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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未知命运

    “喝下这个药剂, 你的身体可以暂时恢复正常机能。”

    沈摇山递出一瓶深绿色的药剂,玻璃瓶里的液体轻轻摇曳,质感如流沙, 折射出点点细碎光芒, 很是漂亮。

    很久之前,沈摇山在异端监测局里的代号是【药剂师】,他可以耗费力量制作各种药剂,其中就包括这种特殊的生命药剂。

    “它的药效好到可以起死回生,但是治标不治本,药效的时间一到, 还是会死。”沈摇山叹息道:“一般是在快要团灭的时候,用于最后的自杀式袭击。”

    岑浔接过玻璃瓶,垂眸望着里面的漂亮液体:“对我能起效多久?”

    沈摇山计算了一下:“最多四小时。”

    这代表着服下这药剂四小时后, 岑浔的躯体将会彻底崩解。

    沈摇山走后,岑浔若有所思地摇晃着玻璃瓶里的生命药剂, 缄默不言。

    未知的事物总是令人畏惧的, 他压着觉醒进度, 除了那些光明正大的原因, 何尝不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变成人类很好, 变成诡怪就不一定了。

    改变现状, 意味着未知的变化, 可能会发生变动的关系, 感情的变质。

    别看岑浔面对封霁寒时说得轻佻,但其实连岑浔自己也不确定,改变形态后, 他会不会对封霁寒改观,会不会……伤害到封霁寒。

    不该如此, 他不该变得如此软弱。

    岑浔近乎茫然地心想。

    玻璃瓶的表面带来了一丝冷意,岑浔收紧手指,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封霁寒一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岑浔手里握着药剂,绸缎般的长发垂落下来,正对着那瓶药剂发怔。

    “沈摇山把药剂给你了?”封霁寒在放下手里的盘子,在床沿坐下,数缕傀儡丝立即从被子下涌出,亲昵地缠绕在了他的身体各处。

    封霁寒任凭傀儡丝缠着自己,目光扫过岑浔面无表情的苍白面容,故意逗他:“要尝尝小蛋糕吗?以后你可能就尝不出甜味了。”

    封霁寒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岑浔冷声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蛋糕。”

    封霁寒摸不着头脑,见岑浔神色不喜,不像作假,便拿过那碟蛋糕,试探问:“那我自己吃了?”

    岑浔不为所动,一眼都没看他手里的蛋糕。

    封霁寒就真的自己吃了,盯着岑浔看了一会儿,忽然倾身过去,缱绻地亲吻了岑浔一会儿。

    岑浔尝到了他舌尖上的甜味,以及一点奶油的香味。

    “吃点甜的能让心情变好。”一吻结束,封霁寒却并没有立即拉开距离,而是抵着岑浔的额头这么说道:“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岑老师。”

    岑浔阴郁地说:“没有。”

    封霁寒带着笑意说:“那再多吃一点甜点?”

    岑浔看着他,默许了。

    封霁寒的吻逐渐下移,路过岑浔的下巴和滚动的喉结,解开衣扣,炽热的唇最终落在岑浔的布满黑色脉络的胸口上。

    这些黑色脉络就如同神像上的裂痕,从岑浔的心口出发,蔓延至身体各处。

    最开始,裂痕只出现在左胸上。

    当封霁寒发现岑浔身上的裂痕转移到右胸时,才得以确定祀神村的岑浔是镜像体。

    封霁寒偏过头,听着那颗胸膛里的心跳声,安静了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爱你。”

    岑浔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他垂落在自己身上的银发,闻言手一顿:“……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封霁寒银发下的耳根微微泛红:“就是忽然想到了。”

    岑浔的手落在封霁寒的脸畔,忽然意识到,其实封霁寒有着跟他一样的担忧。

    担忧被他遗忘,担忧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改变。

    岑浔缄默不语,封霁寒也没再出声。

    他们安静地度过了这最后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封霁寒轻声说:“晚上九点,祀神村见。”

    岑浔“嗯”了一声,想了想:“我要回噩梦大学一趟。”

    封霁寒从他胸前抬起头,对岑浔笑了笑,说:“好。”

    二楼的阳台上,周眠出神地望着远方,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防从旁边传来:“我们小周已经发呆三十分钟了,在想什么呢?”

    周眠没有看向身侧的人,只是低声道:“在想一些事。”

    童瞑不满道:“你这是什么废话文学,想的不是事,难道是我吗?”

    这次很奇怪,周眠没有跟童瞑呛声,或者直接无视童瞑,而是呢喃着开口:“我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预言很奇怪。”

    “哦?跟我说说。”童瞑感兴趣地将手搭在周眠的腰上。

    周眠没有理会童瞑的小动作,放在铁艺栏杆上的手抠了抠上面的漆,有些茫然地垂下眼:“那个预言……它太具体了,我以前从没做出过如此具体的预言。”

    童瞑耸肩:“那又如何,说不定是你的等级提升了。”

    “命运的馈赠早在最初标明了价格,他将见证堕落神明的新生,他将在万千命运的陨落中死去。”周眠复述了一遍他做出的预言,然后问童瞑:“你觉得我有这么文艺吗?”

    童瞑竟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周眠的预言风格通常更为直白一点,他会直接给出更好的选择,而不是给出这种神谕般的预告。

    童瞑稍稍正色:“所以你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周眠没说是与不是,他只是问:“我只是个B级异能者,你认为我能做出这种等级的预言吗?”

    “唔,这么看来,确实疑点重重,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你做出这个预言。”

    童瞑从周眠的兜里摸出一颗糖,兀自剥开吃了,漫不经心地说:“仔细想想,最值得怀疑的人当然是【命运】,她操纵了你,故意让你做出这种预言,动摇四哥的夺嫡决心,这也是极有可能的。”

    周眠神色微变,见童瞑还是一副不紧不慢吃糖的模样,有些急了:“如果真是这样,你不觉得问题很大吗?”

    童瞑含着糖笑了一下:“小周,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四哥,你能想到这件事,你以为他没想到吗?”

    “动摇就动摇吧,能动摇我四哥,也算【命运】有本事,不过她有一点倒是算错了。”童瞑眯起眼:“她不该把主意打到封霁寒头上。”

    “四哥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惹他生气,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童瞑摇了摇头:“他或许会放弃神位,但即便他放弃神位,【命运】也绝对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周眠静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消化童瞑话里的信息量。

    童瞑看着周眠垂着眼认真思考的模样,心中不由一动,真是怪了,以前的时候,他明明觉得周眠长得一般,顶多比普通人类好看一点点,这会儿他又觉得,这人长得竟然越来越顺眼了。

    是因为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吗?

    童瞑伸手捋了一下周眠额前的头发,这一碰可不得了,周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即后退了好几步。

    童瞑轻啧了一声:“躲什么,过来。”

    周眠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回去。

    童瞑故意将他的头发揉乱,周眠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抬眼望着童瞑,微微抿唇。

    童瞑被他这样看着,马上开始曲解他的意思:“看什么,想被亲了?”

    “……”周眠微微移开眼,强行转移话题道:“我小时候经常会做一个梦。”

    童瞑靠近了周眠一步:“什么梦?”

    “有关于一个人的梦。”周眠轻声说:“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

    童瞑已经彻底失去耐心,因此他没听完周眠说完,就低头亲上了自己肖想已久的唇瓣。

    周眠没能说完接下来的话,只能在心里默默补充完那句未尽之语。

    但我知道,他会在某一天来到我的身边。

    如果封霁寒是被【命运】故意送到岑浔身边的棋子,那么……他呢?

    ……

    岑浔强撑精神回了噩梦大学一趟,去办公室里取了点东西。

    乌萨走进办公室,看到岑浔现在的状态,狠狠吃了一惊:“校长,您不是去给无神论者过生日了吗?怎么——”

    岑浔拉开抽屉,头也不抬道:“发生了点意外,我应该要提前觉醒了。”

    乌萨被这消息砸得有点懵,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诶?提前觉醒吗?那咱们帝国接下来的大战还要继续吗?”

    “继续,正常运行所有项目,等我觉醒完就会回来。”岑浔终于在抽屉里找到想要的东西,放进了兜里:“乌秘书,我不在的期间,就由云院长暂时接管我的事务。”

    理论上说,岑浔彻底觉醒后,等级会跟沉星级的噩梦戒尺同级——甚至更高。这意味着,噩梦戒尺对岑浔的约束力会大大减少,届时岑浔能否维持清醒,也是个未知数。

    麻烦的是,域主的状态会影响眷从的状态,如果岑浔神志不清,眷从的状态也不会太好。

    所以岑浔将临时校长的人选定为云时卿,一来,云时卿的【固心如界】能很好抵御负面影响,二来,云时卿比较靠谱,有能力做出正确决策。

    乌萨应了下来,随后担心地问:“校长,您不打算在自己的诡域里觉醒吗?”他刚刚好像听到校长说觉醒完才回来。

    “不打算,据说觉醒时会乱吃人,”岑浔淡定道:“我还不想把我的秘书和院长都吃掉。”

    乌萨听了,还是有点担忧,见岑浔打开本子开始写字,他忍不住变回奶牛猫,在岑浔脚边恋恋不舍地绕来绕去,时不时仰头,嗲嗲地喵一声。

    岑浔不得不低头提醒它:“猫秘书,我是觉醒了,不是死了。”

    乌萨将尾巴搭在岑浔的脚脖子上,低落地喵了一声。

    岑浔咳了咳,对忽然黏人的猫秘书无可奈何,只好提笔继续写字。

    乌萨等他写完,才大着胆子跳到岑浔的膝盖上,被岑浔摸了摸猫猫头。

    “等我回来,再把这个本子交还给我吧。”岑浔挠了挠猫的下巴,将本子递到猫的面前。

    乌萨仰头看着校长,莫名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瞳中看到一丝不确定。

    顿了顿,岑浔补充了一个限定条件:“……如果我对无神论者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

    乌萨抖了抖耳尖,认真地应了下来。

    傍晚六点,岑浔来到了悬日钟楼的最顶端。

    大半的落日已经沉下地平线,晕染出如火一般的晚霞。

    岑浔想起那天,他站在这个地方,将手里的婚戒丢进了下方的烈火当中,亲手铸起他的噩梦大学。

    他的人生在那天迎来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而就在今天,他的人生或许会迎来另一个无法预知的改变。

    应无惧,应无悔,应无畏。

    落日的余晖中,岑浔拿出玻璃瓶,饮下了闪烁着细碎光芒的生命药剂。

    远处,噩梦世界的太阳落下了。

    岑浔伸出手,感受拂过手心的风,呢喃道:“未来又会如何呢?”

    第132章 觉醒时分

    “嘶——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一名异能者从直升机上走下来, 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满地抱怨了一句。

    数道直升机探照灯从高处照下,伴随着螺旋桨的噪音, 空中的直升机逐一降落。

    不多时, 装甲车也就位。

    傍晚21:12,来自不同家族的异能者抵达祀神村外,整装待发。

    多年以来,这座名不见经传的荒废山村鲜有人迹,已许久没有如此热闹过。

    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这些异能者之所以在今晚汇聚于此, 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消息属实吗?”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异能者兴奋开口,迫不及待地询问家族里的长辈:“那只大诡真的受了重伤?”

    长辈沉声答道:“线人传回的情报是这样,到底有没有重伤, 还需要专门的异能者去现场检测。”

    “啊……”年轻异能者面上多了几分烦躁:“那要检测多久,这里冷死了。”

    长辈见他这幅模样, 恨铁不成钢地斥了他一句:“这点耐心都没有, 你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年轻异能者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 爷爷, 这点事让别人干不就行了, 那只大诡身上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为什么非要我亲自来?我晚上还有个party要开的, 说不去就不去了, 在我哥们那多没面子!”

    “玩玩玩!你除了玩,还知道什么!”长辈重重给了他一巴掌:“那可是【黄粱】!你知道他身上的傀儡丝多有价值吗?如果做成道具,足够我们莫家在这个世界上呼风唤雨了。”

    年轻异能者终于悟了, 自动翻译成自己的语言:“懂了,杀BOSS会爆装备呗。”

    长辈无言以对, 冷声道:“老实在这等着,别给我乱跑。”

    年轻异能者切了一声,目光扫过其他家族的徽标,这才隐隐明白,其他家族应该也收到了这则消息,这会儿全是跑来抢装备的。

    一阵冷风吹来,他重重打了个喷嚏,心中的不耐增加了,只盼望着这边早点结束,他好回到温柔乡里继续享受。

    不多时,前去检测的异能者回到队伍,确认【黄粱】确实处于重伤虚弱状态,各路人马立即闻风而动,动身朝村中前进。

    年轻异能者一边跟着家族队伍前进,一边摸出手机,准备打局游戏,可惜这鬼地方信号太差,游戏卡得要死不说,消息也完全发不出去。

    他暗骂一声,越发烦躁,抬起眼在队伍中随意扫过,不经意间看到了队伍前方的黑白毛。

    那谁……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异端监测局的,话说异端监测局竟然会让员工染发,这么没规矩的吗?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队伍开始深入一个黑漆漆的洞穴。

    明明是十月,夜晚的祀神村却偏偏冷风嗖嗖,年轻异能者忍不住搓着胳膊,哪怕四周有这么多人在,依然产生了一种独自走进鬼窟的惊悚感。

    真他妈的诡异。

    很快,他们走进一个开阔地带,年轻异能者仗着身高优势,透过前方的人群裂隙,看到了一个……石质祭坛?

