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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明月 最最漂亮,最最厉害

    注意到她今天背的是电脑包, 顾倚霜扬眉:“怎么,今天把我这里当自习室?”

    施慈根本不敢看他,声如细蚊, 但又不想低了脾气, 故意道:“谁让甲方大老板周末还压榨可怜的乙方, 我只能抱着电脑来甲方家里加班咯!”

    “怪我怪我, 耽误了我们施大设计师宝贵的周末, 我赔你?”

    施慈不接茬, 心里依然挂念着一堵墙:“你就打算给我看小狗握手赔我?”

    顾倚霜言简意赅:“小狗握手不够, 一个新的投资人够不够?”

    施慈心底一惊,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后者也没急着催促, 反而笑而不语地站在原地,甚至不慌不忙地捏起一颗泡芙送到嘴巴里。

    浅色的奶油顺势钻研而出,有星星点点残留在他唇瓣。

    施慈眨了眨眼睛,指向那块奶白色。

    “走吧施小姐, 跟我上楼。”他又道,口吻一如既往, 比电话里听到的还要认真。

    让人止不住地甘愿跌入漩涡。

    从电梯走出,率先跑来迎接的是那只上次见过面的阿拉斯加犬。

    小狗狗鼻子灵得过分, 哪怕只见过一面也知道这是“朋友”, 立刻扑上去摇尾巴。

    注意到那条红颈圈, 施慈问:“说起来上次我都没问名字, 它叫什么呀?”

    顾倚霜:“大顺。”

    “要不说你跟季成羡关系好呢,他那只叫来财,你们两个真的够了!”

    不等施慈开口,玄关朝里的方向就先一步传来一声揶揄, 是清亮张扬的女声,听声音和语气,对方年纪不大。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电梯间里才做过的勇气鼓舞立马又归于零。

    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果然,走出一道高挑身影,但让人意外的是,对方的形象与她设想过的一千种模样都格格不入。

    利落的短发,凌厉的眉眼,黑色衬衫被宽肩适时衬起,腕上一款男式运动表,更显得气质潇洒。

    好、好高!

    眼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施慈额前落下一片折影,忍不住感叹。

    打量着面前的陌生面孔,萧何挑起一边眉,想起不久前顾倚风说的话,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施小姐是吧,你好,我是萧何。”

    说着,她主动伸出手,随着咧嘴笑出的和善,一米八三的长腿气场顿时被中和舒缓。

    施慈也伸出手,试探性地握了握:“你好,我是施慈。”

    强压着心底的激动,不等萧何开口,便有人先一步阻断了所有的兴头正盛,以及那点带有探究的恶趣味。

    “萧何是我发小,昨天刚回国,今天来找我说生意上的事。”

    是顾倚霜。

    无波无澜的口吻,听不出情绪,胜在将人设与故事讲出一清二白。

    说完,他看向施慈,眸光在不可言说中缓缓更迭:“她是个游戏迷,到国内接手家族产业后刚好手里有笔闲钱,我向她推荐了你们工作室。”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新投资人”。

    施慈了然,胸口有密集的云团一股脑散开,酥酥麻麻的情绪异样铺满整间放,是逃不掉的包围圈。

    萧何哼笑着看他鬼扯,双手环抱在胸前,没好气道:“说的好听叫推荐,实际上呢,是我们顾总把其他游戏工作室的缺点罗列一堆,连自家的光行都不放过,这招拉踩,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私心。”

    没想到这种词也会成为冠在他头上的形容

    ,施慈遮住嘴唇掩盖弧度,但一双水漉漉的杏眼却明亮得过分,弯得像月牙面包,哪里藏得住。

    这点狡黠劲被看在眼里,顾倚霜佯装生气地敲了下她额头,眯了眯眸:“怎么,这回轮到我挑你偷笑的错?”

    立刻摆出小学生认罚的乖乖模样,小腿边上还坐着边吐舌头边摇尾巴的小狗,仔细看一大一小连表情都差不多。

    萧何玩心重,眯着眼睛盯了会儿,故意道:“施小姐明晚有时间吗?明晚七点,我在云穹会所顶层办生日派对,还请赏光到场。”

    临了,她又若有所指道:“对了,顾倚霜也去。”

    几乎是把牌摊在明面上打,理所当然以为她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不太方便解释的施慈,此刻有些不知所措。

    下意识偏头,想问他态度。

    似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顾倚霜故意驴头不对马嘴地回:“云穹他们家的冰淇淋泡芙味道也很不错。”

    什么嘛!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施慈气呼呼地想,重新看向萧何,就跟报复似的故意说:“那就提前祝萧总生日快乐了,我一定到。”

    萧何笑得灿烂,主动提出加好友。

    目送她离开,施慈还没消气,故意只抱小狗不理人。

    顾倚霜没辙,只能先拿出肉肠把小狗先吸引过来,这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地看向她,道:“讲讲,我又因为怎么笑被施小姐嫌弃了?”

    施慈撇嘴,两手索性也背在身后,侧着脑袋:“哪有,顾先生英明神武,顾先生卓尔不群,顾先生超然物外,怎么可能让我嫌弃,是我不可望不可即才对!”

    一连串三个四字成语甩出来,饶是再迟钝的人怕是都不会听不出施小姐心底的那点不舒服。

    顾倚霜捂脸,有些想笑。

    清了清嗓,他向她靠近一步,扬眉反问:“真这么不可望不可即,那怎么还说要追我?施慈,你真的过分不坦率。”

    “要你管!”施慈轻哼,第一回在他面前耍横甩脸子。

    觉得好玩,顾倚霜笑意没停,反而抬起手去敲点她额头,像是逗一只因为没吃饱而怒气冲冲的小兔:“不让我管的话,我怎么哄你?也学你那天晚上,趁我不备偷亲我?”

    压低的声线,惑人的词句,以及……伴着咬字,散在她耳根的吐息。

    施慈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刚刚那些,她是故意的。

    故意想看看自己在他面前,究竟能不管不顾到哪一步,想看看自己如果没那么温柔可人,甚至无理取闹,他的态度是不是也会多少变得不耐烦。

    可事实与想象中的,恰恰相反。

    得承认,从小到大听了上千遍“真乖”和“懂事”的人,就连伪装起不驯与娇蛮都满是违和感。

    她也想像那些靠撒娇就能换来糖果的小孩一样,但好像,演技过于蹩脚。

    只是她没想到,这么矛盾又烂俗,甚至粗制滥造的一场戏,有人愿意陪她演。

    鼻子猛然一酸,她紧紧咬住下唇,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心底此刻究竟有多不堪。

    “怎么还哭了?”

    顾倚霜拧眉,不知道从哪里抽出地巾递过来,还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

    没有接纸巾,施慈吸了吸鼻子,不想让眼泪留下来,反而瞪过去:“那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被吓到了,你得赔我。”

    顾倚霜哑然,忍不住暗慨,这副表情,说是被吓的还真是没什么说服力呢。

    纸巾被随手放在玄关进门的鞋柜上方,他试着问:“那你想让我怎么赔你?”

    一个夸张又恶意满满的要求被及时刹车,喉间吞咽滚动,临了到嘴边,施慈还是换了说辞。

    嘴唇缓缓张开,句子飘飘忽忽不成形:“那你现在说一句‘施慈小姐最最漂亮,最最厉害’,得说的好听,不然不算!”

    “施慈,你是小朋友吗?”被她惹笑,顾倚霜有些无奈。

    才不搭理,施慈轻哼一声,盎然是一副如果他不说,自己就不打算再和他讲话。

    这时,小阿拉斯加犬也很给面子地嗷呜一声,盎然一副“施唱犬随”的架势。

    “好,我说。”

    到底还是没抗住这一人一狗的示威,顾倚霜强忍笑意,单手掌心揉了揉脖颈一侧,随着薄唇轻启,喉结也微微振动。

    “施慈小姐最最漂亮,最最厉害。”

    最最漂亮。

    最最厉害。

    他逐重咬字,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四个音节,硬生生听出了糖块被咬碎,甜蜜四处飞溅的恍惚。

    幼年时期的糖没攥在手里,却以另一种方式,在十几年后被砸回眼前。

    不予置否,突如其来,仿若流星降临。

    是美好的。

    鼻尖酸意更盛,她看着他:“顾倚霜,你耳根怎么这么软呀,我说什么你都听?”

    不太满意这个形容,顾倚霜懒洋洋地轻挑眉梢:“得了便宜还卖乖?是我吃力不讨好咯。”

    忽得想起什么,哭意还没退干净,施慈抿着嘴角,仰头看他:“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他问。

    “我觉得我上次亲得不好,可以再来一次吗?”

    顾倚霜眯了眯眼睛,眸底闪过一片阴翳。

    浓稠,深沉。

    令人看不清,捉摸不透。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周遭万籁俱寂,只剩下小狗摇尾巴,毛茸茸滑过空气的白噪音。

    心跳如擂的等待,施慈不确定自己待会会不会被赶出去。

    半晌,他总算开口——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的话,那可以。”

    施慈一个激灵,立刻摇头:“那我不亲了!”

    顾倚霜乐了:“施慈,施大总策,你就不会为自己多争取一下吗?”

    掺着笑的一句话吐出来,施慈听得心底发酸,站在原地,指甲暗戳戳地抠弄着电脑包的浅色背带,不服气地小声辩驳。

    哪有没争取,现在这一幕,不就是我苦心争取来的嘛。

    第22章 明月 他垂首,灼烫气息落在她侧颈

    隔天傍晚, 临近下班。

    因为正在做的游戏刚好处于赛季更新阶段,施慈被负责运行和测试工作的邬迪拉去帮忙,两人就几个BUG调试了近三个小时。

    终于一切正常, 她长舒一口气, 总算能分出注意力查看手机消息。

    一开始以为只会是哥哥和肖伊然需要回复, 可刚按亮电源键, 来自那个人的内容也唰得闪现眼前。

    备注已经换掉了, 成了一串比起上次更晦涩难懂的暗号。

    【我在你工作室楼下, 你下班出了大门应该可以看到。】

    甚至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心底咯噔一下, 她咬紧了嘴唇, 甚至有点不敢回复, 慢吞吞又犹犹豫豫地敲字:【抱歉, 我刚忙完才看到】。

    有点紧张地等待回复,她盯着手机屏幕,有点不敢面对,又有点怕错过。

    很快, 聊天页面来了新内容——

    【什么时候下班?】

    施慈想了想,反问:【你还在等?】

    【那不然?】

    施慈微窘, 不敢承认这一刻,愉悦居然大过了歉意。

    很快, 一通语音电话过来, 她被惊到立刻手忙脚乱地找耳机, 火急火燎地插上、点了接通, 才想起忘了清掉嗓子里的锯木头调。

    有点不好意思地咳了咳,她小声问:“你没看到我回你,怎么不直接打电话呀?”

    顾倚霜短促地笑了下,直言:“怕影响你工作, 万一是在给我的项目卖命呢。”

    揶揄占了大头的调调,听得人心尖发虚。

    她佯装淡定地玩起头发,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回:“很遗憾,并不是!”

    又是一节表达笑声的气音,施慈忍不住脸颊发烫,随即,男人清润的口吻又透过耳机线,直直捣入耳朵。

    “那请问施小姐,打算什么时候下班?顾师傅可还在下面等着呢。”

    她憋笑:“那请问顾师傅用准时宝没,没用的话顾客可不用给补偿。”

    “说的好像我图你这个似的,”懒

    洋洋挂断插播,顾倚霜换了只手持机:“施小姐的泡芙我等了半个月,这次来尝尝我带的吧?”

    施慈一愣,再次被那片斑斓云朵包围。

    电话没断,她捏着耳机线走到窗户边,微微探头,果然看到路边停车线里的那辆黑色库里南。

    临近黄昏压哨,橙橘与赤粉彼此纠缠,霞彩绚烂,连带着诡谲的林梢叶影一同砸在沿途路。

    沾了视角的光,从她的方向看过去,男人的面部轮廓映照在挡风玻璃上,哪怕瞧不真切表情,也忍不住得想要探究更多。

    一时间,她也说不清鼓动怂恿那份歹心的究竟是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偷偷地吞咽一口,她囫囵吞枣似的落下去“我这就下去”就匆匆结束通话,才刚把耳机揣进衣服口袋,就被突然走过来的邬迪吓了一跳。

    邬迪端着杯咖啡,问:“谁在等你?交男朋友了?”

    神色一僵,她干笑:“没,就是一个朋友。”

    “朋友啊,”邬迪挑眉,又低头喝了口咖啡:“能来接你下班的朋友应该交情应该蛮好的吧,是上次来过的那个肖伊然?”

    不太习惯撒谎,但又不想说实话,施慈瓮声瓮气地“嗯”了下,打个哈哈便干脆越过这个话题。

    好在邬迪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侧身把人放走后,又端着咖啡走到了工作室窗边的另一个位置。

    刚好能看到楼下那辆黑车的车牌。

    没个五分钟,果然看到已经提上包包的施慈出现在旁边,上车前,她还挽了下耳边的碎发,随即拉开副驾。

    咖啡已经见底,邬迪想了想,转身去找柳俞安。

    “哈?你说施慈上了谁的车?”

    听到那个名字,柳俞安不由得瞪大了眼,还不等听第二遍答案,就立刻摆手表示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了,施慈和那位怎么可能走那么近。”

    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邬迪幽幽道:“我5.0的视力好吗,再说了,咱们这种小级别的产业园,哪能随随便便看到七位数的车,那车牌号我记得,就是那位的生日。”

    喉间的话被半途哽住,柳俞安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

    “诶不是,施慈到底是怎么和那位处上关系的……”

    “这好像也不难猜吧,”邬迪没所谓地耸肩:“因为咱们和光行的合作,施慈作为总策划肯定要负责更多的信息接洽,一来二往,很难不熟。”

    “可可可可、那可是顾倚霜啊!”

    邬迪乐了:“看不出来啊老柳,你思想这么老派,自由恋爱而已,管他是顾倚霜还是霜倚顾,人家两人乐意不就行了?”

    “你懂个屁!”

    难得黑了脸,柳俞安咬着后槽牙:“施慈她家里绝对不会允许的!他们不可能有结果!”

