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金鱼番茄着实可爱, 但是非常难保存,没放一会它就开始出水软化了。
看着泽田纲吉眼中惋惜的神色,幸平尤利抓了抓头发, 又摸出了一个小锅倒了水, 又在泽田纲吉震惊的目光中往里面倒入了大量的白糖, 除了白砂糖之外, 还从玻璃罐中挖了一大勺蜜色的液体, 一并放了进去, 然后开始搅和。
空气中很快带上了甜蜜的香气,泽田纲吉吸了吸, 在被这股甜香味吸引到的同时,又有些纳闷尤利是要做什么菜?不管怎么说,这个含糖量也有些太可怕了吧。
吃完之后牙齿还能好吗?
幸平尤利不知小伙伴腹诽,虽然之前查了教程, 但他也是第一次上手,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其实他还挺紧张的。
金色的眼眸静静盯着锅内的情况,男孩胡乱扎起的卷发不顾主人的心情, 在意识到主人此刻没空管它们后, 倔强地翘起了好几个弧度,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毛茸茸的。
泽田纲吉捏着金鱼托腮坐在凳子边上, 看得实在有些手痒。
“尤利,头发松了哦。”
幸平尤利将大半的注意力留在锅里,他时不时将手掌凑到锅面感受里面的热量,回应起来颇有些漫不经心:“唔姆, 没事,让它去……”
泽田纲吉:“……”
他忍耐了片刻, 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找了个小鱼缸将小金鱼轻轻架在上面后,泽田纲吉走到了幸平尤利背后:“尤利,我帮你理一下。”
幸平尤利没说话,但他乖乖蹲下来的动作显然是默许。
泽田纲吉小心地拆开了幸平尤利头发上的发绳,然后他惊奇地发现发绳上居然是一只兔子,尤利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兔子的?之前不是还是小萨摩耶吗?
不过他也没多留意,而是随手将发绳撸到自己手腕,然后就开始小心翼翼地以指为梳帮幸平尤利理顺黑发。
幸平尤利头发卷卷的,看上去就很不乖顺,但实际上发质柔软纤细,缠绕在手指上的感觉就像是妈妈的真丝围巾一样,让人担心指甲一勾就会弄坏。
这让泽田纲吉的动作更加小心了,他将尤利的头发固定在一起,然后学着幸平尤利平时的样子,将发绳一圈一圈地缠绕,这看起来是个很简单的动作,但实际操作后,泽田纲吉惊奇地发现其实还挺难的。
就比如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幸平尤利的小啾啾被他扎成了一节一节葫芦的模样。
好在他本人并不介意,幸平尤利摇了摇脑袋,确定没有奇怪的头发阻挡视线后还夸了他一句:“头发真的是厨师的一生之敌啊,做菜时候老麻烦了,我头发还长得特别快,一会会就长长了……真想干脆一劳永逸……”
还好这个世界对幸平尤利还是善良的,在他说出那些十几年后一定会后悔的话之前,小锅咕嘟咕嘟地冒出了小气泡。
幸平尤利立刻忘了要说的话,他将火调小,拿了根筷子在里面蘸了下后快速放入冷水中,前一刻还是液体的糖液在瞬间凝固成了一根糖丝,将筷子塞入口中嚼了嚼,发现不太粘牙后,幸平尤利眼睛顿时就是一亮。
哇哦,一次就成功了吗!好幸运。
“阿纲,你的小金鱼给我下。”
泽田纲吉有些懵懵地递出了小金鱼,然后……然后……小金鱼下油锅了!!!!
泽田纲吉:O△O!!!!小金鱼!!!
下了油锅的小金鱼在里面游了一圈后被放入了冰水,再出水时,它变成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小金鱼。
“给!”幸平尤利将鱼重新递给泽田纲吉,他有些骄傲地说:“酱酱~食物保存大法之——糖封!”
棕色的大眼睛蓦然睁大,男孩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这条游向天空的小金鱼,然后对上了含笑的金色眼眸。
泽田纲吉也笑了。
他将这个别致到可以说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金鱼接过,他忍不住叹息:“完啦,更舍不得吃啦。”
“没事,那个放冰箱的话应该还能放两天,实在不行也能放冷冻,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拍照留存然后让它进入你的肚子。”幸平尤利将一个个穿在牙签上的水果放入小锅,如法炮制之后就是一排晶莹剔透的水果。
泽田纲吉实在太好奇了,没等妈妈和Reborn回来,就偷偷摸了一个放到嘴里。
清脆的糖衣如同玻璃一般焊在了草莓上,它就像是最勇敢的战士一样,守护着草莓公主。
但英勇无畏的少年不怕任何挑战,他一口咬下,突破层层糖衣的封锁,将草莓尖尖一口吞下。
“唔!这个,好甜!”
泽田纲吉简直要被这种奇特的口感和味道倾倒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感慨酸和甜怎么可以那么搭了,上一次还是在沾着白糖的小番茄上。
坏了,今天的晚饭还没有开吃,他的心已经留在了这些裹着糖浆的水果上,并且大概率不会再变心了。
“尤利~~”泽田纲吉声音软绵绵的,因为他的小伙伴已经十分无情地将刚刚做好的水果们放到了冰箱里。
幸平尤利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别吃啦,晚饭要吃不下啦。”
“怎么可能吃不下?”泽田纲吉趁着冰箱关门前又摸了一个红彤彤的果子,这个果子不知道是被处理过了还是什么地方的特色水果,他没见过。
他一边将果子送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尤利做的菜是不可能吃不下…………嘶!!!”
幸平尤利丝滑地将目光转开,
目光平静,但嘴角却因为看到了期待的东西而微微翘起,狡黠狡黠的。
“好,好酸,而且好疼。”泽田纲吉捂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眼睛盈满了水珠,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而更可怜的是,明明已经委屈成这样了,这家伙还在努力辨别嘴里的硬块哪些是糖哪些是核,幸平尤利让他吐出来算了,却被一口拒绝。
“是尤利做的,而且很好吃,吐出来好浪费的。”
等他像是豌豆射手一样将所有的核都吐出来的时候,泽田纲吉震惊了:“这是什么水果?核好多!”
“是山楂。”幸平尤利靠在灶台边上慢吞吞地说:“这道菜就是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冰糖葫芦,虽然在它的发源地,他已经可以冰糖一切了,但是山楂才是最正宗的味道,也是周先生吃过的味道。”
“抱歉,我应该提醒你一下他的核很硬的。”
……只提醒硬,但是不提醒酸吗?
泽田纲吉揉着自己酸到一直在流口水的腮帮子,眼带哀怨。
坏心眼的尤利!
幸平尤利吹起了口哨。
他才不承认自己是坏心眼呢,他只是,他只是……
好朋友之间,难道不是应该酸甜苦辣一起分享嘛!
他之前在收到这批冰冻的山楂后试吃时,也有被酸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酸的水果!
不是说果子不能酸,而是已经成了被人类选育种植的水果后,怎么还可以那么酸!难道是像柠檬一样,刻意被培育出食酸的品种吗?但现在柠檬也有在往甜口培育了啊!
“哎呀,这不是山楂吗?”一道声音蓦然插入了两个男孩之间,泽田奈奈有些惊喜地捻起一颗被牙签串着的山楂说:“好怀念,这个我上次吃还是在怀纲吉的时候呢!”
“妈妈?”两个男孩齐齐发出一声惊呼,二人面上都带着吃惊,显然是没意识到她的出现。
泽田奈奈笑着解释:“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在熬糖浆,就没叫你们啦。”
那不是已经回来很久了吗?
这当中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叫他们的吧?!偷偷在后面看什么的好吓人哦!
泽田纲吉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胸口,安抚了下被惊到噗通乱跳的小心脏,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吓到,但总之妈妈这样就是不对啦!
泽田奈奈忽视了儿子抱怨的小眼神,她熟稔地捻起一颗冰糖山楂送入口中,和一口吞的泽田纲吉不同,她十分有经验地只是小小地在山楂球上咬了一口,但即便如此,她也因为这股酸涩眯了眼睛。
“啊,对,就是这个味道。”泽田奈奈露出了怀念又欢喜的笑容:“我怀阿纲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孕吐很厉害,吃什么都要吐,阿纲的爸爸就到处搜罗止吐的东西,国内国外的他都会努力买回来给我试,这个就是他当时特地去横滨的唐人街买回来的。”
“爸爸他啊,为了买这个糖葫芦可是跑了好几次呢,”泽田奈奈笑靥如花:“第一次他是坐JR回来的,东西放在座位下面的空调出风处,然后到家后外面的糖衣完全融化了,没了糖衣的山楂非常的酸。后来他特地借了同事的车子开车又去了一次横滨,因为不确定什么温度更合适,他直接没有开空调,就吹着冷风回到家里。”
“到家的时候,他的手比糖葫芦还冰,还好这个糖葫芦止孕吐的效果非常好,才没让爸爸的辛苦浪费。”泽田奈奈眼神温柔,显然这段回忆对她来说十分美好,忽然,她伸手捏了捏泽田纲吉的脸蛋:“后来爸爸可是买过好多次,买到老板都看不过去,特地送给他另一种耐放的白山楂球的程度。阿纲是男孩,如果阿纲是女孩的话,你的小名可能就是小山楂啦。”
“……这是什么名字。”泽田纲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不过他一向不会在这些问题上多做纠结,反而有些疑惑地问泽田奈奈:“可是,后来我从来没看到过妈妈你吃这个啊?不管是山楂……还是糖葫芦都没见过。”
“啊,那是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吃酸的。”泽田奈奈顺手摸了把儿子软蓬蓬的头发:“喜欢吃酸,说不定是阿纲的喜好呢。”
泽田纲吉回忆了下刚才的味道,觉得自己的腮帮子又有点发酸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还是甜口派,但是如果尤利下次还做糖葫芦的话,他应该也不会拒绝山楂味的。
虽然真的很酸,但是酸得也很刺激。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的关键是——人数到齐了,可以开饭啦。
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男孩眼中闪烁着紧张又有些兴奋的光芒,而这一幕全落在了Reborn的眼中。
他略有所思的眼神扫过桌上的凤梨罐头、散开的意大利面和放着牛奶的咖啡机,面色稍有些阴沉,但似乎又因为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微微翘起。
意大利的菜肴源自古罗马帝国宫廷,同时,因为其独特的地形地貌,南北的风格差异巨大,Reborn到底是南意大利还是北意人,这点塔克米也没法帮他押题,只能说海鲜、橄榄油、芝士、意面、面饼子是绝对不会有错的选择。
恰好日本现在也是海鲜便宜且美味,又有山本武在背后帮忙牵线,他从山本同学那位开寿司店的爸爸那里买到了不少新鲜又廉价的海鲜。
头盘是醋汁虾沙拉伴帕尔玛火腿拌无花果两道,清爽且开胃。
顺带一提,帕尔马火腿的好搭档其实应该是蜜瓜,但现在这个季节还没到蜜瓜上市的时候,一定要买就得去买超市的精品蜜瓜了,这超出了幸平尤利的钱包负荷范围,所以幸平尤利选择了稍稍廉价些的无花果,据说这也是当地非常流行的搭配。
这是一道快手菜,幸平尤利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菜品上桌前喷上橄榄油。
他使用的是雾化度极高的喷瓶,这可以有效地在为菜品增加橄榄油香味的同时不让其过于油腻。
这其实也是料理上的小心机,高级意大利餐厅内的帕尔玛火腿都是现用现切的,如此可以保证每一片火腿都带有一种特殊的油润感,但幸平尤利买的可是超市封装产品,即便密封包装包得再好,无论香味还是外形都没法和现切的比。
——这几乎是无法挽回的差距。
不过喷上橄榄油后,不光色面变得漂亮,而且即便是挑剔的意大利人也能原谅这点食材上的偷工减料,毕竟意大利人血液里一半橄榄油一半葡萄酒这也是出名的。
但橄榄油的香气或许会过于抢镜,破坏了无花果和火腿的发挥,这种时候就需要另外的一点小心机了。
幸平尤利在牙签上带上了一小节芝麻菜。
芝麻菜原产地也是地中海区域,这种十字花科的植物种子明明也是榨油的高手,然而神奇的是,它那微苦的叶子在解油腻上有奇效,和油腻的火腿、酸甜的无花果搭配在一起味道非常高级。
就是对小孩子来说可能有些苦……泽田纲吉的脸微微皱起,此后再也没碰过一口芝麻菜。
但对大人来说,味道却刚刚好。
泽田奈奈和Rerborn都露出了赞赏之色。
“我之前有吃过火腿蜜瓜,没想到无花果和火腿搭配起来也很好吃!无花果的果肉软糯,火腿的咸味和油脂感和无花果的搭配鲜明,将彼此的优点都凸显出来了,是非常立体的口感!”泽田奈奈有些惊奇地说:“不过无花果是这个味道吗……好像和平时吃的有些不太一样。”
“是烤过了。”Reborn一言道破天机,他唇角上扬,“时机把握得非常好,非常完美。”
幸平尤利努力压制,但还是没忍住,在勾起嘴角的时候插了腰。
没错,这就是他对这道菜的创新。
这次买的无花果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降雨比较多的缘故,糖分积累不够,味道有些寡淡,但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来不及再买新的了,更何况无花果也不算特别热门的水果,要买还得去大超市,所以幸平尤利就利用了水果加热后水分蒸发会让味道更浓的原理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其实他不太确定无花果是加热后变酸那派还是变甜那派的,但无论哪一种对他来说都可以和火腿搭配,而且加热后的无花果口感会更加软糯,类似于面包一样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
前菜都比较凉爽的缘故,所以汤他就选择了热腾腾的古典利古里亚海鲜奶油汤,没有人能够拒绝香浓的奶油汤,如果可以,就放入烤得脆脆的干面包再试试。
干面包蘸浓汤的味道太搭配了,这是动物蛋白与碳水化合物最美妙的天作之合,除了酥皮之外没有可以加入这场战局的备选。
“这个面包好韧!”泽田奈奈有些惊奇:“小尤利居然还擅长做面包?啊,对了,阿纲之前说过尤利还会养酵母,这个难道就是用水果酵母做出来的?”
幸平尤利小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他十分骄傲地公布了答案:“没错,是去年投票非常高的葡萄酵母,今年在葡萄上市的时候我就做了,因为没有葡萄酒的关系,就用葡萄酵母面包代替一下吧。”
“谁说没有葡萄酒的。”有人发表了不同意见,Reborn在两个小孩的目瞪口呆中举起了杯中酒:“吃意大利菜怎么能不配葡萄酒……”
“啊啊啊啊啊!不行!!!”泽田纲吉几乎是扑一样地冲了过去,他一把抢过Reborn手里的葡萄酒,义正词严道:“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
Reborn眨巴了下圆圆的眼睛,淡淡辩驳:“我不是小孩子,我可是TOP KILLER……”
“那也不行!”泽田纲吉坚定又强硬地打断,但随即他就有些苦恼地看了看手中的杯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杯酒,最后,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幸平尤利。
后者也没犹豫,伸手接过后嗅了嗅,眼睛顿时一亮,虽然他对酒没有研究,但是他可以以厨师的身份分辨好坏,Reborn拿出来的葡萄酒气味清爽干冽,葡萄的香气之外还有隐约的花香,绝对不是便宜货。
他当即兴致勃勃地将这杯葡萄酒替代了之前准备的,打算用到后续的食物里。
意大利菜和大部分西餐一样,都是吃完一份才上下一份的进餐方式。
如果在意大利本土,甚至可能是一份撤下后,厨房才会开始烹饪下一份,一顿晚饭吃上四五个小时更是常态,不过在日本显然没必要遵循这种原则。
在大家还在为面包和浓汤赞不绝口的时候,在烤箱发出的冲锋号中,幸平尤利端上了玛格丽特披萨和意大利面,这属于完全不会有错的搭配,大家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
——除了Reborn.
因为他的意大利面是幸平尤利是单独为他做的,在Reborn看着盘子里长度明显不对的意大利面沉吟的时候,黑发男孩十分骄傲地对他诉说了自己的壮举。
当听到意大利面是幸平尤利特地掰断的时候,空气中让人不安的寂静忽然被一声爆裂般的声音点燃。
垂着头的Reborn缓缓抬头,可爱的小婴儿脸蛋被帽子的阴影完全遮盖,他很平静地说了一声:“失礼了。”
然后抬手,叮当抖落了不锈钢的儿童叉子。
泽田奈奈大惊,她立刻拿起叉子检查:“哎呀,这个不是今天刚刚买的吗?质量那么差的吗?Reborn你没事吧,手没被伤到吧?”
