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D】

    第90章 090

    程今洲觉得这两天的时邬看起来怪怪的, 总是捧着脸笑眯眯地看着他,跟看儿子一样。

    “又看什么。”程今洲乐,坐那打量她:“你不是要爱我爱到死去活来了吧。”

    “看你帅呗。”时邬笑嘻嘻地:“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靠。”程今洲笑得肚子疼, 一眼就被看透。

    他们下午要去七中, 时邬身上半套着校服, 拉链没拉,就带点侠气地蹲坐在板凳沿, 边跟程今洲逗着玩边等李夏妮过来。

    他们几个约好了今天一起回去, 但还没和崔勇和常广智讲, 预备给他们一个惊喜,虽然也八不成是惊吓。

    自从上次从海边回来,时邬就没再和李夏妮碰过面了。

    她后天就去学校了,时邬觉得她在家收拾东西, 应该挺忙的,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已经约好了晚点在七中旁边的路口碰头,但李夏妮神神秘秘的, 说待会要先过来找她, 有要事和她商量。

    “要不我也穿校服吧, 就一个人穿不一样,多少怪怪的。”程今洲打量着自己,难得感觉有点无可奈何。

    “别呀, 老崔说常广智牛皮都快给下一届吹破了,咱们学校那实验楼要是安了大屏幕, 指定一天到晚地播你比赛视频。”时邬认真地分析讲:“毕竟你是要上去演讲的人, 是要显出一点独特的感觉来。”

    程今洲身上的其实也不算高调,只不过穿的不是七中那一水蓝白色的校服, 是自己的队服,黑色的一套,他以前也常穿,款式都差不多,常广智一天三个电话让程今洲记得穿自己衣服,叫人都不好意思开口回绝。

    在时邬的印象里,常广智就好似于那种逢年过节聚会热衷于把小孩推到人前表演的老派家长,但两代人是真有代沟啊,时邬在这点上深有感触。

    “演讲稿子写完了?”时邬问他。

    “嗯。”程今洲勾唇,把手旁的草稿纸顺手往她那递过去:“写了点,到时候再即兴发挥吧。”

    时邬低头看,字字念着:“大家好,我是程今洲,是七中上一届的毕业生,也是高三学年一直以来的年级第二。”

    她视线从纸张上抬起头,忍不住问起来:“那要是有人问你为什么没拿年级第一怎么办?”

    “考不过女朋友呗。”程今洲就敞着腿坐那儿笑得肩膀抖:“学长拿狗粮撑死他。”-

    七中的毕业典礼定在下午,黎江的夏季气温还没降下去,蝉鸣叫得比北方响亮。

    樱木花炽:【热死了,中午过去再会合?】

    华子:【行啊。】

    华子:【其他人呢?】

    时邬紧跟着就回了个“OK”,还顺便帮程今洲吱了一声。

    五人组里就还剩个李夏妮没说话。

    因为她那会正奔波在去时邬那的路上,顶着大太阳,斥了巨资打车过去的,时邬光看她那个架势就觉得一定是件十分要紧的事情。

    中午,行朝巷从南到北的穿着热风,李夏妮跟时邬同样地穿着校服,两人一道从小卖部里买完东西出来。

    李夏妮手里握着冰淇淋,边挑着门帘边回头想起来地问:“约的几点去学校来着?”

    “两点半。”时邬回她。

    “什么事,说吧。”时邬撕了雪糕袋子,边往身旁垃圾桶里丢过去边看了她一眼。

    都已经从家里晃悠到这儿来了,还特意避开了程今洲,也该开口了。

    正是热的时候,幸好这边是风口,有风,头顶又是一棵老榕树,遮蔽下来的树荫阴凉,隔绝了点暑热。

    “其实也没什么事。”李夏妮还算镇定地开口,刚说完,就口是心非地叹了声气出来,小小的身躯似乎要被压垮。

    “说吧。”时邬眨巴眨巴眼地望着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话落,两人顺势默契无比地蹲了下来,就蹲在上回跟程今洲并排站的那个位置,但今天对面没老太太,除去一旁大马路上过去的车辆,这片路牙子边就她们俩,后脑勺扎起的马尾,和耷拉下来的校服衣角都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眼看着周围环境终于安全,李夏妮蹲着往时邬那又靠了靠,终于开口:“其实这个事我已经憋了好几天了。”