    邬迪神色变了变。

    偌大的办公室安静半晌,好几分钟后,才再度响起声音,半嘲半讽,意味不明。

    是邬迪。

    “柳俞安,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像顾倚霜那种身份,你真以为,他打算和施慈有什么好结果?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自由恋爱,当然,也只是恋爱。”

    “像顾倚霜那种人,和咱们和施慈,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上了,人家脚底下踩着的地板都是金砖。”

    “与其担心施慈家里人同不同意,还不如想想这次和光行的合作,咱们能靠施慈和那位的关系捞到多少好处,我反正是希望他们多多纠缠,反正——最后被踹的又不可能是我。”

    /

    作为魔都名气最大的消遣场所,云穹本身就是一张冠了娱乐的城市名片,它是社交名利场,灯红酒绿之下,不仅涵盖年轻人,还有更多不禁细挖的私密故事。

    和云穹相比,之前施慈为了接肖伊然去过的indulge简直不值一提,不说小巫见大巫,连提鞋都得排队。

    正值初春,微凉的晚风吹着惬意,刚好是最令人舒适的时节。

    拉开车门下车,一抬头便被天边的汹涌烧云灼了眼尾,她没忍住,翻出手机拍了一张。

    相机忘了关声音,细微的咔嚓一声,惹来了刚走到她身畔男人的注意。

    也顺着看了眼天空,他问:“有很特别的东西吗?”

    扭头看向她,施慈还捏着四四方方的手机,想了想才道:“漂亮到特别。”

    顾倚霜哑然。

    视线收回前,余光淡而随意地又眺去一眼,金灿灿的粉,以不规则的形状交织融合,仿若于天际线掀起一片风暴。

    确实称得上一句漂亮到特别。

    进到会所里,工作人员对顾二公子这张脸过分眼熟,佩着专属代号胸牌的领班立刻引他们去电梯前,且帮按了上升键。

    顾倚霜淡淡问:“萧何到了吗?”

    领班殷勤回话:“萧小姐已经到了,在十五分钟前。”

    施慈下意识有点紧张,左扭脑袋又仰起头,小声问:“我们是不是迟到了?”

    顾倚霜扯了下嘴角:“她是寿星又是做东的,理应早到。”

    “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施慈松了口气。

    “叮”的一声,电梯已经来到一楼。

    领班没有一同进入,但熟稔地帮按下顶层独一间的包厢,并追上一句妥帖的漂亮话。

    光滑明亮的电梯门镜子似的映出人像,施慈看着对面的自己,萌芽出星星点点的羞耻感。

    闪躲似的转移视线,偷偷去瞄身侧那位。

    “想看就大大方方看,哪有这么偷着看的?怎么,我就丑到你不敢看?”

    忽得,男人暗藏笑意地出声,倒是言行一致,干脆侧过身,盎然是打算和她好好掰扯掰扯。

    本来才不足半寸高的羞耻立刻蹿上天,施慈哪里敢和他对峙,只涂了防晒霜和口红的整张脸越埋越低:“我下次不看了总行吧。”

    “又没说不让你看。”

    闲闲调调,轻徐口吻。

    电梯门里,男人相当具有攻击性的五官轮廓映照其上,极重强调性,极显存在感。

    不算狭窄的四方空间,却因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显得局促。

    视线掠见有趣的东西,薄唇勾起一个小小弧度,他像是发现了新型手柄的高中生。

    “施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耳朵特别容易红?”

    猛地抬起头,不偏不倚,和电梯门折射出的另一双眼睛对视了。

    强忍着赧意,她突然想起什么,不服地嘟囔:“不许五十步笑百步,你明明也总是红耳朵!”

    顾倚霜扬眉,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我?什么时候?”

    “就是有,就上次在你家,我说要亲你——”

    话没说完,电梯门缓缓打开。

    余光定在站在门外的两个人,施慈傻眼,心跳几乎骤停。

    那几个脆生生的字好似还残留在空气中,被僵持的吐息包围,裹着不知名的暧色,久久不散。

    尴尬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施慈甚至不敢看另外三人的表情。

    顾倚霜倒是没什么,不咸不淡地瞥向正站在门外,神色复杂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季成羡和萧何。

    比起萧何的震惊,前者甚至还多了几分“果然如此”的戏谑。

    施慈看出来了,也更难为情了。

    率先打破僵局的人是顾倚霜,一如既往的沉冽声线,隐隐约约间,好像还带了点威胁意味:“看够了没?怎么,寿星拦路不打算让进?”

    萧何乐了,立刻让开:“这不才想着下去接你们吗,巧了不是。”

    因为父亲是彻头彻尾的北方人,虽然在魔都长大,但偶尔开口,她语调里还是控制不住的添上几分东北地区特有的风貌。

    朗朗上口之外,更显得实在。

    季成羡很给面子地跟了句,一时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脸上的热气还没退散,施慈干巴巴地打了招呼,直接被顾倚霜领着落座。

    坐下后她才发现,几乎占据一整层的包厢里,除了已经

    脸熟的季成羡和寿星公萧何外,对侧的沙发还坐了两个年轻女孩。

    其中一个留着某国际女星电影同款羊毛卷发,颜色偏黄,很显元气,就连长相都精致如洋娃娃,眉眼之间,溢出几分混血感。

    有点熟悉,感觉从哪里见过。

    迎着对方探究审视的表情,脑袋猛的闪过一道白光,她想起来了。

    那次相亲意外和他偶遇,当时和顾爷爷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就是她!

    不自觉紧张起来,五指在没人看见的角落偷偷蜷缩。

    没坐几分钟,参加生日派对的人就来齐了。

    萧何刚回国,又是个性格熟络的,场子很快热闹起来。

    魔都贵圈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叫的上名字、能玩到一起的拢共就这么几个,一时间,尽是此起彼伏的寒暄打趣。

    第一次坐在他身边出席这种场合,说不紧张是假的,正巧有人问起,几次话哽在喉间,她不确定该怎么定义自己的身份。

    反倒是顾倚霜,云淡风轻,从容不迫:“这位是施慈,施小姐。”

    一声“施小姐”喊出来,再没眼力见心里也都有数。

    派对正式开始,由萧何开第一瓶酒。

    酒是季成羡带来的,上世纪欧洲最有名酒庄出品的勒桦慕西尼,随着几声叫好,深色的馥郁酒液顺着香槟塔一路蔓延,盎然一片奢靡瀑布。

    第一次亲眼见着这种电视剧里的画面,施慈眼睛亮了亮,脑袋里闪过几个与骄奢挥霍挂钩的形容词。

    没一会儿,桌子对面有人提议玩国王游戏。

    想起上次玩这种游戏还是大学时期,当时她被选为交换生前往墨尔本,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与身边的其他留学生更没什么共同话题,连玩游戏都跟不上节奏,还一度被嫌弃“无趣”。

    “不想玩?”

    思绪被钻入耳畔的三个字眼匆匆打断,施慈慌乱敛神,一抬头就看到那张递到自己面前的扑克。

    背面朝天,看不见卡面。

    意识到他在问什么,施慈略显紧张地接过扑克:“抱歉,刚刚溜号了。”

    顾倚霜扬眉,短促地笑了下:“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记好自己的代号,可别又溜号。”

    最后两个字夹杂了丝丝缕缕的低浊气音,因为他们坐的近,耳廓被这两个字沾满时,还一并引得心底酥麻。

    听得人惶惶不自知。

    咬着下嘴唇,她忍住不去看他,默默去看自己那张牌。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运势之神故意惩罚,上来还没玩上两局,她就被抽到JOKER的萧何意外点名。

    萧何笑了笑:“乖妹妹第一次来别把人吓到了,也不整很难的了,就喝两杯酒可以吧?”

    不等施慈开口,话就被坐在对面的周云意先一步抢走,后者不满地嘟囔:“真厉害,怎么就她玩不起啊?”

    周云意的声音不大,但坐得近的还是在所难免地听了个十之八九,尤其是萧何,脸色更是差。

    施慈咬唇,不想让场面太难看,更担心其他人因为这句话把她当做众矢之的。

    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可不等她开口,率先打破僵局的人是季成羡:“今天不是萧总过生日吗,怎么,寿星说的不算,得听周小姐的?那周小姐更厉害喔!”

    被怼得整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周云意强撑道:“既然是玩游戏,不都得遵守规则吗,也不能搞特殊吧?”

    “周小姐这么忌讳搞特殊,不如把一开始欠下的那杯酒喝了?”

    包厢的窗户没关紧,男人刚打完电话从外面回来,清冽微凉的嗓音与风势一共落在房间里,咬字不重,却胜在字字诛心。

    男人信步走近,单只手还捏着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灯光倾洒之下,落在眉骨鼻梁、唇线面廓,自成风雅。

    顾家培养的不是商人,而是弄商鼓术的掌控者,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足够令人望而却步。

    周云意瞪大了眼睛,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戏策划这样针对自己,难道他就不怕影响顾家和周家的关系吗!

    自回国后迅速被圈子里的人追捧为“第一名媛”,可不等骄傲几天,就这样被一而再地下了面子,说不甘心是假的。

    周云意辩驳:“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不喝的,又不是故意逃酒,下次自然会补回来!”

    顾倚霜笑了。

    没张嘴,一节冷冷的气音冠了嘲名,就这样被喉结顶出。

    他重新落座,随手端起酒杯,哂道:“你可以因为一时的不舒服让规则为你开口子,到别人那里就必须严丝合缝,感情这道口子,原来是姓周啊。”

    临末,他扫了眼棕褐色酒液映照出的波光,仿若不经意:“周小姐的双标倒是比令兄还出彩。”

    见气氛差不多了,萧何适时出来打圆场,笑眯眯地将话题带过:“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听听施小姐自己的意见,人家要是玩得起,我们讲这一圈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嘛。”

    霎时间,毫无征兆地被所有人目光盯着,施慈手脚一僵。

    想起在听到自己牌面号码前由寿星说出的大冒险内容,胸口忍不住瑟缩。

    不想让场面继续僵持下去,她深吸一口气,笃定道:“可以的,我玩得起。”

    一句“玩得起”,全场登时沸腾。

    顾倚霜拧了拧眉心,意识到了什么后偏头看向季成羡:“刚刚她抽到了什么?”

    季成羡坏笑,依旧是狐狸相:“也没什么,就随便选在场一个人喝交杯。”

    说完,他挑事似的看着施慈,又问了一遍:“确定玩得起是吧?”

    不问还好,一问更紧张了。

    可还没来得及再次证明自己玩得起,她面前就突然多了一杯酒,很淡的色泽,在头顶吊灯的照耀下,玻璃杯中闪闪发光。

    她一愣,耳边又传来他的徐沉声线:“跟我喝,敢喝吗?”

    随着最后一个字尘埃落定,那杯酒就这样明晃晃得不再动。

    耳边是寿星的起哄,明明震耳欲聋,可鬼使神差的,她居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就好像……整片心脏都被那一人主宰,为他筑起一座高塔。

    只能容下他。

    指腹贴上冰凉的杯壁,施慈吞咽一口,掀睫去看他,声音小,但咬字却无比清楚:“敢呀,但我怕你玩不起。”

    顾倚霜哑然,用另一只手拿着的杯去碰,随着那一声清脆,那张清隽俊美的面容缓缓靠近:“放心,和你一样,我也玩得起。”

    他垂首,灼烫气息落在她侧颈。

    第23章 明月 “施慈,看着我,试着吻我”……

    冰凉的酒顺喉落腹, 引来火辣的味蕾刺激。

    虽然以前也和肖伊然去过清吧买醉,但口感这么有攻击性的酒,她还是第一次喝, 才刚灌了两口, 就感觉脑袋有些晕乎了。

    尽管如此, 却也并不觉得难喝。

    甚至回味之下, 是能品出果子甜味的。

    察觉到她眼底的异样, 顾倚霜有些意外:“一杯倒?”

    才不想承认, 施慈努了努嘴:“哪有这么夸张。”

    男人勾了勾嘴角, 没着急放下酒杯, 偏头看向等候在不远处的服务生, 让他端来杯更适宜入口的, 声音略低,施慈没听到酒的名字。

    很快,服务生送来酒,看清里面用以配比口味的薄荷叶, 她认出这是杯莫吉托。

    小小的插曲没有掀起波澜,游戏继续。

    施慈不是那种能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能玩的很开的性格, 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做观众,偶尔被有趣的话逗笑, 才会放下酒杯抿抿唇。

    只是没想到, 两轮过去, 轮到她手握JOKER牌了。

    毫无征兆地成了派对中心, 她下意识紧张起来,求助似的转头,小声问:“我该怎么做?”

    依旧是施慈熟悉的

    那份八风不动,贴在男人腕骨上的那块表惹眼非凡, 透明的表盘被映出细碎光点,不经意间,刺上眼尾。

    明明也喝了酒,却半点醺气都不见,反而愈显清绝,让人印象深刻。

    他勾唇,似笑非笑:“随便,都玩得起。”

    他刚说完,季成羡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接了句:“对,我们和顾总一样,都玩得起。”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讲,施慈的脸就更烫了。

    受不住这种打趣,强忍住胸口那点羞赧,她反击似的回忆前脚才听过的数字,干脆道:“那就让红桃六给微信置顶打个电话吧。”

    话音刚落,几乎全场起哄。

    “哈哈哈哈季成羡你也有今天!让你侃人家,遭报应了吧!”

    “打打打快点打!我可太想到底谁是咱们季二少置顶了!”

    “我赌一百,是贺清衍!”

    “瞧不起谁呢,我赌二百,贺清衍绝对不接!”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越来越大,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经意间提了个了不得的要求,施慈有些好奇:“他们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掩住笑意,顾倚霜垂首,薄唇靠近她耳廓:“他们口中的贺清衍,是他刚领证的妻子。”

    施慈意外:“原来他结婚了呀?真看不出来。”

    “婚是刚结的,但人惦记很久了。”他似笑非笑,答得通俗易懂。

    随着他们的交谈,那边的季成羡已经熟练地翻出手机,周遭是久久不停的嘈杂,可屏幕亮了足足半分钟,用作敲击的手却在半空中停顿住。

    这个小动作被施慈看在眼里,终于理解了那句“人惦记很久”。

    是三缄其口,是犹豫不决。

    哪怕已经是唾手可及的距离,也会因为时间带来的习惯影响,反倒是近乡情怯,生怕亵渎。

    像是看到了熟悉的影子,她不自觉捏紧了手,指尖软肉相互顶撞在一起,因为用力,还泛着白。

    又扯了扯身畔人的袖口,她藏起喉间的那点色,扮起不经意:“那你呢?有惦记很久的人吗?”

    她声音不大,每个字脱口,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

    顾倚霜眯了眯眸:“我怎么觉得,这是在给我挖坑?”

    施慈憋笑:“听出来了呀?”