Reborn轻轻推开泽田奈奈想要检查他的手,十分平静地说:“没事,我是专业的,妈妈不用拿叉子了,我自己准备了。”
说着,他抬起手,原本乖乖待在他帽子上的小变色龙十分听话地爬到了他掌心,在一阵绿光后凝成了一把叉子。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变色龙在变成叉子之前,好像有短暂的几秒变成了一把手枪?
第42章
列恩是Reborn的好伙伴, 是一只通体绿色的变色龙,平时最常待的地方是Reborn的帽子上。
但在普通的变色龙只能变变颜色的时候,它已经卷出了新的高度, 成为了可以变成同体积物种, 从此有了独一无二的名字——记忆性变色龙。
在之前相处的时间里, 两个小孩已经见识过列恩的百变能力, 虽然怎么也不理解其中的原理, 但是他们很清楚地知道列恩的变形完全取决于Reborn的心中所想。
也就是说——
似乎是经过了好几次极快的变化, 在叉子和手枪之间摇摆了好几次,显然主人当时的心情非常挣扎。
“呼。”捏住叉子的Reborn合泽田纲吉同时吐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是因为完全不同的原因,小婴儿用十分稚嫩的嗓音说出了十分老牌的话:“年纪大了,耐心好了不少。”
“这是第一次,但是我希望不要有下一次。”
说着, 他缓缓抬起头,滔天的杀气和漫天的阴沉气场那是挡也挡不住,Reborn索性也不藏了,全数向着两个学生冲了过去。
泽田纲吉:“……”
幸平尤利:“……”
呜哇!!!
好可怕啊!
两个小孩你退一步我退一步, 在后背抵着墙边退无可退的时候, 二人只能抱在一起像两只小鸡崽一样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过,”意大利男人往嘴里塞了一块玛格丽特披萨, 他愉悦地看着披萨恰到好处的拉丝,完全没有将注意力送给那两个头毛乱抖的小孩的意思。
水牛乳奶酪的拉丝清雅柔和,但十分克制,长度到了三四厘米就断裂了, 但这并不是说奶酪不好的意思,而是因为奶酪中的水分含量较多。
用水牛乳制作的马苏里拉奶酪拉丝的关键点便是在于它的含水量, 再好的手艺人也做不到媲美工业的甩干程度,他们也不愿意为了拉丝一个优点放弃传统奶酪的浓香和湿润,而在意大利,使用手工制作的马苏里拉奶酪是对一份披萨的最高尊重。
手工的马苏里拉奶酪保存时间不到七天,虽算不得极为稀有,却也是确实用心了。
小婴儿的嘴角上扬,看在这两个糟心学生没有真的端出来夏威夷披萨的份上,“算了,原谅你们了。”
“咦??”
幼崽可能是这个天底下对气氛最敏感的生物。
在Reborn心下稍软的时候,两个小孩就像是察觉到危险警报接触的鼹鼠一样,从洞里钻了出来。
在探头探脑几次确定他确实不会做什么之后,两个小孩就在泽田奈奈含笑的注视下“呼啦”一下散开了。
Reborn扭头看了眼持续散发酒香味的厨房,又看了一眼笑靥如花,丝毫没有插手打算的泽田奈奈,对这位女士的粗神经也有了新的认知。
不过……
他嗅着烤箱里传出来的熟悉味道,不可否认,自己有被取悦到。
虽然出发点、目的、原因、没有一样是单纯的,但单就烤箱里来自他故乡的茄子塔就足够让Reborn决心多花点时间在培育这两个小孩身上了。
……就从把他的分数拉到90分开始吧。
他看了眼刚刚被放下的卡布基诺,轻轻将其推开后,端起一旁的牛奶啜了一口。
幸平尤利不知道自己神秘菜单已经被人破解了,此刻他往锅里倒入葡萄酒,并且眯着眼在猛然呛起的水雾中眯起眼观察是锅里鱿鱼的情况。
鱿鱼遇热非常容易收缩,所以需要快速旋转让它均匀缩小,这样才能让封口保持稳定。
酿鱿鱼筒,这是一款改良后的意大利料理,做法是将鱿鱼本身当做容器,然后往里面填入青虾仁、面包糠、松子仁和少量的香芹和香菇,口感非常丰富。
这道菜的难点在于必须踩在鱿鱼变老前和馅料全熟的临界点,虽然是看起来非常朴素的菜肴,实际上相当考验厨师的功底。
……好!就是现在。
男孩颠锅,一手炒锅一手托盘,明明是将近二十斤的铸铁锅,但在他手中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般轻盈灵巧。
锅内的鱿鱼轻盈跃出锅边,在空中舒展了下身形后又稳稳落到了盘子里,它们会在这里等待和灵魂中另一半的相逢。
那正是幸平尤利正在制作的炒料。
大蒜、洋葱、黄油依次下锅。大蒜……尤其是被炒香的大蒜搭配蒜味橄榄油,简直是一切海鲜无敌的搭配,而在这一对黄金组合中加入白葡萄酒后又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呢?
白葡萄酒在接触到铁锅边沿的高温区时瞬间蒸腾,浓烈的酒香盈满了整个空间,这香气太勾人了,就连一旁的小鱿鱼们也无法逃脱这股香气的诱惑,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跳进了锅子,再出来时全身都是诱人的酱汁。
好香啊!可是!我怎么觉得……保温盖掀起的瞬间,菜好像在发光!
泽田纲吉捏着叉子的手微微发抖,棕色的眼睛微微发颤,显然是震惊到了极点。
他一时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眼花,还是尤利的厨艺真的LEVEL UP点亮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不管怎么说……妈妈和Reborn的态度为什么那么自然啊,是只有他才看到了吗?
“哇,好好吃!”泽田奈奈捧着脸发出赞叹:“好柔和好优雅的口感,我总是掌握不好鱿鱼的口感,尤利里面有内馅的情况还烧的那么嫩,好厉害!”
Reborn指尖一抬,餐刀轻而易举地将鱿鱼切断,紧致的鱿鱼将内馅牢牢锁住,即便被切断也没有漏散,这显然需要厨师极高功力。
就和吃蛋糕一样,以横截面来吃可以更好地感受厨师的层次,小鱿鱼这么吃也能更好地感受幸平尤利在料理这道菜时未出口的语言。
初夏时充满生命力的小鱿鱼、秋天的代表的坚果油润喷香的松子、在秋季成熟,但在冬季晾晒成干的香菇,还有代表春天的芹菜,这是一道十分巧妙的汇聚了四季的料理。
切断的虾仁应该是过浆的,口感Q弹饱满的同时味道十分干净,和爽韧的鱿鱼、清脆的芹菜在嘴里交相呼应。
而最妙的还得属料汁。
这么短的爆炒时间加上鱿鱼质地紧密,本身是很难入味的,但幸平尤利使用了点小诀窍——他用霸道无比的嗅觉代替味觉,让无形中感觉食物风味十足。
人的味觉本来就有一大部分依赖嗅觉,在重感冒的时候吃什么都没味就是因为嗅觉消失,同理,在味觉略显不足的时候,被激烈的蒜香和葡萄酒的香气刺激到的嗅觉会向大脑传输充足的信号。
而同时,蒜本身的辣椒素也会刺激味蕾,那是主人可能都没有意识到的辛辣,却能够恰到好处地让人胃口大开,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精配合,会让人无形中拥有自己仿佛是被拥有强大生命力的鱿鱼带领着穿越美食造就的漩涡之中的错觉。
不,或许也不是错觉。
Reborn看了眼表情从震惊,到将信将疑、又转为自我怀疑的泽田纲吉,勾起了嘴角。
小婴儿十分捧场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鱿鱼,原来不是小向阳花啊。
是一颗还在氢聚变初期的恒星。
“啊!好好吃!”还不知道自己忽视了什么的泽田纲吉真诚地感叹:“尤利,这个好好吃啊!”
“多亏了Reborn老师的那杯葡萄酒啦。”幸平尤利将新鲜出炉的茄子塔放到餐桌上,他坐到泽田纲吉的边上享受着小伙伴事先给他留下的鱿鱼,锅温降低后,葡萄酒的香气在一众调味料中更加凸出了。
幸平尤利细细嗅了嗅,有些咂舌地和泽田纲吉小声说:“Reborn老师那杯葡萄酒绝对不便宜!”
泽田纲吉也小小声地回复:“你在列恩面前放了什么?”
就在刚刚端菜过来的时候,幸平尤利用正常的小叉子替换了Reborn手里的列恩叉子,同时,他还在列恩面前放了一个小盘子,Reborn居然也没制止。
可是列恩是变色龙啊,他们今天的饭菜没有变色龙能吃的吧?
幸平尤利拿起刀叉的手微微一顿,他用微妙的眼神看了眼泽田纲吉,然后平静地说:“你最好别知道比较好。”
泽田纲吉:?
第一次被小伙伴拒绝告知信息的小男孩简直惊呆了,他在欲言又止几秒钟后,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往Reborn的身侧看了过去,他的位置看不到列恩面前的小盘子里面到底有什么,那正好被浓汤给挡住了,但是纲吉却看到了列恩绿色的舌头一伸一缩,将什么东西送到了嘴里。
似乎察觉到泽田纲吉的注目,小变色龙看过来一眼,然后身体变成了粉色。
“列恩很开心,它让我转述多谢款待。”Reborn赞赏地看了幸平尤利一眼,然后在泽田纲吉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将全新的叉子伸向了新端上来的菜。
——茄子塔。
因为有水牛乳酪的缘故,所以塔克米建议他做一份茄子塔配帕马森乳酪,现在正是茄子上市的季节,时令菜的美味是大棚菜永远不能比美的,每一颗时令菜都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发芽、在最舒适的气温、环境上孕育。
和它的所有先辈一样,它们珍惜着春天的每一滴降水、刚刚发芽就要接受霜冻的考验、又挨过极具挑战的气温浮动、扛过夏初的短时强降雨,最后在最美味的时候被人摘取下来,每一步都是一场战争,当它来到餐桌上的时候,它已经是它命运的胜利者。
茄子塔就是对勇者的赞歌。
切片后需要用两个小时以上的腌制逼出其中的水分,然后再用180度的油温将瘦身后又穿上面粉蛋液大衣的茄子炸到金黄,此时它外皮微脆,内里酥软,正适合下一道工序入味。
待其放凉定型后,再将其码放在涂抹了黄油的烤盘中,洒上清爽优雅的水牛奶酪和罗勒叶,搭配万能的番茄酱再入烤炉烤上半个小时,就能得到一份盛开在日本的地中海风味茄子啦!
茄子吸收了各种口味,但柔软的内芯又饱含了鲜美的汁水,一口咬下去,喷香,又爆汁,一吃一个不吱声。
是非常非常的美味没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废舌头。
因为质地非常严密的关系,茄子是和年糕一样会将热量藏在内部的食物,对猫舌头和心急的人来说非常不友好。
“啊!烫……唔。”泽田纲吉刚刚要喊,嘴里就被塞进来了一块冰块。
冰块很好地安抚了他被烫到的舌尖,唯一的问题是:“哪来的冰块……”
幸平尤利往桌上放了一盆冰块,他无奈地看着小伙伴:“不是提醒你很烫了吗?”
泽田纲吉眼神漂移了下,吐了吐舌头,他刚才完全将注意力留在列恩的食物上面,所以没有注意到尤利的提醒。
不过尤利塞冰块的速度那么快,是预判了他会被烫到吗?可恶,被看穿了!
不过虽然被小看了,但泽田纲吉还是因为小伙伴的关心而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尤利,这个是什么?”
“是咕咾肉,不过我稍微做了点改良。”幸平尤利指了指一大盆冰块:“做糖葫芦的糖还剩下了点,所以我试着用来裹咕咾肉,但是这可不能像糖葫芦一样过冷水,所以我就试着放在冰块里,结果效果还是不错的,就是得快点吃,真的冷了就不好吃了。”
“哎??”泽田纲吉被这堪称乱来的搭配给惊到了,他有些难以想象糖+肉+冰会是一种怎样的口感。
但出于对幸平尤利的信任,他还是举起了筷子。
……怎么会有那么、不、科、学、的厨艺!
泽田纲吉捏住了筷子锤在桌子上,表情在一瞬间很难以形容。
原来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人在吃到特别好吃的食物的时候,真的是找不到形容词的,满心满眼也不会有去思考去分析的念头,只会努力通过一次次咀嚼试图记忆和感受。
好好吃!
异国料理虽然很美味,但是泽田纲吉觉得餐桌上目前最符合他心意的还得是这一道料理。
作为一个吃过糖葫芦的人,他原以为咕咾肉的口感会和糖葫芦一样,但完全不是那样的,外面的确是有一层和糖葫芦类似的糖衣,并不像那么硬,糖衣确实是甜的,但并不是会让人有明确意识的甜。
或许是因为被恰到好处的酸味托住了吧。
空口吃的时候酸到让泽田纲吉皱起脸的凤梨在幸平尤利手下转了一圈后,居然给这道料理增添了灵魂般的香气和恰到好处的酸味。
幸平尤利的提醒非常及时,咕咾肉的内馅还是热乎的,冰冷的脆壳和温热的内馅,冰火两重天的口感给了人最大的刺激。
料理重要的三大要素,色香味,除了因为冰镇香味略缺之外,简直是完美,而且泽田纲吉认为食物的趣味性已经圆满弥补了这点。
“怎么样?”幸平尤利期待地看着他。
泽田纲吉的大脑急速运转,他试图寻找自己贫瘠的形容词,但最后出口的只有两个字:“完美。”
“太好啦!!!”幸平尤利高高举起手,猛然绽放开的笑容就像是小太阳一样,他扭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泽田奈奈和Reborn,二人也冲着他举起了大拇指。
“那么,”幸平尤利面上笑容更甚,他轻咳一声,指尖一弹,摘下兔子发绳套回手腕,垂下黑发的小男孩冲着众人轻轻倾身,骄傲又自信地说:“招待不周。”
第43章
泽田纲吉一愣, 还没等他说话,就见幸平尤利原地蹦了几下,他面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脸颊也有些发红:“哥哥和爸爸都有这样的仪式, 我一直也想试一试, 果然好帅啊!”
啊, 原来是家传的仪式吗?
泽田纲吉吐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还以为尤利这是提前到中二期了呢。
“那么,你找到答案了吗?”Reborn忽然出声, “通过料理确定我的身份的目的,达到了吗?”
“嗯,找到了哦!”幸平尤利笑着扭头:“Reborn老师果然是意大利人呢。”
“哎?为什么?”泽田纲吉震惊地看了眼餐桌,他在脑中快速复盘了一圈Reborn的行为, 除了折意大利面那里,别的也没什么异常啊。
“是意大利面?”他有些迟疑地问。
“不是,那个只要是对意大利人有一点刻板印象的都知道,是陷阱题啦, 其实阿纲你也帮了大忙呢。”幸平尤利笑眯眯地说:“Reborn老师拿出葡萄酒的时候我有慌一下, 还好阿纲你把他的酒抢走了。”
“酒……?”泽田纲吉的目光在餐桌上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Reborn喝了半杯的牛奶上面, 他轻轻“咦”了一声,目光一转,落到边上一口没动的咖啡上。
虽然咖啡佐餐本身也有些奇怪,但是因为要搭配甜品食用, 他之前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而且今天的菜肴里面其实酸甜口挺多的,虽然尤利很努力了, 但糖吃多了容易腻这也是人体的正常本能,不是味觉调整可以解决的。
尤利泡的用来佐餐的咖啡是卡布基诺,咖啡的含量比较少,更多的大部分是奶泡,其实还挺好喝的,即便是不太喜欢喝咖啡的泽田纲吉也喝了大半杯。
“是咖啡有问题吗?可是我记得卡布基诺也是意式咖啡呀?”泽田纲吉好奇。
“确实是意式咖啡,问题不在咖啡上,而是时间。”Reborn揭晓了答案:“意大利人是绝不会在11点之后喝卡布基诺,准确来说,是咖啡里面就不能加奶了。所以,无论是卡布基诺、拿铁、玛奇朵这种在11点后都无法在店铺里面买到。”
泽田纲吉:“等等,不能放奶,也就是说11点之后的意大利人喝的都是……”
“当然是浓缩,只有浓缩才能表现出咖啡豆的香醇和口感。”Reborn无比骄傲地说:“顺带一提,在意大利不要用Espresso这个词,因为意大利的浓缩只有Caffe和Caffe Doppio(双倍浓缩)两种,Americano这种东西除了美国佬的咖啡店,是不会出现在正规的意大利咖啡店里的,所以没必要强调。”
泽田纲吉轻声吐槽:“那不还是有美国咖啡店吗?”