    祭坛呈现圆形,上面残留着干涸的黑色痕迹,这使得这个祭坛看上去更加邪门,特别是远处似乎还有个空荡荡的神龛,配着阴森森的光线,将整个场景渲染得更加恐怖了。

    就在那个神龛前,一个人影背对着他们站着,绸缎般的黑长发几乎蜿蜒到了地上。

    他手里亮着三点火光——竟是在供桌的废弃香炉里上了三炷香,旁若无人的姿态,显然并未将他们一众人放在眼里。

    “那、那就是……”年轻异能者咽了一下口水,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话都说不利索了。

    其他家族队伍里的年轻人们也是差不多的反应,他们并未感到恐惧,只觉自己人多势众,杀掉一个诡怪不过是手到擒来,于是兴致勃勃看起了戏,就等最后捡一波装备。

    与年轻人不同的是,在场上了年纪的异能者们几乎瞬间全身紧绷,警惕地注视着那个存在。

    那只诡怪——祂不紧不慢地上完了香,仿佛终于有闲心搭理他们,转过了身。

    在目睹祂面容的一瞬间,年轻异能者立即感到一阵非常不适的头晕目眩,就像脑袋被棍子重击了三下,嗡嗡地响,等他恢复意识,异能者们已经开始跟祂交手。

    一时间,元素类异能、空间类异能、辅助类异能、控制类异能……各种异能齐发,攻击目标直指那只异端。

    地面震动,炸响声不绝于耳,年轻异能者何时见过这样的大场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产生了退意。

    这股退意在看到一轮攻击结束后,那只异端还好端端站在原地时抵达了巅峰。

    “怪、怪物……”

    年轻异能者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诡怪,遭受了这么多人的攻击,祂的身上居然只是多了数道擦伤。

    靠,刚刚那一波攻击真的有把BOSS血条打掉吗?

    更恐怖的情况出现了,祂扛住了第一轮进攻——并且抬步朝他们走来。

    “有用!继续攻击!”

    不知是谁高喝一声,又一轮攻击疯狂砸向异端。

    而那只异端居然不闪不避,硬接了这一轮攻击,祂停下脚步,身体摇晃了一下,似是力量不支。

    年轻异能者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那只异端身上的擦伤突兀地扩大了。

    等等——扩大了?

    在所有异能者惊愕的目光中,异端身上的擦伤不断蔓延,简直就像皮革上老化开裂的纹路,瓷器上破碎的裂痕……

    它们越裂越大,直到第一块血肉如同剥落的釉质,从那个人形异端的身上掉落下来。

    没有任何血液从裂口里流出。

    祂如同破了个口子的陶瓷娃娃,从破洞洞口望进去,祂的体内空洞而漆黑,仿佛完全中空——不,并非中空,有什么东西从那个破洞里涌了出来。

    是……一缕黑白色的丝线。

    年轻异能者完全迷糊了,他根本弄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BOSS本体都要被打出来了,他们应该是快赢了……吧?

    他心中纳闷,正想找长辈求证,脑袋一转,却看到长辈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恐惧神情。

    接着,整个队伍发生了一阵巨大的骚乱,年轻异能者听到有人在前面颤声大喊:“这、这是觉醒期的诡怪!!”

    觉醒期又怎么了?为什么那些人这么怕?

    他很快听到有人在颤声喊着什么“让无神论者去”“无神论者或许可以控制住祂”。

    然后年轻异能者就快看到,那个黑白毛动了。

    他脱离人群,走向那个正在异化的诡怪。

    原来他就是无神论者。

    在所有人类期盼的注视中,无神论者来到了异端面前,异端的身上已经出现了无数裂口,无数丝线从那些裂口里涌出,铺在了地面上,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异端几乎支撑不住身形,无神论者朝祂伸出手,仿佛下一秒就要朝祂释放技能。

    但是没有。

    无神论者伸出手——只是为了将摇摇欲坠的异端抱在怀里,他那么小心地拥着那只异端,就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他完全无视了紧紧将他缠住的傀儡丝,甚至没有用技能驱逐它们。

    出乎意料的发展瞬间让各个家族的领头人们炸了锅,他们尖声质问他:“无神论者,你这是在做什么!?”

    “无神论者,你是要背叛人类吗?”

    “你在干什么啊!快杀了祂,你想看到我们全死在这里吗?”

    无神论者充耳不闻,席地坐下,动作温柔地让异端靠在自己的怀里。

    他侧过脸,用脸颊抵着异端破裂的额头,抬起琉璃眼瞳,不带感情地看向急切质问的人类,终于开口回答。

    “是的,我想看到。”

    众人一惊:“什……”

    “可以请你们安静一点吗?”封霁寒环抱着他的异端,没有表情地说:“他要睡了。”

    “无神论者疯了!”领头人咬牙道:“连他一起攻击!不攻击,我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

    各种技能不要钱似的朝他们砸了过去,封霁寒的后背展开一对黑白羽翼,彻彻底底地拢住了自己和怀里的异端。

    一切纷争都被排除在外,由羽翼制造的一方小天地里,只剩下了他们。

    封霁寒抚摸着岑浔的侧脸,问他:“痛吗?”

    岑浔迟缓地眨了眨眼,他的眼睛里涌上了血色,遮挡住了琥珀色的眼瞳:“不痛。”

    “你不该来的,”岑浔深吸一口气,勉强用声带挤出一句话:“不怕……我连你一起吃掉吗?”

    “不怕。”

    封霁寒弯起眼睛,蹭了蹭岑浔的侧脸:“我不想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越来越多的血肉从岑浔身上剥离,岑浔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将什么东西放进了封霁寒的手心。

    封霁寒怔了一下,摊开手心,看到了一对婚戒,一黑一银,黑戒已经断裂,银戒身上残留着被火焰炙烤过的痕迹。

    “那个回答……就留到我觉醒后……再对你说。”岑浔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气息越来越微弱。

    封霁寒的声音也跟着放低了,在他耳边问:“什么话?”

    岑浔张了张口,勉力发出一道气音。

    “爱……”

    封霁寒终于恍然,岑浔说的,竟然是那句关于“我爱你”的回答。

    岑浔究竟爱不爱封霁寒,究竟会不会在失忆后继续爱封霁寒?

    岑浔不想在失忆时给封霁寒一个无法保证的回答,所以他说,要等到他觉醒后才能回答。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醒来后不再爱我,那么,我连从你口中听闻爱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封霁寒低下头,靠在了岑浔支离破碎的心口。

    他静静听着那道逐渐微弱的心跳声——直至它在岑浔的胸膛里永远停下。

    那个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期延长。

    无数傀儡丝破体而出,如潮水般涌向四面八方。

    它们吞没了由羽翼包裹成的茧,吞没了祭台,吞没了慌乱奔逃的所有人类。

    在封霁寒仅剩的意识中,惊恐的求救声和尖叫声逐渐远去,整个世界至此陷入了死寂。

    ……

    ……

    不知过了多久,全然黑暗的无声世界再次被各种色彩填充,隐隐约约的人声传来,惊醒了封霁寒不甚清醒的意识。

    他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天空黑沉沉的,地点似乎是在山林,无数武.装人员荷.枪.实.弹,面色严峻地望向他的方向,脸上写满严峻。

    封霁寒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知道了原因,原来他们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一个少年模样的诡怪。

    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好看得近乎妖异,黑色长发垂落在腰间,他的身上是一件黄色的长袍,露出苍白细瘦的脖颈,看上去十分无害。

    他转动眼瞳,观察着这些警惕的人类,那双眼睛静谧幽深,里面只有纯然的好奇。

    ……是岑浔。

    但不是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岑浔。

    封霁寒有点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正在思索时,那些武装人员已经举起了枪,朝着岑浔疯狂开火。

    好吵。

    一阵思绪涌入封霁寒的脑海,封霁寒倏然看向岑浔,却见他歪了歪头,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傀儡丝瞬发而出,挡住子弹的同时,刺中了在场的所有人类。

    终于不吵了。

    岑浔心想。

    他朝被傀儡丝控制住的人类走去,歪着头翻看着这些人类的记忆,很快,他学习到了一定的“知识”,开始学着用人类的方式发声。

    他张了张口,最初只能发出一些含义不明的喉音,但仅仅过了十几分钟,他就已经开始熟练起来。

    终于,他说出了学习到的第一个人类词汇。

    “食物。”岑浔口中发出艰涩的声音:“更多……食物。”

    电光火石间,封霁寒终于搞懂了一切。

    这里……应该是岑浔的记忆世界。

    或许是因为岑浔觉醒时,自己将他抱在了怀里,所以岑浔的记忆莫名其妙地跟他实现了共享。

    “……”封霁寒看着岑浔在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扒了一个人类的武装制服,换掉了身上的黄袍。

    显然,在人类们的记忆中,岑浔已经敏锐地发现人类对诡怪的打压。

    在评判过自身实力与人类的差距后,岑浔明智地选择伪装成人类,先进入城市里低调狩猎。

    封霁寒跟随岑浔的视角,旁观了这位反派BOSS大佬的崛起之路。

    在那时的岑浔眼中,人类只是一种会反抗的食物,他一边狩猎,一边透过人类的记忆继续学习更多知识,从而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越是探寻,他就越了解人性,越喜欢玩弄人性。

    他喜欢品尝那些负面的阴暗情绪,喜欢看到人类从美梦中醒来后极致绝望,喜欢体验将猎物一步步逼至绝路的绝对掌控感。

    人类不是岑浔的对手,很快就在内忧外患中节节败退。

    岑浔占据了几个城市,将它们变成了一座座噩梦之城,他近乎贪婪地汲取从噩梦中诞生的负面情绪,以此充盈自己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岑浔听闻,人类的研究院制造出了一个专门对付他的“秘密武器”。

    无聊了许久的岑浔,久违地被激起了好奇心,他操控了一个研究员,进入了研究院。

    在研究院里,岑浔透过研究员的眼睛,看到了那个所谓的“秘密武器”。

    啊……竟然只是一只小鸟?

    透过玻璃,岑浔看着那只黑白小鸟跃上枝头,巴掌般的大小,灵巧地蹦来蹦去,还时不时地发出细嫩的叫声,不由觉得有趣。

    就这么个小东西,能打败他?

    那只小鸟很快发现了玻璃外的他,停下了梳理羽毛的动作,歪头看向他。

    岑浔操控研究员打开玻璃窗,将手探进去,那只小鸟就飞到了他的手上,岑浔因此摸到了它的羽毛,柔软而温热,手感还不错。

    但下一秒,岑浔就恶意地伸手一揪,揪了一根黑中带白的小羽毛下来。

    鸟痛叫一声,立即飞走了。

    岑浔收起羽毛,摸了粒鸟粮喊它,它犹犹豫豫的,还是飞回了岑浔的手上。

    岑浔很确定,只要他收紧手指,一下子就能把这个小东西捏死。

    捏死还是不捏死呢?

    岑浔不相信这小玩意能在未来打败他,可就是那么恰好,他最近太无聊了。

    没有敌手的生活令岑浔感到枯燥乏味,碾压人类有什么乐趣?岑浔决定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最终还是没有捏死这只小鸟。

    看到这一幕,在岑浔手里侥幸逃过一死的小鸟本鸟:“……”

    封霁寒脑袋一炸,心想,居然是他!

    那个非常没有道德的奇怪研究员,一来就拔了他一根羽毛,后来又不断投喂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导致他体检时数据异常。

    研究院因此进行了大面积排查,替换了一大批内部人员,那个研究员从此消失了。

    第133章 “神”的情报

    岑浔如封霁寒记忆里的一样, 操控那个研究员又来了几次,分别投喂了封霁寒石头、虫子、坚果、青菜叶、苹果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在这些东西里,封霁寒只吃了坚果和苹果, 对于其他的东西, 封霁寒碰都没碰一下。

    其他东西就算了,但封霁寒至今都没弄明白,岑浔当时为什么要喂他石头,到底什么鸟的食谱里会有石头?