    额头被指骨轻轻敲了下,她假装很疼的样子揉了揉。

    问题是随口问的,施慈没想着会有个什么了不起的正面回答,没放心上地端起酒杯小口抿,还不等杯口与嘴唇分离,便又听到他讲。

    “如果真有那么个存在,我们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施慈,别把我想的那么渣。”

    心脏猛得瑟缩,她咬紧下唇看过去,假装并不在意:“我就随口问问,你不用一定回答的。”

    说完,她又瓮声瓮气地小声嘟囔:“说的好像我们真走到哪一步了似的……”

    过于没底气的音量,刚顺着齿缝溢出,立刻又没了身影。

    他们之间的互动被不远处的周云意全都看在眼里,她手里端着杯血腥玛丽,心底情绪从从来没有过的烦闷。

    不自觉想起刚回国时,她和他还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爷爷用的理由是让挚友为自己接风,可周家上下都知道,这是爷爷在试探。

    不仅爷爷在试,她也在试,毕竟在国外时父母就说过,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来可能会联姻,也因此,哪怕之前没有见过几面,她也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对自己的态度多少会有些殷勤,可没想到!

    起初她以为是这人生性如此,矜然冷漠,但再看眼下一幕,她无法接受输的人居然是自己!

    她不允许自己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芝麻绿豆比下去,她可是周云意啊!是周家的掌上明珠,是刚回国就被无数人攀附的豪圈名媛!

    名为嫉妒的种子恶狠狠发芽,深埋心底,难以拔除。

    随着时间推移,牌桌上的游戏换了两轮,距离萧何出生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因为运气实在是差,施慈刚刚又喝了两杯酒,虽然度数都不高,但现在也已经有点犯迷糊了。

    戳了戳身边人的掌骨手背,她小声问:“露台能去吗?”

    深邃幽黑的瞳仁折出细碎光点,来自皮肤表面的触觉转瞬即逝,可却比他想得还要有存在感,不轻不重地扫了眼,才道:“可以,我带你上去。”

    施慈受宠若惊:“不用不用,我自己去看看就好,只是之前听人说从云穹顶层的露台看夜景特别漂亮,有点好奇。”

    顾倚霜笑了。

    男人的目色过分灼热,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施慈下意识往下瞄,试图避开和他对视。

    可没想到下一秒,距离更近的那只手就被他整个圈住。

    独属于男人的气息顺势蜂拥,他掌心的温度比她想的还要烫,热意自川字纹蔓延,最后被渡给她,伴随动作,他们的腕骨也在不经意间贴近、碰撞。

    瞳仁脩然瑟缩,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脸。

    反观顾倚霜,从善如流,不容置否:“上露台需要VIP的身份,我带你去。”

    说着,他拉她从沙发上站起,淡淡地和其他人说了声,便朝直通顶层露台的楼梯走去。

    罗马风的铁艺扶手,冰凉刺骨的钢筋之下,是缱绻温柔的花。

    与包厢里的暖很不同,顶楼的风吹得更直白,钻入衣襟,打得人措手不及。

    有些后悔居然想要来这里醒酒,施慈跟在他后面,故意问:“你骗我,哪里需要验证身份了?”

    顾倚霜轻哂:“我不这么说,你会同意我一起上来?”

    酒气被来自远方的风吹散不少,施慈傻笑两声:“我可以把这理解成暗示吗?”

    顾倚霜扬眉:“随你。”

    翘起唇边,施慈使坏又戳了他两下,也不知道仗起哪里来的势,一本正经地去欺人。

    仔细看,连借助的势都是“被欺负”这位给的。

    她今天化的妆不浓,折腾一整天加半个晚上,口红淡下不少,在唇角浅浅晕开一层,与面颊敷粉相比,显得靡艳。

    小臂搭在扶手栏杆上,冰冰凉凉的触觉贴上皮肤,还怪舒服的。

    如是想着,她又歪头看向旁边的人:“这样的场合,你之前经常来吗?”

    顾倚霜答道:“没,偶尔来一次。”

    施慈又问:“那也和今天一样,有这么多漂亮的女孩子?”

    有点乖又有点坏的调调,不用丁点儿思考,就能听出她话里话外究竟想问的问题。

    顾倚霜轻哂,有时候也怀疑施小姐是不是三十六计没学好,怎么有时候运筹帷幄,有时候又直白肤浅得可爱。

    学着她的话,他回:“和这么漂亮的施小姐一起,那确实是第一次。”

    视线之中,男人温玉似的面庞展在眼前,眼尾下的小痣显得乖张,随着他说完这句话,施慈总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戳了下。

    这种“坏男生”最擅长的话术,从他口中讲出来,不显得轻浮,反而……格外深入人心。

    脸有些热,她抬手用手背试了试,也说不清是想确认一下,还是想掩耳盗铃地藏起来。

    这时候,她听到有包厢的人出来喊他回去继续,还嚷嚷着某人马上到。

    顾倚霜没什么表情,随口就来:“有点醉了,你们玩吧。”

    来招呼人的那位不可置信地“啊”了下,又悄悄看了眼施慈,收回目光强压笑意,倒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就回去了。

    旁观者一眼就看穿的戏码,偏入局者不明所以。

    想起他灌下的两杯都是高浓度烈性,施慈忍不住拧起眉心:“你真喝醉了?”

    顾倚霜故意道:“嗯,醉了,待会可能就不能走路了,要不你先喊个人做好准备背我下去?”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施慈却越听越不是味。

    这人绝对是在耍她!

    意识到这点,她凶狠奓毛:“谁要管你!”

    低低笑了下,顾倚霜轻慨:“施慈,要不要这么可爱,怎么随口一说你当着,字字珠玑反而不信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古董钟便突兀得发出一声巨响。

    施慈被吓一大跳,心口蓬勃的跃动一时也分不清来于那真不知疲惫的嘹亮,还是半分钟前,来自他递下的束簇目光。

    纯金打造的时针停在罗马数字字样的“9”,分针则是最中间,象征着萧何出生的时间。

    刹那间,整个包厢里的人都走到露台上来,吵吵闹闹,熙熙攘攘,尤其是作为寿星的萧何,手里还拿了个对讲器。

    不想投入这场声势浩大,顾倚霜不动声色地牵住她手腕,将她带到人这群人背道而驰的另一个方向。

    步履间低声道:“记得捂耳朵,从这里看烟花,会很响。”

    说着,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几秒钟前她被古董钟吓着的样子,小脸登时就没血色了,眼睛微微瞪着,怪可怜,也怪可爱。

    脚下踩着那双三四厘米的中跟鞋,跟着他走却不觉得辛苦,施慈惊魂未定,但视线忍不住向下面扫,知道他在迁就自己的步幅。

    他们刚站稳,烟花秀便硕然开场。

    几乎铺满头顶正面夜幕,耀眼璀璨,五颜六色,盛大的花一次次绽放,华贵又美丽,让人不得不叹服。

    面庞被照亮,一眨眼的功夫便是霓彩虹光,本就清透的瞳仁顿时折射出绚烂。

    顾倚霜偏头看她时,便是如此模样。

    是美的,让人不舍得不看。

    被烟火迷了神,施慈已经太多年没有见过这种大场面,整张脸都被雀跃填满,下意识扯出手边人的袖口,想和他分享这份美。

    可没想到,一扭头,发现他根本没有在看天空,反而在看自己。

    有些难为情,她摸了把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我脸上沾东西了?”

    顾倚霜摇头:“没。”

    “那你怎么只看我?”

    她问得不假思索,顾倚霜佯装无奈,只好比她更坦荡:“就是在想,如果下次用烟花引你出门,是不是不会被拒绝。”

    烟花的轰炸声久久不停,心底仿若被卷起一阵风暴,蝴蝶振翅间,便是轩然大波。

    几近抽搐的悸动让人措手不及,施慈不是情场高手,做不到视而不见,更做不到行善如流。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哪怕他只是站在这里,就足够让她难以安生。

    喉间滚动,她强装镇定:“顾倚霜。”

    脆生生的三个字蹦出来,被喊的人没多想,懒洋洋地“嗯”了声,似在期待施小姐下一招究竟会选哪一计。

    只是没想到,转瞬半秒,自己衬衫的领口陡然被捉住。

    指尖用力,施慈扯他靠近,踮脚吻了上去。

    手指边抖边颤,连血液都同时沸腾,不计其数的神经线条在这一刻同时叫嚣、吵闹,过载的兴奋,竟连耳朵都被吓得以为周遭是安静的。

    唇瓣碰撞的那一秒,两人皆是一顿。

    不敢把这个逾越的动作维持太近,一触即分后,施慈羞赧得不敢抬头,就跟生怕他秋后算账一样,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轰”得一声,一簇巨大的烟火在他们不远处炸开,再看下去,发现居然是某种花的形状。

    隔着风与月,是光与影的纠缠不休。

    顾倚霜定定看着她,神情与那天晚上,被她在她家楼下偷亲如出一辙。

    “躲什么?”

    他启唇,嘴角掠起细微弧度,三个字的功夫,便将那才腾出没几秒的距离再度缩短到无效。

    不等施慈开口狡辩,手腕就被陡然掐抓,侧腰也在同一时间被禁锢,罪魁祸首微微用力,她便脚下失重,狠狠朝他的方向栽去。

    紧跟着,那只从腕骨而来的手扶住她后脑,对上那双眼睛,施慈心跳如擂。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既然惹了,那就别想躲。”

    他说着,俯首靠近。

    咬字吐息间,有凌乱的热落在她鼻翼与唇边,脑海中炸开一片无法自控的酥麻异样,竟连骨骼都酸软了。

    男人口吻是她从未听过的决然狠厉,不容置否之外,暗藏愠愫。

    “施慈,看着我,试着吻我。”

    第24章 镜花 “是第一次吗?”

    突如其来的吻化为风暴, 将海面上唯一的小船撞得摇摇欲坠。

    铺天盖地的呼啸疾雨,凶狠,阴翳, 滚烫, 攻势狠狠砸在唇齿与心尖, 给予她几乎崩溃的体验, 又温和妥帖地将零碎复原。

    薄薄一层的醉意去而复返, 蕾纱似的遮住理智, 下意识闭上眼睛, 乌黑的睫羽颤了颤, 不敢再动。

    可失去视觉的一刹那, 来自身体其他部分的触觉反倒是更加敏锐, 叫嚣着统治所有感官,沉溺在这场悱恻。

    “别这么紧张,放松点。”掺杂着浓厚笑意,顾倚霜眯着眼。

    不太好意思去回味, 施慈垂着眼抗议,越说越小声:“这你让我怎么放松呀, 明明就是你在欺负我……”

    “这如果也算欺负的话,细讲下来, 好像是我先受了委屈?”他反问。

    说着, 顾倚霜控制不住地低头闷笑, 指尖抬起, 敲在她额头:“还是说,施小姐是想着占了便宜就跑,不打算负责?”

    “哪有你说的这么渣!”施慈不服,忿忿不平地奓毛。

    玻璃珠似的瞳仁倒映出满天斑斓, 五光十色的绚烂蜂拥而下,纷纷滑落,遑称镜花。

    原本素净的小脸被羞赧填满,烫意退不掉,灼温又紧接着攀登,酷刑一般将她的理智反复撕扯,久久不肯停。

    那只大手还掐在她要侧腰,热意悄然而至,极强的存在感无不是一种耀武扬威。

    下唇被咬出一片齿痕,施慈不敢承认自己此时此刻的小心思。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场烟火秀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吻也好,这个怀抱也好,至少在这一刻是属于她的吧?

    “施慈,我没有那种随便和人接吻的习惯。”

    忽得,顾倚霜缓缓启唇。

    幽暗深邃的眼睛垂下扫视,目光定格在她完成藏不住情绪的脸上,掌心托住她下颌,拇指扫过唇边,软意惹来心口泛滥。

    施慈愣了愣,眼前忽得绚烂。

    像是一道苦思冥想多年的题终于有了思路,这一刻,慌张大过惊喜:“你、你什么意思?”

    被她难得的迟钝气笑了,顾倚霜惩罚般按了按她的嘴角,也不在乎指腹是否沾上口红,恶狠狠道:“怎么,你有这个习惯?”

    “我才没有……”施慈微窘:“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好突然。”

    “突然吗?”顾倚霜笑了:“你口口声声说追我,就没想过把我追到手之后的打算?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想过能追到我?”

    不敢说他其实猜中了,施慈讪讪噤声。

    下一秒,下巴尖被捏住,不容置否的力道从下至上地袭来,下意识吃住力气抬起脸,不等反应,唇瓣再度被噙咬。

    “施慈,对自己有点信心,你比你想得还要具有吸引力。”

    随着吻痕加深,战栗褪去,深渊曝露在阳光之下,是不堪忍睹的酥麻泛滥。

    他比她想得还要真实,还要用力,猛烈到她几乎站不稳。

    说不清是勇气还是别的什么,随着腰上那只手的半寸摩挲,她也终于想起抬起手臂去扶他的肩。

    眼尾沁出湿润,她不知道是酸还是甜。

    最后一簇烟花也登台谢幕,粉白相间前奏之后是一个英文单词,极短的几个字母闪现于夜空之中,应了寿星的名,也应了此刻的景。

    不远处,季成羡刚把顾倚风接上来,透过直通露台的彩绘玻璃,远远便看到这一幕。

    光线不算明亮,借灯与月,顾倚风眯着眼睛才看清不远处的一幕:“我是

    不是该准备点礼物了?”

    季成羡双手环抱靠着墙壁,余光落在同一方向,淡笑:“记得帮我也拿一份,蹭个喜气。”

    与此同时。

    唇齿重新隔出距离,大着胆子回复视觉,施慈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他圈进了怀里。

    眨了眨眼睛,潋滟晶莹被藏在瞳仁中,她开口,软着调调:“那你……是第一次吗?”

    问得突然,更夹杂着那份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

    顾倚霜顿了半秒:“指什么?”

    碰了碰他的嘴唇,指尖触及之地还带着浅淡一层的湿,意识到那是什么,她的脸更烫,耳朵更红,心也更乱:“就、就这个啊,就我们刚刚做的事,是你的第一次吗?”