“啪。”Reborn脑门上的神经跳动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说:“几个不死心的美国佬而已,只是开咖啡店这种小事,也不需要我出手,他们没生意自然就会撤退了。”
泽田纲吉敏锐地捕捉到了家庭教师话语中的隐藏含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下。
“说起来,我好像是有听到传闻。”他的小伙伴幸平尤利完全没注意到空气中的险恶,还在热情分享八卦:“全球最大的咖啡连锁品牌星巴克唯一没法攻略的地方好像就是意大利呢。”
“哎~”泽田纲吉成功被转移注意力,他跟着露出了哇哦的表情,星巴克在日本的市场占有率也是最高的,而且这个品牌的营销做得比较好,就连对咖啡无感的泽田纲吉也有所耳闻。
在咖啡店里捧着电脑,衣着精致发型时尚,一边喝咖啡一边打字的年长者对于泽田纲吉这些小孩来说,简直就是成年人的代名词,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而就这样的品牌居然都进不了意大利?
……那不得试试!
幸平尤利和泽田纲吉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下一秒,他们就被犀利的眼刀攻击了。
“算了,”Reborn收回眼神,吐了口气,“下次带你们喝一次正宗的意式咖啡增长一下品味,咖啡是用来品味的,不是用来牛饮的。”
顿了顿,他似乎有些实在忍耐不住一般,说:“少喝洗锅水!”
好,好过分的说法,这是人身攻击了吧!洗锅水什么的好过分啊!泽田纲吉瑟瑟发抖,但他勇敢地举起了手手:“那个,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咖啡不加奶是11点这个时间点嘛?”
Reborn淡淡看了他一眼:“因为意大利人的早餐时间段到11点结束,这个答案很显而易见吧?”
……啊?
“意大利加班犯法,迟到免责。”幸平尤利小声说,“不过是据说的,不知道真的假的。”
生在发明了“社畜”二字、且内卷大国日本的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都摆着疑惑猫猫脸,以展示自己:不是很明白你们意大利的心态。
幸平尤利继续蛐蛐:“他们晚饭能从六、七点吃到九、十点,而且据说催厨师是非常不礼貌的事情,就算再慢也要等。”
一边说,他一边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他们家幸平餐馆是家庭型的小饭店,来他们餐馆用餐的基本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
目标客户大多数都是抱着“啊呀今天好累呀不想做饭了”或者是:“一直吃家里饭菜吃腻了,出去吃饭换下口味”的心态,这种类型的客人对口味的要求不是很高,但对价格、氛围、上菜速度都有一定的硬性标准。
价格便宜、氛围温馨、上菜一定要快,唯一可以接受慢速度的就是在点了酒的情况下,日本人+酒+下酒菜,就意味着这桌差不多要磨蹭到打烊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在有限的人手和烹饪速度中满足每一桌的需求,不让客人们产生太长时间的“等待感”是幸平一家除了料理之外最经常训练的东西。
虽然大部分客户都是老客户,容忍度相对比较高,但不代表他们不会抱怨。
而通常意义上来说,比起新人,老客户的不满,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更为致命,因为新人还有可能因为别的原因再来,而老客一旦产生恶感,不光自己不会再来,他们还会阻止街坊邻居家人所有他们认识的人光临。
这个词有个专有名词——脱粉回踩。
所以、不抱怨、不催促的客人……这是什么神仙客人啊!
幸平尤利简直要羡慕坏了。
“纠正一下。”耳聪目明的Reborn插嘴:“意大利是非常注重家庭的国家,晚餐更是家庭交流时间,所以无论吃多久都没有关系,重点不在吃饭,而是交流。”
“比起解决完身理需要各自回屋玩游戏看手机,我们会更注重和家人的相处,我认为这是非常好的习惯,起码在我们那里就不容易发生青少年将衣服弄坏了,却不敢告诉母亲只能自己在半夜里面缝衣服这种事情……”
“啊,等等,Reborn!不是说好不说的吗?!而且衣服坏了是谁的错啊!”羞怒交加的泽田纲吉一个飞扑想要制止揭他老底的家庭教师,奈何他飞扑的对象早有预料,一个轻盈的躲闪后,地上多了一个被踩在老师脚底下毫无尊严的男孩。
“缝衣服?”幸平尤利缓缓扭头,看向了院子里面迎着日光飞舞的校服。
确实,仔细看的话,的确有点不自然,比正常的尺寸要拘谨不少,也就是泽田纲吉人瘦才看不出来勒。
不会吧……不是真的吧!?
幸平尤利双目大睁,别误会,他的震惊不是因为泽田纲吉缝衣服,他们家政课都有学过这个,幸平尤利自己也会缝衣服,而是——阿纲偷偷缝衣服这件事他完全没有发现啊!
在这段时间他们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就连睡觉都是在一个被窝,泽田纲吉是怎么瞒过他的?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了吧。
“你……”他一手捂着嘴,跪坐在泽田纲吉身边,眼神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泪来,这样悲怆的气氛让泽田纲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啊……那个,我只是不想让妈妈担心……”
“阿纲,你是不是在厕所里缝衣服的啊?”幸平尤利小口小口地吸气,然后认真劝告道:“那个,虽然我们年纪小,但是千万别在马桶上坐太久啊,会生痔疮的,那个割了超级痛,以前店里有个常来大叔割过,说生不如死。保护屁股要从小做起啊阿纲!”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在你起床后缝的衣服而已!……那个,那个,痔疮……真的很疼吗?”泽田纲吉挣扎了下,最后还是向着好奇心屈服,他有些瑟缩地问:“可是,不是打麻药的吗?”
“好像说手术本身不疼但是要经常换药,那个很疼。”幸平尤利小声说,面上同步露出了牙酸的表情:“而且……毕竟是那个地方啊。”
泽田纲吉想了想,然后挂上了同款痛苦面具。
“好了,现在思考这个对你们来说还太早了,而且优雅的绅士也不可以将这种疾病挂在嘴上。”Reborn踩了泽田纲吉一脚,同时借力也给了幸平尤利脑瓜子一下,两个男孩同时发出一声痛呼,用一模一样的姿势仰头看着可怕的家庭教师,就连眼中含泪的可怜巴巴模样都是同款,看得人糟心不已。
“哎……不对啊,意大利人早餐吃到11点,然后晚上晚饭吃到10点,还不加班,那剩下的时间干什么啊?”泽田纲吉摸了摸脑袋,疑惑了:“这也太悠闲了吧?”
“剩下的时间自然是认真工作啊,不加班是因为超高的工作效率。”Reborn哼笑一声:“如果每天都能准时下班,下班的时间完全属于自己,谁会在工作的时候磨蹭?”
好,好有道理啊!
两小孩眼中都点亮了清澈的智慧之光,然后下一刻,他们两个就看到了Reborn阴沉地注目:“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那种明知道写完作业就能玩,但还是选择在写作业的时候磨磨蹭蹭拖时间的国中生吧,两位?”
“呜……”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齐齐被一击无形的重锤砸在了脑袋上,变成了两颗蔫哒哒的小白菜。
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在做作业的时候玩耍和将暑假作业拖到最后一天完成这种事情,真的很快乐!
尤其是和小伙伴一起玩耍就更愉快了。
反正等来不及的时候,大家分工一下,很快就能完成作业了……就像之前黄金周时候一样。
“啊痛。”
Reborn收回了变成空气锤子的列恩,阴沉着脸看着两个哪怕倒在地上都在交换眼神的小孩,觉得自己因为这顿晚饭长出来的耐心快要消耗完了。
他吐了口气,用最后的仁慈说:“今天的晚餐,虽然有些小意外,但我还是非常满意的。”
“所以,我准备给你们一份奖励。”
“奖励?”黑发的小男孩眼睛立刻变成了星星眼,而棕发的那个表情则是十分古怪,满脸都是欲言又止,似乎是那遗传自老祖宗,时灵时不灵的超直感在向他预警。
但,预警无用。
小婴儿勾唇一笑,无比温柔地说道:“奖励就是,接下来我会拼尽全力,在期末考试之前将你们的分数拉高到90分。”
“哎?”
“哎??”
两个学渣发出了有志一同的悲鸣,区别是一个还抱有一点期待:“那个,是总分90吗?”
幸平尤利举起了一只手手:“虽然有点困难,但如果我国文和英文努力一点的话……”
“啊,原来是总分吗?”泽田纲吉也被带了节奏,他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那应该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够到的。”
Reborn笑容宛如面具一样焊在了脸上,列恩在一阵彩色的光芒中,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闹钟,闹钟滴答滴答地旋转着,上头还写着两个汉字。
名曰:耐心。
然后就在两个学渣识别出汉字的意义时,时钟和秒钟归于原点,同时闹钟变成了一颗飞翔中的炸弹。
“轰——”
Reborn吐了一口气,以绅士礼优雅欠身:“好了,餐后运动之后,这顿圆满的晚餐落下了帷幕。”
“不要用那种主持人的口气说话啊!而且这算什么餐后运动?”泽田纲吉一边将小伙伴从木板下挖出来一边大声抗议。
Reborn:“这,就是家庭教师Reborn平平无奇的一天。”
泽田纲吉:“都说了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语气说话了,而且你在对谁说啊!你面前又没有观众,先想办法把客厅修复好啦!”
第44章
之后的几日, 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过的日子,无论过多少年他们都不是很敢回想。
就连若干年后,被层层公务压榨得快要吐血的两人如果梦回这个夏天的话, 都会在醒来后笑着去上班。
——就是有这么可怕。
顺带一提, 二人还要吐槽一下Reborn关于意大利的虚假宣传。
意大利的劳动法的确保护打工人不能加班, 但黑手党……尤其是黑手党BOSS并不在保护范围内。
他们在意大利过得不光是堪比日本社畜的可怕996, 唯一的一天休息还要被抓住去训练体能和武斗, 说每天都在数着退休年龄过日子苦熬都不为过。
不过斯巴达教育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在6月的小测上二人的成绩都有了显著提高,虽然还是没及格, 但总分还是好看了很多。
——但总体来说,还是班级倒数。
“没关系的,没关系哒。”幸平尤利对自己的成绩非常心大,他安慰泽田纲吉:“反正我们又没有参加运动社团, 大不了就是考试不合格在暑假补考补习,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啦。”
泽田纲吉吐了一口气:“说的也是,还好没有参加社团……说起来,尤利你的签名要怎么办?”
并盛的试卷和评分都是需要家长签字的, 但是幸平尤利的爸爸和哥哥都在别的地方, 要怎么办?
幸平尤利却表示完全木有任何问题,因为——“将将, 爸爸把这个留给了哥哥,哥哥的学校里没有文化课,他们是斯巴达教育,不合格直接劝退, 不需要爸爸的确认,所以他就把这个寄给我了。”
在幸平尤利掌心躺着的是一枚印章。
这枚印章属于他的父亲——幸平诚一郎。
泽田纲吉的眼睛一点点瞠大, 最后惊呼出声:“啊呀?这是尤利爸爸的印章吗?直接给尤利了?”
泽田纲吉如此吃惊的原因是日本是一个印章的权利大于手签的国家,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婚姻届上都是用的印章,平日的日常生活可以说见章如面。
当然,事关关键内容的话,需要的还是在居住地区役所登记过的【实印】而不是工作用的【认印】,但哪怕是认印也能承担大部分法律责任了,没人会把自己的印章交给小孩的。
幸平尤利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印章,一脸无辜地说:“这个是爸爸的实印哦。”
泽田纲吉大脑停滞了一瞬:“……”
泽田纲吉大惊失色:“啊啊啊啊尤利你快点把印章藏好!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没关系的啦。”幸平尤利手一翻,印章就消失不见了,他这种仿佛变魔术一样的手速让泽田纲吉叹为观止,不过想想幸平尤利玩菜刀的利落,他忽然也能理解了。
幸平尤利一边拿出老父亲的印章自己给自己的成绩完成了家长盖章这一重要一步,一扭头,看到泽田纲吉满脸的羡慕,他眨巴了下眼睛,有些迟疑地递出印章:“阿纲要盖吗?”
泽田纲吉惊愕:“哎……哎?我吗?没事的,我可以找妈妈……”
他越说话越轻,表情也渐渐扭曲。
怎么说呢,泽田奈奈虽然心大,但也没有真的心大到对他的成绩完全不在意的程度,虽然不会打骂,但被念叨两句肯定是免不了的。
“如果不说的话,奈奈妈妈应该不会想到这个月有考试。”幸平尤利替他出主意,他振振有词地说:“而且老师说的是回家找家长确认,但也没说非得是自己的家长啊。”
“而且我爸爸本来也是你爸爸,你的成绩单我爸确认也很正常吧!”他还越说越有底气了。
好,好有道理啊!
泽田纲吉恍然大悟。
最后,泽田纲吉的成绩单上落下了幸平诚一郎的印章。
只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印章这种东西决定了只要有心,还是很好伪造的,所以老师们也有他们的一套应对方法。
这日回到家后,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对上了双眸含笑的泽田奈奈。
“阿拉,我们家阿纲什么时候入籍幸平家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告诉妈妈呢?”泽田奈奈摇晃着成绩单,看着面前跪坐在她面前的两个小孩笑靥如花。
最后,幸平尤利和泽田纲吉两人灰溜溜地重新递交了自己的成绩单,老师看着二人同款的泽田奈奈印章陷入了沉思。
他看看这份有两个泽田奈奈的成绩单,又看看之前的两个幸平诚一郎,情不自禁地抽了一口气:“不是,这好像……也不太对吧?”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难道是他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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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平尤利补眠的早晨,是被一声巨响打断的。
怎么回事?又地震了吗?
男孩瞬间睁开眼睛,他原本已经准备按照无数次的安全演习一样快速撤离,却发现身边的同学非但没离开,甚至还有些兴致勃勃。
幸平尤利揉了揉眼睛,习惯性地看向了小伙伴的方向。
然后他眼睛瞬间瞠大。
他的小伙伴泽田纲吉的课桌被人一脚踢倒,此刻正压得他动弹不得。
一个凶神恶煞的白毛陌生人踢倒了他的桌子非但不道歉,甚至还在威胁他!而泽田纲吉显然被吓坏了,他忙着扶住桌上的笔纸和书,有些无措又有些不解地看着对方,无辜得就像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猫咪。
这还得了!
幸平尤利几乎瞬间弹起,和他的手同时抵达的还有另一只手,他们一左一右扶住了压在泽田纲吉身上的课桌。
“是因为刚刚从意大利来这里,还不适应日本的道路吗?要小心一些啊。”山本武友善地说。
哎……哎?是这样吗?
幸平尤利凶巴巴的表情一滞,因为变化太快又还有些迷糊,看起来反而呆呆的。
睡了一早上的幸平尤利并没有听到新同学的个人介绍,他看看这个男孩很有异域风格的五官,又看了看黑板上对方的名字……啊,名字还是老师写的,看来的确是外国人呢。
既然如此那也没办法。
虽然他不太理解大家都是在一个地球上共享引力的人,为什么飞了半个地球后就连走路都不会了,但是山本同学都那么说了,一定是有道理的。
顺着山本武的力道将桌子一起扶正后,幸平尤利对新同学留下最深的印象就是——四肢不协调还不会说日文的外国人。
……他连对不起都不会说哎!完全语言不通的话,留学岂不是太可怜了吗?