    时邬认真地听:“嗯,你讲。”

    “但是,就是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讲,程今洲也不行。”李夏妮难得这么严谨,舔了口冰淇淋,如临大敌地思考:“就算你俩晚上睡一个被窝也不行。”

    “”时邬点头:“好的。”

    “就是。”李夏妮犹犹豫豫的,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该从哪开口,又或者自己也还感觉跟做梦似的,临到头就问了句:“你记得那会华子给我算命,说我以后另一半能找个高富帅的事吗?”

    时邬“嗯”了声,咬着雪糕,对这事有点印象,但没弄懂跟这事能有什么关系,但紧跟着又听她讲:“就前几晚,他喝多了那会,他突然问我看他像不像高富帅。”

    “”

    时邬那一秒是想笑出声的,因为这一套连招确实是戳她笑点了。

    但她还是很有道德心地忍住了,因为能看出来妮妮是真的有点在忧愁,那这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这一句话,是不是在暗示你跟你表白?”时邬军师式地逐字分析。

    “不是。”李夏妮又往时邬那靠了靠,悄悄说:“他后面说完就拉着我的手,说喜欢我了。”

    “”

    时邬看着她那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面无表情地开始好奇起李夏妮来找她这趟的目的在什么。

    她应该直接去找卫格桦,这样还说不准有两小时的约会时间,毕竟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聚少离多,也就这几天能腻歪在一块了。

    “不是的。”李夏妮继续说着:“他那会是喝高了的啊,是不是撒酒疯,又或者醉完就断片了?”

    这几天大家没聚,她没找卫格桦聊天,卫格桦也没找她再说什么,就不尴不尬的,好像就剩她一个人在烦恼了。

    “我觉得不是发酒疯。”时邬有理有据地蹲在那吃着剩下半根的雪糕,说道:“他都还能续上之前给你算塔罗牌的事,思路挺清晰的,感觉都能再做套高考卷子。”

    “那他第二天怎么什么都不说了?”李夏妮皱着眉盯着前方。

    “嗯可能是记得这事,但看你也没说什么,于是就觉得自己失恋了吧,找他说清楚就好了。”时邬偏过头很有经验地说:“没关系的,这叫尴尬期。”

    “”

    几乎是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李夏妮和卫格桦的一点怪异。

    好比在七中旁边的十字路口碰面后,蒋炽在笔直的路上走得好好的,然后就看见前头的卫格桦手插着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脚步走着走着就突然往李夏妮那斜,斜也就算了,李夏妮又非要笑嘻嘻撇开,但没撇出两米,她又往他那斜回去。

    “不是,他俩身上有虱子啊?”蒋炽看着前头,觉得门卫室的老大爷都在身后勾着头看。

    时邬抓着程今洲的手臂笑得东倒西歪-

    那天晴空万里,蝉不知雪,绿树成荫的接连到天际迎着风摇摆。

    操场上的学生爆发出阵阵欢呼式的掌声,“wow~”,时邬坐在台下,目光也随着那道人影。

    在演讲的途中,时邬中间其实被喊走了一趟,是崔勇喊的她,递给了她一封信和一本书。大概是不好意思,趁着程今洲不在,老崔叮嘱着叫她回家再拆开来看,信封上署着:给优秀的学生时邬。

    两人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说了几句话,下午的阳光从偏西的方向照过来,时邬拿着手上那封信纸,对着阳光照了照,钢笔的字迹遒劲有力有些潦草,仔细闻好似还有点没干透的墨水味,像是知道她来了临时赶出来的。

    时邬好奇心一向有点旺盛,觉得自己应该忍不到回家那会,也许等会回座了就要拆开看一看。而崔勇没多说什么,只最后拍了拍她的肩,笑容慈蔼地转着身背着手走了,到这一届新带的班级队伍后面站岗去。

    时邬低着头,又将目光落到手里的那本书上,阳光在书封上跃动,时邬本以为会是什么人生读物,但却是一本漫画书,看起来还很新,时邬的第一想法就是,这是以前什么时候被没收收走的哪本吗?