    被她问笑了。

    一把捉住那只纤细的腕,顾倚霜略微用力,本就平衡不支的女孩便毫无征兆地摔进他怀里。

    随着她靠近,清新淡雅的栀子花香也一共滚上鼻尖,他没忍住嗅了嗅,是很抚慰心神的气息。

    他压低声音,每个字几乎是贴着她耳廓滑出:“是第一次。”

    “我的第一次。”

    /

    生日派对结束,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从会所出来,雨丝细密,伴着风敲在皮肤,激起一阵不适。

    “妈妈你放心……嗯对,我现在就回去了……您放心,我不会夜不归宿的……”

    坐在库里南的后座,她单手捏着手机,一边给电话里的妈妈背准备好的说辞,一边又暗暗分成几分之几的注意力,时不时去瞄他。

    车窗外是铺天盖地的倾盆雨,水珠纷纷砸下,又迅速在玻璃上张成一片琉串。

    空气中弥着淡淡的白檀香气,木质调收尾,恰到好处得中和了她的澎湃心跳,抚慰情绪。

    收起手机,她叹了口气,有些苦恼:“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是虎口拔牙抢食嘞。”

    顾倚霜哑然,胸腔震出一节音,缓缓偏头看过来,薄唇勾着弧度:“怪我,没看时间,耽误了施小姐回家的门禁。”

    最后两个字仿若无意地地被咬重,落在耳畔,听得骨骼一阵慌。

    忍不住揪揪裙摆布料,她轻哼:“本来就怪你,男妖精!”

    头一回听到自己被这么形容,顾倚霜心觉新鲜,轻挑眉梢。

    库里南很快启动,二十分钟后,驶入了廷槐区的小巷。

    路过墙上贴了巷名的铁皮名牌,顾倚霜扫去一眼,不自觉轻声念了遍。

    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施慈“嗯”了声,问他刚刚讲了什么。

    指向车窗玻璃外,他缓缓道:“‘螺歌里’,很有趣的名字。”

    施慈抿唇,忍住揶揄调:“你好像每天放学路过的小朋友喔,他们也都会念一遍,然后夸好听。”

    顾倚霜闲闲看过去:“我怎么记得,施小姐还比我小七个月?”

    有些脸热,施慈硬气得很:“要你管!”

    又凶又娇的口吻,一遍听下来,不觉得这是发凶,反倒是像发嗲。

    被自己的联想气笑,顾倚霜在心底轻叹,见她已经打算下车,突然喊了声。

    “施慈。”

    “嗯?怎么——唔!”

    话没说完,仅剩的几个字就被覆近的人拆骨入腹,悉数吞下。

    缱绻升温,才消温不久的唇齿再度燃烧。

    密密麻麻的吮咬落下,施慈被惊得一耸,脊背下意识往后倒,可刹那间,后腰就被始作俑者单手扶住。

    前承后推,成了砧板鱼肉。

    她没想到,舌吻是这样一场酣畅淋漓。

    终于得了呼吸的空隙,强撑着眼前模糊,她大口呼吸,眼尾又隐约渗出湿意。

    准确来说,不只眼尾。

    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调整呼吸,顾倚霜一本正经,端出古时候教书先生的古板夫子状,沉沉咬字:“看,这才是欺负。”

    轰得一声,理智炸开花。

    想起还在露台时自己念叨过一遍的词,施慈彻底没脾气了。

    这人,小心眼得不得了!

    她欲哭无泪,撇着嘴想。

    借不远处路灯投射进车内的光线,昏暗之下,他看清了她脸上的表情,视线缓缓下落,最后停在唇部。

    明明口红早就花掉,可依旧潋滟殷红。忍不住弥出点坏心思,立马也照着做了。

    唇被生了薄茧的指腹擦过,她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坐在原地,睫羽抖了抖,连还搭在车把上的那只手都忘了收回。

    施慈强忍羞意,故意呛他:“顾倚霜,别的女孩追你,你也这么好追吗?”

    被问的人笑了下,娓娓道:“普通人可没有施小姐这副硬脾气,怎么不像之前那样喊我顾先生?”

    施慈轻哼,笑意泛滥:“以前喊过现在就不喊了,你二选一呀?”

    “那还是别喊了,”顾倚霜不紧不慢:“顾先生太客气了,还是喊大名听着亲切。”

    说着,他掌心落在她发顶,临了临了,还是忍住没有揉乱,浑浑吐字:“好了,你该回家了。”

    咔哒一声,车门开了。

    雨停了,有风灌入。

    施慈的膝盖上还放着那件西装外套,银灰色的男款,肩头被雨点浸湿到现在还没干。

    她故意问:“衣服还你?”

    “你拿着吧,从这边到你家还得走几步路。”

    他边说,索性直接将衣服披到她肩头,逐字逐句,隐约在笑:“与上次那件大衣不同,这次,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攥着钥匙从车里下来,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家,又急又悄默声地上了自己的小阁楼,推开窗户一条缝,还能看到那片光景。

    黑色的豪车前,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没有撑伞,站在几片坑坑洼洼各有凹凸的水洼前,身高腿长,挺拔清隽。

    她看到,他冲自己摆了摆手。

    捏窗帘的指下意识蜷缩,曾经不敢承认的澎湃心跳,这一刻终于得到安抚。

    她知道,这是场无与伦比的美梦。

    第25章 镜花 “以女朋友的身份”

    彻夜深眠, 第二天一早施慈醒得格外辛苦。

    看了眼手机时间,她下意识惶恐,有点担心昨晚那一切真的是梦, 立刻点开某人的聊天页面, 却不由得愣住——

    【施慈, 这次可别管杀不管埋了, 我没当成游戏。】

    消息来自七个小时前。

    细算下来, 大概是他们遥遥一望, 刚分开时。

    没舍得熄灭屏幕, 她紧紧捏住, 想哭又想笑。

    好奇怪, 明明是连做梦都感慨奢侈的素材, 可当真正出现,却没有心脏破裂般的激动,反而更平和,更广袤, 更绵延不绝。

    没有回复,施慈藏着雀跃走下床洗漱、换衣服, 想着要不要上班前先去一楼的点心铺子拿盒曲奇饼干,突然好想吃甜的。

    刚下楼, 就看到外公和哥哥正坐在餐桌上吃早饭。

    因为习惯不太会有失落, 她熟稔地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盒牛奶。

    施弗:“对了慈慈, 今天早点下班, 晚上还要和舅妈他们一起吃饭。”

    “啊?”施慈苦着脸,有些不太情愿:“什么时候的事?”

    施弗淡淡道:“就昨天晚上敲定的,舅妈还提到你了,说好多年没见你, 想你了。”

    眼底闪过一丝厌烦郁闷,施慈深吸一口气,捏着牛奶软纸盒的手紧了紧,强壮淡定。

    把牛奶揣进托特包,施慈走到玄关换鞋,刚穿上一只,家里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抬头一看,是妈妈施秋荣。

    “这么早就去上班呀?”施秋荣看了眼手表时间。

    施点点头:“刚接到柳俞安的电话,说前几天做的程序出错了,需要紧急修复。”

    不太懂他们的专业术语,施秋荣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又道:“晚上早点下班,我带你去商场买两身衣服,今晚和你舅舅舅妈一起吃饭,总得打扮打扮。”

    “怎么还有舅舅?”施慈愣住了:“他什么时候回魔都的?”

    没想到她反应居然这么大,施秋荣不明所以:“就前几天呀,都是一家人,吃顿饭而已又没什么,听话,你要是不提前下班我就直接去你公司接你,反正我知道地址。”

    “……再说吧。”

    心底堵着一团气,施慈的好心

    情彻底烟消云散,已经不想和妈妈过多的迂回,穿好鞋提着包,头也不回得就离开。

    施秋荣觉得自己身为母亲的身份被下了面子,不太高兴地看向长子:“真是越大越不听话,都是一家人吃顿团圆饭也不知道她哪里不舒服!”

    “早知道当年就不该同意她去学什么计算机,心都野成什么样了!你看隔壁刘叔叔家的凡曦,多乖巧多懂事啊!从来不会跟家里人唱反调!”

    “妈妈,别说了,”施弗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过来:“慈慈不太喜欢舅舅您又不是不知道,别逼她了。”

    “你们舅舅多好的人,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从初中开始每次见舅舅都拉着一张脸,搞得好像欠她多少钱一样!”

    越说越上情绪,施弗冷笑:“是,您觉得舅舅好,真要那么好,当年也不会因为挪用公款被人家开除。”

    “你这孩子!”

    一顿饭吃的不太愉快,施弗从家出来后顺手给妹妹发过去条消息,大意是让她别太有心理压力,如果实在是不想,不去也没关系。

    同一时间的巷口外,收到消息的施慈面无表情,或者说早就麻木了。

    一颗脑袋得分成好几份应付世界,她只能尽量对自己好一点,不能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

    路上买了份贝果,抵达工作室时,才刚吃到一半。

    刚在工位上坐下,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的邬迪眼睛周围居然青了一块,她吓一跳:“你跟人打架了?怎么弄成这样?”

    邬迪摸了摸,脸色有些差:“不小心嗑的,没什么事。”

    他刚说完,柳俞安正巧路过,冷冷抬头撇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没插入话题,他将关于新游戏筹备期的相关资料摆在施慈桌子上,娓娓道:“佳佳这几天还是请假,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将最后一口贝果咽下,施慈摆摆手:“还好,有钱赚比什么都强,这不比大学时做《子不语》来的有动力。”

    《子不语》是山海工作室主推的另一款游戏,取材背景不仅囊括了中华传统文化和民俗,更是也涵盖了其他国家的怪力乱神元素,热度比《城隍》要高得多,在角色扮演、冒险类手游的领域中独树一帜。

    柳俞安作为另一位制作人也乐了,拍了拍她的肩表示为了犒劳施策,今天工作室全员的下午茶加块小蛋糕。

    虽然打包票的话说的满,可真的面对工作,施慈还是忍不住得拖延症发作。

    突发奇想,她坏笑着给满屏的“天书代码”拍了张照片,两秒后,又发到了和某人的聊天页面。

    与此同时。

    顾氏集团总部大楼,29层,总裁办。

    刚和市场部的人开完会,顾倚霜扯了下紧绷的领带,随手将西装外套挂起来。

    不远处的助理还在汇报这个季度的情况,讲完公务,又提到别的:“对了顾总,刚刚《财经译》的记者来过,想和您约时间做专访。”

    “推掉。”顾倚霜头也不抬,随手翻出手机,视线不自觉被那条刚刚发来的消息吸引。

    【[图片]】

    【顾老板,打工好辛苦喔】

    最下面还贴了张委屈巴巴的小猫表情包,盎然是一副被繁琐工作敲打到没了脾气的可怜样。

    无声地弯了弯嘴角,他回复:【那不如你跳槽来光行?换个工作环境找点新鲜感?】

    施慈回得很快:【我觉得你在CPU我!】

    顾倚霜:【这么明显?】

    施慈:【太明显了!果然是万恶的资本家!】

    一旁的助理并不知道手机里发生的一切,手里还拿着两份需要签字的文件,只隐约看到大老板好像在笑。

    /

    工作量陡然加大,施慈本就身兼数职,一忙起来更是昏天黑地。

    刚和工作室的其他人过了几张角色立绘,施慈扫了眼键盘旁才吃到一半的小蛋糕,食欲一般。

    没一回到了下班时间,工作室其他人抱着电脑回家,很快就剩她一个,柳俞安临走前还皱着眉头问:“进度不是很顺利吗?你还要加班?”

    不太想承认自己主动加班的原因,施慈挠了下脸颊,道:“《镜像空间》的第七章主线不是还没交吗,我觉得有蛮多细节需要改,你先走吧,电闸我待会关。”

    “行,那我先走了。”

    很快,偌大的工作室办公区恢复安静。

    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倒是能听到园区附近中学下课高峰期的吵闹。

    鸣笛喇叭成了交响乐一份子,卷入车流,消失在人潮。

    虽然是为了躲避那场不受她待见的饭局,但加班的理由不是假的,又在外卖平台上点了杯咖啡续命,她呼出一口浊气,开始专心致志地修改剧情。

    改到一半,手机还因为一通电话连着震。

    理所应当地以为是外卖小哥,她看都没看就滑动接通,还不等开口,男人低沉清冽的声音便先一步钻入耳朵。

    “还在加班?”

    心脏猛得一激灵。

    立刻看了眼来电备注,她微窘:“你怎么知道?”

    “路过,正好看到有外卖在楼下的桌子,”顾倚霜浅浅笑着:“看来我直觉不错,能够猜到‘纯情男大在线发牌’是我们施小姐。”

    “啊啊啊你闭嘴!不许念出来!”

    没想到搞抽象取的网名就这么被读出来,施慈羞耻到爆炸:“我、我现在就下去拿!”

    “别折腾了,我给你送上去。”

    清润语调,却不容置否,施慈耳朵酸了酸,没有拒绝他这场起因是“路过”的好意。

    心不在焉得等了五分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内容根本进不了脑子,手依然煞有其事地压在鼠标上,装起派头。

    随着电梯“叮”得一声,她知道他到了。

    迟来的叛逆期矫情作祟,她假装聚精会神,故意不去看。

    “这么晚喝咖啡,不怕失眠?”

    伴着脚步声,男人缓缓走近,手里提着的那只黄色包装袋也被放上桌面一角。

    明亮亮的颜色,很扎眼。

    像是才发现他一样扭头,施慈翘起唇边:“顾师傅亲自送上来的呀,真辛苦,先说好,没有跑腿费喔。”

    顾倚霜垂眸看她,注意到耳朵上那只粉色的卡通发夹,猜测应该是工作别头发专用,毕竟和她平时的打扮过于不同。

    “跑腿费就算了,我吃吃亏。”

    说着,他无意间瞥见电脑屏幕上的内容,视线落在几个熟悉的名字上,有些意外:“这是在写《镜像空间》的主线剧情?”

    将咖啡从包装袋里取出来,施慈把其中一杯递给他:“嗯,之前写的有些问题,刚改好。”

    接过咖啡,顾倚霜不放过似的又问:“这是料到我会来,还得把预定给谁的咖啡转手撇给我了?”

    不好意思承认其实是因为外卖优惠券明天就过期,而这家店买咖啡又有超过起送价,没办法只能买两杯。

    她故意道:“这不是看顾师傅太忙碌,又要当大老板给自己打工,又要来陪我加班嘛,辛苦费。”

    顾倚霜扬眉,一笑置之。

    咖啡是摩卡,奶味更重,温温热的口感,与其说是用来提神醒脑,犒劳脾胃才更像是真正用途。

    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顾倚霜“尽职”地撑起陪加班的架势,偶尔问几个问题,作为甲方很积极地看完全程。

    看完新章节的主线设计,施慈美名其曰换个脑子,又挑出新角色的立绘图,问他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修改的建议。

    没有着急回答,顾倚霜不紧不慢地扫了眼她第三次“不经意”碰到自己小指的手,强忍笑意戳破:“偷偷摸摸算怎么回事,要吃豆腐就光明正大一点。”

    施慈的脸更热了。

    她轻哼,也不心虚,变本加厉地问:“那可不可以牵手?”