已经在学习第四国语言的幸平尤利骄傲挺胸,看人的目光里充满了体谅,他还悄悄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了泽田纲吉。
不……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清楚听到了对方用字正腔圆的日语威胁自己的泽田纲吉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地将书桌上的东西放好。
他并不打算纠正尤利对这个新学生的认知,毕竟尤利现在已经很累了,只是个莫名其妙对他有敌意的转学生而已,没必要麻烦尤利。
幸平尤利刚刚坐回了位置就又开始打瞌睡,他这疲惫的样子让扭头的泽田纲吉有些担忧。
“真的没关系吗?我可以帮忙的。”
熬了一个上午,终于在午休时候靠坐在天台阴影里的幸平尤利呜咽了一声,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这几天他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虽然大部分的问题都是他自找的。
幸平尤利要同时经营馒头和烤肠两块生意,之前还有泽田纲吉帮忙,但等到房租的数额被凑满后,幸平尤利就不让他插手了。
毕竟比起还可以逃回家的自己,泽田纲吉身在抵抗Reborn蹂躏的主战场,学习任务是真的很繁重。
Reborn老师的教育方法虽然很凶残但是真的记得住……就是死记硬背了点,幸平尤利很怀疑他们这种学习就是完完全全的应试,考完了就全忘了。
但人可以敷衍考试,却敷衍不了自己。
幸平尤利在不久之前为自己努力争取来了Reborn这位意大利语的家教,语言这种东西需要的就是环境,有人可以和你对话学起来会比自己死记硬背快很多。
难得遇到了愿意和自己进行意大利对话的人,这不得抓紧机会?
因为不确定Reborn会在日本留多久,幸平尤利这些天是拼了老命地在死记硬背,但对于一个日本人来说,意大利语真的太难学了。
意大利语发音比较简单,它不存在单独的元音,这是它的优势。
但问题是它的语法太复杂了,意大利语足足有22个时态!英语才16个!它还有7个式,每个式的人称还不一样。
它甚至还有动词变位!
不过好消息是,意大利语属于罗曼语族,学会了意大利语后可以降低他学习同支的拉丁语、法语、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的难度。
这几个国家都有着璀璨的美食文明,官方语言还是很值得一学的。
但前提得是他能学得会!
现在幸平尤利遇到的问题是,他不光没学会意大利语,就连自己已经会的语言也被污染了。
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就是英语,他现在已经完全搞不清英语的时态了,这次考试成绩下降得最厉害的就是英语,这些天英语老师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他现在只能庆幸中文和日文没有非常明确的时态,否则估计也要被污染。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用脑过度,还是因为进入了夏乏阶段,幸平尤利特别容易困,上课总是要打瞌睡。
呜呜,阿纲你看,那么惨的一个尤利躺倒了!必须要小伙伴喂饭才肯起来。
泽田纲吉看了眼今天带的饭菜,有些无奈地说:“今天吃的是奶油乌冬面,我倒是没关系,但你躺着吃饭的话,乌冬面会直接流到肚子里哦。”
幸平尤利:……
‘流’这个词未免也太有既视感了吧!
看来最近阿纲也有在进步啊,用词越来越犀利了。
为了预防乌冬面真的没有礼貌地流到肚子里,幸平尤利拖着最后一口气爬起来将午饭稀溜溜吃完,又重新在天台的阴影里躺平。
……不行,六月的天台根本躺不平,刚刚经过暴晒的水泥地好热!是酷刑!
“尤利要躺一会吗?”泽田纲吉在他身边坐下,十分体贴地说:“你可以靠在我身上。”
幸平尤利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贴了过去。
实话说,泽田纲吉靠起来不太舒服,他太瘦了,不知道是体质原因还是身体在为即将到来的生长期积蓄能量,泽田纲吉怎么吃都不长肉。
幸平尤利努力了两个多月,明明一天三顿带早晚茶和小点心,他自己都吃胖了,但泽田纲吉愣是只有脸蛋圆润了点,身上依然是纤细得直透骨头。
肉垫肉垫,就得有点肉才舒服啊,偏偏阿纲这些天好像有点长高了,两人肩膀的位置还有些偏差,他挨挨蹭蹭找了好几个位置,没找到合适的不说,还把泽田纲吉痒得直发笑。
一怒之下,身高最近没有半分浮动的幸平尤利吭哧吭哧地将屁股挪后几厘米,一埋头就窝到了泽田纲吉腿上。
“尤、尤利?”他的举动显然把泽田纲吉吓到了,原本自然垂落的双手就像是被惊起的鸥鹭一般在空中悬浮。
男孩蜜色的眼眸慌张地颤动,他面上还带着未退的笑意,视线的焦点却已经在乱晃,一路从男孩黑色的卷发到健康肤色的脸颊,再下落到微微带着点汗意,黏了几根头发的颈项。
幸平尤利还没有进入发育期,但纤细的颈项已经有了隐约的弧度,就像是积攒着能量随时准备着蓬勃生长的小树苗一样。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幸平尤利,泽田纲吉竟突然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就连喉管也微微发紧。
他喃喃低诉着挚友的名字,短短的两个音节像是羽毛般轻吻过男孩的嘴唇,又被风吹去了另一端,他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来。
但是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幸平尤利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放在了自己脑袋上。
“想摸就摸呗,这次给你摸,反正!@#%”幸平尤利十分大度地说,但声音却是越来越轻越来越缓,到最后甚至变成了一串乱码,完全无法解读。
你是小孩子吗?
泽田纲吉略有些无奈,他此刻的心情有些奇怪,有些无奈,还有些不知缘由的遗憾,但奇怪的是,他的唇角却是扬起的。
棕发的男孩扬起僵硬的指尖安抚地拍了拍另一颗黑色的小脑袋,在发现尤利真的没有半点反应后,他开始了进一步的探索。
第一步,先将垂落的黑发拨到耳后。
第二步,捻开粘在男孩颈项上的黑发。
第三步,他的手指轻轻穿过了幸平尤利的头发,像是安抚呼噜噜睡觉的猫咪一样轻轻顺毛。
他垂下眼眸,指尖留在了原地,在那里,幸平尤利的心跳通过血液流动的声响,在他的指尖蓬勃而旺盛地跃动着。
第45章
穿梭在指缝间的黑发茂密又柔软, 尤利的发量的确是丰沛到了会让他感觉到烦恼的程度,但对于他来说,却给予了极高的手感。
他的动作很轻, 指尖一下下擦过头皮顺过头发, 细微的声响如同白噪音一般, 幸平尤利非但没有被他吵醒, 反而像是被安抚的猫咪一样挨挨蹭蹭, 想要得到更多的安抚。
然而, 泽田纲吉的动作忽然顿住了,倒不是他坏心眼地不想满足幸平尤利的愿望, 而是他突然发现尤利居然有两个可爱的发旋藏在了乌发下面,而且两个发旋居然旋转方向是不一样的,多有趣啊!
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泽田纲吉眼睛一亮,他迟疑了下, 在确认幸平尤利真的睡熟之后,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随后他立刻缩回手指,如同做了坏事一样紧张地抬起头,四处看了看。
而在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泽田纲吉还在嘲笑自己, 这里明明只有他和尤利两个人, 大热天的谁会跑到天台上来吃午饭,然而, 让泽田纲吉意想不到的是,他对上了一双灰绿色的眼眸。
此前对他表达过敌意的异国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天台门口,在四目相对的时候,对方的视线从泽田纲吉的脸上下落到他的手上, 似乎思索了什么后,那人什么都没说, 转身就走。
他走得潇洒,泽田纲吉在原地却悚然一惊,不明缘由的心虚让他举起手试图挽留,然而,安睡在他大腿上的幸平尤利却成功封印了他。
此刻的泽田纲吉什么都说不出,也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呆呆举起手,在夏日的烈日下莫名生出几分悲凉。
等,等一下啊!他,他不是变态,他只是……只是……
泽田纲吉的纠结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就算叫住了人也没法解释。
要怎么说?说他觉得尤利的发旋好可爱,想要戳一戳,还是说他觉得尤利的头发很软很好玩,这样岂不是更变态了吗?
算了。
反正误会的人是本来就不太喜欢他的,现在只是在讨厌上面叠加讨厌而已。
泽田纲吉挂着生无可恋的表情想道,仔细想想,被本来就讨厌自己的人当作是变态,总比被熟人当变态好一点。
哈哈,说起来,他好像以前那样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可能是因为裸奔的次数多了以后,他渐渐放下了什么对人类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
然而,就在午休结束后,泽田纲吉对自己的认知就面临了巨大的挑战。
今天A班的大家下午有一节体育课,体育课还是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这本来是很让人快乐的事情,但问题是上课的时候是一天当中最热的时候啊!
虽然上完课就可以回家洗澡了的确很开心,但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进行体育锻炼,就算是最活泼好动、只要不上课一切皆可的运动脑袋也有些吃不消。
不过好在老师同样受不了,大家绕着操场热了个身后就宣布了自由活动。
学生们当下轰隆隆地挤入了室内体育馆,A班的体委简直高兴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不用拉人,就可以组成一支两支排球队,甚至人数充裕到还有替补。
这本来是件好事,但泽田纲吉万万没有想到,人太多也有坏处,因为——
“喂,泽田,加入我们这边吧!”
双方人马都对泽田纲吉发出了邀请。
泽田纲吉十分意外,谁能想到呢,只是过去了两个月,泽田纲吉居然从万人嫌成为了体育课上的香馍馍。
但这其实十分容易理解,对于球技十分粗糙的新手们来说,能够救起对方扣球的自由人就像是游戏的奶妈一样,他在哪边就等于有了第二次生命。
试问哪位新手玩家不想要个绑定奶?这种快乐只要尝试过后就没法戒断了。
而且这位奶妈不光能回血,他还自带指挥——二传手啊!
不用带脑子上场,只要等着吃饼等着挥动手臂框框扣的快乐,每个攻手都想要拥有。
现在的A班众人已经不是昔日的阿蒙了,他们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体育课教学中明白了一传和二传是多么地重要。
……在被拯救的时候,那是恨不得当场认爹的。
朋友?区区朋友的关系,哪有父子关系来得牢靠?
泽田纲吉本身就不擅长拒绝别人,更何况是这种完全出于善意地邀请,双方还都是熟人,他就更不擅长拒绝了。
怎么办啊……尤利。
水润的棕色眼眸向着小伙伴投去了求助的眼神,这位一传和他的同学一样,在此刻也停下了大脑的运转,将思考留给了外置大脑。
而备受瞩目的外置大脑呢?
幸平尤利原来是一边转球热身一边等着泽田纲吉选择的,但在双方的争论愈演愈烈,泽田纲吉越来越为难越来越无措的时候,他手中不停旋转的球就停下了。
他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直到泽田纲吉向他征询意见才开口。
“嗯……”幸平尤利思考了下,在灼灼目光一歪头,给了大家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阿纲,我们去踢足球吧。”
众人:“哎?”
幸平尤利扭过头来,眨着亮晶晶的金色眼睛,像是毛茸茸的小狗一样期待地看着泽田纲吉:“今天天气太热了,大家似乎都不愿意在室外运动的样子,足球场上的学长们似乎也因为缺人来者不拒,我们现在过去,他们肯定会同意我们加入的。”
“啊……可,可是……”泽田纲吉不知所措地扭头看看还在等着他做选择的同学,目光犹疑。
比起排球,泽田纲吉接触时间更长的运动其实是足球,排球这种需要球网的运动对于小孩来说难度有些太高,而足球就友好得多,只要会跑步就能跌跌撞撞地玩耍了。
而和技术娴熟的学长们一起踢球——对每个男孩来说,都是他们拒绝不了的诱惑。
可是对于泽田纲吉来说,要让他抛下等着回复的同班同学投向足球的怀抱,实在是个难题。
幸平尤利似乎没有看出他的踟蹰,也没看出他的犹豫,他只是站在体育馆的门口冲着泽田纲吉伸出手,并且呼唤了他的名字:“阿纲。”
在理智开始运转之前,泽田纲吉毫不犹豫地迈出了本就朝向他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最终握住他的手。
泽田纲吉低头注视着二人交握的双手,脑子内不合时宜地闪过了一句话:原来在A和B的选项中还有一个选项,叫做幸平尤利。
“……走吧。”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泽田纲吉也不会多做纠结,他有些抱歉地冲着发出起哄声的同学们道歉:“对不起,今天我想踢足球。”
是我想,而不是尤利想。
泽田纲吉心想。
无论起因是什么,做决定的都是他,如果同学们有不满的话,他希望他们是冲着自己,而不是尤利。
毕竟……被排斥什么的,他已经习惯了,但尤利的人缘一直很好,他不希望尤利体会他之前的感受。
“什么啊……”
“怎么这样……”
啊,果然。
泽田纲吉垂下了眼眸,他握紧幸平尤利的手,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将幸平尤利挡在了身后,虽然惧怕着即将到来的负面言论,但他仍然试图用自己纤细的身体为好朋友挡下一切不利。
“卑鄙的足球,居然试图勾走我们的自由人和二传手!!!”
“泽田,男人要专心啊,三心二意可是不能讨女孩喜欢的!”
“泽田、幸平,你们忍心这么抛弃我们吗?我们牢不可破的战友情呢?”
“在上次你们下了球场就不承认曾经叫过我们爸爸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幸平尤利凶巴巴地说:“有用的时候叫爸爸,没用的时候叫名字,你们这些可恶的家伙,我要永远剥夺你们做我儿子的机会。”
“切~~~”男孩们发出了起哄声,并且表示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他们才不稀罕呢。
什么?现在嘴硬不会后悔吗?没关系的,到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可以土下座请求爸爸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区区认爹,拿捏。(那种手势)
这群可恶的家伙……
如果不是他们得抓紧时间去换球鞋,幸平尤利一定要让他们尝尝他刚刚学会的跳发的厉害。
幸平尤利冲着这群坏蛋龇出了自己的一排小白牙,然后用着足以踏平所有小怪兽的奥特曼之脚步拉着泽田纲吉向着换衣间走去。
他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得抓紧了。
“那个,其实我不太擅长踢球,可能会拖累尤利你。”这一条长长的街道现在只有他们二人,泽田纲吉说话便也随意了些。
幸平尤利似乎有些吃惊地停下了脚步,泽田纲吉也随之停步,此刻正是太阳最好的时候,日光斜射撒入长廊,让站在外侧的幸平尤利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中,他似乎有些嫌热,微微眯眼,金色的眼眸也因为这个动作显露出几分犀利,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泽田纲吉就不由自主低下头。
“可是阿纲最喜欢的就是足球吧。”
“什么?”
幸平尤利掰着手指提出论点:“小时候的照片,阿纲大部分抱着的都是足球,游戏光盘里好多FIFA相关、还有杂志,除了JUMP就是足球杂志。最最关键的是,黄金周旅游的时候,餐厅里面在转播足球比赛的时候阿纲都看得很认真啊。”
泽田纲吉呆呆地看着小伙伴,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木木地吐出一个气音:“尤利……怎么发现的?”
幸平尤利诧异:“有眼睛都能发现吧?奈奈妈妈也知道啊,所以给你买的鞋子好多都是适合跑步的运动鞋,虽然不是钉鞋,但也挺贵的哦。”
泽田纲吉沉默,这他真的没有发现,原来,原来妈妈也知道吗?
他抿起了唇角,身体微微颤抖,但最后还是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露出了一个羞涩又无比喜悦的笑容小声说道:“但是,比起排球……虽然我排球也没有打得很好,但我在足球上真的没有才能。”
“才能……”幸平尤利慢吞吞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片刻后他突然扯了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阿纲你的梦想是什么?”
“什么?”泽田纲吉诧异。
幸平尤利继续拉着人往前走:“我的理想啊,是成为电竞选手哦。”
“Pardon?”可能是由于过于震惊,也可能是最近被迫生出的条件反射作祟,泽田纲吉在此时此刻十分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英文。
但也由此可以看出他有多震惊了。
随即,他就想到了Reborn拿着他的英语课本时候对他们教材跟不上时代的评价。
pardon作为单词表达的是自己没听清请再重复一遍,但是这是一个比较老套、正式的英文单词,但在如今的这个时代这个词语用起来因为过于正式就有点别的意味了。
Reborn当时特地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个是答题的标准答案,但实际使用的时候建议直接使用:Could you repeat it again或者I didn’t catch your meaning更恰当,否则可能会被人当作挑衅。”
泽田纲吉的英语成绩也不好,课堂上的大部分内容都没记住,但Reborn偶尔的延伸他倒是记得很牢。
所以他现在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
Reborn说得对,这个词在现在的确不能乱用,比如现在,尤利已经气鼓鼓地看着他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泽田纲吉嗫嚅着,但内心他又小小地给自己打了个叉,但其实他就是那个意思,口不对心大概就是每个人成为虚伪大人的必经之路吧!