    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时邬记忆里自己还没被没收收走过什么东西,就好比是常广智说的那句,谁能聪明过年级第一啊,还想着抓她呢,她不把别人溜得团团转就不错了。

    于是一直到时邬翻开第一页,看见了漫画书的主人名字:程今洲。

    但时邬对这个东西印象全无,她前后看了两眼,觉得应该是程今洲刚转来那会买的,坐在教室后门后那个位置翻着看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从后头走廊包抄过来的崔勇。

    那一秒的程今洲大概是懵的,可能还是手撑着脑袋的散漫坐姿,紧接着就看见了从头顶伸过来一只手,抽走了他的漫画书,他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再和班主任四目对视,男人间的默默无言。

    时邬以为老崔只是把没收的东西再还回来,她再递还给程今洲。

    一直到她又重新回到座位,随手把漫画书放到腿边,因为其中一页的曾经被长时间翻折,于是形成了这本漫画的翻折记忆,轻而易举地就又被轻微力量晃荡开。

    是胡乱画写的一页,也是程今洲过早就被崔勇抓住了小把柄的一页,笔迹甚至称得上涂鸦式的凌乱:

    【时邬时邬程今洲

    时邬 shiwu shiwuwuwuwu sw SW

    程今洲 chengjinzhou CJZ

    CJZ SW =CS?

    反恐精英?

    超时?

    外卖?

    超市?

    CSCSCSCSCScsgo】

    到最后,整张书页就只剩下还不算太奇葩的“超时”两个字被圈了起来。

    超时:【等会演讲结束我们要不要先走?】

    超时:【丢下他们约会去。】

    乌篷船回他:【好啊。】

    那时刚好演讲结束,时邬听见了话筒中传过来的结束语,她抬起头,看着程今洲演讲完在欢呼中正从主席台上下来,他个子很高,站在主席台上一眼就能扫到,手里握着的草稿纸被风吹得沙沙响,像舞动的蝴蝶,随即他的目光也向她找来。

    时邬也是在那一刻,忽地觉得他们也许不仅仅是冲出废墟的勇士,也许在那座岌岌可危叫人叫嚣着想冲破的废墟旁,还建有一座小房子,它不算华丽,但坚固如城邦,装着些他们简单但可贵的东西:一些光亮、一些温暖、一些可爱、一些率真、一些无厘头怪诞的奇思妙想和思维。

    是这些东西组成了完整的他们。

    也是最好的他们。

    就像时邬偶尔会去用第三视角一样去看自己一样;

    看她喜欢小猫柔软的耳朵,喜欢小狗冲她摇起的尾巴,喜欢路边的野花,喜欢天边的云霞,喜欢泥泞,喜欢钢铁。

    她的心里或许有片荒芜,但她会在荒芜上开出千万朵花

    “我的学生时邬,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信封上‘优秀’三个字的时候,老师觉得你是清楚的,也是明白的,‘优秀’两个字说的从不单单是你的分数。

    老师望你学业有成,前途无量,但也望你平安健康,快快乐乐地成长。

    在你毕业前的时间里,我们对你们说得最多的就是复杂的知识点和解题步骤,但老师也想教会你们在这个世界里,人活在世上,其实是由许许多多的东西支撑而起的,好比在没收程今洲这本漫画书,翻开看到那一页的时候,老崔其实赞叹了很久,我在其中窥到了少年情愫,也在后面看到你们在一起时而感到高兴,高兴于你们又有了新一程的人生体验。

    但是如果你问我有担忧吗,那当然是有的,尤其是当初当看见了你们成为同桌的时候。

    但老师依旧记得你高一时,因为看到了升旗台上因为早恋被点名批评的男女生,于是在隔天的月考作文上写下的一篇《傲慢与偏见》,以你的视角说也许其中有不妥,但不是一种错,更不应该被羞辱,让情爱成为了一件需要被大家感到羞耻的事情,尤其是要和年龄绑定起来。