    顾倚霜咬准重音:“是你的话,可以。”

    悄悄深吸一口气,她将阴谋阳谋变本加厉地用上,试探一词完全摆在明面:“那……是以女朋友的身份?”

    这是这个词第一次出

    现在他们之间。

    氛围悄然一边,更昏暗更暧昧的雾色不期而至,久久不散。

    心跳如擂,施慈刚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她担心是自己想多了,或者是压根就误会了,赶紧找不:“我的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种可能?”

    不等她说完,男人便轻轻启唇。

    施慈怔然。

    定定看向他,有些意外于这份坦然和直接。

    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顾倚霜无声地笑笑,主动去牵握住那只手,道:“施慈,我没在跟你玩过家家,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接吻,更不会接一场名不正言不顺的吻。”

    “我们正在交往,不允许你不负责。”

    第26章 镜花 “多听几次就不羞了”……

    望着那双深邃的眉眼出了神, 施慈心口狂跳。

    她想起一句话,极其匹他——

    谦和而狂妄,骄傲且坦然。

    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矛盾, 乍看是尖锐的冰刺, 可面具之下好像又是温柔的, 矛盾到引人入胜。

    一如三年前, 来自墨尔本的那场雪。

    名为过往的时间珠噼里啪啦砸在眼前, 她眨了眨, 试着抖落满身霜。

    下意识握紧了那只比自己大了一圈还多的掌, 施慈吸了吸鼻子, 不想表现得那么脆弱。

    她小声道:“嗯, 我负责。”

    话音刚落, 他的手机屏幕便亮了。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段节奏轻快却悠扬的乐曲,没有歌词,更显神秘。

    顾倚霜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 看向备注,滑动接通:“喂?”

    “你在哪?我刚刚顾氏找没见着人啊?”

    听筒里传来季成羡的声音, 有些沙哑还有些含糊,大概是叼着烟在讲。

    “我没在公司。”顾倚霜面不改色, 视线一偏, “恰好”落在某位小姐因为紧张而紧绷坐直的腰背, 嘴角勾起些许弧度。

    季成羡:“我有事想问你, 过去找你?”

    “明天再说吧,现在不太方便。”

    “不方便?”季成羡匪夷所思,工作狂还有因为工作而不方便的时候:“不是,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身下的椅子动了动, 原本还显得空旷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不足一半,近到,他甚至可以听到她微乱的呼吸。

    牵握的两只手迟迟没有分开,他眯了眯眸,顺势十指相扣。

    又对电话那头的人道:“陪女朋友加班,挂了。”

    “诶不是你——”

    连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冷冰冰结束。

    四四方方的电子设备被随意都来,顾倚霜瞬也不瞬地看过来,明知故问:“怎么这副表情?很惊讶?”

    顾不上耳垂的热,施慈驳他:“这不都是因为你吗!你你你、哪有你这样的呀!”

    “我怎么了?”顾倚霜一本正经:“不是在陪你加班?”

    “那、那你也不能这么讲呀……”越说越小声,脸也越来越红,施慈甚至不好意思直视:“感觉这个词从你嘴巴里说出来,好羞耻。”

    顾倚霜笑了:“多听几次就不羞了,你说对吧,女、朋、友?”

    啊啊啊这人太过分了!

    强忍住骨骼的尖锐叫嚣,施慈只能靠吞咽平复心情,强撑着掀起眼睫看他,在目睹上那张脸悉数的风轻云淡时,更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

    她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一只狐狸!还是黑心眼的那种!

    愤愤地想着,她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赌气道:“不加班了,我现在要去吃晚饭!”

    顾倚霜依旧在笑,陪着起身,并熟稔地帮她把笔记本电脑装进随身电脑包:“走吧,我在泰安门定好了位置,现在去刚刚好。”

    施慈知道那个名字,魔都赫赫有名的米其林三星餐厅,放眼整座城都是屈指一数的高端奢靡。

    味道佳,环境美,是挑不出半点错的高级餐厅。

    说的世俗点,随便一顿饭,就是部分职业一个月甚至好多个月的工资。

    想了想,她又回身看他:“可以换个地方吗?我不太想去那里。”

    顾倚霜轻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声音有点小,施慈说得很认真:“我知道附近有家口味很不错的家常菜,要不要去试试?”

    顾倚霜颔首,勾着唇:“听你的,带路。”

    施慈笑了,重新去拉他的手,煞有其事:“那我牵着你,怕你走丢。”

    “好,那就有劳施小姐了。”

    餐厅的名字叫椰子岛,距离工作室所在的原地只有两百米,步行也就十分钟左右。

    电脑包被提前放进他车里,虽然是直线一条,但施慈却全程都在看导航,生怕走错。

    但即便这么小心,还是偶尔能从手机里听到令人麻木的机械女声——“您已偏离路线”。

    施慈差点和AI吵起来,一本正经:“……但我不瞎。”

    顾倚霜就跟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是,我们施小姐能看着。”

    努着嘴角朝他看过去,施慈轻哼:“你有意见呀?”

    顾倚霜摊手:“没,不敢有。”

    横穿过一个十字路口,两人抵达目的地。

    餐厅的内部装潢很有特色,温馨暖色调为主,大胆地采用了几种鲜艳色彩,整体气氛都显得生机勃□□来。

    墙壁上还挂了几幅画,不是常见的文艺调印象油画,反而是那种偏后现代的摄影风,与餐厅一样的光影比例被大胆运用。

    餐厅里赶潮流的年轻人不多,反而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占了大多数。

    服务员将他们引到空座,拿出菜单问他们要吃什么。

    朝对面大概五六岁就开始吃西餐的顾先生瞄去一眼,施慈坏心眼地笑,直接道:“先要一个葡萄鸡丁。”

    服务员边写边点头,见怪不怪。

    反倒是顾倚霜,面色顿了顿:“等等,你点了什么鸡丁?”

    “葡萄呀,”施慈憋笑:“都说了是家特色家常菜,我带你试试嘛。”

    “……那就试试吧。”顾倚霜嘴角一搐,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后续,施慈又连点两道菜,就名字而言,各有千秋。

    餐厅的后厨相当有效率,没多久就见服务员端着上菜,灯光下酱浓色亮,扑鼻的香气很勾食欲。

    “看着还不错诶。”施慈跃跃欲试。

    说完,她拿起筷子去夹盘子里的鸡丁,甜味弥漫,口感相当不错。

    她眼前一亮:“真的很好吃,你快试试!”

    目睹了她刚刚孩子气的一幕,顾倚霜哑然,也动了筷子。

    “怎么样怎么样?”

    “确实不错。”

    “我果然是点菜的天才!第一次点都能发现隐藏彩蛋!”

    顾倚霜捧场,一直在笑:“嗯,是厉害的本事。”

    晚餐吃到一半,不久前才帮他们点过菜的服务员又走过来。

    手里还拿了个粉色的便签小本本,说这是他们这里的特色活动,顾客可以将祝福的话或者是心愿写下来,然后贴在墙壁的留言墙上。

    听着新奇,施慈接过一张认认真真地写完八个字,抬头发现他手边的那张空空如也,忍不住:“你没有想说的话吗?”

    顾倚霜淡淡答:“心愿的话,靠我自己可能更快点。”

    “祝福也没有?顾先生这么小气呀?”

    顾倚霜挑眉,下一秒,圆珠笔被按动,他洋洋洒洒落笔。

    等施慈再去看,整张脸又红又热,不忍直视。

    因为他写道——

    【祝施慈前程似锦,天地自立】

    朴素,直接,赤诚。

    让人难以担受。

    从餐厅出来后,施慈手里还多了个纪念钥匙扣,怪喜庆的舞狮狮子头造型,她不假思索换到钥匙扣上,越看越满意。

    “送你回家?”顾倚霜看了眼时间,想起她的门禁。

    想起那顿就算没有自己,气氛只会更热烈的团圆饭,情绪微沉,施慈赌气道:“不想回家。”

    立刻意识到什么,顾倚霜问:“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施慈抿唇,没有回答。

    不远处的路灯倾盖下一片昏暗光线,影色绰绰,以不规律的斑驳形状性格。

    她的五官并不是攻击性很强的那种,眉骨极具东方特有的古典清冷,可眼睛却是灵巧的杏眼,低饱和的五官比例下

    ,纯色更显。

    似泉谷清晨之际,熹微未散,笼于薄雾下的苍兰。

    鲜少在她脸上瞧见这种低郁情绪,顾倚霜没有继续问,转了话锋,似有些苦恼:“早知道,就把小狗学会后空翻这个理由留到现在用了,感觉更合适。”

    他说得一本正经,施慈听得酸耳朵。

    忍俊不禁地笑笑:“也不是不能用第二次。”

    随手按动车钥匙,顾倚霜走到副驾驶旁,单手反向拉开车门,作邀请之状:“那就上车吧,带你去看后空翻。”

    嘴角扯动,两侧的梨涡有点藏不住。

    不忘维持住最后的矜持优雅,她迈着小步走过去,单手搭上冰凉的车门:“小狗一定觉得自己的主人是个神经病,天天什么也不干,就会让它学空翻。”

    顾倚霜扬眉,理直气壮:“技多不压身,能讨我们施小姐高兴,也是不得了的长处。”

    虽然心里忍不住想这算什么长处,本身不就是哄她的话,可实在讲,施慈听得确实开心,胸口仿佛有什么甜滋滋的东西炸开,四处蔓延。

    她可算明白为什么古时候的谏官不好当了,在甜言蜜语的糖霜罐子里,非要做那个苦瓜炒蛋,怎么能轻易讨人喜欢呢?

    她是享受当下的。

    享受这个因为他的到来,而更名的甜味星球。

    很快,她再度来到了他位于新嘉华的住处。月皎灯惶,春日里的花来得正妙,细细一想,每次来好像都是全新的心情。

    整间房子的家电都连接了智能管家,随着声响袭来,玄关与客厅的灯同时开始工作。

    毛茸茸一团的小狗本来还抱着球玩,一扭头看到来者,直接兴冲冲地撞上来。

    施慈憋笑,忍不住上手摸:“好热情的狗狗,完全不像你养的。”

    “这话说的没道理,”顾倚霜哂了下,弯腰帮她拿拖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怠慢我们施小姐。”

    注意到那只米白色的拖鞋不再是上次见过的一次性,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巴,还是没有问出口。

    挽了下头发,她故意又问:“怠慢没有,但也算不上热情吧?”

    顾倚霜站直了身子,偏着头看她,薄唇映着弧度,深棕色的瞳仁映着她的面颊,目色灼灼,如短兵一般轻松送入心脏。

    对视仅一秒,施慈就败下阵来,假装挽头发别开脸。

    “我怕真热情,你招架不住。”

    他幽幽启唇,字字咬重,更是滚烫。

    第27章 镜花 “慈慈”

    施慈小时候的梦想, 是住在一栋城堡里。

    等再大一点,对钱有了概念,对房子有些了解, 觉得比起自家住的老旧三层“凶宅”小楼, 独占一层的风光才最值得夸赞。

    可惜, 她长大了, 魔都的房价也长大了。

    看着小腿边的黏人精小狗, 施慈注意到它脖子上的红项圈, 想起上次来听萧何提过一嘴的名字, 有点不太确定, 转头又找他确认。

    顾倚霜轻咳, 承认道:“确实叫大顺。”

    “你取的?”因为在笑, 施慈下意识扬起了声调,坐在沙发上,还不忘再在小狗的头顶撸一把。

    顾倚霜:“我外公取的,老人家是个谐音梗迷, 溜溜‘大顺’。”

    说着,他也拍了拍大顺的脑瓜顶, 示意太晚了,还没有成年的小狗应该回去睡觉了。

    大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动作, 乖巧地晃了晃脑袋, 叼着新买不久的玩具进了窝。

    头一回在一只小狗的脸上捕捉到了孤零零的失落, 施慈忍不住为小家伙平反:“它应该想让你陪它玩吧?毕竟你一整天都不在, 好不容易回来,还催着让他睡觉。”

    说到睡觉,她一拍膝盖:“怎么,你打算让它在梦里学后空翻?”

    顾倚霜扬眉:“有那本事学什么后空翻, 盗梦空间都不那么演。”

    施慈乐了。

    房子很大,卧室也不只一两间,顾倚霜让她随便选,踩着拖鞋走到其中一间门前,却没推门进去,反而坏笑着问“哪个离主卧近”。

    瞳色偏深的眼睛眯起一半,顾倚霜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距离她最近的那间,道:“怎么,这是打算半夜来袭击我?”

    曾在某些文艺片电影里看过的拉锯手法被试着运用,她朝他走近一步,看他没有后退或者躲闪,像是被激励道。

    强忍着指尖因为紧张而带来的战栗感,她存心挑衅,继续问:“那你要锁门吗?”