    离谱食物的投喂终结于某次体检。

    岑浔投喂的那些东西跟研究院严格配比的营养剂完全不同,时间一久,就让研究院检测出了问题。

    研究院内部大换血过后, 岑浔很难再靠近那只小鸟,不过没关系,对岑浔来说, 开着傀儡抵达小鸟的身边,变成了一项新的有趣挑战。

    岑浔可以花费数月时间进行布局, 直至再次操控一个高级研究员, 进入小鸟的培养室。

    小鸟长得很快, 岑浔看着他迅速长大, 从小鸟变成大鸟, 某天岑浔再次来到培养室时, 大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黑白色头发的少年。

    咦, 小鸟变成人了。

    岑浔敲敲玻璃,那个少年望了过来,一双眼睛像一对漂亮的琉璃珠。

    如果能将它们抠出来摆在展柜上, 一定很美。

    随着这只小鸟羽翼渐丰,岑浔越发期待与他一战。

    不过观察小鸟的清闲日子很快到了头, 跟他同源的其他诡怪逐一冒头,对他的地盘虎视眈眈,岑浔不得不腾出手收拾他们,也就没空再去管那只小鸟。

    这些年里,人类的科技在不断进步,诡怪步步紧逼,人类不甘就此认命,竟然做出了一款药剂,喝下后便能快速提升等级。

    在这种情况下,人类终于摆脱了被压着打了局面,诡怪的优势逐渐被压制,异端监测局大批招收异能者,为了鼓励更多异能者应征,上层给出了异能者优待条款。

    至此,异能者在社会中的地位得到了巨大的飞跃,异能者阶层和普通人阶层被彻底划分开来。

    但岑浔知道,阶层的划分必定会招致更大的分裂,异能者优待条款看似解了人类的燃眉之急,实则是人类自取灭亡的开端。

    果然,随着异能者击退诡怪,不断收复城池,扩大安全区,人类社会出现了越来越明显的矛盾。

    然而那段时间正值战时,普通人还需仰仗异能者的能力存活下去,所以这种矛盾被强压了下去,并未爆发。

    岑浔冷眼旁观。

    他的敌人不只有人类,还有跟他出自同源的诡怪。

    踏入沉星级后,岑浔终于从获取的“知识”里,明白了自己诞生于此世的原因。

    原来他们九个诡怪的手上各自握有不同的权柄,只有击败另外八个诡怪,彻底收回所有权柄,才有资格继承神格,踏入“神”的境界。

    这个世界,不过是神子们争夺神位的竞技场。

    而这些人类,既是他们的食物,也是练级用的移动经验值。

    得知这个真相后,岑浔忽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他们简直就如同鬣狗一般,为了争抢所谓的“神格”,拼了命打得头破血流,最后得到一份施舍般的遗产。

    太不体面了。

    没意思。

    比起当神二代,岑浔更想要亲自证道。

    他开始暗中寻找“卡俄斯”留下的更多知识碎片,想要得到更多有关于“神”的信息,从而探寻另一条成神的道路。

    封霁寒看着这一幕,心想,原来岑浔打从一开始就喜欢不走寻常路,放着老父亲的遗产不要,就喜欢搞点刺激的。

    随着其他诡怪纷纷晋升到沉星级,神位竞争真正拉开了序幕,高阶诡怪的出现,使得人类的优势再度被打破。

    人类被夹在高阶诡怪的战争里,逐渐举步维艰,多方压力下,异端监测局正式启用【无神论者】。

    岑浔第一次对上【无神论者】就吃了个大亏。

    困在噩梦里的猎物们忽然醒转,逃离了他的噩梦之城,梦境国度发生巨大动荡,身为梦境的编织者,岑浔立即发现了异常。

    岑浔难得有点惊讶,他的傀儡丝无色无形,向来无往不利,却在今日遭遇了第一个滑铁卢。

    始作俑者很快浮出了水面,在岑浔毫不留情地攻击入侵者时,那个人出手,挡下了他的傀儡丝。

    岑浔意料之外地看到了熟悉的黑白发少年。

    那只小鸟又长大了不少,眼睛剔透,神色平淡,岑浔看着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自己的傀儡丝便再也无法前行一分。

    时间类技能?不,不对。

    岑浔反复试探,终于确定,这家伙……居然可以沉默一定范围内的所有技能,而他的傀儡丝偏偏需要近身攻击,显然会受到最大程度的限制。

    没有冷却时间,没有次数限制,没有使用间隔限制。

    此人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哪怕受到伤害,也能立即使用技能回血,蓝条极厚,还附带自动回血技能,简直逆天。

    麻烦人物。

    岑浔心想,他好像有点低估了这只小鸟的能力。

    不该为了找乐子留下他的,一时手软,后患无穷。

    第一次交手以岑浔的落败为结束。

    封霁寒不讲道理的技能打了岑浔一个措手不及,岑浔没来得及摸清封霁寒的技能机制,最终的结果只能是节节败退。

    后来的事情封霁寒基本上都知道了,【无神论者】的战斗力初见成效,很快被用于对付其他高阶诡怪,愈演愈烈的神位竞争不得不被迫中止,【无神论者】拉住了所有高阶诡怪的仇恨,一致决定先解决掉他。

    但封霁寒不知道的是,原来那时岑浔就对他的背景进行了调查,并且已经查到了【神胎】身上。

    普通人类不可能拥有这样强大的能力,哪怕是基因改造人,觉醒出这样的能力也近乎神迹,岑浔深知这一点,从研究院入手,摸到了有关【神胎】的线索,还从研究院里弄到了关于【神胎】的一部分资料。

    这些资料现在已经被研究院完全销毁,只有在过去还能找到一点踪迹,封霁寒精神一振,立即凑上去看。

    关于【神胎】,研究院里的资料不多,报告里只简单标明了【神胎】的来源,以及人类科学家对【神胎】的相关猜想——

    【神胎】,某年某月被发现于某山村祭祀山洞中,疑似“神”的雏形。

    岑浔细读了几遍资料,觉得很有意思,如果报告中的猜想属实,那么除了继承神格的“神二代”,第二个成为“神”的办法,就是世界自行孕育出的“自然神”。

    如果“自然神”成功诞生,那么他们这些连“神二代”都算不上的诡怪,说不定就会被赶出这个世界。

    而可笑的是,人类亲手杀死了属于这个世界的“自然神”。

    ——并且,将祂变成了一只听话的小狗鸟。

    越是了解,岑浔越是觉得【无神论者】十分特殊,于是岑浔设了个局,用百万人的生命要挟异端监测局,逼他们拿出【无神论者】作为交换。

    岑浔将消息散播得很广,异端监测局几乎是被架在火上烤,迫于舆论压力,异端监测局最终还是交出了【无神论者】。

    按照岑浔的要求,封霁寒被关在铁笼里,送到了岑浔的身边。

    新鲜的血肉近在咫尺,岑浔可以感受到封霁寒体内的磅礴力量,他盯着笼中的少年舔了舔唇:“你看起来……很好吃。”

    少年不惧反笑,似是放弃了挣扎,蹲在笼子里托着下巴歪头看他:“你看起来……也很好看。”

    岑浔没有波澜地提醒他:“你已经被人类放弃了。”

    “嗯,我知道。”

    这个反应不在岑浔的预想之内,他带着点蛊惑地诱导他:“你不觉得仇恨吗?”

    封霁寒说:“我知道他们是受你威胁,不得已而为之。”

    言语间竟没有半点阴霾,一副全然信赖的坚定模样。

    被洗脑得很严重,岑浔很快下了判断,想策反【无神论者】,看他跟异端监测局狗咬狗,恐怕很难。

    有趣的是,岑浔想着策反封霁寒,封霁寒也同样在想着感化岑浔。

    说服他不要杀人未果后,封霁寒开始转变策略,劝岑浔少杀人。

    “如果你一定要杀人,那为什么不杀坏人?这样的话,就没那么多人会对你喊打喊杀了?”少年很认真地看着岑浔,提出他天真的建议。

    岑浔觉得这只鸟实在很聒噪,要不是为了弄清更多有关“自然神”的真相,岑浔早就把他吃了。

    “我不做慈善。”岑浔冷冷道。

    好人坏人,对他来说都是食物,他为什么要费心思区分食物的好坏?

    为了追踪【全知】,岑浔带着聒噪的小鸟一路南下,相处的时间一久,岑浔就发现这只小鸟什么都不知道,是个空有一堆口号和愿景,却完全不了解真实情况的超级理想主义者。

    身为织梦者,岑浔很乐意亲手打碎别人的美梦,让对方面对残酷的现实,然后陷入无尽的绝望。

    于是他带封霁寒进了人类社会,让他亲眼去看深埋其中的污秽。

    阶级压迫,资源倾斜。

    异能者的横行霸道,普通人的求救无门。

    有一次,封霁寒救下一个因失业而被逼到跳楼的青年,可过了几天,那个青年因为被异能者顶替职位,从公司楼顶再次一跃而下。

    公司主管找人收拾掉了楼下的碎尸和鲜血,捏着鼻子骂了声晦气,其他人仿佛对此司空见惯,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冷漠地走开。

    一条人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像一滴水珠蒸发进了空气里。

    那些正义的宣言,那些为人类幸福而战的标语,全都在无人问津的鲜血里失去了意义。

    封霁寒被打击到变回本体,呆呆站在岑浔的肩上自闭。

    岑浔喂他一把坚果,他也不肯再吃。

    小鸟终于不在耳边聒噪,岑浔舒服了。

    不久后,岑浔在某个大厦的厕所里抓捕到了【全知】的一部分本体。

    【全知】战斗力不强,但祂的眼睛遍布全球,可以随时随地捕捉到敌人的动向,然后逃跑。

    一句话概括——容易杀,但难抓。

    一大堆眼珠子慌乱逃窜,岑浔封锁了祂的逃跑路线,平和道:“不杀你,问点事。”

    眼珠子纷纷转向他,然后转向他肩上的鸟,一致地翻了个白眼:“说吧,问什么?”

    岑浔:“有关‘神’的知识。”

    眼珠子眯了眯眼,变成人形,上下打量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没资格提问。”

    岑浔冷声道:“并且,我没有在厕所跟人谈话的兴趣。”

    之后的谈话,封霁寒当时并没有参加,所以不清楚他们究竟谈了什么,但在岑浔的记忆中,他终于得知这场谈话的内容。

    【全知】确实知道关于“神”的部分情报,祂知道封霁寒的身世,也知晓关于这场“神位之战”的更多内幕。

    “但是我不能白给消息,你打算用什么东西来交换?”【全知】问道。

    岑浔思忖片刻:“如果未来,我真的找到另一条路,我可以不杀你。”

    【全知】:“……就这??”

    “单凭你的能力,本来也很难在神战中活命,不是吗?”岑浔残酷地道出现实,【全知】沉默了。

    【全知】本就不是擅长战斗的诡怪,如果按照战力算,祂必败无疑。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全知】才无法拒绝岑浔的提议,想要活命,祂只能尽力给岑浔提供情报,让岑浔可以找出另一条不杀自己的成神之路。

    因此,【全知】没纠结太久,就跟岑浔做了交易。

    祂可以给岑浔提供情报,但岑浔必须答应在未来留祂一命。

    封霁寒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童瞑会在噩梦世界重启后快速投靠岑浔——恐怕也有交易的影响。

    “好了,现在我可以说了。”【全知】说道。

    “你猜的没错,【无神论者】确实是这个世界孕育出的自然神。”

    “可惜不幸陨落,死于祂的眷族手中。”

    第134章 赌约

    “眷族?那是什么?”

    【全知】回答岑浔的疑问:“有的神亲手创造了世界, 祂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捏出不同的物种,这些由神创造的种族就是先天眷族。”

    “另外一种就是后天眷族,世界和物种先诞生, 神明后诞生, 生来就对这些后天眷族负责。”【全知】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语气里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惋惜:“自然神万年难得一见,这个世界走了狗屎运,眼看就要孕育出一位新神,却偏偏好死不死地被人类杀了, 很难说运气好还是不好。”

    “不过……如果没有强大的神明保护,就算不被眷族误杀,自然神大部分也会被堕神抢走力量, 扼杀在襁褓之中。”

    岑浔沉思了片刻,提出疑问:“可他现在这个样子, 分明是人类。”

    【全知】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不知看到了什么, 眉梢微挑:“你可以理解为他被一分为二, 魂魄跟身体分开, 被塞进了人类的身体里。”

    “他真正的身体呢?”

    听到关键信息, 封霁寒立即凝神细听。

    【全知】微微一笑:“从古至今, 人类的最高权力者都有一个共同的野心。”

    “成为神, 掌握这世间的至高权力。”

    “神的躯体就在那里,人类不会让它空置。”

    岑浔懂了:“也就是说,那具神躯现在在人类最高权力者的手上?”

    “是。”

    “抢占神躯, 真的能成神吗?”

    “不,只是有资格能够到那个位置而已。”【全知】说:“要想成神, 还需要经历至关重要的一环。”

    “证道。”

    岑浔感兴趣地问:“证道?”

    可惜【全知】知道的内幕并不多,关于“证道”的具体内容,连【全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笼统地给出大致的方向。

    “你得搞出一件影响全世界的大事,然后通过这件事,找到适合你的……神位?神名?还有阵营?”【全知】说不清楚,只给出了这点模糊的提示。

    岑浔漠然问:“还能更清楚点吗?”

    【全知】自己寻思了一下,很快有了主意,他拿出人类的手机,给岑浔分享了几本电子版的参考资料:“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你多看点资料,然后琢磨琢磨,找找灵感。”

    岑浔和封霁寒一起看到了那些“参考资料”的名称——《我在虐文世界杀夫证道》《被杀夫证道后我重生了》《修成无情道后我成了真神》。

    岑浔:“……”

    封霁寒:“……”

    岑浔居然还真的抱着严谨求知的态度问了:“可信吗?”

    【全知】:“包的,大道至简,万物归一,理论知识都大差不差。”

    封霁寒怀疑他在忽悠岑浔,但没有证据。

    岑浔最终还是收下了手机,并从【全知】那里问到了有关于卡俄斯的更多线索。

    “影响全世界的大事……”

    封霁寒听到岑浔低声喃喃,心中不由一动,仔细一想,噩梦世界的出现,不正影响了整个现实世界的命运?难道岑浔推动噩梦世界出现,就是为了试着“证道”?

    但结果已经显而易见,如果岑浔真是为了“证道”,那么岑浔的第一次“证道”显然以失败告终。

    封霁寒看着岑浔认真学习了那些“参考资料”,神情透着思索,不由沉默。

    这个邪恶毛线球不会……真信了吧?