但这也不能怪他反应太大,因为比起幸平尤利掌握的诸多才能,打游戏这件事真的是里面排行最最最最末等的一项了,大概仅次于成为数学家吧。
——是任何人听到后都会情不自禁劝说他放弃的梦想呢。
不,最好梦里都别想,根本就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幸平尤利阴恻恻地凑过来,他特地矮下身子,擦着泽田纲吉的下巴突然刺入,突然拉近的距离让本就心虚的泽田纲吉情不自禁地往后一蹦。
幸平尤利哼哼了一声:“你肯定是在想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对吧?”
啊,虽然没全中,但是也不太远了。
泽田纲吉眼神飘忽。
幸平尤利看着他片刻,吐了一口气,然后认真地说:“阿纲,我爸爸和我说过,这个世界上任何领域都是一个金字塔形,能走到顶端的人天赋和努力都缺一不可,但大部分人在失败的时候,其实都倒在了还没有真正需要依赖到天赋的那个阶段。”
“这并不是说天赋不重要,但它没有重要到让你连试一试都没有勇气的那种程度。”
“我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我在料理上没有才能吧?起码我的能力不是顶尖的那一批。”幸平尤利的表情十分平静,但泽田纲吉却可以看出那平静外表之下的认真,“我的哥哥和爸爸,都拥有着绝对的才能,和他们相比,我在料理上的能力只能算是平平无奇,可能只比普通人好一点点的程度。”
“尤利……”
“别这个表情啊,我没有难过……好吧,可能在小的时候失落过,但我已经不记得了。其实很高兴我能在最早的时候就认清自己的情况,因为那意味着我的每一分努力都是在做加法。”幸平尤利吐了一口气,他推着泽田纲吉前进到二人的鞋柜处,开门换鞋。
“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包容,我的才能或许不能让我登上国宴、米其林La Liste之类的,但是在一个地区内能做到让大家觉得好吃还是没问题的,就像现在,商业街的客人就是证明不是吗?”
“而且,不是最顶尖的那批也就意味着我到老都有可以学习的东西,这样想想不也挺好的,永远都有新的东西在前方、永远都有可以追逐的人、永远都有可以进步的余地。任何领域的巅峰过了之后都是下坠,而我的话,永远都是在上升期呀!”
幸平尤利换上鞋子后冲着泽田纲吉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游戏也是这样!可能到了50岁、60岁,我的游戏还是打得很烂,但是如果我一直坚持的话,那我或许可以成为100岁老爷爷当中游戏打得最好的那个,所以你看,才能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对不对。”
“或许才能不够,但是我相信热爱可抵岁月漫长,在成功的那一天,山川河流和满天繁星都会为你带来祝贺,我真心期待着那一天。”幸平尤利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尽情享受这个世界。”
“我,”泽田纲吉慢吞吞地说,“我没有什么梦想,但是我可以试试和尤利一起打游戏,一起打到100岁,然后我们一起做100岁还能一起打游戏的欧吉桑吧。”
幸平尤利呆愣过后大喜,他情不自禁地扑过去抱住了泽田纲吉,“那,说定了哦!我们要一直一直在一起,一起打游戏,一起活到100岁!”
泽田纲吉想了想,诚实地说:“实话说我觉得有些难……主要是活到100岁……”
“没问题的啦!”幸平尤利乐观地说:“日本平均寿命已经有84岁,84岁距离100岁也就短短的16年而已,努力一下还是可以活到的啦!”
“这个应该不是努力的程度吧?”
“可以的可以的,科学锻炼科学饮食,再加上一点点幸运,一定可以的!总之,你已经答应啦,我们要一起长大、一起变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好。”
“那现在,我们先向球场发起挑战吧!今天的目标——第一话:征服球场!让前辈们肯定的才能!”
“尤利!这是什么奇怪的画外音,你别学Rebron啊!”
男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远去,属于泽田纲吉换衣箱的下一格被打开,穿着运动服的家庭教师手拿团扇举着刨冰遥遥看了眼一路小跑的两个背影,在沉默片刻后露出了一个有些复杂的笑容。
“活到一百岁啊,真是个了不起的理想。”
Reborn扬起唇角:“既然约定好了,那就拼死去做吧,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哦。”
第46章
泽田纲吉对自己有着充分且清晰地认知。
他的确是不擅长踢足球。
他跑步的速度很慢, 自己不擅长过人,别人过他则是一过一个准,而且他身体孱弱, 稍有碰撞就会摔倒, 他准头也不好, 射门时候总有犹豫所以很容易被扑出。
排球场上的灵活到了足球场上全成了笨拙。
但是……
第三次摊平在操场上的泽田纲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他踢得真的很烂, 但是好开心。
幸平尤利走到他面前, 伸手将男孩拉起,他伸手拍了拍泽田纲吉身上的草屑, 有些无奈地说:“你刚刚也太拼了,这样还挺危险的,不过还是多亏你啦!否则我就要受伤了。”
“毕竟,是那种情况嘛……”
棕发的男孩完全放松自己, 他知道小伙伴力气有多大,即便他现在完全不用一点力道尤利也完全能将他拉起来,事实也果然如此,幸平尤利感觉到手下的重量不对时挑了挑眉, 一边用力, 他一边吐槽:“不要在这个时候撒娇啊,你不赶紧换衣服吗?”
啊!对哦!他现在还只穿着平角裤在裸奔呢!
泽田纲吉猛地站起, 左右看看发现没人关注自己,蹑手蹑脚地就想要往场边跑,然而他的逃离计划失败了。
“泽……泽田对吧!”一个人高马大的学长匆匆跑来,他表情古怪地看了眼在空旷的操场上只穿了内裤的学弟, 表情有些纠结,似乎经历了很激烈的心理斗争一般, 几番变化表情后,这位学长终于下定决心。
——他“啪”地脱下了运动上衣,穿着运动短裤对同样穿着短裤表情惊恐的泽田纲吉说:“刚才非常感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要踢到这位学弟了!”
泽田纲吉脑袋里原本盘旋个不停的:啊啊啊学长过来了,学长表情好凶、学长怎么脱衣服了的无声呐喊戛然而止。
他收敛起面上原本的惊恐表情,看了眼学长方才为了紧急制动,在操场上抠出一手臂草汁的上半身,说:“没有关系,学长你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我当时技术动作没做好,而且不管怎么说,在这种程度的比赛上放铲绝对是我的问题。”学长摸了摸头发,然后在犹豫片刻后问泽田纲吉:“那个,泽田学弟,能不能请教你个问题?”
“什么?”
“你之前跑步速度挺慢的,但是在脱了衣服裤子后不管爆发力还是跑步速度都有所提高,这是有什么原因吗?是有什么神秘的触发机制?重点是喊出那个口号还是脱衣服?是气功还是魔法?我能学吗?”
泽田纲吉:“……”
这一刻,他感觉到晒在身上的日光无比滚烫,烫得仿佛要把他烧焦了。
学长还在那边碎碎念:“是不是重点在脱衣服?哦哦哦,你别说,脱了衣服后我的确感觉到身体暖洋洋的,有种热量在积蓄的感觉,莫非是太阳给予的能量?我有氪星人血统?”
不!绝对不是那么回事,你有发热的感觉是因为你在被六月的太阳暴晒啊!
就在刚刚的那一球中,幸平尤利带球突破,对方球队的后卫想要铲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技术不熟练的原因,还是因为尤利突然的加速在对方的预估之外,总之对方的脚不是冲着足球去而是冲着尤利的脚踝。
因为只是体育课的活动,幸平尤利当然不可能穿着护腿板,这一脚踢中的话,他的脚踝起码是挫伤,角度不好的话甚至有可能骨裂。
但双方都在运动的惯性中,即便是发现了不对,也避无可避。这一刻,无论是铲球的学长本身还是幸平尤利两人都已经做好准备硬抗,学长只能徒劳地增加身体和草场的摩擦力,勾着脚尖试图避开关键撞击。
然而就在此刻,在球场众人惊恐的注目中,一个喊着“拼死也要保护尤利”的瘦弱男孩从不知道哪个角落冲了出来,一把将要撞到人的学长捞起就往场外飞奔而去。
没错,就是捞起。
身高180,体重80公斤的学长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公主抱的待遇,但在那一瞬间,他就仿佛轻得像是落叶一般被人单手捞起,在空中打了个转之后被抱着跑开了。
这当然是一个犯规的动作,但他们是学生自己拉扯起来的队伍,没有裁判,自然没有人吹暂停。
球队敌我双方、包括对方球门的门将都被这场变故给惊呆了,幸平尤利当时又在射门,惯性之下他脚下的球顺着力道射出,轻轻松松入了球门。
但没人为这一球喝彩,大家都在“发生了什么?”“刚才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但是大脑怎么没法处理”的懵逼状态,直到远处男孩一声:“好重”然后被啪叽压到的身影唤回了他们的注意力,这才稀稀拉拉地响起掌声。
抛开最后不提,这一球的前半部分还是非常精彩的,不过,仔细想想算上最后那场意外,其实更精彩了有没有!
几个踢球的队员都围了过来,他们啪啪啪地拍打着赤裸着上身的学长,态度很是熟稔:“喂,持田,这你就别想了,正式比赛的时候没有穿好球服是要吃牌的。”
“啊!可恶,还以为学会了什么了不得的技能呢!喂,泽田,有没有替代办法?我在球衣上挖几个洞行不行?……泽田!你别跑啊!”
泽田纲吉早就趁着学长们寒暄的时候拉着幸平尤利跑向了换衣间。
平时也就算了,但宽广的草场和明媚的日光给他一种众目睽睽的感觉,面前围过来的还都是人高马大的学长,学长还以为这是什么技能在认真地讨教,甚至当众脱衣试图感受,这种尺度实在是太超标了!
而且,而且他看到了!班级里的那位留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正好走到操场附近,现在正在阴影下看着这边。
泽田纲吉感觉自己都快要燃烧起来了。
啊啊啊啊!今天怎么老是遇到这位留学生啊?中午的时候是,现在又是,留学生是不是和他犯冲?
想要尖叫,但是在校园里愣是不敢出声的泽田纲吉憋红了脸。
然而,似乎老天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就在泽田纲吉还差几步就能冲入校舍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泽田纲吉本能地止步扭头,然后他就看到了戴着红色袖标的云雀恭弥正靠在校舍的阴影处冷冷看着他,少年人眼眸如刀,视线一寸寸地从泽田纲吉的脸向下,扫过那白惨惨的皮肤和蓝色星星的四角内裤,微微一眯,似乎是被入目所见惊到,云雀恭弥的声音也带着一点微妙的起伏:“哇哦,你在学校里面裸奔?”
“不,不是!!”泽田纲吉后退了足足三大步,他双手举着衣服挡在身前,连连摆手,但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这个情况。
难道他要说自己这是被他的家庭教师一子弹打成这样的吗?
可恶,为什么Reborn的子弹一定要爆衫啊!真的很羞耻啊!虽,虽然这次他很感谢Reborn及时射出子弹,比起尤利的腿,爆衫就爆衫吧。
幸平尤利勇敢踏出一步,“那个,云雀前辈,阿纲他的衣服在体育课上扯坏了,我们正要去换衣服呢!”
漂亮!幸平尤利。
黑发的小男孩在心中夸奖自己,言简意赅还有理有据,好棒的临场发挥,绝对可以在他的《吵架吵赢发挥100%》记录本上留下光辉的一笔。
然而——
“幸平……尤利。”云雀恭弥慢吞吞地念着他的名字,然后扬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之前报备的只有早上的馒头摊,但是最近似乎增加了晚上的烤肠摊?”
幸平尤利:“……”
坏啦!偷偷赖保护费的坏事被正主发现啦!
幸平尤利:“呜哇!云雀学长我错了,我过两天就再去报备!!”
黑发的小男孩一把拉过小伙伴,两个人手忙脚乱惊慌失措地向着楼栋跑去,路上其中一个还左脚拌右脚差点摔跤,被另一个慌慌张张,拉起来,挨挨蹭蹭奔跑的身影就像是打着哈欠推开门想要迎接美好的新一天,却看到外面等着狐狸的兔子似的。
惊慌中带着懵逼。
云雀恭弥哼笑了一声,他的声音里没有明确的情绪,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好坏,但是可以感觉到并不是太糟糕。
然后就在下一秒,他扫向消防柜的眼神中却透出了几分杀气。
就在他的紧迫注视中,消防柜被推开,小婴儿礼貌地冲着少年打了个招呼:“Ciaos.”
两个小男孩并不知道自己的家庭教师在背后搞事,他们正为自己逃出生天的壮举喜悦,在泽田纲吉慌慌张张地换上校服后,下课铃打响。
二人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用被同学们围观裸奔了。
“太好了,这次撑坏的是运动服,如果校服再坏一次的话,就救不回来了吧”幸平尤利如是说,他的话换来了泽田纲吉漫长的沉默。
幸平尤利歪头,然后他就看到了小伙伴泪流满面的一张脸。
“怎,怎么啦?”幸平尤利被吓坏了,连忙摸口袋找手帕,但他其实并不是特别细腻的男孩,和有妈妈照顾的阿纲完全不同,他就连纸巾偶尔都会因为忘了带蹭小伙伴的,别说手帕了,理所当然地他什么都没找到。
慌乱之下,他只能用手去给人擦眼泪:“没事的没事的,别哭啊阿纲,怎么了?是哪里痛吗?”
“不是……”泽田纲吉轻轻捏着幸平尤利的手,有些害羞地退开一步,“我,我只是在想校服很贵,要怎么和妈妈说而已。”
“啊……”这个的确是个难题,幸平尤利收回手,也跟着有些苦恼了。
阿纲的爸爸长期不在家,虽然就阿纲的家庭环境来说他觉得他家不差钱,但是这个不是买衣服的问题,而是要怎么告诉妈妈自己把衣服穿成这样的问题。
哎?等等?
“说起来,上次奈奈妈妈没有问你吗?为什么要缝衣服?”
泽田纲吉愣了一下,棕色的大眼睛有些茫然:“没有哎。”
两个男孩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那天Reborn可是当着奈奈妈妈的面吐槽的哎,妈妈这都没问?
“坏了。”幸平尤利啃了啃手指甲,十分担忧地说:“奈奈妈妈这样的性格,感觉好容易被上门推销骗啊!”
泽田纲吉:“……”
他该怎么告诉尤利,Reborn之所以能成为他的家庭教师,就是因为妈妈相信了传单推销呢!
虽然就结果来说,那只是一个契机,不管妈妈有没有把人放进来结果估计都不会变,但是怎么想都很离谱啊!
“阿纲要是担心衣服的话,要不我给你钱你先自己买?”幸平尤利迟疑了下后问。
“不行!”泽田纲吉坚定无比地说道,尤利赚钱很辛苦,他都累得在课堂上睡着了,他的钱自己怎么可能要,他倒是可以在尤利这边打工,但他怕自己也会像尤利一样在课堂上睡着啊。
那应该会被Reborn杀了的吧?
难道就没有什么既可以不影响休息时间又可以来钱的工作吗?
就在泽田纲吉内心碎碎念的时候,幸平尤利突然摸出了手机,片刻后他“啊”了一下,猛地扭头看向了泽田纲吉:“阿纲,有工作上门啦!”
泽田纲吉:?
泽田纲吉有些茫然,他什么时候点亮了心想事成技能?
幸平尤利不知道小伙伴的自我怀疑,一边回消息一边说:“越前叔叔……啊,就是我的网球启蒙教练和我说他们暑假时候会举办一次青少年选拔赛集训,这种大型的集训项目一般都会找志愿者,但也会需要专业人士,尤其是那么多人的膳食什么的。”
“主办方聘请了远月学院的毕业生担任料理长,他负责运动员们的菜单制定和调度,越前叔叔来问我要不要去做志愿者。”
幸平尤利毫不犹豫地一捏手机,按下了发送键,他扭头看向泽田纲吉,金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斗志:“我绝对要去!”
“远月的毕业生?太好了!绝对能学到很多东西。”泽田纲吉最近通过幸平尤利大概也知道了这所世界级别的料理学院的名声——主要是从尤利哥哥那斯巴达到极点的淘汰制打压教学上。
能够从这样的学校厮杀出来,绝对是强者中的强者,有这样的前辈在,哪怕是打下手也一定能学到很多专业的技能,他替尤利能够有这样的机会而高兴。
“集训在什么时候?去多久?”泽田纲吉随口问,然后他就听到幸平尤利手机响了一下,他“啊”了一声,有些迟疑地问:“阿纲,是小黑哥,他说他们7月7日开始到11日准备搞一次东京合宿,问我们要不要去……”
泽田纲吉也“啊”了一声,随后二人陷入了沉默,金色和棕色的眼睛对上,眸中都闪烁着纠结。
坏了,到了需要端水的时候了。
第47章
人生的一大难题就是你的手上有一杯水, 但想要喝水的却有两个人,你该如何在不得罪对方的情况下用一杯水搞定两个人?