    顾倚霜淡定地看着她,不紧不慢道:“不锁,我等着你来。”

    他从容不迫,在施慈眼里,似乎是在邀请。

    思绪被这种交锋博弈带来的刺激感侵占,心脏边抖边颤,血液好似沸腾,大概也在兴奋。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不需要矜持不需要腼腆,更无所谓优雅稳重的举止与某些人口中的“害不害臊”,肆意地说些暧昧丛生的话,享受完全超乎寻常的自由感。

    并且,与他一起。

    在客房的独立卫浴洗澡前,施慈还从他手里接过一套洗干净的睡袍。

    丝绸材质,滑溜溜的触感让人逃避一般不想去猜价格。

    见她对着衣服发呆,以为是被嫌弃了,顾倚霜:“抱歉,我没想到这天来的这么早,还没准备女款的睡衣,下次不会忘了。”

    施慈怔了怔,笑了下:“好呀,那我下次再来。”

    温温甜甜的嗓音,夜深人静的寂寥之中,格外清丽透亮。

    细想起来,施小姐似乎总有两副面孔。

    其一是在工作时,雷厉风行比谁都严肃,尤其提到自己负责的专业区域,就连老一辈来了也得甘拜下风。

    其二便是譬如现在,面颊泛着粉,像团子,温声细语,调调也绵,让人怀疑是不是太好欺负了些。

    被自己的浮想联翩气笑,他轻慨,没有实话说,自己其实很期待她那所谓的“下次再来”。

    要不改天投个餐饮生意吧,好像更理所应当些。他如是想。

    回到客房,施慈扫了眼附带小阳台上摆着的洗衣烘干一体机,走近浴室。

    摆在架子上的洗护用品都是清一色的男款,看到牌子时她觉得好巧,跟她平时用的居然是一个系列。

    很清爽的味道随着雪白泡沫一同现身,不合时宜地羞了脸,竟然觉得好像他就在身边。

    真要命。

    /

    施慈没想到,这样难得的一晚上,自己做了透彻心扉的噩梦不说,隔天一起来扁桃体疼到刺痛。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摸了摸喉咙,头晕目眩。

    她体质不算好,小时候大病一场留下了病根,从小到大赶上病毒季也总少不了她,明明外公就是中医郎中,可有些顽疾就是根深蒂固怎么喝药都能在几个月后去而复返,让人郁闷。

    亏了烘干机,昨晚才洗的衣服已经能直接穿上身,淡淡的白檀香,不算浓烈。

    推开门走出来,一眼看见站在餐桌前研究餐点摆盘的挺拔身影。

    有些意外于这一幕的烟火气,施慈慢吞吞地走过去,率先看到盘子里的煎蛋和热吐司,心口弥出一股不可言喻的奇异感。

    眼睛亮了亮,又感叹:“我还以为霸总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呢。”

    被她的称呼惹笑,顾倚霜答:“怎么说也是留学生回来,要是没点自足自给的本事,那也太遭罪了。”

    施慈想起什么又问:“你这里有体温计吗?我头有点晕,担心是发烧了。”

    顾倚霜顿时变了脸色,心想难怪刚刚她讲话的声音是沙哑的。

    不等多问,他从药箱里取出体温计,一同被拿出来的还有几样退烧药,从胶囊到冲剂,应有尽有。

    施慈哭笑不得,表示应该不至于这么严重,急症上来度数不会太高。

    如她说的,体温量出来刚过38。

    送到手边的水正好是温的,施慈掰开胶囊吞下,不太舒服得抽了抽嘴角。

    顾倚霜站在旁边,自然而然地收起体温计和其它药,不忘道:“需不需要再

    去睡会?”

    施慈:“顾老板,我可是还要上班呢!”

    顾倚霜:“山海的请假制度这么严苛?生病了都得到岗?”

    “钱是给自己赚的嘛,又不是大病,喝点热水就好了。”

    不太赞同这个观点,可陡然想到自己平时面对病症时的态度,摸了摸鼻子,倒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早餐吃到一半,门铃响了。

    智能管家还连接了门口的摄像头,可以从胸口的显示屏直接看到来访者,认出对方面容,施慈愣住。

    居然是顾爷爷!

    察觉到了她的惊慌失措,顾倚霜道:“紧张什么?好像我们之间见不得人一样。”

    半开玩笑的语气,施慈却听进去了。

    捏着筷子的手微微用力,指腹被硌出痛感,她没抬头,简短的几个字被吞在心肺反复拎出来。

    顾倚霜起身去开门,门把手刚转动,就传来老爷子响亮的嗓门。

    “得亏我今天来得早,平时你这个点是不是都已经去公司了?”

    顾如海手里还提着作为“慰问品”的火龙果,透明塑料袋随着他走近玄关的动作发出声响,却在他看到餐桌前那道身影的瞬间噤住。

    顾如海恍神了:“慈慈?你怎么在他这里?”

    刚问出口他就后悔了,真是年纪大了脑袋转的也慢,两个小年轻一大清早一张桌子上吃早饭,还能因为什么!

    意识到这点,手里的火龙果顿时烫手起来,听也不听,直接隔空扔给小混蛋掉头就走。

    “不是外公——”

    话外没说,关门声震耳欲聋。

    顾倚霜:“……”

    下一秒,火龙果连同稀里哗啦的塑料袋被冷冰冰放到一旁,顾倚霜回身看向施慈,也将后者满脸的茫然尽收眼底。

    鹿眼呆呆地睁着,可爱劲头很足。

    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他走近,故意揶揄:“怎么办,好像我们之间真的有点见不得人?”

    施慈更着急了:“你外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要不要去和他解释一下?”

    “不用。”没有坐回椅子,他站在她面前停住脚步。

    腰身微俯,面庞与她趋得更近:“还是说,你打算把老爷子喊回来,让他看着我们是怎么接吻的?”

    施慈一个激灵。

    她承认,自己无法淡定地听到这两个字从他嘴巴里念出,就很昨晚在工位旁的那句“女朋友”一样,太过直白,太令人羞耻。

    有些难为情地捂脸,只露出嘴巴,嘟囔道:“那还是算了。”

    “施慈”。

    他忽得开口,一句大名喊得一板一眼。

    不明所以地将手掌从眼睛前拿下,可还不等开口问怎么了,后脑就陡然被扶按。

    熟悉感脩然涌上,算不上久违的一帧画面悄然重现。

    一瞬间,所有未脱口的声音都被堵住,唯一能溢出的,只有来自心底最深处的破碎嘤咛。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施慈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睫毛轻轻晃着,全然不知此刻的自己在攻城者看来是怎样一副可怜样。

    没有过多的纠缠,这场早安吻点到即止。

    唇上似还残留着淡淡的椰奶味,顾倚霜眼底含着笑,单手越过她的肩,扶在椅背:“这次没哭?”

    听懂他在笑话自己上次接吻被亲哭,施慈不服气地瞪大眼睛,耳朵红脸也红,双眸覆上一层朦胧气,怪委屈。

    她小声嘟囔:“我都生病了你也敢亲,也不怕被传染。”

    顾倚霜丝毫不惧,反倒是没所谓地摊摊手:“那怎么办,已经亲完了。”

    施慈轻哼:“厚脸皮。”

    一顿早饭吃的稀里糊涂,对于施慈来说,唯一从开始到结束都不变的念头,就是——他的手艺真的很好!

    虽然菜式简单,可耐不住底子深厚的,不自觉想起自己还在墨尔本时,从某个东北籍留学生口中听到过的对他形容。

    “顾倚霜啊,那可是真宝藏!火龙会喷水的那种!”

    之前她还将信将疑,现在不得不承认,夸得保守了。

    乘坐电梯来到一楼,隔着玻璃门,施慈远远看到那辆似曾相识的轿跑。

    还不等确认,后座的车门就被打开,顾如海缓缓走下来。

    比起她的紧绷,顾倚霜毫不意外,将手里的车钥匙放进她掌心,沉声:“先到车里等我?五分钟就好。”

    施慈很有眼力见,明白绝对不止五分钟,接过车钥匙摆出一个“最懂事”的笑,又冲作为长辈的顾如海打了招呼,全程明媚。

    从另一边上了外公的车,顾倚霜看到驾驶座上的飞叔,顺嘴问好。

    顾如海也坐上来,开门见山,问到底什么情况。

    顾倚霜:“谈恋爱而已,您不至于这么激动吧?”

    似是被他这副淡然反应气到,顾如海揉着太阳穴:“你跟谁谈不好偏偏跟老施的宝贝外孙女谈,你勾引人家小姑娘了?”

    被问的人挑眉:“那还不至于。”

    顾如海没个好气:“我先跟你讲明白,你们小辈想怎么谈都没所谓,但是就顾氏和他们家的关系而言,你可考虑清楚了,这是一颗炸弹。”

    “我心里有数,”

    说着,顾倚霜看向车窗外,想象着她坐在车里的样子,不自觉勾起嘴角。

    大概是那种幼稚园小朋友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坐姿吧,又乖又懵懂,最大的不服管教也就是动动手指、拽拽包包的皮带。

    收回视线,他敛神沉声:“她是她,她那个挪用公款的舅舅又是另外一个人,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能一概而论。”

    听到这么笃然的一番话,顾如海只觉得头大,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当年就不该心软没有让阿羽追究到底,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儿子颠倒黑白害我们平白无故背了黑锅。”

    “直到现在老施都以为他儿子是被顾氏‘坑了’,以为咱们才是黑手害得他儿子这么多年都不敢回魔都。”

    顾倚霜没应,直接看向驾驶座:“对了飞叔,晨西路有家特色菜餐馆不错,改天您带我外公一起去试试吧。”

    听出来他在转移话题,飞叔乐呵呵道:“好,哪派菜系?招牌是什么?”

    顾倚霜笑意尔尔,一本正经地介绍起来:“鲁菜川菜都不少,至于招牌,葡萄配鸡丁。”

    飞叔一愣,一旁的顾如海以为这小子在耍他,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小子天天吃的什么黑暗料理……”

    但可惜话没说完,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拉开车门离开。

    随着车门被关上,他又叹了口气,扶着脑袋,感叹:“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不伪装身份去接近老施的好。”

    与此同时,顾倚霜快步回到自己的车。

    驾驶座的门被打开,视线落在一侧,看到和猜想中完全一样的画面,不由得乐了。

    施慈不明所以,问他笑什么。

    他随口道:“刚刚外公讲了个笑话,后劲有点大。”

    一听他提到外公,施慈顿时又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问刚刚的谈话严不严重,有没有事。

    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的反应,顾倚霜头回想做个混球,煞有其事地开口:“有点事。”

    施慈一愣,信以为真:“你外公不会打你了吧?是因为我吗?”

    说着说着,她眼底重新覆盖上那片灰色情绪,与昨天晚上从餐厅出来提到家里人时,很像很像。

    登时皱起眉,顾倚霜暗骂自己真是有病,后悔骗她,但话赶话到了这里,刹车好像也有点来不及。

    想了想,他又问:“那要是真打了,施小姐要给我撑腰吗?”

    不算狭窄的车内空间,两人的距离很近很近。

    彼此的呼吸钻入对方耳朵,随着他开口,磁性好听的调调引起胸口一阵起伏,断断续续,不知疲惫,几乎是以一种纯折腾的频率让她不知所措。

    不等回

    答,嘴角便被亲了下。

    转瞬即逝的啄吻,触碰的一瞬间,撞出细微声响。

    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骗,施慈彻底恼起来:“顾倚霜!你居然骗我!”

    难得看到施小姐发火,顾倚霜边哄边抬手去挽她耳边乱翘的碎发,笑意散不去:“慈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生起气来很漂亮。”

    男人话音未落,原本正熊熊燃烧的火唰的一声就被扑灭了。

    眨了眨眼睛,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不是因为那句会心的夸奖,而是那声,好听到令人无比动容的“慈慈”。

    他不是第一个这样喊她的人,却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

    他喊她,慈慈。

    比梦境还让人不敢相信。

    第28章 镜花 “求你了,别……”

    那天过后, 施慈和顾倚霜一整个礼拜都没见着。

    倒不是不想见,只是因为集团广州分部的一些突发情况,顾倚霜赶了时间最近的飞机前去处理。

    施慈的生活和工作照常进行, 并且意外接了个新活。

    “我都快忙成陀螺了你还要我去漫展看摊位?!柳扒皮!你就可劲压榨劳动力吧!”

    施慈气呼呼地站在柳俞安办公桌前, 乌黑浓密的发垂在脑后、肩后, 没有绑皮筋, 末梢甚至追赶脊尾。

    刚剪没两天的公主切刘海她还不是很适应, 脑袋不经意晃了下, 嫌脸颊两侧被发丝蹭过, 有些痒。

    被骂习惯了, 柳俞安摊手:“主要这次的漫展机会难得, 是宣传游戏很好的机会, 咱自家的官摊,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这样你再挑个苦力一块去。”

    这话听着还像点样子。

    施慈吸了吸鼻子,还真认真想起来。

    五分钟后她走出办公室, 下一秒,“幸运儿”龚星海就又被喊了进去。

    作为大他们两届的直系学长, 龚星海是工作室里大家公认的“老大哥”,两年前工作室还没有稳定的投资人, 都是大家自己出钱“为热爱买单”拆东墙补西墙, 当时拆自家墙皮最狠的就是他。

    除了两个老油条, 柳俞安也把佳佳安排了进来, 美其名曰小年轻干活利落。

    就漫展的筹备计划,三人开了个简单的小会。

    佳佳好奇地问起去年那场,老油条们对视一眼,同时叹气。

    “上次是你邬迪哥带着实习生去的, 两个路痴连会场都找错了,等到地方开摊时间都比隔壁晚了一个钟头。”

    “而且当时周边谷子准备的不到位,销售额流水暂且不提,柄图选得太老没新意,做工也就那样,简直惨烈!”

    佳佳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视线落在面前人清纯气拉满的公主切上,突然眼前一亮:“施慈姐,要不这次你出个cos吧!绝对吸睛!”

    惊恐地瞪大眼睛,施慈忙摆手拒绝:“我没搞过这个,肯定不行的。”

    “人都有第一次嘛!你长这么漂亮不试试可惜了!”

    佳佳不依不饶,甚至做起了计划:“这样施慈姐,你选个《子不语》里的角色,我去约假发和衣服,最多一个礼拜,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施慈紧绷着一张脸,第一次觉得佳佳像是为工作而生的一样富有效率。

    这时,一旁的龚星海也开口了:“漫展你会让你家里人也去吗?”

    施慈:“怎么可能!”

    龚星海:“那就不怕了,cos妆比平时化妆要浓很多,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怎么样,难得一次,要不要试试?”

    要试试吗?

    施慈抿住嘴角,有点难为情,但也有点好奇和期待。

    但又一想,正如龚星海说的,难得一次,公费为二次元魂买单,试试就试试吧!拼了!

    “那就试试吧。”

    深吸一口气,她拍板。

    light-spot漫展,简称IS,是国内最具人气的同人展,赶上二十周年庆,这次的华东站更是办得盛大非凡。

    佳佳的办事效率的确相当惊人,衣服和假发早两天就被送到了施慈手里,看着那件精致到连花纹都完美还原的披肩,施慈不得不承认更期待了。

    羞耻心作祟,漫展前一天晚上她把东西藏的严严实实,生怕被妈妈和外公看到,就连第二天出发也是各种小心翼翼,连路上都提心吊胆怕遇见熟人邻居。

    临阵磨枪学的cos不确定是否稳妥,正式进会场前不忘再找佳佳确认一遍。

    佳佳竖起大拇指:“施慈姐,我但凡有你这张脸,我绝对得可劲儿嚯嚯!”

