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吗？”老罗那刀割过的嗓子道。
季青临对照着网上的劳动合同模板，逐字逐句对照，发现除了薪资待遇，跟网络模板如出一辙。
“工资日结？”季青临指着手机上的劳动合同的字，问。
“是的。”老罗回答。
“合同我没什么问题，”季青临道。
“那就签吧。”老罗道。
“公司法人在国外是吧？”季青临问。
“是。”老罗阴沉沉地说。
季青临哦了一声，拿起触屏笔，刚准备在方格内签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季青临想起什么，一抬头，正对上老罗阴森的直勾勾的眼睛盯着自己。
季青临搁下笔，老罗才反应过来。
但老罗眼神依旧没变，像鹰一样的眼神直勾勾的:“怎么不签了？”
季青临笑了一下，问:“我想问问为什么工资会给这么高？”
老罗的脸扭曲了一下，然后露出那种奇怪但又带着同情的表情。
同情？
季青临不解。
而下一秒老罗说道:“你这工资这么低——。”
季青临:“……。”
季青临:“低？”
老罗点点头，露出嫌弃的表情。
说实话，这个嫌弃的表情倒让季青临觉得他真像个活人了。
老罗道:“我的工资一天都有五万。”
多少？
你说多少？
季青临直接震惊地站了起来。
老罗把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机取下来，然后捧在手里操作了一下页面，然后给季青临展示了一下页面。
“银行卡收支明细
5月25日00:00，+50000。”
季青临猛地咳嗽两声，然后坐下来，立马抓起笔，签下了季青临三个字，好像怕谁跟他抢似的。
合同，归档，一式两份。
入职手续办完。
老罗说:“今天晚上0:00准时上班，麻烦23:59分到岗，请不要迟到早退。”
季青临道:“等等，殡仪馆没有其他同事吗？我们不需要见见吗？”
老罗说:“这个点上班的暂时只有你一个人。”
季青临:“那应该有个老人带带我吧？”
老罗:“不需要，到时候会有员工守则，你按照员工守则办就行了。”
“另外，我要嘱咐你一点，”老罗说，“殡仪馆23:58之前不允许进入，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也可以在宿舍楼里待着。不过我劝你最好先睡一觉。”
“天已经亮了。”老罗看了一眼外面大亮的天光，说道。
然后转身就走了。
季青临一头雾水，但一想到日薪一万他就释怀了。
在进入西山殡仪馆后的两个小时，季青临给郑星竹发了消息说暂时一切正常。
但郑星竹没回。
郑星竹是夜猫子，睡着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季青临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
电话嘟了一分钟，郑星竹才接起。
“喂。”郑星竹的声音很是倦怠。
季青临疑惑道:“你在睡觉？”
郑星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是啊。啊——。”
哈欠打得好像下一秒就要睡过去一样。
“有事吗？青临，我好困～。”
季青临道:“我面试通过了。”
“真的吗？”郑星竹一下子梦就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惊喜道:“什么面试？哪家公司？”
？
季青临凝了凝眉:“西山殡仪馆。”
“喂，怎么不说话了，哪家公司？”郑星竹催促道。
“西山殡仪馆。”季青临提高了几个分贝，大声道。
“喂——，青临，你那边是不是信号不好，我怎么总听见滋啦的声音，青临？”郑星竹奇怪道。
“是吗？”季青临问。
“是啊。”郑星竹回答。
“那没事了，你继续睡吧，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找到一份工作，工资还不错。”季青临道。
郑星竹很高兴:“那就好，那为了庆祝你找到工作，咱下班聚一下，我请客，小龙虾走起怎么样。顺道你再跟我说说你工作的事。”
季青临道:“好，那晚上七点见。”
郑星竹:“嗯嗯嗯。”
晚上七点。
烟火缭绕的烧烤摊子，光着膀子喝得满脸通红的肥胖男人，满地脏兮兮的龙虾残骸和喝空了的压扁了的啤酒罐。
郑星竹一把扯掉暗红色领带，大马金刀地坐在矮凳子上，前面是不足一平方米的小桌子。
季青临把冰啤酒搁在桌子上，看了看他的装束道:“又跟甲方喝酒去了？”
郑星竹昂了一声，又催了一声老板娘:“老板，快点啊。”
老板娘大声回了一句:“好嘞。”
郑星竹拿起一罐啤酒，单手开了然后放在季青临面前，又自己开了罐啤酒，咕咚咕咚，一口闷下去，灌了个干净。
啤酒瓶压扁，一扔，然后又开了第二罐。
郑星竹道:“青临，你这酒买得有点少啊。”
季青临道:“剩下的都是你的。”
郑星竹笑了笑，说:“还是你懂我，对了，你那——。”
“帅哥，你的小龙虾来了！”
一大盆小龙虾被抬上了桌，奔腾的香气扑面，勾得人食指大动。