这一道题是绝对的人生难题,因为过于艰难, 甚至成为了面试时候无解的考题。
不少职场新新人在进入工作岗位之前就要先面对HR的这个考题, 他们除了挂着面具般的笑容努力解题之外还会情不自禁吐槽:多买杯水很难吗?真的很难吗?
但事实上确实很难, 尤其是你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一边是重要的学习机会, 另一边是特别好的学长, 当这两个选项放在幸平尤利的面前时, 他麻爪了。
“或许我是个不够合格的二传手。”
泽田纲吉:“啊?”
幸平尤利喃喃:“网上说,优秀的二传手都是端水大师, 就算有偏向也要藏着不能被发现,否则容易引发队内矛盾,但是我做不到!”
泽田纲吉不明白,但大为震惊, 什么,二传手还有这个规矩?
他摸出手机搜了下,然后惊讶发现还真有,当然, 这不是为了什么队内矛盾, 而是为了不让对手预判二传的传球倾向以至于拦网成功。
是完完全全的战术需要,甚至可以说是来自二传的保护。
当然, 如果攻手的实力足够强的话,这种保护就没有必要了。
比如宫城县的豪强球队白鸟泽就是,他们的主攻手是高中三大主攻手的牛岛若利,因为是左撇子加上重炮选手, 大部分防守队员都拦不住他的扣球,所以他们家的二传手特色就是——球, 统统滴传给牛岛若利。
没有战术没有备案,BOX1球队就是这么地任性,而最可恶的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打算,但就是防不住。
“所以,尤利需要端水的原因,还是因为主攻手不够强大啊,如果有个强大的主攻手……”泽田纲吉喃喃分析,他的话引来幸平尤利疑惑的视线:“阿纲?”
“啊,不,没有。我稍微有点走神了。”泽田纲吉拍了拍脸颊,将自己的思绪从无限发散的排球领域内拉回:“那尤利你打算怎么办?”
幸平尤利咬住了嘴唇,露出了十分纠结的表情。
泽田纲吉知道他为什么迟疑。
尤利是绝对想要去网球那边的,他了解尤利,对他来说,独立掌厨以及得到学长们夸奖的乐趣一定远远比不上他想要学习新知识的渴望。
只是,因为黑尾学长还邀请了自己,所以尤利会为了他的感受而犹豫。
但这有什么好迟疑的呢?尤利只要毫不犹豫地选择他想要去的地方就行了,因为对他而言,关键从来不是去参与前辈们的活动,而是和尤利一起努力这个过程。
至于他自己,泽田纲吉轻轻一笑,毫不犹豫打断了尤利在迟疑之后的回答:“去网球那边吧,尤利已经答应了不是吗?”
“黑尾学长那边的话,如果他们有需要,我可以去帮忙,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是倒水洗衣服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如果他们不需要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家里陪着妈妈。”泽田纲吉认真地说:“尤利,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因为我的感受影响到你的决定。”
“我们是朋友,嗯,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现在的想法,但是我觉得朋友的话,我应该是当你想要飞翔时候托举你的那股风,而不是用温暖巢穴把你硬留在这里的人,当然,如果你想要留下来的时候,我一定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的。”
幸平尤利捏住手机,他看着这个口中说要成为他的微风的男孩片刻后,低下头应了一声,他似乎思考了什么,又好像是有什么疑惑一样,半抬起脸轻轻问泽田纲吉:“那,阿纲,要我做什么呢?”
泽田纲吉有些诧异:“什么?”
“阿纲愿意成为我的风,也愿意成为等我回来的巢,那,阿纲对我的要求是什么呢?”
幸平尤利认真又真诚地说:“朋友之间是不可以一味索取的,所以,阿纲需要怎样的朋友呢?我会努力做到的。”
等大脑将幸平尤利的话语处理完毕输入大脑后,泽田纲吉情不自禁倒抽一口气,他看着面前的黑发男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怎么说呢?说他从来没有想过从尤利这里要什么,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比尤利带给他的东西更美好了。
他带给了他一个青涩慌乱的春天、一个坚定热烈的夏天,未来还会带给他未知的秋天和冬天,和每一年可能都不一样的四季。
他带给他的还有坚定两人一定会一起走下去的信心,和来自另一个人不容置疑毫不犹豫地肯定。
在他最迷茫最自卑的时候,他拉着他去看了世间的美好、去领略了文字的浩瀚、去体会了生命的伟大。
他将曾经束缚着“泽田纲吉”这个人的无数枷锁全部拆开,坚定地表示全部接受,他也让泽田纲吉第一次生出不甘心、要努力的念头。
对泽田纲吉来说,他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是更好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他希望尤利能一直都在,一直一直注视着他。
但这样未免也有些太过于贪心了,他们只是朋友而已。
可是,
可是……。
可是幸平尤利正在问他,在非常认真地询问他的野望,他在给他滋养贪念的机会。
“我……”泽田纲吉缓缓开口,干哑的嗓音让他的声音有别于以往的低沉暗哑。
“尤利只要一直在就好了。”泽田纲吉缓缓咽下唾沫,他用力闭眼,再睁开,在盛夏的日光中、在斑驳的街影之下、男孩抬起眼眸认认真真地看着另一个男孩稚嫩的脸庞说:“我很愚钝,我至今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目标,也没有什么理想,但是有尤利在,我可以将尤利当作我的道标和太阳,我可以朝着尤利的方向安心地前进。”
“所以,尤利什么都不用改。”棕发的男孩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又有些坚定的笑容,他棕色的眼眸在下午的日光中像是盛满了蜂蜜的蜜罐,简直能够将人沉溺在其中:“我……可以一直做尤利的风和锚点,那,尤利可以一直一直做我的道标和太阳吗?像现在这样。”
“总感觉……阿纲好狡猾。”
“嗯……哎?”被无端控诉的男孩惊讶扭头,然后他就看到幸平尤利苦恼的表情,心跳顿时停跳一拍,然而还没等慌乱生出,就听幸平尤利说——
“这样的要求,看上去很简单,但其实超难的,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变成糟糕的大人啊,阿纲对我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吧,而且做别人的太阳这种,听起来不像是朋友像是情侣哎。”
“怎,怎么会,不是有一首歌赞太阳的友情歌曲……”
“你是说帕瓦罗蒂唱的那首意大利民歌吗?那个应该是情歌哦。”
泽田纲吉:“……”
坏心眼地欣赏了片刻小伙伴羞耻得快要挖地钻进去的模样,幸平尤利眉眼弯弯:“要做太阳难度太高了,而且感觉高高在上的,可我和阿纲之间不应该有那么远的距离呀,所以,阿纲给我降低一下高度吧。”
“我做你的同党,好不好?”
“不管你的未来走向哪一边,我们都是爱与恨的同党。”
“阿纲你的快乐和悲伤,都可以分我一半,那这样,无论未来怎么样,都不会太难的。”
幸平尤利冲着泽田纲吉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比起高高在上被仰望,我更喜欢在一起的前进的关系哦,如果我走错路的话,阿纲要把我拉回来,阿纲不想走的话,也可以暂时休息一下,我会拉着你往前进的,但是一个人走会很累的,所以不要让我等太久好不好?”
在那一瞬间,整个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更能清晰地感觉到幸平尤利这个人。
微风带来的洗发水香味、手指间传递过来的灼热温度,还有……胸口猛烈到无法忽视的鼓噪。
他突然,觉得很幸福。
但在幸福背后,却又生出了不满足的渴望。
泽田纲吉短短13年的人生无法为他解析出那蓦然生出的陌生渴望是什么,他只是遵循本能收紧了交握的手,然后应下了两人的又一个约定。
……说起来,他和尤利的约定真的好多,这次又增加了两条,感觉如果不写下来,都要记不住了。
“不用写下来啊!”幸平尤利十分心大,他拉着泽田纲吉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说:“我们所有的约定难道不是都是说好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吗?所以只要做到这点就可以啦。”
那么多约定,原来只是那么简单吗?泽田纲吉有些吃惊,但想了想后,惊奇地发现确实如此。
原来从相遇到现在,他们只是在一次次地重复着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这个愿望啊,这么一总结,似乎也不是很难的样子。
泽田纲吉刚想说话,话语还没出口就被一声消息音打断,幸平尤利急忙低头去看,再抬起时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快乐:“太好了,越前叔叔说时间虽然没有确切定下,但是应该在7月底,小黑哥他们的排球是七月初,那我们或许不用为难了,两个都能参加。”
这就意味着不用端水啦!
“那真是太好了……等等,尤利!”泽田纲吉也松了一口气,但他猛然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刚想制止,就见幸平尤利大爆手速双方都给了肯定的答复,表示自己一定会去的意愿,在听到泽田纲吉制止的时候,黑发男孩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软软问道:“怎么啦?阿纲?”
“尤利!”泽田纲吉的声音非常沉重,他这样的态度让幸平尤利也变得严肃起来,泽田纲吉的声音发颤:“你,你有没有想过,7月7日的时候,我们在补考或者补习?”
幸平尤利:“……”
这一刻,学渣二人组感觉有无数把飞出去的回旋镖命中了自己,那是名为“太好了还好我们没有加入社团不用拼命考及格”的回旋镖。
是啊,他们是没有加入运动社团,但他们马上要参加的,是人家运动社团的活动啊——不及格同样不能去。
这怎么不算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难题呢?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此时姗姗来迟。
黑尾铁朗的回复到来,这位可靠的学长告诉他们这次的活动是多校联合举办的所以管理比较严格,所以自己将他们的名字以音驹学院经理的名义报上去了,期待到时候的相遇哦。
完啦。
这时候如果说他们不能去,一定会给学长们添麻烦的吧?小黑哥,小黑哥一定会把他的脸颊捏成猪头然后压榨他陪练N年,研磨学长也有了借口不带他打游戏,自己的名声受损以后再也没人雇佣他,可以做主厨的战场又少一个,《人生ONLINE》难度增加呜呜呜呜。
“尤利,尤利,你振作一点,别褪色啊!还有半个月呢努力一点或许还是有希望的,再不济补考一次过就行了啊。”
“补考?”幸平尤利眼中刚刚聚起的焦点因为这两个字再次消失了。
对于学渣来说,他怎么可能存在补考合格这种事情啊,这比有一天他能面不改色打蟑螂还不可能哇。
泽田纲吉试图换回他的神智,见怎么努力都无效后,泽田纲吉吐了一口气,没想到刚刚约定好的内容这么快就到了执行的时候。
他拽起了已经因为沮丧软哒哒摊在地上装史莱姆的幸平尤利,坚定地将人拉回正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只能去求Reborn了,哪怕,哪怕是地狱也……”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幸平尤利:“……”
幸平尤利内心突然涌起了一股悲怆和绝望,他看着泽田纲吉面上同款表情,迷迷糊糊地想:啊,这难道就是刚刚说好一起分享的感情吗?
感觉,感觉好沉重哦。
第48章
就在两个男孩相互鼓励相互扶持, 顶着巨大压力,迈着走一步退十步的步伐要去向家庭教师求助的时候,幸平尤利的手机又为他推送一条新消息。
这次是个坏消息。
消息的发件人是名为青少年网球选拔会的后勤人员, 对方用非常客气的语气告诉他主办方那边是非常愿意聘用他的, 但主厨先生这边听说他的资历后, 决定临时为他增设一场考试。
临场增设的考试就和突然增加的实习期一样, 都是非常有针对性的不友善行为。
幸平尤利鼓了鼓腮帮子, 不过他还是安慰了满面担心的泽田纲吉:“没事的, 这种测试一般考的都是切配基础功。”
“最多加个火候的掌控,相当于是厨师长的摸底, 你知道这几项我还是挺有自信的。”
“话是这么说,但这也不能事后说呀,太过分了,这是为难人吧?”泽田纲吉有些打抱不平, 以他的性格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不太容易。
幸平尤利也因此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即他捏了捏拳头,表情变得斗志满满:“没关系,这样我就更加没有愧疚心了。”
早在得知这次选拔赛集训后勤主要是以学生志愿者为主的时候, 幸平尤利就知道自己的定位了。
——各校志愿者能力参差不齐, 大家都是国中生,手艺有限。
所以这些志愿者的主要工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基础的清洗切配, 以及烹饪一些没有难度的炖菜,而幸平尤利作为半个专业人士则是要成为主厨的帮手,承担更多诸如节奏掌控、调味、沟通之类的厨房职能。
关键时候可能还需要救场。
他的这项工作上下限的浮动差异巨大,向上, 他的职责相当于半个厨师长,向下可能就不过是比普通的志愿者同学更专业一点的工具人, 有多少责任,取决于他有多少能力。
而对于幸平尤利来说,他是绝对不甘心做个工具人的。
他的目的是去偷师,而要学习到一位厨师的技巧,那就必须要近距离地接触,观看他的烹饪习惯、阅读他的理念。
他的手势、手法、食材的处理、他的要求、教诲、甚至于责骂,都是信息的来源,幸平尤利也会毫不客气地将这些知识吞吃下肚,从此成为幸平尤利料理的一部分。
而要得到这些指导,就必须想办法靠到前辈的身边,所以他的这次面试十分重要,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发挥!
因为考虑到幸平尤利学生的身份,那位不知名的前辈将面试的时间定在星期六下午3点,地点是在距离并盛町电车四十分钟的米花町,据说厨师本人在那边有个剪彩活动要参加,下午的时候正好可以抽空来给他做个面试。
“所以没有意外的话,考场就是最新开设的米花大饭店的后厨。”幸平尤利攒着手指,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和期待,金色的眼睛就像是燃烧起来的火焰一般,灼灼生辉:“米花大饭店是近30年来日本开设的最大的综合性大型饭店,它拥有2000个餐位,营业面积1.2万平方米,要能应对这样的客流,也就意味着它的后厨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兵工厂。”
“不管料理技术,单单是管理和流程的简化、设计都能算得上是艺术了,学会一点或者得到一点启发,对我们这样的家庭餐厅是有很大益处的。”
所以,为了表示对这次考试的尊重——幸平尤利决定为面试临阵再磨磨枪。
在接下来的几天,泽田纲吉就看到幸平尤利手腕、手臂、肩膀上的止痛胶布开始逐渐增加,终于忍无可忍,“尤利你这样……没事吧?”
“嗯?……啊!是说这个吗?没事啦没事啦,我这几天在练刀工来着。”幸平尤利一边往手腕上贴冰宝贴一边笑着说:“刀工这个东西主要靠的还是训练,我这样可能没什么太大的效果,但是多练习一天一定可以进步一点,说不定真的就差这一点点呢,那岂不是很可惜,没事哒,我的恢复力可是相当强大的哦!胶布只是辅助而已。”
黑发男孩还有些小骄傲地夸奖了下自己:“而且我也没有浪费食材哦!我足足用精切的手段剁了四十斤的肉馅,这两天客人都说味道比平时好呢,我特地带了点馒头过来,看阿纲和山本同学下午可以当间食尝。”
“哦!那就Thank you啦!”山本武没多客气,他看了看幸平尤利身上堪称惨烈的情况,想了下后说:“不过泽田说的也没错,幸平你这样可不行啊,太勉强了,到关键的时候很容易因为肌肉过于紧绷发挥不好,要不要我给你按摩一下?我在家里一直帮老爹按哦!”
泽田纲吉大惊:“等等……”
“那就拜托你啦!”幸平尤利一点都不带犹豫的,他立刻站起来左右看看:“在哪里按?教室里吗?”
“嗯,没问题的,只是上半身而已,幸平你坐着就好。”山本武活动了一下手腕,面上的笑容从兴致勃勃转为了深沉。
山本武本身就长着一张堪称池面的脸,他平时都笑嘻嘻的,看上去十分亲和,但当他的面上失去笑容的时候,看上去竟有几分不符年龄的威慑感。
幸平尤利没看到朋友的变脸,否则他绝对不会乖乖端坐,然后一派纯真毫无防备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为自己这一刻的轻忽付出了代价。
下一刻:“嗷呜!!!”