    施慈哭笑不得。

    刚开展,施慈就结结实实得感受了一把人流如织,她站在自家摊位前,人来人往间生怕自己被挤走。

    第三次和来集邮的COSER拍了照,怀里还抱着对方送的无料,腾出一只手拿手机想看消息,可屏幕刚亮,咻得瞪大眼。

    消息内容是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居然是她。

    而发照片来的人,是【顾】。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根据拍摄的角度回头去找,但却一无所获。

    下唇因为失落而被咬住,强忍着胸口的悸动,她敲字:【你回魔都了?】

    他回得很快:

    【早上的飞机,刚到】

    【幸亏回来了,不然怎么有机会看到施小姐这么光彩夺目的一面呢?】

    源自耳根的热意蹭的一下就蔓延到脸颊,施慈捂住眼睛,已经不好意思继续看了。

    他好像从不吝啬于直白的褒奖,大概是不屑于说绕玩玩的皮囊话,一贯最直接,也最深入人心。

    细细看着那行字,心跳狂热地跳着,置身于周围的喧哗吵嚷,愈加清晰。

    是猛烈的,几乎到爆开的程度。

    深吸一口气,她强忍着羞赧再度点开那张照片,想确认一下这个角度的自己,有没有很傻气的一面。

    这时,又弹出来一条消息:【回头。】

    眼底划过一抹昧色情绪,她立刻扭头,这次,终于看到了那道身影。

    男人懒洋洋地闲靠在属于光行的摊位前,浅色系的衬衣长裤,墨镜别在领口,露出一截冷肌色脖颈。

    她望过去的瞬间,恰好落在他瞳仁中。

    对上那张浅淡笑意,施慈不自觉用手背蹭了下脸颊,凉与热撞在一起,被自己激着。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随口冲龚星海说了声“离开一下”,连手里作为无料的软糖都没顾得上放下,踩着那双五六厘米的鞋便小跑过去。

    粉蓝色的发丝因为步幅飘动,裙摆蹁跹,于人群中像极了绽放的蓓蕾。

    清晰感知到来自心口最深处的猛猛漏拍感,她在他面前停下脚步,胸口还引着小幅度的起伏,喘息声很低,也很乱。

    顾倚霜哑然:“跑什么?我又不会消失。”

    施慈轻哼,理直气壮道:“顾先生忙着上天下海到处做生意,我怎么知道这一秒出现在这里,下一秒会不会又从魔都飞回广州了。”

    听着这番指摘,顾倚霜暗含笑意照单全收,视线不疾不徐地从假发落在领口的宝石,又回归到她眼下的那颗棕色小痣。

    没有因为化cos妆而刻意遮掉,是角色扮演,更是她自己。

    清甜之下,冷与纯并存。

    注意到被她捏在手里的圆形铁盒子,挑眉:“这是想来给我送颗糖吃?”

    后知后觉得意识到那盒软糖的存在,施慈不好意思地捋了下鬓边的碎发,故作淡定:“好像是什么恶趣味的搞怪糖果,敢吃吗?”

    目睹她打开包装,从糖果小山里取出一颗粉红色的小圆球递到眼前,他接过:“施小姐亲手喂的,说什么也得吃。”

    施慈的脸更烧了。

    她哪有喂他呀,这明明只是递过去!对,就是没有喂!

    见他云淡风轻地咽下去,施慈眨了下眼睛,试着问:“好吃吗?什么味?”

    顾倚霜:“就是普通软糖的口感,至于味道,是樱桃,有点像……”

    “像什么?”

    她不设防,他处心积虑。

    十五公分的身高差被轻松拉至个位数,施慈没来得及躲,鼻梁为分界线,面部轮廓承下一片由他

    操纵而来的阴影。

    “很像那天晚上,你喝的酒。”

    他咬着重音,字句从齿缝间溢出,不轻不重地落在耳畔,却又是炸弹的导火线。

    烟花,鸡尾酒,夜风与月。

    以及,悱恻不知休的吻。

    那个晚上的一切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重现眼前,施慈彻底羞于看他了,一边推着他的肩胸拉开距离,边别开脸,小声嘟囔:“就你会形容!”

    说完又倒出一颗糖塞进自己嘴巴里,绿色的,青苹果味。

    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耳朵的变色洗发,顾倚霜像是发现了宝贝,想去触碰试试,但又担心吓到她还是作罢。

    “中午怎么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午饭吗?就盒饭咯。”

    “那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带施小姐出去加个餐?”

    施慈憋笑,提醒道:“顾总,我可还有同事也等着呢。”

    顾倚霜不以为然:“那就一起。”

    施慈一愣,有些意外于他的淡定和坦然:“你确定?”

    顾倚霜被她问乐了:“这有什么不确定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同事。”

    觉得他没懂自己的意思,施慈挑出重点:“那这次请客吃饭你用什么理由?还是甲方老板?”

    品出了弦外之音,顾倚霜存心逗她:“你同意我以家属名义的话我也很乐意。”

    “就老板!老板非常好!没有比甲方老板更好的身份了!”

    施慈斩钉截铁,生怕犹豫半秒就能被这腹黑的家伙解读成什么“依依不舍”、“犹犹豫豫”,要命,她真的不想这么高调!

    而且……他们又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结果,没必要半场开香槟故意宣扬什么的。

    猜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顾倚霜挑了下眉梢,不予置否:“从4号场馆出去到文心路,有家不错的日料店,吃得惯吗?”

    “可以的。”

    施慈不挑嘴,笑盈盈地感慨了句顾老板大气,转身便去找龚星海他们。

    望着那道山湖精灵般的背影,顾倚霜没辙地叹了口气,一节气音是笑着吐出的,眼底却不受控地划过一抹郁结情绪。

    一闪而过,藏得深,埋得重。

    忌讳让人窥见。

    与此同时。

    得知中午居然能和那位吃饭,龚星海瞪大了眼睛,语气都变了:“等等,顾总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总不能也是二次元吧?”

    施慈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把他和这个词挂在一起,解释:“我问了,顾先生说是替外公来买点东西。”

    龚星海嘴角一抽,像是被颠覆了三观。

    这比听到顾总本人是二次元还恐怖好吗!

    虽然震惊,但毕竟是甲方大老板,该吃的饭和该给的面子一个都不能落下,龚星海揉着太阳穴让佳佳收拾东西,赶在午休高峰期前二十分钟结束。

    想到自己这身扎眼的装扮,施慈想着先去卫生间换掉。

    十分钟后,三人在4号场馆正对面的侧门碰头。

    以及……一辆八位数的顶配商务车。

    “哇!”

    头回见到这种只能在电视剧里看到的物件,佳佳忍不住当起刘姥姥:“真不愧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这一辆车不得买几千个我啊?”

    龚星海面无表情戳穿:“几万个,也可能是十几万。”

    佳佳:“嘶,好痛的真相。”

    施慈没有插话,手里还提着那只一百块出头却用了大半年的包,随着那辆车越来越近,指尖也攥得越来越紧,她也忍不住想,这样一辆车,能引来多少人前扑后拥呢?

    很快,商务车停稳在他们面前,率先下来的人她认识,是顾大老板的优秀助理,言青。

    提前被自家老板交代过,哪怕早就见过了大场面,言青依然铁面无私,“很不熟”地和三人打了招呼,引他们上车。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明明很宽敞的座位竟然都被摆上了东西,正好剩下三个位置,龚星海和佳佳眼疾手快,果断让出了甲方老板旁边那只。

    施慈抿唇,“不情不愿”地坐过去。

    拂着裙边落座,她冲他做口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顾倚霜看得清楚,无声笑了下,仗着前面两人看不见,直接拉过她的手。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胆,施慈傻眼了,压低声音:“不是你……”

    掌心传来密密麻麻的触觉,软肉受不得痒,施慈咬着牙边肉生怕发出声音。

    垂眸看他用食指落下两字,酷刑似的将四肢百骸缠绕,似铡刀,类同阴镰。

    热意自他指腹传来,又借川字纹弥上心口,燎燃旷野。

    心乱得厉害,甚至分辨不出这究竟是哪两个字。

    对上那双水漉漉的眸,明知道她没哭,但还是忍不住地生出点恶劣心思。

    唇角漾着笑,顾倚霜低声道:“你说我要是在这里亲了你,是不是也省掉一场劣质演戏?”

    “顾倚霜!”施慈又急又羞又怕,险些真的哭出来,但仍然在控制声量:“求你了,别……”

    喉结滚动,有什么东西随着她一腔软调,在他脑海中泛滥成灾。

    第29章 镜花 在靠近虎口的软肉落下一吻……

    十分钟后, 车子在那家名为“叁日秋”的日料店停下。

    点单的事虽然交给了施慈,但她不想在同事面前露出马脚,又拘着表情把菜单递给了另外两人, 问他们口味和偏好, 最后只说自己吃什么都行。

    顾倚霜掀睫:“生的也吃?”

    施慈一个激灵, 示弱嘟囔:“那还是算了, 就给我点点寿司、天妇罗什么的吧。”

    嘴角微微上扬, 顾倚霜又拿来一份新的菜单, 指着某一页的图, 推荐:“试试这个?如果你接受不了生肉的话。”

    “嗯!那就这个吧!”

    因为下午还要看摊, 一顿饭吃的很快, 顾倚霜安排助理送他们回去, 自己则是坐上了另一辆来接的车。

    返程的路上,助理言青还将日料店赠送的点心帮忙提到了摊位上,直到临走都是一副妥帖笑容。

    施慈不知道言特助的工资,也不清楚这份该怎么给这份微笑服务打满分, 但知道那三份所谓“赠送”的点心,自己在菜单扫到过, 一份一百八。

    佳佳管不住嘴,把赠送信以为真, 言特助刚走就拆开包装大快朵颐, 反观龚星海, 盯着外包装上的logo发呆。

    施慈本来没在意, 走到一旁被上午被人弄乱的谷子重新摆放陈列,刚把六七个色纸归到原本位置,肩峰就被拍了两下。

    她回头,是龚星海。

    “施慈, 我有话想问你。”

    说话的人半沉着一张脸,施慈意识到这是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也没多问,想着午休时间还没结束,便和他一起走到主展厅外面的长廊。

    公共座椅上围了不少COSER在讨论刚到手的谷子,一会儿夸夸她的反重力假发,一会儿又赞美一番她的裙子做工精良。

    卸下了重彩妆面,施慈素着一张脸,仅有的颜色只是唇上用来提气色的镜面唇釉,偏粉带点棕。

    “怎么了?”她问。

    踌躇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场才算是不伤和气,龚星海深吸一口气:“你跟那位顾总,是不是正在处关系?就男女间的那种,比如,恋爱?”

    被惊得心跳猛提速,施慈没想到他居然会发现。

    交叉在小腹前的手绞得更近,泛白的指尖彼此压着,力道渗出,挤出微微痛感。

    没有正面回答,施慈强忍着来自四肢百骸的不真实感,虚虚道:“为什么这么问?”

    龚星海:“你知道的,我妈去世前在魔都也算是有些人脉,我以前也没少跟那些富家子弟打交道,他们那些人啊,骨子里都是傲的,脾气好点的是平易近人,说的难听点,其实也就是高高在上。”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看得出来,就刚刚那顿饭而言,那位顾先生看你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说完这些,他停顿两秒,又摊摊手笑着点题:“当

    然,以上这些蛛丝马迹与其说是我看出来的,不如说是我看到了他想让我们看出来的东西。”

    施慈听得一愣,思绪百转千回。

    “像他们那种人,一贯是最会隐藏自己心思的,他能明晃晃到连我这种道行都能一眼明了,看来是压根就没想瞒着,倒是不避讳。”

    半感慨半打趣的用词,龚星海说得认真,没有对那些贵圈子弟的轻浮鄙夷,甚至是佩服的。

    他不是不知天高地厚到光看个车标就感叹“才几十万,烂死了”的穷学生,大学还没出就跟着父母深耕过一段时间的上流社会,对于那些人情交往的法则,他看得很透。

    也正是因为看得透,才更担心朋友受伤。

    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今天怀里的喊的宝贝,就可以是明天连看一眼都嫌烦的蝼蚁虫,更可能,会看着坐对面的人也喊上一声“甜心。”

    毕竟那些人……一贯嘴甜,一贯手辣,一贯没心肺。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经历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龚星海定定地看向施慈,温和道:“但你也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好自己,真心不能随便交代出去,要给自己留后路。”

    我们玩不过他们的。

    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龚星海还是没有说出最后一句话。

    忙碌一整天的IS漫展结束已经将近傍晚了。

    周边的销售情况好到爆,原本摆了满满一张桌子的吧唧、色纸、小卡和立牌几乎全部被扫荡干净,仅有几个剩下的也是因为做的实在是多了,施慈看着它们,想着要不过段时间在官博搞个抽奖送出去。

    佳佳被心疼孩子的父母接走,龚星海则是临时接到电话要去老丈人家,施慈一个人坐地铁,临出会展中心前,她还在导航APP上计划路线。

    可还不等一只脚迈出正门,侧方突然传来两声汽车喇叭。

    因为注意力集中,她被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扭头朝旁边看去,辨清那串车牌号,彻底愣神。

    她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回来。

    明明并不在意他是否在场,可当真看到了,还是会雀跃欣喜。

    就像小时候放学,爸爸妈妈来不来没差,她自己也能走到家,可当真在校门口看到熟悉的身影,空落落的心一下子就被托住。

    就好像在这一刻,有个巨大的声音环绕在耳边,告诉她她是很重要的珍宝,是值得被人惦记的贵重。

    拉开车门,果然看到那张斐然面庞。

    不是午间分开时的柔软白衬衣了,换成了件黑色的,墨镜也灭了,取而代之的配饰是架在他鼻梁上的那只细边坠链眼镜。

    视线触及的一刹那,谁都没有躲。

    顾倚霜率先开口:“笑什么?”

    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施慈边坐好整理衣服,边道:“刚刚听了个笑话,后劲有点大。”

    听出这话的出处,以及她话里话外的揶揄腔,男人无声地笑了下,胸腔没有起伏,可唇角的方向可掩盖不了。

    长指顺着她的方向靠近,顺势圈握,纤细的皓腕就被他捉住,再一用力,施慈就因为重心不稳直接栽到了他胸前两寸的位置。

    车内空间有限,淡淡的白檀木质香袭来,下意识抬眸,目色再一次撞在一起,想起在他家宿下的那晚,施慈怦然。

    情绪交织缠绕之间,有什么看不清的东西在暗处滋生。

    呼吸有些乱了,施慈低下头,放弃对视:“你、你松开我呀!”

    不方便承认自己的恶劣,顾倚霜认真地欣赏着她的羞耻和慌乱,甚至火上浇油,拉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在靠近虎口的软肉落下一吻。

    施慈呆住了。

    他幽幽启唇:“我记得,这个穴位叫‘合谷’,主治外感发热,头疼目眩,我这样亲,会有感觉吗?”