    岑浔倒不至于全盘接受这些杜撰的小说,他只是在想,不管是无情道还是杀夫证道,所有故事都围绕着一个最关键的“情”字。

    如果没有情感驱动,一个人不可能凭空干出一件影响全世界的大事。

    岑浔思索了一下,他已经对目前的一切感到乏味,如果让他选择干一件影响全世界的大事,那么他应该会选择杀光所有人吧。

    占据这片土地的人类覆灭,难道不算大事吗?

    但是岑浔看到站在栏杆边上看海的封霁寒,忽然改变了主意。

    岑浔决定让这场游戏变得更有意思一点。

    如封霁寒猜测的一样,岑浔为了摸索“证道”的形式,这才有了创造“噩梦世界”的构想。

    令封霁寒感到意外的是,岑浔竟然跟卡俄斯的残余意识有过交流,并与卡俄斯有过交易。

    封霁寒无法看见交易的内容,他只知道,岑浔将身上的某个技能献祭给了卡俄斯。

    之后,就是封霁寒很熟悉的事件。

    在岑浔的带领下见证过太多黑暗,封霁寒坚持要回到异端监测局,想要改变这一现状,为此,他跟岑浔分道扬镳。

    岑浔乐于看到他跟异端监测局决裂的画面,但他低估了异端监测局的恶心程度,发现封霁寒不受控制后,研究院对封霁寒进行了深度洗脑,然后派他回去刺杀岑浔。

    岑浔被封霁寒捅了一刀,难得生出一丝怒意,玩不过人类还赶回去送菜,蠢鸟。

    但岑浔觉得更蠢的是自己,明知道封霁寒玩不过人类,还放他回去。

    “是我的错,我不该心软放走你,我应该将你一辈子关在笼子里,让你只为我一人唱歌。”岑浔伸手拂过封霁寒的头顶,傀儡丝毫不留情地扎入。

    他那时是真想把封霁寒做成他的傀儡。

    最后因为封霁寒的技能特性,岑浔没有完全成功,反而误打误撞地解除了封霁寒的被洗脑状态。

    恢复自主意识的封霁寒自闭了很久,岑浔放任他在角落自闭,某天终于走了过去,踢了踢他的小腿。

    封霁寒抬起眼,眼眶红红的。

    岑浔再次问了一遍那个问题:“现在还想保护人类吗?”

    封霁寒沉默片刻,这次,他给出的回答仍是“想”。

    岑浔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坚持的理想,就像岑浔不会轻易放弃捕杀人类,这次岑浔没有嘲讽他,而是说:“那你来教我吧。”

    封霁寒抬眼,迷茫地看向他:“教你……什么?”

    “爱。”

    封霁寒愣了一下,下意识复读了一遍:“爱?”

    “我不可能凭空想象一件没有的东西。”岑浔将手搭在封霁寒的肩上,微微俯身,垂落的一缕缕长发如牢笼,将封霁寒笼罩其中:“如果不能做到真正地感同身受,又要如何证明,我所做的事情是错误的呢?”

    “教会我感情,然后向我证明,无止境的杀戮会带来痛苦。”

    封霁寒愣住了。

    岑浔不懂感情,他难道就懂吗?

    他该如何教会岑浔一件他同样没有的东西?

    不等封霁寒开始尝试,大混战忽然爆发。

    自此,那些爱恨情仇,全部归于噩梦世界。

    ……

    ……

    混乱的记忆梦境趋于平静,不知过了多久,封霁寒的意识才从沼泽般的梦境深处挣脱出来。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身下的大床非常柔软,封霁寒只觉得自己深陷在云朵般的被褥里,浑身都有点提不起劲。

    封霁寒下意识动了动手指,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手心里滚落了出来,他抬起手一看,看到了两枚一黑一银的戒指。

    昏迷前的场景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封霁寒立即起身掀开被子,四处寻找岑浔的踪迹。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阳台上。

    灿烂的阳光落下来,照在那个人的身上,沿着铁艺栏杆肆意蔓延的花藤开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将那个人簇拥其中。

    封霁寒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到他的身边,阳台外是一片漂亮的海景,岑浔正倚在栏杆上欣赏,海风拂乱他的鬓发,露出优越的眉眼,一切都好像没有变。

    “你醒了,”岑浔听到身后的动机,转头看向封霁寒,露出一丝笑意:“做了什么梦?”

    “关于你的梦。”封霁寒见岑浔似乎没什么变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向岑浔确认:“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岑浔仍是笑着:“很好。”

    封霁寒刚刚还觉得没事,这会儿却有点不确定了,他试探地张开胳膊:“那抱一下?”

    岑浔盯着他的怀抱片刻,上前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封霁寒感受不到岑浔的呼吸声,拥抱的触感也只有一片冰冷,像是抱了一块冰。

    他还肯给自己抱,看上去是个好兆头,封霁寒摸了一下岑浔的长发:“你现在已经完全觉醒了吗?”

    岑浔答道:“嗯,是啊。”

    “这里是哪里?”

    岑浔:“家。”

    封霁寒顿了顿:“……我似乎没来过这里。”

    岑浔说:“很快就会熟悉了。”

    封霁寒听到这里,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有心想问岑浔这里究竟是哪里,刚要张口,却被岑浔用手指抵住了嘴。

    “嘘,安静。”

    封霁寒跟岑浔对视片刻,决定做一个更冒险的尝试。

    他从手心里拿出那两枚染上体温的婚戒,缓声询问岑浔:“我的答案呢?”

    那个关于爱的答案,岑浔说过,会在觉醒后再告诉他。

    岑浔稍稍站直,垂眸看着他手心的戒指:“小鸟老师教得很好,我想,我已经学会了爱。”

    封霁寒看着岑浔掀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但我,同样学会了疼痛。”

    “你让我感到疼痛。”

    “我要把你保护起来,”岑浔认真地说:“这样就没人能再让我感到疼痛。”

    封霁寒听得心中一动,恢复记忆后的岑浔仍然在乎他,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但封霁寒反应过来岑浔的言下之意后,紧接着陷入沉默。

    好消息:邪恶毛线球还喜欢他。

    坏消息:邪恶毛线球太喜欢他了,准备把他关起来保护。

    封霁寒:“……”

    封霁寒被囚禁惯了,闻言倒也不是很慌。

    被老婆关一下而已,又不是没被关过,不丢人。

    想到这里,封霁寒从容地拉了拉岑浔的衣摆:“真的爱我?我不信,除非你亲我一下。”

    岑浔歪头看他,像是对他的反应有点不满意,便伸手拽了他的银色发尾一下,让他低头。

    冰凉的唇印在封霁寒的唇角,封霁寒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就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衣摆下钻了进去。

    岑浔微笑地看着他:“既然小鸟这么热情,那就来做吧。”

    封霁寒:“……”

    第135章 新的会议

    “哎, 六哥,你说那谁还活着吗?”

    巫烬无精打采地挂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询问同样瘫坐在沙发上的童瞑。

    童瞑双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什么那谁?”

    “就……四嫂啊。”

    过了好半晌, 童瞑才缓缓转动眼珠, 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向巫烬。

    “他过得幸福着呢,能有什么事。”

    童瞑按了按胀痛的眼睛:“我们该担心是自己。”

    其他诡怪纷纷虚弱应声。

    一栋别墅里,瘫了一屋子的诡怪。

    域主情况不稳定,眷从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域主现在处于混乱状态,眷从的精神难免受到影响。

    他们没有失去理智出去乱杀, 全是得益于云时卿的技能【固心如界】。

    要不是有云时卿设下的安全屋保护,他们早就被域主影响,进而陷入嗜血的疯狂状态。

    “还要多久?”秦修抱着乌萨, 一人一猫瘫软在一处:“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童瞑没什么底气地喃喃道:“快了,快了……”

    像岑浔这种等级的大诡, 彻底觉醒的同时, 还要升级, 没那么快恢复如常的。

    七天前, 岑浔在祀神村彻底觉醒, 吞食了所有前往祀神村的异能者——包括后续赶到祀神村支援的人类。

    童瞑估算了一下时间, 等岑浔的状态差不多稳定下来, 变得没那么狂暴嗜杀, 才带了一队人去祀神村接岑浔。

    【命运】对神位虎视眈眈,总不能让岑浔一直待在外面,不安全。

    哪怕有眷从的身份保护, 童瞑等人还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才成功转移了岑浔。

    童瞑闭上眼, 仍能想起当时险之又险的画面。

    地下洞穴错综复杂,傀儡丝肆意蔓延,几乎看不清底下的岩壁,他们踩在傀儡丝上往前走,时不时就能看见一具被傀儡丝穿透的苍白干尸,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只有一片死寂。

    他们无法靠近岑浔的核心本体所在,只能曲线救国,让【行者】沿着岑浔的本体边缘进行空间标记,等标记完毕,再将岑浔的整个本体一起传送回噩梦大学。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遭遇了不少幻觉干扰,好几次,他们明明已经标记完毕,醒来却发现自己还在原点。

    岑浔本来就难搞,彻底觉醒后,他的难搞程度大大提高。

    靠着童瞑的全知视野,加上云时卿的【固心如界】,他们才一路顶着幻觉的压力,惊险地将岑浔传送回了噩梦大学。

    ——但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回到自己的诡域后,岑浔的本体自动隐藏其中,连带着被包裹在核心处的封霁寒也一并消失了,域主升级带来的不稳定波动沿着契约扩散给他们这些眷从,日子就变得难过了起来。

    低级眷从全部被带着进入升级状态,陷入沉睡,而他们这些高级眷从则受到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影响,浑身上下哪都不舒坦,总想着出去杀些人冷静一下。

    虽然玩家暂时没有发现问题,但实际上,此时的噩梦大学几乎已经全面停摆。

    好在玩家们正忙着备战,准备迎接下一波来自联邦的诡怪军队,不在噩梦大学本部进行长期停留,因此还未发觉异常。

    童瞑心知肚明,短期停摆不是大问题,一旦噩梦大学长期停摆,被【七煞】那边发现异常,那家伙很可能直接打到噩梦大学总部里来,直接结束这场战争。

    涉及对赌协议,这场战斗噩梦大学必须要赢。

    云时卿是他们当中唯一不受干扰的诡怪,为了稳定战局,云时卿这些天早出晚归,不停代表噩梦大学出面,指挥玩家抵挡联邦方的军队,处理噩梦大学停摆期间的所有事务,还要分神照顾童瞑这些被影响的诡怪,简直一个人顶一百个用。

    童瞑心想,他哥还真是会找人,就算是之前的死对头,这会儿也被他哥用成了顶级牛马。

    说曹操曹操到,童瞑正感慨着,云时卿带着一脸疲色回来了。

    “今天好点了吗?”云时卿看了眼满屋子的颓废诡怪,缄默片刻,问出了声。

    众诡纷纷摇头。

    云时卿找了个椅子坐下,撑着额头放空一会儿,然后开口:“你们有想起什么吗?”

    闻言,众诡的目光微微一闪。

    “是有想起来一点……”秦修迟疑说:“是我身为人时的记忆。”

    沈摇山点点头,目光复杂:“我也想起来了关于我家人的事。”

    童瞑有气无力道:“正常……域主升级,眷从会跟着一起升级,或许是顺带破开了让你们失忆的技能吧。”

    “我和我的兄弟姐妹,都是因为【时间】的回溯技能才失忆的,至于你们,0001,0002,0096,是因为典狱长的【罪恶审判】才失忆。”

    童瞑喃喃道:“这会儿,这些技能都因为升级而失效了。”

    “再等等吧,”童瞑叹了口气:“等四哥他彻底适应变化,应该就好了。”

    云时卿也问了跟巫烬一样的问题:“无神论者一直待在他本体的核心位置,这样没问题吗?”

    岑浔觉醒的时候,封霁寒就在旁边,照理来说,封霁寒应该会像那些异能者一样,也被吸成干尸。

    童瞑总不好告诉他,封霁寒曾经差点被岑浔做成傀儡,体内还留着傀儡丝,才能躲过一劫,便装傻道:“放心吧,他们是真爱,我哥怎么会吃他呢?”

    云时卿对此持怀疑态度。

    如果封霁寒不是被吃了,那怎么这么久都看不到他的人影?

    封霁寒正在沙滩上跟岑浔散步。

    海浪如同一层层白纱裙边,轻柔地冲刷着松软的沙滩,他和岑浔在沙滩上走过,留下一串串的脚印,天晴海蓝,真是一处令人心旷神怡的好景色。

    岑浔的及地长发被封霁寒编了起来,发间点缀了路边采的小野花,看上去美丽得有点过分了,封霁寒将头上的白色遮阳帽给岑浔戴上,怎么搭都好看。

    “你跟卡俄斯交易了什么?”封霁寒牵着岑浔的手问他:“这个能说吗?”

    封霁寒只知道岑浔将一个技能献祭给了卡俄斯,他们之间的交易内容却是不得而知。

    岑浔不答反问:“你还记得我在噩梦世界重启时,得到的读心术技能吗?”

    封霁寒颔首:“记得。”

    “它就是我献祭给卡俄斯的那个技能。”岑浔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我们约定,当时机合适时,卡俄斯会将它归还给我。”

    封霁寒疑惑:“可祂怎么知道……”

    岑浔:“噩梦世界是借助卡俄斯的力量构建出来的,因此,噩梦系统里掺杂着卡俄斯的意志。”

    那次坠楼后,系统判定时机已到,借着阵营首杀的由头将技能归还。

    封霁寒终于弄清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惑:“可这么做,祂又能得到什么?”