    你有感而发地说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是在相遇或错过,只要出于本心和真诚,他们本质都并无不同。

    你也承认感情的不稳定与不确定性,但你说这与年龄多少岁无关,只是感情本身的特殊属性,更不应该每次被提起时就要紧跟上的一句“你们还小”,这是一种错误的引导。二三十岁时遇到的人不一定就会比十几岁时遇到的更真诚靠谱,这不仅是说爱情,也还有友情,关系着很多,大人们也常不把小孩子的朋友当‘朋友’,甚至是像个有点权利就残暴统治的国王。

    你说这个世界客观存在着大把而立之年但依旧毫无责任心的爱人与父母;而二十七岁时在相亲市场上,端着‘成熟’和‘成功’的大人们,恋爱时间或许也就只两个月就分道扬镳。

    这些看起来似乎一切都正常、合理,但如果是同样经历这种事的十几岁的你们,或许就要在此刻受到轻讽,所以你在结尾写:这是大人们的偏见,也是傲慢。

    还记得那是你作文第一次被打低分,因为跑题了。

    但你也许不知道,后来你的那篇作文在办公室里被许多老师都传阅过,甚至还到了常主任手中。或许有些语句和想法尚还青涩,但却感到震撼。

    所以我想,即便是看出了那一点苗头,我也是可以对你放心的。

    你可以享受这种缘分带来的美好意外,但同样也能好好把控主持着自己的人生,就好像你的网名一样,‘乌篷船’,扬帆起航的小船。

    与你师生三年,对老师而言是莫大的幸福,也一直以你为骄傲,只要你想,老崔的联系方式会一直在你的列表,你师娘的厨艺也好,以后有空了就回家看看,我们会一直是你的大家长。

    我最优秀的学生,时邬,祝好。”

    一封信读完的时候,时邬的眼泪是啪嗒啪嗒掉的,那会她和程今洲才刚从操场过来,正站在实验楼后的香樟道上,她拿着袖口胡乱狼狈地擦。

    “忽然有点伤感。”时邬抬头对他说。

    “那这么办。”程今洲笑了笑,抬手揉她的头发,又弹她脑门:“肩膀借你哭一会儿?嘴也借你亲一会儿?”

    “程今洲,你好放肆啊。”时邬义正词严,又装模作样的:“这儿是学校,可是有摄像头的。”

    程今洲给她擦眼泪,扬眉勾起唇:“说得你真怕一样,时大胆。”

    “没你大胆。”她又说:“你刚才演讲挺帅的,讲挺好的,我还拍了十好几张。”

    程今洲笑:“行,待会分享给我看看。”

    时邬正抽着鼻子,问他:“那我们等会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程今洲都依她。

    “火锅?”

    “好建议。”

    两人头顶的香樟树窸窸窣窣地摇晃,光芒穿过枝叶间斑驳洒下,照耀着他胸前队服上的国旗,也抚着她身上的校服。

    程今洲一瞬间有些思绪微茫,忍不住地微眯了下眼,但眉眼间是意气横生的,忽地觉得这一天和那天有些像。

    小城热风汩汩吹拂,万物沙沙作响,仿佛是回到了他重回这座小城的第一天。

    那天清早,他沿着江边晨跑回来,穿着利落干净的黑色运动服,行朝巷绿叶层层叠叠的飘摇窸窣,他额前短发潮着,脖颈和后背还悬着点汗,在光亮视线里撞见了正出门上学的时邬。

    她扎着马尾,背着书包,蓝白色的校服,手上还捧着一本辅导书,两人在并不宽敞的巷道里相遇。

    脚步似乎都因为看见对方的第一眼而停顿了秒,但紧接着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地将视线纷纷收了回来,只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程今洲听见她在小声地背单词,一直到两人交错而过,他侧过身,背对着她,垂下眼喉结滚动。

    程今洲,你怎么一看见她就耳朵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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