“……”所以,让你等等啊。
泽田纲吉抽了下嘴角,握住了小伙伴求助的手,然后在对方心碎的目光中将人推了回去。
“山本同学按摩的技术很好的,按完之后就不疼了,嗯……停下来反而没效果,所以尤利你再忍忍吧。”
男孩的悲鸣在教室里响起,然后是呜呜咽咽的求饶声,和只剩下吐气没有吸气的生命绝响。
教室门口围了一群人,都是来看发生了什么怎么叫成这样的,在看到站立着的山本武时,一些同一个国小的同学就发出了恍然的感叹。
“啊,是山本氏按摩法呢……”
“好怀念,那个是真的有用,但是真的很疼,我觉得是一次性将后面的痛感都提前到这一刻痛完的神秘力量。”
“那个受害者是友枝来的转学生,做饭特别好吃,真可惜,年纪轻轻的就……”
“原来如此,是转学生呢……毕竟国小到后来就没人上当了呢,哎,这么年轻就因为轻信……太可惜了…………”
山本武挂着爽朗的笑容看向门口:“咦?门口有好多人,都是需要帮忙的吗?我没问题哦,就是需要稍微排一下队……啊,别跑啊,山口同学、成田同学,我等等就来找你哦。”
趁着山本武分神的功夫,幸平尤利缓缓举起一根手指,沾了沾眼角自己痛出来的泪花,缓缓在桌子上写下了“山本”二字,最后一笔他没写完,在颤巍巍地留下一个鬼脸后,受害者幸平尤利撅了过去。
“啊!尤利!你没事吧?”从门口收回目光的泽田纲吉没看到小伙伴搞怪的前半场,在看到人趴在桌上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时候还有点疑惑。
“没问题的啦。”山本武笑眯眯地将男孩的手换了个位置,并且不着痕迹地抹掉了课桌上属于自己的名字:“按摩比排球还安全,是不会死人的。”
至此,受害人、加害人、被破坏掉的死亡留言和一无所知的路人全都到齐,故事就只差一句:“真相只有一个了。”
不过虽然叫得惨烈,还上演了一出情景喜剧,但就结果来说,山本武的按摩效果确实不错。
到了下午幸平尤利生龙活虎起来并且开始利用完全听不懂的数学课程给自己安排今晚的特训了。
面试就在本周末,幸平尤利的时间比较紧凑,加上泽田纲吉有值日,在对方再三表示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后,这一天幸平尤利便一个人独自回家,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个晚上……只是一个晚上啊!!
“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幸平尤利看着泽田纲吉身上多出的好几个压敏胶带,再加上泽田纲吉一看就心虚的表情,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别说摔跤!你最近平衡能力好了很多,已经很久没平地摔了,到底怎么回事,是有人欺负你吗?”
他们才一天没有一起回家,泽田纲吉就伤成这样,并盛的危险度什么时候达到这种百分百触发的离谱程度了?这合理吗?
“我没事,都是擦伤,其实根本不用包扎,睡一晚就好了,是妈妈非要……那个,我的意思是真的没事情,尤利你不信的话我揭下来给你看,真的是小伤口……”
幸平尤利一把伸手按住泽田纲吉要揭开脸上敷贴的手,他快要被小伙伴气死了,重点是伤口有多小吗?重点是这么密集的伤口绝对不可能是摔出来的啊!
他和泽田纲吉认识两个多月了,又不是没目睹过他是怎么平地摔的,在他被养出条件反射捞人之前,泽田纲吉可是货真价实摔过好几次的。
但是摔了那么久,泽田纲吉自己也是有心得的,只要没摔到沙地上或者从楼梯上摔下去,以他的体质最多摔出点瘀青,这还是阿纲练排球前的,现在的阿纲已经能很好地完成鱼跃动作了。
高速奔跑后接球泄力他都能做到,何况单纯摔倒?
虽然没试过,但以阿纲现在的灵活度,哪怕他摔一层楼梯都可以半空调整姿势无伤落地。
现在他居然说自己是摔伤的!
分明是要替罪魁祸首遮掩!是谁?
黑发男孩视线在教室里逡巡,他的目光重点关注了一下几个之前对阿纲不是很友好的同学,虽然最近两个月大家的关系还不错,但此时此刻幸平尤利就像是幼崽被袭击了的母狮子一样,看谁都是嫌疑人。
正在他顶着泽田纲吉的辩解:“没有人欺负我啦这个真的是普通的伤口。”思考判断谁是凶手的时候,教室的拉门被推开,银发的异国男孩推门进入。
幸平尤利记得他,前些天这个人还踢过阿纲的桌子,是有前科的嫌疑人。
嫌疑人神情淡漠,垂下的灰绿色眼眸一片冰冷,全身的气场都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他似乎察觉到了幸平尤利观察的视线,立刻凶巴巴地瞪了过来。
幸平尤利原本平和的视线也渐渐转变,他挡在泽田纲吉面前,圆润的金眸眯起,小卷毛也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支棱了起来,整个人都像是面对强敌时候龇牙的猫猫一样敌意满满。
但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的视线在看清楚他的脸后轻微地飘移了下,下一刻,沉静的灰绿色瞬间卷起波涛汹涌,晦暗褪去,就像是被阳光照射的湖面一样闪闪发亮:“早上好十代目!”
……发生了什么?什么十代目?听起来像是什么组织的称呼……
幸平尤利顺着狱寺隼人亮晶晶的眼眸缓缓扭头,然后对上了泽田纲吉惊恐的脸,那张脸上情绪复杂,心虚、惊恐、拒绝都有,但唯独没有疑惑,显然泽田纲吉对如今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只是隔了一个晚上就改变的态度,结合泽田纲吉突然多出来的伤口。
幸平尤利大胆猜测:“你的伤口……和他有关?”
泽田纲吉:“!!”
男孩惊恐的表情太明显了,然而还没等幸平尤利撸袖子解开左手的封印,就见那外国留学生用一个无比标准的土下座姿势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
“非常抱歉!”昨天还不会说日文的留学生今天开口就是非常标准的日语和过于正式的日式礼仪。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幸平尤利连退十来步避开这突如其来的一跪,他看着坐在凳子上,行动没他那么方便因此硬生生吃了这一下的泽田纲吉,棕发的男孩已经因为不知所措冷汗直流了。
“不用这样的,快起来,狱寺同学。”泽田纲吉此刻也顾不上指责小伙伴的不靠谱,他急急忙忙地将人拉起,一番安抚后,银发男孩面上的愧色才稍稍减弱,不过这一番折腾后上课铃已经敲响,幸平尤利也不方便问前因后果。
不过这个人都土下座道歉了,应该不是故意在欺负阿纲吧?
应该是意外吧?
……是意外吧?!
等等。
幸平尤利表情一肃,感觉到情况不对,他记得这个狱寺同学是……从意大利来的?
他怎么土下座那么熟练啊!塔克米哥哥你说的完全不对啊,怎么会有意大利人用土下座来对付日本人的?
好一出倒反天罡!
第49章
说起来, 有没有人发现,我们的午餐小分队人数越来越多了吗?
幸平尤利左看看,是笑哈哈的山本武, 右看看, 是一脸殷勤的狱寺隼人。
往前看, 是表情微微无奈, 但细看又有些开心的泽田纲吉。
哎呀, 原来阿纲是喜欢热闹的性格吗?那没事了。
泽田纲吉喜不喜欢热闹不知道, 但他不擅长应对这样复杂的人际关系倒是肯定的。
人,他是说, 人!是怎么可以做到那么不合拍的?
山本同学和狱寺同学是怎么做到每一个话题,是每、一、个,都能得出完全不同的想法和意见的?
尤利,尤利, 别看面包了,救救!我已经找不出话题和圆场的话了啦!
而被泽田纲吉求助的眼神所凝视着的幸平尤利此刻完全接收不到小伙伴发来的求助信号。
他正在认认真真分析便利店买的咖喱面包的香料。
今天他给自己准备的午饭分享给大家了,因为今天他抢到了最近在并盛中学的便利店内热卖的咖喱面包。
幸平尤利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便利店的中央厨房产品,这些食物虽然没有厨师现场烹饪的灵魂, 但是却是研发部门千锤百炼之后的结果, 是科技和人力技术的结晶。
在研发这种食物的时候,各部门也是经过了无数次实验, 在独特的美味和大众接受度之间寻找最合适的中心点。他们甚至会和一些了不得的厨师或者料理协会合作,并且推出特定的产品。
就比如他手中的咖喱面包,就是O11和汐见研究协会合作后推出来的新版本,一经推出就受到了大众欢迎。
它的卖点就在于即便冷食也非常美味。
幸平尤利在看到广告的时候就十分好奇了, 在意识到并盛中学的便利店也有引进这款产品后,立刻就去排队采购。
无视咖喱的温度和保留香味, 在懂料理的人看来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虽然日本的广告法从来不管夸大宣传,但能打出这个名声,应该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为了尽可能地还原广告的效果,他还特地没有用便利店的微波炉加热咖喱面包。
外壳的面包一直是O11的舒适区,因为裹了鸡蛋液和面包糠的缘故,咖喱面包表皮韧性和口感更足,即便在没有吃到内馅的寡淡期也有咸香的口味和香酥的口感。
但是就算是这样优秀的面包,在他的牙齿咬到内馅的时候也立刻沦为了彻彻底底的配角。
咖喱是很典型的日式咖喱味,口感偏甜,调味是很符合大众喜好的味道,是咖喱的安全区,无功无过,但是!
这可是冷却后的咖喱啊!
“这就是尤利你中午下去抢购的面包?”似乎是疑惑幸平尤利长时间的安静,泽田纲吉凑了过来,他歪头看了看幸平尤利手里的咖喱面包,觉得也没什么特别的。
幸平尤利没说话,他将面包递了过去,还特地将已经被咬开的内馅部分朝向了泽田纲吉,男孩于是也顺势咬了一口。
嚼嚼~
泽田纲吉的表情有些疑惑,他将面包咖喱咽下去后,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嗯……虽然不难吃,但也没有特别惊艳吧,就是很普通的咖喱味道啊?”
“问题就在这里。”幸平尤利吐了一口气,给泽田纲吉解释:“咖喱的主要原材料就是香料,而绝大部分的香料的气味都是醛类物质,需要在加热后才能达到最大程度地挥发,说香料就是温度的游戏也不为过,而且咖喱里面放着肉,肉类一旦冷却就会有油脂的异味,这也是为什么咖喱冷了就很难吃的原因。”
“现在的气温是32度,完全不在香料的舒适区,但这个咖喱面包居然能做到在这个温度下还能保有咖喱的香味,而在味觉上,也没有冷吃咖喱时候的苦味,香味柔和,肉块也很松软,明明应该是普通的鸡肉,但怎么做到那么软的?”
幸平尤利陷入了碎碎念,他没顾得上泽田纲吉没给回复,而是在从口袋里摸出记录本之后就开始对着咖喱面包背后的配方表写写划划,试图破解香料之谜。
泽田纲吉看看他手里只动过两口的面包,再看看自己面前吃得差不多的便当盒,干脆拿过面包让幸平尤利专心书写,同时他还时不时将面包送到幸平尤利嘴边。
专心致志的幸平尤利没注意到小伙伴的动作,有食物送到嘴边他就张嘴吃,食物拿开他就认真写。
好乖啊……
泽田纲吉试了几次,忽然得到了投喂小动物的乐趣,他一口接一口,将一整个咖喱面包都塞进了幸平尤利的肚子,后者即便吃到轻轻打了个嗝,也没发现什么不对。
男孩的笔尖快速在笔记本上移动,写下的字符是一串串泽田纲吉看不懂的专有名词。
尤利真的……很喜欢烹饪呢。
泽田纲吉柔软了眉眼,他没有再打扰专心致志的幸平尤利,甚至还主动接过话题,努力试着调停山本武和狱寺隼人之间的不对付。
但尽管如此,幸平尤利的研究依然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并盛中学的广播在中午时分突然响起,有前辈正字正腔圆地呼唤着幸平尤利和泽田纲吉的名字。
“——插播一条紧急通讯,请并盛中学一年A班的幸平尤利同学和泽田纲吉同学听到讯息后尽快到招待室,重复,请……”
学姐温柔的嗓音搭乘着校园广播将两个男孩的名字传播到了学校的每个角落,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广播的声音格外响亮,以至于本身应该是死角的天台四人都清晰听到了呼唤。
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啊 ?
两个小男孩缓缓站起,在这种堪称隆重的待遇中,二人的眼睛都盈满了清澈的茫然和无辜。
“为,为什么是找我们啊。”泽田纲吉声音颤巍巍的,作为校内透明人的他突然被点名简直吓得手脚都虚了。
幸平尤利比他稍微好一点,起码他是能够站直的,面上的表情也非常的冷静沉着,而就在泽田纲吉崇拜的小眼神中,他表情突然一垮,变成了如释重负:“没问题的,我刚刚将我的人生都回忆了一遍,如果撇除掉【哔——】和【哔哔……】的话,我应该没有犯过罪。
泽田纲吉不可置信地扭头,你刚才那么严肃居然是在回忆自己有没有犯罪吗?
我们只是国中生,怎么会想到严重的指控啊!
还有,那个被消音的是什么?尤利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思想还很单纯的泽田纲吉用寻求认同的眼神看向了另外两个同伴,然后他发现自己居然才是这群人当中的异类。
为什么山本和狱寺同学你们都在恍然后露出了深思的表情,尤其是你,狱寺同学,你的表情好严肃啊,泽田纲吉默默咽下了一口唾沫,直觉让他不要去过度深入,然而他终究是逃得晚了。
他听到了狱寺隼人的低语:“意大利的法律和日本的法律,应该不一样吧……话说日本和意大利签署引渡条约没有?”
泽田纲吉:!!!!
狱寺同学你为什么在思索这个?你为什么拿出手机了?还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
“太好了,日本和意大利之间没有引渡条款。”
……这没什么可庆祝的吧?好吧我知道日本的法律比起意大利来说宽松很多,啊啊啊啊啊不要用“没问题的,我都擦干净屁股了”的表情看我啊!
不能怪泽田纲吉反应过于激烈,任何人经历了跟他相同的事情,可能都没办法在这个话题下保持淡定。
在昨天放学的时候,狱寺隼人将值日的泽田纲吉拦住,二人相约天台,然后泽田纲吉就知道了一件让他很崩溃的事情——
狱寺隼人本人是意大利黑手党,他来到日本的目的是收到Rebron的承诺,只要打败泽田纲吉,就能成为彭格列十代目。
这种事情对并不想要接过烫手山芋的泽田纲吉简直是瞌睡了遇枕头,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举双手投降,然而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狱寺居然认为他的投降行为是一种挑衅,并且无论纲吉怎么解释都不肯听。
他就像是宝可梦游戏里面那些蛮不讲理的野外训练师一样,不管你是否愿意,就直接强制性开启了战斗模式。
而对方的武器对于和平年代长大的泽田纲吉来说十分的离谱——狱寺隼人掏出了炸弹。
虽然平时总是拿有烟无伤玩梗,但泽田纲吉怎么也不敢用肉体去扛炸弹,于是他躲闪了,躲闪的结果是对面的人越来越愤怒,愤怒后的结果是狱寺隼人没拿准武器,几个炸弹掉落到了他自己身边。
眼看着狱寺隼人要被自己的武器弄伤,泽田纲吉救人心切之下,没能躲闪掉Reborn射来的特殊子弹,最后的结果是他报销了自己的校服,以此为代价救下了狱寺隼人。
而知恩图报的狱寺同学当即表示自己不再觊觎彭格列十代目的位置,相反,他要以左右手的身份来侍奉他。
泽田纲吉不知道意大利人是不是都有那么点难以沟通,反正和同样不听人说话的Reborn一样,狱寺隼人也以强硬的姿态介入了泽田纲吉的生活。
明明是被缠上的是泽田纲吉,严格来说他也是受害者,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注视着狱寺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时,泽田纲吉根本没法说出严厉的拒绝。
一步退步步退,如今泽田纲吉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零花钱去给狱寺同学买一些日本的法律书籍,希望狱寺同学的日语水平能够看读懂日语原版书,否则他只能去外文书店买意译版本了……话说有那种东西吗?