    与岑浔交易,创造噩梦世界,在合适的时机交还技能,封霁寒完全看不透卡俄斯做出这些事的真实目的。

    岑浔的回答简单明了:“继承者。”

    “嗯?”

    “祂之所以愿意配合,是为了得到一名合格的继承者。”

    岑浔停下脚步,望向封霁寒:“我们的赌约是‘爱’。”

    封霁寒恍然明白了什么,瞄向岑浔:“所以你才让我教你……”

    “你已经教会我了,不是吗?”岑浔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虽然我已经没有了心脏,但这里还是满的,装着一只小鸟。”

    封霁寒脑袋一下子就热了,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招架不住岑浔的情话。

    岑浔目光微深,伸手蹭了一下他的脸:“纯情小鸟。”

    封霁寒握住他的手,努力压下那股子热气:“只是晒得有点热。”

    岑浔笑着拿下遮阳帽,戴回到他的头上:“还热吗?”

    封霁寒扇了扇风:“还是有点热,不如我们去钓鱼吧,晚上做鱼吃?”

    岑浔同意了。

    这个空无一人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而封霁寒完全忽略了这些异常,只当做自己还在现实世界里。

    散步,钓鱼,做饭,睡觉……又度过了很美好的一天。

    傍晚,封霁寒惊醒了一次,身旁躺着的岑浔不知所踪,窗户大开,狂乱飞舞的轻纱窗帘里,站着一个由丝线构成的人形生物。

    黑白丝线溃散了一地,仿佛察觉到他醒来,那个人影动了动,朝他“看”了过来。

    封霁寒与对方对视片刻,试着掀开被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那个人形丝线体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在他身边躺下了。

    封霁寒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拍着鼓起的被子团,像哄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没事的,睡吧。”

    其实封霁寒很清楚,这里并不是现实,而是岑浔编织的梦境,岑浔将他困在这里,一个原因是为了保护他,另一个原因……恐怕是岑浔还不能马上适应现在的身体。

    岑浔毕竟当了快十年的人类。

    如果留在梦境里能让岑浔更安心,封霁寒可以一直陪岑浔待在这里。

    被子底下,溃散的丝线纷纷攀上了封霁寒的身体。

    封霁寒微微一僵,咬牙道:“……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

    窸窸窣窣的声音接连响起,不断游移的丝线在皮肤上留下诡异的冰冷触感,封霁寒伸手去抓,双手被丝线捆紧了。

    “嘶——”

    封霁寒脖颈染上一片薄红,银色发梢贴在脸畔,他轻轻喘息着,看不到被子底下的情景,只感到胸前的睡衣衣扣被挑开了。

    有点……过于刺激了。

    封霁寒不知道岑浔是怎么弄的,反正到了最后,他被榨得一滴不剩,眼睁睁看着丝线从被子底下慢悠悠滑出来,上面还斑斑点点的。

    封霁寒脑袋嗡的一声,炸了。

    怎么、怎么还能这么玩的……

    封霁寒看着那些丝线游进了浴室,哑然失语许久。

    ……

    校长彻底觉醒后的第四天,噩梦大学众诡明显感到压力一松,域主带来的混乱状态同时大大减轻。

    一些状态恢复的诡怪开始复工,乌萨也是如此。

    数日没有上班,乌萨准备先把校长办公室擦洗一遍,没想到刚进门,他就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乌萨愣了一下,立即喜上眉梢:“校长!”

    岑浔端坐在办公桌后面,除了脸上没有表情,头发更长了一点,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他声音平静:“乌秘书,你吩咐下去,十分钟后开会。”

    “好的。”这场会议实在有点突然,乌萨停下欢快的脚步,纳闷地应了下来,问道:“会议主题是什么呢?”

    岑浔:“关于噩梦大学未来发展的规划。”

    收到消息后的众诡纷纷赶往会议室,脸上无一例外带着凝重之色。

    关于噩梦大学的未来发展,他们早就开过会议,偏偏在眼下这个特殊关头,岑浔刚恢复从前的记忆,就表示要重新商议这件事,这无疑是一个不太好的讯号。

    对童瞑、空禛、矢墟这些神位竞争者来说,岑浔对他们的态度几乎关乎着他们的生死。如果岑浔恢复记忆后看他们不顺眼,决定永绝后患,那么他们这次去开会,很可能就是去给岑浔送菜。

    刚好岑浔等级提升,沉星级的噩梦戒尺对岑浔的约束力大大减弱,就算吃掉教职工,岑浔也不会受到太大反噬……

    而云时卿和沈摇山等人担心的,则是岑浔对于人类的态度。

    岑浔恢复记忆后,是否会继续保持噩梦大学的运行模式,依靠虚拟游戏副本进行积分摄入,也是个很大的未知数。

    最坏的可能,就是岑浔放弃运营,直接攻打现实世界。

    随着会议室靠近,众诡的脚步愈发沉重,唯有巫烬像风一样掠过了他们,脚步轻快地冲向会议室,同时兴奋喊道:“四哥要吃也是第一个吃我!谁都别跟我抢!”

    沈摇山指着巫烬的背影,苦笑着对云时卿说:“就巫烬这傻孩子,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秦修目光一转,看到童瞑接近惨白的脸色,不由微微皱眉:“没事吧?”

    就算是害怕被吃掉,全知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童瞑勉强笑了笑:“没事……”才怪。

    在童瞑的视野中,他们并不是走在一尘不染的走廊上,而是走在了……由无数丝线构成的通道里。

    垂落的丝线遍布走廊,只要它们的主人想,这些丝线就能立即洞穿猎物的天灵盖。

    童瞑没有怕过什么,但亲眼目睹自己身处这样的危险地带,饶是心大如童瞑,也无法保持冷静。

    无论每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会议室的门已近在咫尺。

    第136章 梦境之旅

    走进会议室, 最显眼的那个位置上,岑浔已经坐在了那里。

    众诡纷纷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全场意外的安静, 看似不动声色, 实则都在悄悄打量着他们觉醒归来的校长。

    童瞑用全知之眼看过去,立即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童瞑的视野里,一根傀儡丝从天花板垂落,连接在首位的“岑浔”头顶——就像操控提线木偶的那根线,而被操控的“岑浔”漠然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来的这个显然不是本体, 而是一个……纸人。

    童瞑挨着椅子,缓缓坐下了,心念急转, 产生了一系列的疑问——

    为什么他四哥不用本体来?是还没办法凝聚出人形吗?

    他四哥现在这种状态,似乎有点不太妙, 他四哥现在真的还能正常思考吗?

    要命, 早知道就让小周帮他预知一下, 看看他还有没有命回去了……

    童瞑有时候会很痛恨, 痛恨自己可以看穿太多的虚妄和真实, 因为有时候知道得太多, 也是一种痛苦。

    就像一无所知的云时卿等人, 他们不清楚岑浔的异常和危险, 还敢向岑浔问起有关封霁寒的事:“无神论者还好吗,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岑浔语气平平地说:“他很好。”

    但没有解释封霁寒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

    云时卿微微眯起眼,意识到今天恐怕是问不出封霁寒的下落了, 便转换了话题,直白问道:“关于噩梦大学的未来规划, 我们之前有讨论过,现在,你改变主意了吗?”

    “是的,”岑浔掀起眼帘:“此前,我初步同意维持噩梦大学的运营,以不杀人的方式获取积分收入,不对现实世界的人类动手……”

    云时卿目光微微凝重,屏息等待着岑浔接下来的话。

    “……但现在,我要在此基础上,再加一个必要的条件。”

    沈摇山绷着嗓音问:“什么条件?”

    岑浔平铺直叙:“取缔异端监测局,覆灭异能世家。”

    听到他提出的新条件,众诡纷纷一愣。

    异端监测局和异能世家什么成分,他们都心知肚明,但岑浔觉醒后,立即就要对这两大势力动手,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

    “我的领地上,不能出现背信弃义的老鼠。”岑浔扯了扯唇角,古井无波的面容上,终于泄露出一丝森寒的杀意。

    云时卿沉默了片刻,问:“背信弃义的意思,是指……”

    岑浔目光扫过他们,忽然弯起唇角:“当年献祭的那批异能者,总共有多少人?”

    云时卿和沈摇山等人怔了一下。

    当年,九位候选者在人类世界展开神战,诡怪攻陷H市,异端监测局不得不紧急启动原本作废的献祭计划,以高阶异能者为祭品,生生祭出了噩梦世界。

    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园,绝大多数的高阶异能者都主动站了出来,参与了献祭计划。

    他们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期许,心甘情愿地赴死,意识消散,身躯化作噩梦世界的基石,只为让诡怪远离他们深爱的家园……

    岑浔鬼魅的声音在耳边如恶魔般在耳边响起:“可你知不知道,其实他们本不用死?”

    宛如遭到了一记重击,云时卿瞳孔骤缩。

    “什、什么?”

    什么叫他们本不用死?

    直到会议结束了,云时卿仍没有从震荡的心绪里回过神来。

    沈摇山也恍恍惚惚的,他仿佛抓了根救命稻草,执拗地问云时卿:“你说他是什么意思?难道当时除了祭出噩梦世界,还有更优的解法吗?”

    云时卿紧紧握紧手指,失神的目光逐渐聚焦。

    如果真如岑浔所说,当时的事另有隐情,他必须要弄清那个真相。

    云时卿深吸一口气,想到了一个人——宿明祁。

    宿明祁在最后关头冲了出来,分明是想要阻止那场献祭的,或许……他知道些什么。

    散会后,乌萨没来得及跟秦修说小话,匆匆忙忙地追在岑浔的身后,赶上了岑浔的脚步:“校长,我有东西要交给您。”

    岑浔转过头,看到乌萨从怀里拿出一个本子,认真地递向他:“您说过的,如果您对无神论者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就让我把本子还给您。”

    岑浔目光扫过那个本子的封皮,没有接,淡淡道:“我说过,他现在很好。”

    乌秘书有时候非常较真,他直视校长,认真完成校长觉醒前的嘱托:“如果无神论者现在很好,那就让我确认一下,如果他真的很好,那我就继续收着本子。”

    岑浔沉默片刻:“他沉睡在梦境里,那里非常安全,不会再有痛苦和背叛,也不会再有危险和死亡。”

    乌萨惊讶道:“校长,您打算一直让他待在梦境里吗?”

    岑浔反问他:“为什么不呢?”

    校长看上去是在真心实意的困惑,这倒让乌萨犯了难,乌萨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乌萨本能的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乌萨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您是不是该问一问无神论者的意愿呢?”

    “一直见不到朋友,触碰不到真实的阳光,他会不会不开心?”乌萨挠挠头:“保护,是很好的,不会受伤,不会流血,可是养在温室里的花仍然会枯萎,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会出现刻板行为,身体不会受伤,可是心灵呢?”

    岑浔沉默了。

    “人类的心灵是很脆弱的。”

    乌萨认真地说:“猫可以吃吃睡睡,在小小的地方等待主人回家,可是人类不一样,吃不到好吃的,玩不开心,晒不到阳光,人类会抑郁的。”

    这番话似乎说服了岑浔,岑浔问乌萨:“他会抑郁吗?”

    “不知道呀,”乌萨摇摇头:“所以我觉得,您该问一问无神论者的意愿。”

    他往前,递出手里的本子,岑浔顿了顿,这次,他伸手接了。

    “谢谢你,猫秘书。”

    乌萨见他愿意接本子,喊自己猫秘书,简直比吃了一百袋冻干都高兴,忍不住变出尾巴,在身后开心地晃晃。

    发现岑浔在看自己的尾巴,乌萨很大方地抓过尾巴递给岑浔:“校长,要摸摸吗?”

    岑浔婉拒了。

    纸人没有触感,摸了也是白摸。

    拿着本子回到办公室,岑浔并没有看本子上的内容,随手将本子放到了一边。

    其实这个本子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里面除了关于后续的一些计划,唯一携带的,就是一项未启用的校规,是他为了防止伤害到封霁寒,所做的准备。

    不过,现在也用不上了。

    岑浔静坐了一会儿,起身。

    光影变幻,办公室的场景消失,他行走在现实和梦境的间隙,回到了他精心编织的梦境里。

    海边别墅里,封霁寒正坐靠海平台上,吹着海风哼着歌,愉快地钓鱼,看上去很是悠闲的样子。

    岑浔走上前,封霁寒听到他的脚步声,微微侧过脸,笑眯眯地问:“回来了,刚刚去了哪里?到处找都没找到你。”

    岑浔说:“开了个会。”

    “什么会?”

    岑浔在封霁寒身旁坐下,看到了他手边空荡荡的桶,漫不经心地答道:“针对异端监测局的取缔计划。”

    封霁寒没觉得意外,握着鱼竿叹气:“异端监测局已经被居心不正的蛀虫蛀空了,完全偏移了它创建的初衷,留着也是祸害,是该取缔掉了。”

    岑浔抚摸那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银发:“你原本打算怎么对付异端监测局?”

