？闭关？
白拂英回忆了一下，这几日好像确实没见过李秀剑。
但不管如何，在这种时候闭关都太蹊跷了。
段长老咳了一声：“和祭器有关。这个假祭器嘛，你若信得过我，可以给我看看。”
白拂英道：“可以。”说着，把祭器递到段长老手上。
段长老接过祭器，看了一眼便赞叹道：“没想到白城主还会锻造之术，这假祭器与真祭器，看着也没什么两样。”
白拂英眼眸一动。
“你见过真的祭器？”
段长老一怔，随即笑了笑：“是见过一次，但也就那一次，远远看了一眼，有点印象而已。”
说着，他把假祭器还给白拂英。
“白城主不用担心，我觉得这假祭器，足够以假乱真了，梅兰竹肯定分辨不出来。”
停顿一瞬，又道：“请帖都发出去了，这段时间白城主可要好好休息，不要劳累过度了。”
白拂英接过祭器，将其放在储物袋中，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就先回去了。”
在段长老看不到的地方，她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