    酥酥麻麻的触感蜻蜓点水般落在肌肤表面,施慈咬着下唇,拒绝回答。

    偏偏顾倚霜不想放过,吻还在继续,且向下游走。

    “这里应该是‘神门’?缓解紧张的,慈慈,你确实应该放松点。”

    要命,这让她怎么放松!

    又因为这声“慈慈”,施慈一张脸干脆利落地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半眯着眼睛,总觉得身体里某个开关被打开,因为羞耻,想让他停下,又因为一些梗隐秘的原因,甚至期待他继续。

    男人的手很热很热,裹挟着独属于他的气息蛮横的将她包围在其中,不得不承受,不得不沉溺其中。

    小臂不经意碰在一起,蓬勃结实的肌肉线条暗藏力道,她下意识拉开距离,不敢相贴。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顾倚霜又笑了:“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

    这人的嘴有够过分!

    施慈气得撇嘴,吸了吸鼻子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故意用力不让她如愿。

    更气了!

    她忿忿不平地等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巴,男人磁性好听的声音便钻入耳蜗,混着沉喑的沙。

    “后面几天什么安排?”

    依旧是近到连心跳声都藏不住的距离,施慈故作镇定:“漫展还有一天才结束,明天我走不开,后天和大后天要做统计汇报,得列数据什么的。”

    没辙地笑叹一声,顾倚霜看着她:“施小姐,想约你一次还真难。”

    不好意思地碰了碰鼻子,施慈没应。

    顾倚霜问:“加塞我不指望,至少让我排个号?”

    施慈坏笑:“凭什么?”

    “凭我惦记你,想约你。”

    说着,他松开她的手,可掌心不安分,又贴上腰侧,过分到直接把人搂得更近,就差坐上他大腿了。

    驾驶座的言特助很有眼力见,二话不说直接升隔板,甚至连问去哪里都不提,沉默不语地上了高架桥。

    “慈慈,你总得给我个刷好感度的机会吧?”他又道:“有想去玩的地方吗,我们一起。”

    心口微动,施慈明知故问,甚至用力咬字:“那……这算是约会吗?”

    “嗯,是约会。”

    “顾老板请客?”

    顾倚霜莞尔,指骨敲在他额头,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像十几年前刚发明出来的那种,只会点头和摇头的一根筋系统。

    或者再准确一点,代表摇头的按键甚至已经被他亲手摔烂了。

    “嗯,顾老板请客,施小姐赏个脸?”

    第30章 镜花 恰合时宜的娇俏意味

    有关约会这件事, 施慈是迷茫的。

    跟顾倚霜约会,更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起初她以为他只是随口一提,可没想到三天过去她忙的差不多, 他的头像又突然跳出来, 本就身在置顶, 这下子更显眼了。

    【顾】:【施小姐, 方便问问我排的号快到了吗?】

    施慈憋笑:【哎呀, 把你忘了】

    消息发出去, 又随手配了个头顶“怎么办”的转圈圈小猫。

    可爱, 又让人火大。

    【顾】:【那就现在加上, 我随时等着。】

    胸口蔓延出甜丝丝的古怪感觉, 施慈抿着嘴角强压笑意, 偏想折腾他,想看看他的云淡风轻能被自己摆弄成什么模样。

    谨慎地看了圈周围环境,她深吸一口气却没急着呼出来,捏着手机朝楼下的咖啡馆走去, 路上缓缓吐着气,似在做心里建设。

    确认旁边没什么人, 她才大胆地打了那通语音电话过去。

    第一时间被接通,手机里传来男人独树一帜的清冽磁嗓, 有点沙沙的, 倦气颇足。

    她意外:“你不会刚起床吧?”

    顾倚霜笑了:“都下午一点了, 再懒的和尚也该起床挑水了。”

    施慈乐道:“哎呀, 那打扰顾师傅挑水可真是罪过。”

    清甜脆生的一句语气助词。

    听她口中讲出来

    ,和看着冷冰冰的屏幕,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喉结垫出一层稠密的网,他沉声:“顾师傅挑完水了, 现在在等着施慈施主给下一步的指示,我听听?”

    嘴角微微抖着,强迫不要把笑容漾得过分显眼。

    “那请问顾师傅,这周末有没有出来玩一圈的时间呀?”

    “施小姐盛情邀请,不敢不去。”

    /

    周末当天。

    施慈特地把洗头发放在早上,吹风机的热气将发丝撞得冒鼓包,淡淡的橙花香气飘动,还有几缕不听话地卷上鼻尖。

    掐着点换衣服、化妆,腕上还多了一只棕色细带表,担心来不及看手机导致迟到。

    望着全身镜里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还是溃不成军。

    镜中,象牙白的连衣裙衬出一身纯净,泡泡袖、V领口,精巧白皙的锁骨下,隐约可见一道沟壑。

    不太好意思承认,她为了这场约会,其实真的有在认真准备。

    比如那支贵到她只有重要场合才会掏出来用的大牌口红,比如特地新学的一套“水嫩珊瑚伪素颜”,再比如,已经穿在身上的这件传说中的聚拢内衣。

    默默低头又看一眼,嗯……很确实很聚拢。

    怕被熟人瞧见更怕闲言碎语,施慈再三交代,让他在地铁站附近等自己就好。

    远远看过去,黑色轿跑低调地落在路边白线内,偏车标logo又自带气场,有懂行的路过回头瞄看,下一秒就满脸感叹。

    又是没见过的车子型号和车牌号码,施慈轻挑眉梢,因为那道站在车门一侧的身影而毫不犹豫。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红衬衣。

    似火如荼的鲜艳取色,衣摆末尾扎在黑色长裤里,银色细框眼镜坠着细长链条,就这样随意地搭在肩头。

    怪花哨的颜色,却配了黑领带,闲懒之外独吊一份清矜,眉眼深邃,孤冷傲然,随意瞥去一眼,是斑驳绚烂的漠。

    红与黑,说不扎眼是假的。

    才不过施慈过马路的时间,一抬头,就已然看见一位辣妹打扮的女孩站在了顾老板面前,举着手机,跃跃欲试。

    “我女朋友就在你身后,不如问问她的意见?”

    他们隔得不算远,耳朵微动,男人似笑非笑的一番话就这样钻进来。

    施慈一个激灵,迎着陌生女孩错愕的身影,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

    她实在是没料到还能有这出。

    来搭讪的女孩也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连连道歉后就要离开,临走前还满怀歉意地夸了句“你们很般配”。

    被这场面尴尬到拧不出别的表情,她掀睫看向不远处的人,索性把气撒在他身上。

    阴阳怪气起来:“顾先生好高的人气哦,这要是站在上世纪的黄浦江边,岂不也是千金换不来的台柱子?”

    “这帽子我可不接,慈慈,怎么看我拿的也应该是苦主剧本啊?”

    男人双手懒洋洋地插在裤子口袋,腕骨露得不算完整,玻璃表盘却是难遮的闪耀。

    不远处的自然光折射出金灿,刹那间,赛过熔火。

    施慈有些难为情:“你能不能别这么叫呀,听着好别扭……”

    “别人都能喊,到我这里就是别扭,施小姐,要不要这么双标?”

    故意亮出一副要和她掰扯掰扯的模样,顾倚霜站在车门一旁,掌心不动声色地按在车门把手旁,以防某人鸵鸟似的躲掉。

    施慈示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他的手臂就要进车里。

    她靠近的瞬间,发丝间的馥郁香气弥上他鼻尖,两人的身高差距让他刚刚好能嗅到,有末梢不经意触及他领口,卷起一阵风暴。

    喉结动了动,他收回视线,绕到另一边开门上车

    约会的地点是施慈定的,目的地是一场她半个月前刷到就很想去的油画展。

    地点在隔壁区的市立美术馆,托顾老板的福,她还额外拿到了两张可以参观VIP展厅的票。

    沿途路上,她忍不住朝驾驶座的方向偷瞄,思绪零零散散,耳边的车载音乐听不进去半个音符。

    赶上一个七十多秒的红灯,顾倚霜换了档,笑眯眯地转头看过来:“怎么,我脸上有花?”

    施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角,又问:“我只是有点意外,毕竟第一次见你穿这么高调的颜色。”

    “不合适?”

    “没,”耳根一热,施慈立刻补充,只是音量小了点:“很合适。”

    “合适就好。”

    扫了眼红灯下面闪闪跳动的数字,确定余下的五十多秒足够后,才不疾不徐再度开口:“我也是第一次穿这种颜色的衬衣,要是显得滑稽,还请施小姐多多包涵。”

    才不会滑稽呢!

    施慈翘起唇边,理所应当地将这个词和他隔得老远老远。

    “那你怎么会突然想穿红色呀?”

    顾倚霜眯了眯眸:“看来记得那句话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被问得一愣,施慈呆呆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无奈地轻叹一声,男人的单只手还压在换挡的操作杆上,冷色调的掌骨背肌,与漆黑相压,是色彩碰撞的绝对领域。

    衬衣的袖口被卷到小臂,露出半截,若隐若现的青筋绕在肌肉线条上,末于腕骨。

    “记得那次你偷偷拍我吗?你当时指着照片,说我穿衬衣好看,可惜颜色太素。”

    话音刚落,红灯结束。

    明晃晃的绿将车水马龙召唤而动,车窗玻璃关得掩饰,她听不到外面的呼啸风疾,但这次,那曲外文歌却终于能辨清楚。

    她印象里的顾倚霜,是山巅雪,是疏朗月,是天公偏爱的不拘一格,也是凡尘大雾里的那一点明亮灯火。

    他光站在那里,便是她的心跳不已,无可替代。

    而此刻,那捧雪将自己染了新的模样,因为她自己都已经抛之脑后的随口一句。

    月亮惹来潮汐,水流汹涌,淹没了陆与沙。

    “顾倚霜。”她突然喊了声,甜软嗓音落在车内,格外清晰。

    “嗯?”

    “你说我要是现在亲你一下,方向盘会不会打滑?”

    “……施慈,别开这种玩笑。”

    施慈乐了:“我没有在开玩笑呀。”

    顾倚霜顿了顿,吞咽一口,将话补完:“前面有个停车场,安全第一。”

    最后四个字若有若无地被刻意咬重,施慈耳朵尖,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脸颊又变得红粉泛滥,但羞意却罕见得少了很多。

    抵达美术馆时比预定时间还晚了半小时,下车前,施慈才把用来补妆的口红重新塞进包包里。

    不包括VIP展厅在内,画展一共展出了同一作者的二十幅作品,主题围绕“风花雪月”,用西方的鲜明调色绘制东方的古典美学,这是这位名为萧筱的已故画师最擅长的风格。

    入口处登了萧筱本人的生平简介,从出生到因车祸意外去世只隔了三十年,除去最不只人事的十二年,再划掉窝在画室和教室里闷头练习的八年,从籍籍无名到声名鹊起,拢共不过十个春秋。

    施慈很喜欢这位画家的风格,连艺术氛围浓厚的油画风门票票根也特地珍藏。

    只是她起初不知道,这位鼎鼎大名的画家,居然是萧何的母亲。

    隔老远认出那人时,她是错愕的,扭头见身侧的人毫不意外,总算明白那两张不对外出售的VIP参展票是哪里来的。

    萧何的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生她记得,在萧总生日派对那天就出现过,好像是叫周云意。

    至于那个男人,倒是和周小姐有几分像。

    在看到周景睿迎面走来时,顾倚霜蹙了下眉心,大手顺势圈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慈慈,待会儿可能要辛苦你演一出娇蛮女友了。”

    施慈眨了眨眼睛,没理解他的意思。

    可不等细问,那位没见过的陌生男人便已经走到面前,先一步伸出手:“倚霜,好久不见。”

    顾倚霜熟稔地也伸

    出手,算是回敬:“还好,也才半年。”

    周景睿轻咳了声,看了眼施慈:“这位就是施小姐吧?初次见面,幸会。”

    “关于我妹妹的事我听萧何说了,抱歉,在当时那个场合说话有些口无遮拦了,我作为哥哥,理应代表妹妹向施小姐道歉。”

    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可一时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让人不舒服,施慈挤出一个笑,道:“不用道歉的,我没放在心上。”

    周景睿不依不饶:“周家的小辈做了这种事情,我也觉得脸上无光,这样好了,不如我改天带着礼物亲自登门,还希望施小姐——”

    “这就不用了。”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冷冷打断。

    是顾倚霜。

    深棕色的瞳仁被头顶不远处的吊灯映照出零碎光点,清透之外更多了几分寒冽,随着神色将敛,更衬出恰似上位者的不近人情。

    他言简意赅:“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如果非要重提,我只能认为你不是在道歉,而是在道德绑架,周景睿,别这么掉价。”

    场面陡然安静。

    施慈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反观不远处“看热闹”的萧何,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就说吧周景睿,让你非得来热脸贴冷屁股,小心机被戳破咯。”

    萧何走过来,短发利落,宽肩将身上这件男款恰好衬出版型:“你第一天跟他顾倚霜打交道啊,这种弯弯肠子还是少一点,直来直往多痛快。”

    即便被戳破,可周景睿的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也对,是我欠考量了。”

    他重新看向顾倚霜,倒是真开门见山起来:“现在方便吗,我想和你聊聊城东那块地的事。”

    “不方便,不想聊。”顾倚霜没所谓地笑了下。

    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施慈就站在一旁,有些想笑,但也意识到此刻气氛的剑拔弩张,还是忍住了。

    这人也真是的,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嘛!

    就在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只握住她腕的手突然紧了紧,似在提醒什么。

    一个激灵,施慈下意识开口,操着平时根本不会用,甚至连她自己都嫌弃的棉花糖调调:“Lance,你不是说今天都陪我吗?怎么现在还把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呀?”

    不只是周景睿,萧何和不远处的周云意皆是一愣。

    Lance。

    鲜少有人知道,这个英文名,算是他顾倚霜的禁忌。

    只因为两年前的那桩事。

    就算是顾倚霜自己,在听到这串英文单词时也恍惚了半秒,脑海中陡然闪现一些不合时宜的片段,来自遥远的大洋彼岸,一座名为墨尔本的国家首都。

    视线定格在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浅粉色的腮红落在那张真纯气重清冷气淡的五官上,多了几分恰合时宜的娇俏意味。

    平心而论,施小姐是一座宝藏。

    她的嗓音,格外适合咬这些含糊不清的温软句子,也很适合……拿这种人设剧本。

    薄唇勾起弧度,他淡笑应下:“嗯,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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