    封霁寒就像没骨头似的,一摸就倒在了岑浔的身上,鱼竿也不要了,一边勾着岑浔的长发玩,一边思考道:“解决掉那些老顽固,改变异端监测局的职能,改为异能者管理局,废除异能者优待条款,打击世家势力,将公平还给普通人。”

    “听上去你早就有了想法,”岑浔低头看他:“可是,不管异端监测局还是世家,只要关乎切身利益,他们就不可能听话地放权。”

    “异能者群体不可能同意废除优待条款,世家垄断着各行各业的命脉,光凭你一个人,怎么跟他们抗衡?”

    封霁寒笑了,用侧脸贴了贴他的手背:“想改变的不止我一个,我不是孤军奋战。要破除腐朽陈旧的思想,彻底拨乱反正,这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事,但我绝不能因为前路艰难,就干脆不出发。”

    岑浔想说人类的命运关你什么事,何必多管闲事,吃力不讨好,但转念一想,封霁寒就是这么个圣父鸟,在他还是颗蛋的时候,就因为不舍得伤害人类而被人类偷走,让他眼睁睁放着人类不管,的确不可能。

    对于自己的眷族,封霁寒总是过分的心软。

    “失败了怎么办?”岑浔冷漠道:“第一次被骗,你失去了神躯,第二次被骗,你失去了自由的意志,第三次被骗,你还能再失去什么?”

    “要是失败了……”封霁寒眸光微转,抬起上半身,轻吻了岑浔的唇角一下,笑着放低声音说:“我只好回家,乖乖当哥哥的小白脸了。”

    岑浔看上去对美色不为所动:“你现在就可以当我的小白脸,我看你这几天不是当得挺适应的?”

    封霁寒立即严肃道:“这就叫小白脸了吗?我还没真正认真地伺候过你呢,不算。”

    岑浔起了点兴趣,轻佻地捏了一把封霁寒的脸:“那你认真一个给我看看。”

    封霁寒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当即向岑浔认真地演示了一遍。

    空荡荡的钓鱼桶被踢进了海里,躺椅不堪重负地嘎吱作响,直到岑浔终于承认封霁寒伺候得非常好,才被封霁寒抱进了屋里。

    哪怕躺在了床上,封霁寒仍跟岑浔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缠绵缱绻地亲吻着他的额头,低哑地问:“你的本体是什么样子的,给我看看。”

    岑浔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看的,就是线。”

    封霁寒不依不饶:“不可能,如果是线,那它把你包成茧干什么,你本体肯定不是线。”

    “到底是什么?”封霁寒撑在岑浔身上看他,故意猜测道:“不会……变成蜘蛛了吧?”

    “瞎猜什么,”岑浔矢口否认:“反正不是蜘蛛。”

    “蝴蝶?”

    “不是。”

    “虫子……”

    “不是。”

    “大型毛线球?”

    “不是。”

    封霁寒还想继续猜下去,忽然被岑浔捏住了嘴:“既然这么想知道,那就自己去看吧。”

    封霁寒有些惊讶:“唔?”

    岑浔漫不经心地将手指探进他的口中,玩弄着那根柔软的舌头:“限时十分钟,如果你能找到我,就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了。”

    嗯??

    封霁寒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场景忽然发现了变化。

    梦境世界瞬息万变,他转瞬间就从海边别墅的床上,转移到了一个纯白的空间。

    跟他贴在一起的岑浔消失了,封霁寒站在布满白色丝线的空间里,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给十分钟的时间找人,未免太小气了。

    封霁寒摇了摇头,试着伸手探向周身的白色丝线。

    这些白色丝线看上去不像傀儡丝,傀儡丝是黑白相间的斑斓色,充斥在这片空间里的丝线确实全白,它们纵横交错,层层叠叠地将封霁寒包围其中,空间结构像极了一个发酵的面团。

    丝线带着一股韧劲,弹性很小,人是没法通过的,封霁寒思忖几秒,变成黑白鸟,将身型缩小至麻雀大小,灵巧地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他站在一根丝线上左顾右盼,这里全是丝线,岑浔的本体会在哪里?

    黑白小鸟蹦蹦跳跳,轻盈地在丝线之间飞来飞去,不仅没看到任何疑似岑浔本体的存在,反倒惊动了这些丝线。

    一根丝线悄无声息地袭来,戳了左顾右盼的小鸟一下,小鸟受惊般地飞走,落在另一根丝线上,惊疑不定地继续左顾右盼,发出疑问的声音:“啾?”

    又是一根丝线戳了过来,这次封霁寒没躲,试探着用嘴衔住,那根丝线被他叨了一口,慢悠悠地缩了回去。

    这里到处都是岑浔的气息,封霁寒实在锁定不了岑浔本体的真正位置,十分钟时间转瞬即逝,封霁寒失败了。

    封霁寒站在丝线上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无奈地对着空无一人的丝线空间认输:“老婆,我输了。”

    没过多久,封霁寒看到一只散发幽光的蝴蝶慢悠悠飞了过来,优雅地收拢翅膀,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封霁寒努力扭头看它,蝴蝶是黑白色的,有着闪烁着微光的美丽蝶翼和华丽的丝状尾突,随着它扇动蝶翼,封霁寒能看到那些微光如星尘般落下,漂亮得不可思议。

    糟糕,邪恶毛线球变成邪恶蝴蝶了。

    封霁寒心情复杂道:“你不是说过,你的本体不是蝴蝶吗?”

    岑浔答道:“我也没说这只蝴蝶就是我的本体。”

    封霁寒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难以置信地扫过这片丝线空间:“难不成——”

    “嗯,是啊,”岑浔淡定道:“答案是,这整片空间,都是我本体的一部分。”

    “如果从远处看,我的整个本体确实跟蝴蝶有几分相似。”岑浔说:“但你能说这就是蝴蝶吗?”

    封霁寒:“……不能。”

    惊愕过后,新的疑问出现了。

    “可是,如果你的本体这么大,噩梦大学能得放下吗?”

    “这里是梦境空间。”蝴蝶扇了扇美丽的蝶翼:“我的本体藏身在梦境与现实的间隙里,很少有人能抵达这里,你是唯一一个来到这里参观的人类。”

    封霁寒悟了:“怪不得之前没见过你的本体。”

    蝴蝶轻飘飘飞上了小鸟的头顶,压弯了一根白色羽冠:“想去看一看别人的梦境吗?”

    封霁寒更惊讶了:“你还可以在梦境里自由穿梭吗?”

    岑浔悠然道:“以前不行,但现在,我从【行者】那里掌握了‘空间’的权能,当然能在梦境之间畅通无阻。”

    “好啊,去看看,”封霁寒对邪恶蝴蝶的新技能非常感兴趣:“我们先去谁的梦境里看呢?”

    岑浔神秘地说:“我自有安排。”

    一根丝线伸了过来,封霁寒按照岑浔的指示,一脚踩上了这根丝线。

    下一秒,纯白的丝线空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纯白的……厕所?

    一看到这个熟悉的出生点,封霁寒就知道他们去了谁的梦境。

    封霁寒仍保持着麻雀大小的鸟形,站在吊灯上探头往下看,伟大的全知正踩在马桶上,拿着相机对着另一个隔间里的人兴奋狂拍。

    “……”

    岑浔幽幽道:“真是丝毫不让人意外呢。”

    封霁寒:“……你六弟为何总对厕所/偷/拍情有独钟?”

    岑浔:“你该去问伟大的卡俄斯。”为什么祂要创造出如此跌份的神子。

    封霁寒受不了了:“我们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

    就在这时,厕所的门忽然开了,鸟和蝴蝶一起看了过去,发现进来的人竟然是周眠。

    周眠神色淡淡,进了童瞑另一侧的隔间,童瞑果断放弃原本偷拍的人,转而去偷拍周眠,但是周眠非常警惕,很快发现了头顶偷拍的相机。

    周眠微微弯起唇,眼角眉梢竟流露出几分诱惑的情态:“为什么不进来,近距离拍我呢?”

    童瞑被蛊惑了一般,真的翻进去了。

    “……”

    看到这一幕的封霁寒和岑浔纷纷沉默。

    好畸形,好扭曲,好……淫/乱。

    封霁寒深吸一口气:“我们还是走吧。”

    岑浔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看到这些梦,大概是这个技能对我最大的惩罚吧。”

    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反思自己的技能了!

    封霁寒催促着岑浔打开通道离开,他们离开的瞬间,童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猛地醒来。

    周眠正躺在他身边,呼吸轻浅。

    童瞑直愣愣地躺了一会儿,然后浑身一个激灵,大惊失色地晃晃周眠:“小周,我被偷窥狂偷看了!”

    周眠半梦半醒地“嗯?”了一声:“偷窥狂怎么了?”

    童瞑悲愤欲绝:“我四哥,他居然带着你队长跑到我的梦里偷窥!他无耻!”

    周眠“哦”了一声,翻了个身:“你活该。”

    童瞑自讨了个没趣,想起梦里的情形,仍有几分不甘,忍不住凑上去晃了晃周眠:“我在梦里偷拍你,但是被他们打断了,你可以再让我偷拍一下吗?”

    话音刚落,巴掌已经落在了童瞑的脸上。

    “不睡就滚下去。”

    “你竟敢打我!”童瞑捂着脸,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见周眠没反应,只好悲愤欲绝地重新躺下了。

    “全知的感知力太强了,他竟然知道你来过。”封霁寒说:“换成其他人,应该不会有感觉吧?”

    “梦境在潜意识里发生,身处梦境时,人的主观意识会被大大削弱,很多人连自己正在做梦都无法发觉,更别提发现梦境的入侵者。”岑浔淡淡道:“抵达梦境,并不是这个技能最有用的地方,最有用的,是我能在他们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刻,神不知鬼不觉给他们植入傀儡丝。”

    随着岑浔的说话声,场景变幻,他们落入了另一个梦境。

    这个梦境里,大地在震颤,阴沉的天空下起脸盆大的冰雹,滔天巨浪翻涌而来,吞没了城市里的摩天大楼。

    这是【天灾】源初的梦境。

    封霁寒惊奇不已:“你不是只抓住了三分之一【天灾】吗?”

    “【天灾】本是一体,她们的梦境自然是相通的。”岑浔说:“另外三分之二的【天灾】一直在东躲西藏,是时候抓住她们了。”

    封霁寒看到两根傀儡丝落在了疯狂搞破坏的其中两个【天灾】身上,不由深吸一口气。

    升完级回来后,邪恶蝴蝶算是无敌了。

    “你现在回到耀月级了吗?”封霁寒问头顶上的蝴蝶。

    蝴蝶动了动羽翼:“嗯,耀月初级,等吃完【七煞】和【天灾】,再吃掉【命运】和【时间】,应该就差不多升到最高等级了。”

    封霁寒不由一笑:“不吃其他弟弟了?”

    岑浔不在意道:“靠契约也能获得他们身上的权能,如果他们能老实地当院长,我可以留他们一命。”

    封霁寒忍不住夸赞他:“老婆,你真是一只心软的小蝴蝶。”

    岑浔竟然笑了一下,然后非常邪恶地说:“不吃就是心软吗?那我告诉你,我会一直奴役他们,让他们为我当牛做马——直到榨干他们余生的所有价值。”

    封霁寒:“……”

    不错,还是这个邪恶的味道,没有变。

    ·

    结束梦境之旅后,封霁寒总算被岑浔放回了现实。

    封霁寒迷迷糊糊坐起身,堆在他身上的丝线簌簌地滑落了下去,封霁寒下意识捞了一把,忽而感到手心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

    他张开有些僵硬的手指,看到了一黑一银的婚戒。

    昏迷期间,他一直紧紧攥着两枚戒指没有放开,手心里因此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房间里黑漆漆的,封霁寒坐在床上,喊了岑浔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便下了床,先给自己找件衣服穿。

    他穿上T恤期间,傀儡丝递过来一只手机,封霁寒接过,解锁屏幕,看到无数未接来电和99+的信息,显然,他在梦境世界悠闲度假的时候,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封霁寒对此早有预料,在他决定假传消息,将那些家族子弟引到祀神村前,封霁寒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

    他无动于衷地扫过那些消息,挑了云时卿的消息回复,准备给自己报个平安,消息发过去,却没有马上得到回复。

    封霁寒不由拉开窗帘看了眼,天是亮的,队长应该没在睡觉。

    “你队长去找宿明祁了。”

    身后忽然传来岑浔的声音,封霁寒回头,看到不知何时到来的岑浔坐在椅子上,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封霁寒眉心一跳:“他恢复记忆了?”

    “是的,”岑浔露出几分讥嘲之色:“但这不一定是好事。”

    另一边,云时卿按住激动上前的宿明祁,神色肃穆道:“明祁,我要问你一件事。”

    宿明祁不明所以地站定,见云时卿神色认真,只好强自冷静了下来:“什么事,你问。”

    云时卿缓缓问:“你当时,为什么要阻止献祭,还说所有人都被异端监测局骗了?”

    闻言,宿明祁瞳孔骤缩,神色瞬间僵硬。

    第137章 《新世界和平公约》

    宿明祁一变, 云时卿立即察觉有异,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满是对于真相的执拗追求。

    宿明祁像是被他的神情刺痛了, 神情扭曲一瞬, 竟躲开了他的目光,声音颤抖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连贯的句子:“这……我……异端监测局……”

    云时卿的神色一如多年前那般坚毅,他不容宿明祁躲闪,握住他的手腕,去看那双满是痛苦的眼睛:“我想知道, 明祁,告诉我吧,好不好?”