虽然有些刻板印象,但他觉得意大利人可能连自家法律都不会去学习吧。
东想西想的泽田纲吉站起身,和幸平尤利一起向着楼下走去,在下楼的时候两人发现广播的力量非常强大,本是默默无名的两个一年级幼崽现在已经成为了众人所瞩目的对象。
有无数人试图从他们这里打听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可惜,在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二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一无所获。
“有那么夸张吗?”幸平尤利也被搞得有些紧张了,他的小学不在并盛读的,不知道当地习惯,友枝小学是有广播社的,不光有失物招领还会有学生投稿的作文和表彰,在学校的喇叭里听到同学的名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泽田纲吉闻言表情微变,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幸平尤利,在黑发男孩越来越紧张的注视下,泽田纲吉吐了口气:“并盛中学的广播……除了上下课铃声、并盛校歌和地震预告之外从来没响过。”
幸平尤利:“……就连校长讲话也……?”
泽田纲吉:“也没有。”
幸平尤利缓缓吸了一口气,开始重新回忆自己短短十三年的生平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了。
有,有点心慌,怎么办?
然而,就算二人有心拖延,学校终归就这么大,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就在一番猜拳后,终究是由运气稍差的泽田纲吉敲响了招待室的大门。
“进来。”里面响起的是很熟悉的声音。
是云雀学长!
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表情都古怪了起来。
——坏了,是冲我来的。
泽田纲吉倒抽一口气,难道是昨天他又一次裸奔的事情被云雀学长发现了?
幸平尤利也抽了一口气,难道是他准备开拓新业务,但不准备报备的逃保护费之举被学长预测到了?
二人同时给了对方一个内疚的眼神,然后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交汇到了一处,从彼此眼中读到信息的二人更愧疚了。
你拉我,我蹭你,二人都想将对方推到自己身后,最后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情况下,二人决定——一起推。
于是云雀恭弥就看到了在漫长的沉默后,四只手并排出现在了门沿上,那甚至谈不上是手,充其量只能算是一节指尖和一串粉粉的小指甲而已。
会客室那扇木门就好像在此刻成为了揍敌客家的试炼之门一样重若千钧,只能被四只手一寸寸地推开。
云雀恭弥现在心情很不错,所以他并不介意多等一会,只是这两个人的动作实在太慢,已经三十秒了,他们也只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那脑袋还是一颤一颤的,像是摇曳草丛里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黑发少年用指节轻轻扣了扣桌面,以此作无声的催促,门口的二人显然接收到了他的讯号,因为那两颗脑袋以相同的幅度原地一颤。
片刻后,门开的速度快了许多,棕色和金色的眼睛在门口显露出来,眨巴眨巴的,两个脸上还带着点晒出的红晕,脸颊圆嘟嘟的小男孩站在了会客室门口。
“云雀前辈。”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乖乖打招呼。
“嗯。”云雀恭弥冲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来,从二人身边走了出去,临擦身而过时,他顿下脚步,视线由上而下扫过二人紧张到不停颤动的眼睫和笔直的站姿。
看模样很害怕,但云雀恭弥非常清楚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模样。
呵。
不过……
“干得不错。”
“啊?”得到夸奖的幸平尤利和泽田纲吉更茫然了。
发生了什么,叫他们来的人是云雀前辈吗?特地用广播把他们叫来就是为了夸奖一句?而且问题是……为什么夸他们啊?
二人的疑惑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就在云雀恭弥走出会客厅的下一瞬间,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人群就将二人包围了。
他们的校长,后面是教导主任和他们的班主任,这些人都不算陌生,而让二人摸不着头脑的还得是举着话筒和摄像机的同学以及队伍最前面的——“Reborn?是你做了什么吗?”
泽田纲吉条件反射发出质问。
“不是我哦。”穿上西装不知道又cos了哪个角色的家庭教师面上十分无辜,但一双黑色的眼眸中却满满都是看好戏之色,他抬起手,在他的示意下,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看向了会客室主座背后的墙上。
在原本光秃秃,用豪放的书法字体写着《并盛》的墙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面红底金字的布料。
上面有很多汉字,泽田纲吉只认得出里面一个好字,还有自己以及尤利的名字,别的完全看不懂。
他悄悄凑近小伙伴:“尤利,上面写了什么?”
幸平尤利的表情有些古怪:“我不是很确定,但是应该是夸奖我们……?”
“助人为乐真善美,见义有为好少年。”Reborn字正腔圆地为两人读出了红布上的汉字:“这是中国的锦旗,是表达谢意的最高礼节,对方通过中国驻新潟总领馆寄送了锦旗,然后一路从日本国文部科学省到东京都教育委员会再到并盛町……”
顿了顿后,Rebron意有所指地对着两个石化的男孩说:“恭喜你们,出名了,各种意义上的。”
第50章
无论在哪个时代, 精通外语的国中生帮助来本国旅游的外国游客都是很有噱头的新闻。
尤其使用的外语还是在日本十分小众的汉语,而帮人的那方还不是华侨,而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们日本的教育水平和国际接轨啊!
孩子们是黄金周出去的, 这又说明什么?说明黄金周长假制度对孩子的成长有很大的好处。
而黄金周出门的孩子在异地还敢独自出行, 并且帮助他人?这又说明了什么?
哎呀, 当然是治安好、素质教育好、这也好、那也好啦!
当然, 事情也不全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日本的传媒业大多掌控在私人手里, 为了竞争眼球,他们什么都会干也什么都会说。
但奇怪的, 媒体刚传出来一点不同的声音,整个舆论环境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休止,热度逐渐减弱,最后将整个舆论氛围圈定在了足够狭小的位置。
风暴中心的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并不知道这一切, 因为对于两个小孩来说,他们已经觉得这份关注太超过了!
并盛本地是个小地方,因为产业转移,这里成为了都市虹吸圈的边缘, 虽然一切生活设配备齐全, 但老龄化和少子化让这座小城有些过于安静。
难得有新闻,当地的媒体都兴奋极了。
于是事件中心的两个小男孩在官方到来之前, 先一步从媒体这里知道了不少内情。
送锦旗来的人,是他们在宫城县遇到的那一对中国游客,小孩名为一平,大人叫作风, 二人是一对师徒,不过按照中国的传统, 师徒和父女也无异了。
虽然当时送了两个小孩餐饮券并且致谢,但二人在后来越想越觉得这个程度不足以表达自己的谢意,于是准备按照本国特色送上他们最高的谢意,也就是让大家凑在一起围观的锦旗。
然而日本没有这个习惯,自然无法找到制作锦旗的店铺,于是二人特地回国去定制,哪知又遇上了困难——他们不知道幸平尤利和泽田纲吉的名字。
这也是为什么事情最后会惊动大使馆的原因。
“因为日本这边调查你们的信息花了点时间,最后是锦旗先送到大使馆,然后再由我们这里的中国人用金线把名字绣上去的,这也是为什么锦旗上的文字有色差的原因。”
记者小姐递出话筒,引导性发问:“请问你对此有什么感受呢?”
幸平尤利茫然脸:……哎?不对啊,那孩子的家长不是和李同学认识,想知道我们是谁问下李同学不就行了?用得着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吗?
不过虽然不懂得大人世界的弯弯绕绕,但幸平尤利还是摆着一张乖巧可爱的脸认认真真地说:“很感谢风先生和一平妹妹的夸奖……不过我觉得我只是做了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只是凑巧我正在学中文并且还用上了而已,当时也有很多大人都在,有宫城本地的居民和警察先生,他们才是第一个想要帮一平妹妹的人,只是因为不会中文没帮上而已,所以我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姐姐也可以去采访一下他们哦。”
黑发记者笑容加深,语气也更加柔和,甚至就像是面对可爱的小猫咪一样夹了起来:“那,幸平同学和泽田同学,经过这次事件后,你们觉得生活中出现了什么样的变化呢,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呢?”
这位记者小姐几乎是要明示到嘴边了。
她来之前也有听到过一些消息,说两个男孩的生活都有不同程度的被打扰,如今这个问题就是在示意他们有什么抱怨尽管说呢。
幸平尤利和泽田纲吉交换了一个眼神,发现阿纲再次用眼神表示拒绝作答后,幸平尤利坚强地扛起了这个家:“大家都有些热情,但是我们真的只是做了一件小事,不用太把关注点放在我们身上。不方便的……一定要说……可以不要写作文吗?”
现场众人一愣,然后齐齐发出了来自成年人了然的笑声。
是的,在这一整个事件中,校长得到了荣誉、并盛中学得到了知名度,就连并盛和宫城两个地方都因为是故事的发生地得到扬名,双方还趁机互粉了一波,在网上打得十分火热,吉祥物都出了CP图,大有成为友好城市的趋势。
唯有当事人……
唯有当事人………………
得到了写作文的任务。
这让他们本就艰难的学习任务更是雪上加霜了。
显然,大家在这一刻都明白了小孩子遇到的困境,毕竟大家也都是从同样的年龄过来的。从小到大,每次快乐之后都会有作文迎接他们。
看电影要写观后感,旅游后要写游记,运动会后也要写!
道理他们都懂,但是就不能有一次、哪怕是一次,让人全心全意地玩耍,而不是在快乐之后痛苦地啃笔杆子吗?
但你以为大人们会帮他们撑伞吗?
他们不会的!!!他们看向校长先生的眼神那简直是在用每根睫毛都在暗示:不要答应他们。
于是,校长先生也在镜头外比了个×。
泽田纲吉&幸平尤利:哭泣流泪猫猫头。
在采访的最后,幸平尤利是捏着拳头控制悲伤的情绪的,他甚至还很不计前嫌地冲着比他脸还要大的镜头说:“欢迎大家报考并盛中学,我们学校,风景好、校服好看、便利店好吃,学长学姐都很友好,总之,特别好!”
记者小姐等他们完成了任务后笑眯眯地问:“我们的幸平同学很喜欢自己的母校呀,不过很可惜,据我所知并盛中学没有高等部,幸平同学的理想高中是哪一所呢?”
这就是在给小孩谋福利了,此时此刻他们正是热度最高的时候,如果有什么心仪的高校而对方又不是足够高冷的话,双方一波互动后多少能有点好处。
也算是记者小姐表达一点自己恶作剧的歉意吧。
然而……
幸平尤利张张嘴,表情有几分迟疑,虽然努力掩饰,但大眼睛里面的茫然和清澈还是一览无余。
显然,这个问题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但是就在记者小姐笑着准备收回话筒并且将话题圆过去的时候,就听小孩有些害羞地问她:“请问,今天的采访会在东京的电视台放吗?”
记者小姐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铭牌,有些自豪地说:“会的,日卖电视台是东京最大的电视台,无论哪所高校你都可以说哦。”
幸平尤利盯着那写着日卖电视台·水无怜奈的胸牌片刻,扭头看了泽田纲吉一眼,下定决心一般说:“我没有什么目标,但是我有认识的并且特别友好、尊敬的前辈在东京都的音驹高校。”
顿了顿后,他看向身边的小男孩,而之前一直将采访权交给他的泽田纲吉也在对方鼓励的目光中上前一步:“……我们两个之所以会去宫城就是因为参加了音驹高校的黄金周集训,这也是我们能帮到那孩子的原因,所以我们都觉得一定要感谢一下学长们……那个,我认为,音驹高校排球部非常强,请前辈们在接下来的比赛里也要加油,我们会一直为你们应援的,加油,黑尾学长、研磨学长、夜久学长……”
在他脸蛋红红地报完一长串前辈的名字后,幸平尤利又顶上前,以一句“也祝宫城县的青叶城西、乌野高校的前辈们取得好成绩!加油,东京猫猫队,你们是最棒的!”为这次采访画上了句号。
水无怜奈:“……”
这真是……超强又超级真诚的应援和好标准的完美端水啊,除了最后的东京猫猫队之外。
水无怜奈缓缓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魔鬼冲动。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可爱的小宝贝啊!13岁不是应该是猫嫌狗憎的年纪吗?这孩子怎么看起来那么乖啊!
啊,因为紧张,他还拉着另一个小男孩的手,两人脸蛋都红彤彤的,啊,松了好大一口气,还互相挨挨蹭蹭地鼓励夸奖,和互相舔毛的小猫咪似的。
她也有个非常可爱的弟弟,只可惜……
看着眼前的两个男孩,水无怜奈蓝色的猫眼微微敛起,眼中闪过思念和遗憾,但很快随着摄影师的呼唤隐去,投入到了专心的工作中。
而另一边的泽田纲吉和幸平尤利,则是还在僻静的角落修补自己方才受损的心灵。
泽田纲吉小声说:“好可怕!”被那么多人包围着采访什么的,对于国中生来说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明明,明明2个月以前,他还是无人在意的废柴纲啊!
怎么才过去了2个月的时间,他就要站在摄像机前接受那么专业的记者姐姐的采访啦!
还好接受采访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尤利在真是太好了……哎?
“尤、尤利,怎么一脸很凝重的表情?怎么了吗?”
“不,我是在想,阿纲,你刚刚有注意到一个问题吗?”
泽田纲吉被凝重的气氛带动,也有些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一平啊……”
“嗯嗯。”
“一平原来是女孩子啊。”
泽田纲吉:“……哈?你,你那么凝重的表情,就是在想这个啊?”
幸平尤利深深吸了口气,他声音软绵绵的,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可是我之前准备的所有稿件都写的是一平弟弟,而且作文里用的也是弟弟啊!”
这才是问题所在,刚才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平弟弟了,好在记者姐姐之前有对镜头做了一段前情介绍,现在才得知那个孩子性别的幸平尤利可是紧急在脑内将弟弟改成了妹妹,这才没有出丑。
但是作文就改不了了。
“啊!!!!”泽田纲吉闻言也发出了一声惨叫,他也是在作文里写一平弟弟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眼神都是同样的绝望,小孩子的性别怎么那么难辨认啊!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夹着尾巴去改作文了。
“不过……”泽田纲吉有些害羞地笑了:“虽然发生了好多事情,得到了那么真诚的感谢,还是好开心。”
“而且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得到好处。”泽田纲吉眼睛亮晶晶的:“校长先生答应了万一我们需要补考的话,可以将补考的时间从七月初推到八月末的开学前,那就能保证我们一定可以参加东京校的集训啦!”
“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学长们。”
“对了,还要告诉他们我们为他们应援了,让他们一定要看日卖电视台的晚间新闻。”幸平尤利摸出了手机,正要输入,就发现身边的小伙伴凝滞不动了。
“呐,尤利。”泽田纲吉慢吞吞地问道:“你真的觉得前辈们看到我们的应援会开心吗?”
尤利刚才喊的,可是字正腔圆的猫猫队哎!虽然音驹高校的名字音同猫,吉祥物也是猫,但直接喊人家猫猫队是不是有点……
幸平尤利满脸真诚:“怎么会有人看到我们在电视台上为他们应援还不高兴呢!怎么会有人那么不讲道理呢!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又怎么会是我们刚刚在全国人面前夸过的前辈呢!”
一翻手就甩出三顶帽子的幸平尤利按下了消息发送键,笑的开朗又明媚,一字一句道:“我们的前辈,绝对不会是这个模样的。”
因为角度关系,泽田纲吉可以清晰看到幸平尤利的手机,尤利发的话十分简介,只是说他们的采访会在今晚的新闻播出,而上面对面发来的文字就长很多了。
黑尾学长用非常看热闹的态度,从两位学弟释放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攻击,他甚至还截了各个媒体的相关报道图片发给尤利,甚至说想要帮他们学校新闻部预约采访幸平尤利。
泽田纲吉缓缓转移了视线,恨恨地想:就这样吧,黑尾学长,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嘲笑学弟的学长就是该受到教训!
在两个小孩哼哼哼的邪恶笑声中,一无所知的黑尾铁朗摸出了手机,他“哇哦”了一声,有些兴奋地对循声看来的同伴们说:“尤利和纲吉那两个孩子被日卖电视台采访了。”
“哇——”音驹众人发出了羡慕的声音:“日卖电视台?那个坐落在米花、有冲野洋子住持节目的日卖电视台?好厉害啊!”
“嗯,说是晚上7点会投放。”黑尾铁朗的手指快速在键盘上穿梭,虽然嘴上说着:“毕竟是孩子肯定紧张坏了,作为前辈我们还是得支持一下。”
但他脸上的笑容怎么都称不上友善。
就连孤爪研磨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后劝道:“小黑,你最好别把他得罪得太狠……”
此刻,就连孤爪研磨都没能想到自己居然会有一语成谶的一天。
晚上7点,洗完澡坐在电视机前抱着游戏机僵硬看着电视的孤爪研磨听到了隔壁幼驯染的一声怒吼:“这什么东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