郑星竹和季青临戴上手套，埋头开吃。
郑星竹边嗦边问道:“你那工作在哪啊？待遇怎么样？”
季青临:“西山殡仪馆。”
郑星竹甩个他一个小龙虾，道:“什么意思啊你，光张嘴不发出声音，让你看你唇语啊？”
季青临:“你瞅瞅。”
他再次道:“西山殡仪馆。”
郑星竹双眼眯起:“你再说一遍我看看？”
季青临:“郑星竹是个傻瓜。”
“我靠，你骂我是傻瓜，你才是傻瓜。”郑星竹幼稚兮兮地又甩给他几个小龙虾。
老板回头望了一眼。
一盆小龙虾被两个男人半小时就给干完了。
郑星竹站起身来，问:“吃好了吧？要不要再来一盆。”
季青临摸着圆圆的肚子说:“不用了，再吃就五个月了。”
郑星竹嘿嘿笑了一声:“没关系，生下来我养。”
然后转头朝老板大声喊道:“老板，结账。”
老板也同样回道:“236，零头给你抹掉，230就行。”
郑星竹:“好嘞。”
郑星竹扫完二维码，付完账，起身笑着对老板说:“老板你家这小龙虾味道真不错，下次咱哥俩还来。”
老板笑了一下。
郑星竹和季青临走远。
不一会儿，老板娘往郑星竹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看完回来对老板说:“走远了。”
老板一直紧绷的身子才突然放松，一个歪倒屁股直接坐在了塑料凳上，等他反应过来，发现自己的汉背心还有自己的裤子全汗湿了。
天气最热的时候，他站在烧烤摊前也没有出过这么多汗。
老板娘声音里含着恐惧:“那应该是个神经病吧？”
“应该是。”老板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人走了。
老板娘还是松了一口气:“可吓死我了，要不咱今天早点收摊，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他一个客人。”
老板说:“好。”
老板站起身来，心里的恐惧还没有散去，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往刚刚的顾客坐着的地方看过去。
那儿已经没有人了。
可是，老板看着那，还是油然而生一种恐惧感。
仿佛那位顾客还坐在那，高谈阔论，嬉笑怒骂。
对着，一个对面明明空无一人，但是仿佛好像有个人坐在那——
在跟他聊天。
可明明，凳子上，是空的啊。
＊
一路上，郑星竹一直在问季青临工作的事。
季青临说:“工作性质要求我们保密。”
郑星竹一拍他的肩，高兴极了:“你牛大发了！你被国家收聘了啊？”
季青临道:“差不多。”
郑星竹:“那我就放心了。”
季青临:“你虽然嘴上说的是这个，但把你眼里那想当我爸爸的目光收一收。”
郑星竹哈哈大笑:“这都被你发现了。”
季青临道:“哎，都怪为父太过于娇纵你。”
郑星竹:“……。”
闲聊完，季青临看了一下时间，说:“我走了。”
郑星竹:“你去哪？你不回你家啊？”
季青临道:“我这工作包住，正好我那房子马上半个月之后就到期了。”
郑星竹:“有宿舍啊？但宿舍哪有自己一个人住好，你现在这么急搬过去干什么？”
实不相瞒，那宿舍房子比我那蜗居的出租房简直好太多了。
精装修，大平层，还远离喧嚣。
季青临道:“离家近。”
郑星竹:“行吧，有时间带我去看看。”
两人分道扬镳。
23:58分，季青临准时扣响红色大门。
三声响过后，门开了。
上面的白色灯笼刷的一声亮起。
季青临走进门内，先跟老罗打了个招呼。
这会儿值班室的窗户倒是开着。
老罗只能露出一个头，在窗户前看着季青临。
季青临问:“罗哥，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老罗跳下凳子，走出值班室，对季青临说:“先带你看一下殡仪馆的内部设施。”
话音刚落，西山殡仪馆突然灯火通明。
季青临指着亮成一片的建筑，问:“这怎么回事？”
老罗道:“刚刚开了总闸。”
季青临:“……。”
西山殡仪馆有两栋楼，一栋楼共有七层。
一栋楼主办丧仪接待部分，一栋楼主火化尸体，存放尸体，骨灰事宜。
据老罗介绍，火化尸体那栋楼里两层是焚化炉，其余几层都是存放尸体的冰库。
一一介绍完，季青临问:“那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老罗把季青临带到了接待楼的一楼，然后打开其中一个房间，里面很大，但东西很少，只有一张红木桌子和凳子。
老罗说:“这是你的办公室。”
季青临走进去，说:“然后呢？”
老罗说:“看你自己。”
季青临:“？？？”
这么敷衍的吗？
老罗说:“我走了。”
“啊？”季青临莫名其妙，想追出去但还是放弃了。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办公桌上十分简陋，只放着一部老式电话和一本红色□□的小册子。
季青临把它拿起来，看见上面用金色描出来的名字。
“殡仪馆员工守则？”季青临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