    宿明祁嘴唇颤抖。

    “无论真相是什么……”云时卿苦笑一声, 已经意识到宿明祁隐藏的那个秘密绝不会是好事,但他还是放轻了声音, 保持着柔和的语调, 近乎诱哄地对宿明祁说:“我们都一起分担。”

    “不要让我一个人陷在被欺骗的漩涡里。”

    “好吗?”云时卿的声音里多了一分竭力忍耐的哽咽, 看着宿明祁的眼睛, 又问了一遍:“好吗?”

    宿明祁抵挡不住这样的眼神, 他几乎瞬间就已经溃不成军, 伸长手臂, 重重将云时卿按在了怀里。

    云时卿听到宿明祁不稳的呼吸声, 听到他用颤抖的声线说:“好,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安静几息后, 宿明祁才重新开口:“我……我一直反对献祭计划,为了这件事, 还跟你大吵了一架,你还记得吗?”

    云时卿:“我记得。”

    当时,H市沦陷,无数人类身处危险之中,九位候选者诡怪又在此时掀起了神战,情况实在太过危急,人类已经走到了死局,除了献祭计划,根本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结束这一切。

    云时卿作为高阶异能者之一,毅然决然地同意了参与献祭计划。

    宿明祁却坚决不同意,甚至最后一次见面时,还跟云时卿吵了一架。

    争吵过后,他们不欢而散,却没想到,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

    “我知道你是个很固执的人,要让你放弃这个想法,只有找到其他的证据。”宿明祁深吸一口气:“所以跟你分开后,我说服了小封,跟他一起潜入了总部。”

    “在那里,我们偷听到了一场高层之间的绝密会议。”

    云时卿呼吸一窒:“他们……说了什么?”

    宿明祁的声音越来越干涩:“他们撕毁了一项协议。”

    “……协议?”

    “《新世界和平公约》,”宿明祁缓缓念出那个协议的名称:“又称《新世界停战协议》。”

    分明已经不会再感到寒冷,可云时卿却感到自己的牙齿开始不断打战。

    和平公约……停战协议,云时卿头晕目眩,几乎无法思考这八个字的内在寒意,他不得不拽住宿明祁的衣领,咬着牙问:“什么……什么叫和平公约?是谁提出来的,他们又为什么要撕毁?”

    宿明祁垂眸看着他,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宿明祁近乎木然道:“协议的提出者是【黄粱】。”

    “【黄粱】同意停战,只要异端监测局签署这份协议,他就会约束诡怪,试着与人类建立平衡的机制,共建一个诡怪与人类共存的新世界。”

    可异端监测局最终还是撕毁了这项协议,选择了献祭计划,为什么?

    “如果《新世界和平公约》成立,异能者的势力将无法继续膨胀式扩张,反而会受到诡怪的制约。”宿明祁嘴唇动了动,他的声音在云时卿听来,简直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门,在云时卿耳边嗡嗡作响,根本听不真切:“他们觉得,与其同意协议,不如启动献祭计划,不仅可以让诡怪直接消失,还能……排除异己……清除掉一批不受控制的高阶异能者。”

    云时卿茫然地松开了宿明祁的衣领,后退了一步。

    原来岑浔早就给出过停战协议,原来一切真的有转机。

    原来他们那么多人的牺牲,只是高层排除异己的手段之一。

    云时卿恍惚间看着自己的双手,如果献祭计划并非必要,那么他自以为是的献祭,又害死了多少人?

    看到云时卿空白到极致的表情,宿明祁急切道:“不是你的错!怎么会是你的错?错在那些唯利是图的高层,错在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官员,错不在你!”

    齿关颤得更厉害了。

    云时卿想起昔日战友的音容笑貌,想起献祭时的满地鲜血,想起噩梦世界那么多由人类转化而来的诡怪。

    老天叫他活过来,清醒地面对这一切,难道是为了让他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少偿还不了的罪孽吗?

    就在这时,沈摇山忽然推门进来,神色严肃道:“快来,典狱长醒了!”

    什么!云时卿和宿明祁齐齐一愣,从赤渊监狱回来后,典狱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封霁寒为他做了长期治疗,但效果不大,他们本以为,典狱长应该很难再醒来了。

    震惊过后,云时卿很快反应过来,海上异端收容处失守的时候,典狱长就在收容处里,关于那场暴.乱,典狱长肯定知道点什么!

    顾不上再去思考别的,云时卿和宿明祁立即动身赶往医学院。

    他们赶到的时候,贺斩等人已经围在了典狱长的床边,云时卿一脚踏进门的时候,围在床边的人正合力将不断挣扎的典狱长按回床上。

    典狱长嗬嗬地喘着粗气,如同一只被逼到末路的苍老野兽,他双目圆睁,眼中全是蛛网般的红血丝,瘦骨嶙峋的身躯扭曲成诡异的形态,重重撞在床上,这么多个人一起,都险些按不住他。

    看到云时卿,典狱长的眼睛瞪得更大,他大张着嘴,像是急于诉说什么,一只手拼命拍着身下的床铺。

    “不要——”

    云时卿紧紧握住那只苍老的手,俯身去听:“你说,我在听。”

    “不要——不要献祭。”典狱长的声音几欲泣血:“协议,狱门,阴谋!”

    云时卿已经不知道今天得知的真相还能给他多少冲击,他喃喃地动了动唇:“……什么阴谋?”

    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生了变化,病床上苍老狰狞的典狱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年轻的典狱长。

    他身着一身正装,站在异端收容处的门口接待前来视察的官员。

    接待的过程中,典狱长敏锐地从这些官员的言行举止中察觉出了不对,他们似乎不只是来视察的。

    他的预感成了真,等他们进入收容处内部,这些官员立即图穷匕见,要求他解除异端收容处的内部防御系统。

    震惊的典狱长自然严词拒绝,不料这些人早有准备,官员身边的异能者一拥而上,挟持了典狱长,用他的权限强行解除了内部防御系统。

    典狱长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玩笑,他们居然是真的想放出异端收容处的诡怪!

    可笑的是,典狱长那时候都还坚信着,一定是【黄粱】用傀儡丝控制了这些官员,才让他们做出这种事,所以他不再犹豫,找到了一个时机,立即向这些人发动了自己的技能——【罪恶审判】。

    通过【罪恶审判】的幻象,典狱长清楚地看到,这些官员所犯下的罪孽。

    他们撕毁了【黄粱】递来的《新世界和平公约》,为了有充足的理由启动献祭计划,他们设计挑拨,提前促成了神战,九个候选者诡怪大打出手,受他们统治的诡怪失去制约,冲进H市疯狂狩猎。

    一旦噩梦世界落成,诡怪远去,没有强敌,除掉政见不同的竞争者,异能者们就能在现实世界占据更大的生存空间。

    上层官员几乎全部来自于各个异能者家族,于是,被异能者挟持的政权,不可避免地倒向了异能者,不再是普通人的保护伞。

    哪怕为此死亡上千万的人,对当权者来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得知真相的典狱长又惊又怒,他想去联系外界,中止献祭,揭发这场暴/行,可对方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一个异能者当场自爆,防御系统出现了一个裂口。

    被关在收容处的诡怪们立即暴/动,想要破牢而出,如果放任它们离开,那么这场灾难将会扩大到更加无法收场的地步。

    典狱长不得不留下,用【罪恶审判】强行拖住出逃的那些诡怪。

    可是献祭的那些异能者要怎么办,沦陷的H市又要怎么办?

    有着这样的当局,人类的未来,会通往何处。

    他拼命地想要将这些消息传达出去,或许一切都已经发生,他已经无力扭转结局,但是至少,至少要让别人知道——一手促成如此悲剧的当局,绝不可信!

    这股执念支撑着典狱长,让他苟延残喘,直到十年后的今天,他挣扎着从混乱无序的噩梦中醒来,终于完成了他的执念。

    “救……救无辜者,”典狱长睁着充血的眼睛,眼中的光逐渐散去:“还人类……和平……”

    他毕生的夙愿,都凝聚在了这句话里。

    这是典狱长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四周死寂无声,过了许久,都无人说话。

    门口,封霁寒抓紧了门框,他垂下眼睫,闭上了眼睛。

    *

    程风是突然清醒过来的。

    他还记得,原本他在H大里,每天傍晚都会被怪物杀死,然后第二天继续循环,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天,直到他的导师岑浔横空出世,从怪物手里救下了他。

    后来……后来H大起了一场大火,改名换姓,变成了噩梦大学,他成了低阶诡怪,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

    好在就算变成没有神智的NPC学生,噩梦大学的高阶诡怪老师也没有欺负他,他被安排做一些副本里的NPC同学、连环任务里的关键线索人物、充当恐怖气氛组的炮灰。

    刚开始,他只知道听命行事,无法思考,只知道进食,后来,他听着玩家之间交流的话语,逐渐可以凝聚思想,想起一些事——

    那些记忆似乎变得非常遥远,可他就是有种莫名的执念,非要要将它们通通想起不可。

    直到今天,他升级了。

    那些笼罩在脑海中的迷雾忽然散开,模糊不清的关窍被完全打通,他终于想起了一切!

    程风怀揣着忐忑的心情,迟疑地来到了行政楼。

    来来往往的高阶诡怪看到他进来,全都吃了一惊。

    “这不是学生吗?”

    “学生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他们不是都有固定路线的吗?”

    “不知道啊,难道是出bug了?要不要上报给校长?”

    讨论了一波后,终于有高阶诡怪试着去跟程风搭话:“同学,你找谁?”

    程风鼓起勇气,对他们说:“我、我想找岑老师。”

    众诡闻言一惊,不由面面相觑。

    “同学,你找岑老师有事吗?”

    程风迟疑点头:“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岑老师忙……就算了吧。”

    程风也不想那么突然地打扰岑浔,可是,除了在循环的噩梦中救了他的导师,程风实在是不知道,他该去向谁诉说这件事了。

    第138章 往者不可谏

    程风被请进了一个空办公室里, 紧张地等待岑老师的到来。

    他焦虑地左看右看,富丽堂皇的装潢风格忽然闯进他的视野里,程风忽然又不觉得紧张了, 反而莫名产生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们噩梦大学可真会玩, 之前开了个酆都鬼城,这会儿都迭代到星际时代了,刚刚他在“王宫”里找行政楼,差点没找到,还是靠钟楼认出来的。

    抛开回不了家的事实不谈,其实在这里当NPC坑玩家的经历还是挺有意思的。

    想到“家”这个字, 程风的目光微微一黯,苦涩的感觉弥漫到舌尖。

    他没能黯然神伤太久,门就再次打开了。

    进来的人程风很熟悉, 黑发雪肤,一双琥珀眼瞳透着不近人情的冷意, 美丽到不似真人, 不是他的导师是谁?

    程风急忙站起来, 激动喊道:“岑老师!”

    岑浔瞥了他一眼, 反手关上门:“醒了?”

    “嗯!”见到非常可靠的导师, 程风心情高涨, 不知为何, 岑老师虽然没有半点改变, 但看到岑老师后,他就有种非常强烈的亲切感。

    “坐吧。”岑浔自己找了个位置坐,打量着对面的程风。

    噩梦世界重启后, 作为内测副本的H大变成了岑浔的诡域,里面的学生也转化为了低级诡怪, 失去了身为人类时的神智,只能执行简单的命令。

    岑浔与老校长做交易时,曾向老校长保证过,他会保护好这些学生,所以运营噩梦大学时,他只让这些学生做了副本里的NPC,平时就用积分好好养着他们,也算仁至义尽了。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岑浔就没再关注学生,直到今天程风忽然恢复清醒,找上了门。

    “你要跟我说什么?”

    程风腼腆地在岑浔对面坐了,然后紧张道:“岑老师,就是……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岑浔有点意外:“全部?”

    “对,全部。”程风肯定地点头:“想起了我的家人,想起了我在H大读大学的经历,还想起了……我是怎么死的。”

    这点倒在岑浔的意料之外,不过岑浔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原因。域主的升级会带动眷从的升级,或许是他这次一口气升到耀月初级的跨步太大,才带来了这么多的连锁反应。

    略一思忖,岑浔明白了程风找他的目的:“你找我,是想问回家的事?”

    “嗯……”程风蛮不好意思的:“我知道,我现在是在噩梦世界,已经不在现实世界了,回家应该很麻烦,就跟天方夜谭差不多……可是,如果连问都不问,我又有点不甘心。”

    “所以,我想先从老师您这里探探口风,”程风挠挠头:“如果不可以,就当我没有说过吧,毕竟我已经死了,是该接受现实了。”

    岑浔注视着程风,说出了那个残忍的事实:“你想回去,可你的家人,不一定会接纳现在的你。”

    程风哽了一下,强颜欢笑道:“我知道,我现在是诡怪了,但就算不能见面,能远远看他们一眼,确认他们还好好的,我也很满足了。”

    “我真的很想他们。”程风红了眼眶,仓促地抹了把脸,声音也有点变调:“老师,我、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告别。”

    岑浔缄默了一会儿,颔首道:“我知道了。”

    程风期待地抬起眼。

    “送你回去,并不是什么难题。”岑浔语气淡淡:“但结果不一定会皆大欢喜。”

    程风见有希望,眼睛一下子亮了,立即保证道:“没事的,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高兴之余,程风忽然想起了一个要命的问题,看着岑浔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担忧了:“可是岑老师,你就这么把我送回去,会不会被校长处罚?”

    程风还记得他导师“谋权篡位”的逆天计划,他不知道岑浔有没有成功坐上校长的位置,但他似乎从玩家那里听说过,岑老师一直遭到校长的打压,不仅住破宿舍,出差还被派到很危险的地方,超可怜的。

    程风不由担心,自己提出的要求,会让他导师的处境雪上加霜。

    “……”岑浔站起身,瞥了程风一眼:“平时少听点八卦。”

    程风呐呐地“哦”了一声,看岑老师身上似乎也没有被校长动用过私刑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

    “还有谁要回家,你去统计个名单,过几天一起送回去。”岑浔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干脆给他派了个任务。

    程风开心地应下。

    回家,回家!

    大家终于可以回家了!

    ·

    星际背景下,玩家的主线任务是对抗“联邦”军队,噩梦大学里的低级NPC就变得可有可无,放一天假也不要紧。

    更重要的是,这些学生回到现实世界后,会产生什么样的连锁反应。

    岑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拉开自己的面板看了一眼。

    【已获取信仰值:2,336,989,680(你是噩梦大学当之无愧的校长,请吞并更多诡域,并继续扩大你的信徒群体吧!)】

    信仰值已经到达了惊人的二十三亿,直至恢复记忆后的现在,岑浔才终于弄清了信仰值的作用。

    对于二代神来说,信仰值也是不可或缺的成神条件之一,所以卡俄斯的意志融入系统后,将这一数值也作为了评判标准。

    至于信仰值为什么会达到二十三亿的惊人数值,岑浔猜测,应该跟最近噩梦系统推出的新活动有关。

    通过推广二维码,噩梦大学每多出一个新玩家,信仰值就会相应的多出一个。

    按照活动规则,当现实世界占人口总数50%的人类都成为玩家时,活动自动截止,推广总人数位列第一的域主,将会获得由《噩梦世界》颁布的神秘奖励。

    神秘奖励啊……

    岑浔大概猜到那个所谓的神秘奖励是什么了。

    跟卡俄斯做交易的时候,岑浔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神级之上的领域,总共有两个阵营——光明阵营和黑暗阵营。卡俄斯就是光明阵营的神明之一。

    堕落的黑暗生物会永不知足地污染、侵占各个世界,而光明阵营的神明则身负守护这些世界的责任。

    卡俄斯作为守护力量之一,不幸被黑暗阵营联手伏击,陨落在了这个世界,祂的身躯被黑暗生物异化,源源不断地散发出了污染——这直接导致了诡怪的出现。

    这也致使祂的九个神子也从污染中诞生,如无意外,这些神子会相继堕落进深渊,加入黑暗阵营,进而给更多的世界带来毁灭。

    祂必须从中选出唯一的继承者,并保证那个继承者会在继承神位后,成为光明阵营的一员。

    因此,祂在交易中留给岑浔的命题是——学会“爱”。

    只有岑浔学会爱,祂才会放心将神格交给岑浔。

    如无意外,活动结束的那个“神秘奖励”,应当就是卡俄斯承诺给岑浔的神格。

    岑浔算了算,距离活动结束,大概还需要四亿左右的人口成为玩家,四亿的数量,看着多,其实也快了。

    关掉面板,岑浔放空了一会儿,重新捋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就在此时,乌萨敲门进来:“校长,云院长想见您。”

    岑浔收敛心神,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久后,云时卿在乌萨的带领下踏入了校长办公室,乌萨悄然离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独留云时卿站在阴影里,沉默地与办公桌后的岑浔对视。

    昔日不死不休的旧敌,今日却跟他站在同一个房间里,敌友逆转,如今成为他敌人的,反倒是他曾经为之奉献出一切的组织。

    这一幕简直堪称讽刺。

    云时卿的脸色已经憔悴到极致,可不知怎么的,想到现在的局面,他的唇角忍不住溢出了一丝苦笑。

    他追寻着真相,发现多年前的灾难竟来自于人类本身,这难道不可笑吗?

    云时卿还记得多年前,他站在【黄粱】面前,是如何凭着一腔热血抵御幻境的诱惑,他的心,他的意志,全都在固执着追寻着他的梦想、他想要的和平。

    这种固执,甚至催发出了足以抵御【幻世】的【固心如界】。

    可现在……云时卿抚上自己的心口,这里已经被掩埋在过去的真相砸出了一道豁口,摇摇欲坠,唯一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的,只剩下他最初的那个理想。

    和平。

    还人类和平。

    为此,哪怕要将刀锋对准曾经的同僚,云时卿也在所不惜。

    “我以为你会崩溃。”岑浔淡淡道:“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吗?”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哪怕崩溃,也于事无补。”

    云时卿语气还算理智,声音里却透着掩饰不了的哑意:“我想请你,允许我离开噩梦世界。”

    岑浔掀起眼皮,看向云时卿:“理由。”

    云时卿的神情里带着浓重的苦涩味道:“我不能让做出那种决策的领导者,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杀光他们,然后呢?”

    岑浔的眼神近乎漠然:“你能保证下一任领导者不会做出相同的决定?”

    云时卿失神地站着。

    异能者世家的存在,如同吸血的藤蔓,生生让整个官场腐烂到了根系。如果不一鼓作气地将他们连根拔起,哪怕清除掉了最上面的枝叶,又有什么用呢?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岑浔露出一个微笑:“你想听吗?”

    ……

    岑浔和云时卿在办公室里谈了很久,久到等在门外的封霁寒都有点坐不住了。

    正当封霁寒打算将门推开一点,看看他俩是不是打起来了的时候,面前的门终于打开了。

    封霁寒立即直起腰,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先后打量了队长和岑浔一眼,确认两人没打架。

    “队长,你们在里面聊了什么?”

    云时卿笑了笑,没有多说:“聊了点异端监测局的事,你进去吧。”

    云时卿让开位置,封霁寒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走了进去,等他回过神,云时卿已经离开了。

    封霁寒没有跟上去,现在云时卿应该更需要思考的独立空间。

    走进办公室,封霁寒绕到了办公桌后面,一言不发地将脑袋抵在了岑浔的肩上。

    散落的银色发梢落在了岑浔的肩头,岑浔伸手抓了一把,问他:“你差点堕化为诡怪,是因为得知了《新世界和平公约》的存在?”

    封霁寒闷闷地“嗯”了一声:“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这种协议,明明离和平只有一步之遥,却被那些高层亲手破坏,我无法接受。”

    “你当时,为什么会提出《新世界和平公约》?”封霁寒侧过脸问他:“是为了我吗?”

    “不,”出乎意料的,岑浔却否认了:“是为了印证我的一个猜想。”

    “什么是爱?”岑浔手指轻抚柔软的发梢:“这种爱,必须得是真实的情爱吗?”

    “既然卡俄斯想要一个合格的继承者,我就想尝试一下。”

    “如果我假装为了你停止战争,那算不算祂想要的‘爱’。”

    假装为了他……封霁寒听得沉默了一下。

    这不就相当于——卡俄斯规定子女只有结婚才能继承遗产,可岑浔为了骗取老父亲的遗产,假装跟他形婚吗?

    “很明显,这样行不通。”岑浔幽幽说:“不光卡俄斯不答应,人类的高层也不可能同意”

    失败的尝试,令岑浔不得不去寻找其他的方法。

    如果现在的他学不会爱,那么,假如时间逆转,等他忘却一切,脑海里只剩下白纸般的空白,是否就能学会爱?

    于是岑浔近乎疯狂地选择了逆转时间,将所有继承者的时间都倒流回了幼生期,一同回到起点。

    封霁寒:“那你现在有资格继承遗产——不是,继承神格了吗?”

    岑浔却说:“不知道。”

    “嗯?不知道?”封霁寒抬起身体,疑惑地看向岑浔。

    “谁知道祂想要什么样的‘爱’,”岑浔懒洋洋道:“对我来说,只学会爱你就足够了,但对祂来说,可能还不够。”

    据岑浔所知,神爱众生,并不只爱一人。

    封霁寒往下,握住岑浔的手指:“那怎么办?你要去爱别人吗?”

    “爱不了更多人了,”岑浔坦诚道:“所有的爱,都给了我的小鸟。”

    封霁寒心中一热,握着岑浔的手指立即收紧。

    因为岑浔一句话,他轻而易举地心乱如麻。

    岑浔微微侧过脸,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封霁寒的唇上,岑浔贴着他的额头,几乎呢喃着说:“因为你爱着这个世界,所以,我也可以稍微地偏爱一下它,仅此而已。”

    封霁寒嘴唇微动:“我……”

    “嘘——”岑浔的手指抵住了他的唇:“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

    “相信我,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全新的世界。”

    岑浔笑道:“我还没有彻底兑现这个诺言。”

    第139章 归家

    两天后, 第一批归乡大学生名单统计结束。

    程风作为第一批放假的噩大学子,和其他清醒过来的同学们一起,激动等待回家的传送阵亮起。

    得知自己陷入噩梦循环的时候, 程风根本没想到, 自己真的有回家的那天!

    他跟着周围的同学高兴地说着话,畅想着回家后要做的事情,不经意间,程风的目光落在了悬日钟楼的楼顶,朦胧的月色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立在那里, 正静静望着他们这边。

    岑浔遥望着下方的学生,姿态放松地将手搭在了围栏上,噩梦戒尺一动不动地立在他的手边, 周身散发着点点微光。

    “虽然我们的交易内容里,并不包括送学生回家的项目, 但你可以把它当成额外的附赠。”夜风拂过岑浔的长发, 露出美丽到近乎邪异的眉眼:“怎么样, 满意这场交易吗, 老校长?”

    噩梦戒尺仍保持着直立的姿势, 长久地“眺望”着那批归乡的学生。

    最初跟岑浔定下交易, 将H大交给岑浔的时候, 它并未想到, 这个心术不正的半诡怪会带领H大走出这么远。

    从发现玩家入.侵,到与邪神做下交易,它一错再错, 不断地与自己的初心背道而驰。

    永无止境的循环里,上课的钟声不断响起, 下课的钟声,却已多年未曾敲响。

    而今天,今天必将是个,非常特殊的一天。

    他们身后,静默了多年的大钟轰然作响,古朴厚重的钟声穿过十年的长度,抵达了今日。

    梦境与现实的裂隙中,有什么存在从中翩然而出,探出了身躯的一隅,它庞大到遮天蔽日的身躯,由无数月光织就般的丝线构成,外形状若蝶翼,却完全没有蝶翼的美丽脆弱,反而有种不可直视的巍然威严。

    它突破云层,堂然皇之地遮挡住了月光,此刻却无一人注意到这个庞然巨物,他们的目光下意识避开了天空,不约而同地无视了那个存在。

    庞大的丝线蝶翼轻轻一振,一道微风立即从祂的蝶翼下升起,拂过学生们的面庞时,宛如一个轻柔的抚摸。

    【蝴蝶效应】,一只蝴蝶扇动翅膀,将会引发一场飓风,它带来的会是好运还是厄运?一切的结局掌握在蝴蝶的手中。

    过去,岑浔一直不明白【蝴蝶效应】的原理,直到他升上耀月级后,他的眼睛终于可以看清“飓风”给他人命运轨迹带来的改变。

    在耀月级技能的干扰下,命运亦要为此让步,岑浔看到,连接在每个人身上的命运之线簌簌抖动,不甘心地发生了些许偏移。

    幽魂归故里,钟声送别离。

    乘着这股微风,程风感到自己如同纸片般轻轻地飞了起来,飘向未知的远方,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刹那,他的脚再度落在了实地上。

    再睁开眼,他已经站在了熟悉的小区楼门口。

    程风愣愣地呆站了一会儿,一度怀疑这是个过于美好的梦境。

    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家的记忆原来依旧根植在程风的记忆里,不曾忘却。程风跟着潜意识,下意识踏上了楼梯,轻车熟路地回到了熟悉的家门口。

    过去了十年,家门上的对联和福字已经换掉了,跟记忆里有点不太像。

    程风心乱如麻,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

    十年过去了,爸妈还住在这里吗?会不会已经搬走了?他死而复生,爸妈看到他,会被吓到,还是会激动地过来拥抱他?

    爸妈会接受他现在的诡怪身份吗?

    十年,实在是一个太漫长的时间,一个人的一生里,究竟有几个十年?

    程风在家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抵不过思念,用帽子半遮住脸,然后僵硬地抬起手,敲了敲门。

    “谁啊?”

    门里传来父亲的询问声,程风的心情一下子飞扬了起来,他们没有搬走!

    他小心地遮住脸,满心期待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几秒后,脚步声靠近,家门开了。

    苍老了许多的父亲出现在门口,表情惊讶地打量着他:“你是?”

    程风一个没按捺住,压抑着激动的声音说:“老爸,是我啊,小风!”

    他父亲果然吃了一惊,愕然地看着他:“叫谁爸呢?小伙子,你认错人了吧。”

    程风一听就急了,以为时间过去太久,父亲没反应过来,于是一把摘了帽子,露出自己的脸:“老爸,真的是我啊,我是程风,我回来了!”

    父亲陌生的眼神像一泼冷水,直直落在程风身上:“什么程风不程风的,骗子吧,我又没儿子,你这骗子也不打听一下再来诈骗,滚滚滚,再诈骗我就报警了!”

    什么啊?什么叫没儿子,程风愣愣地被父亲往后推了一把,眼看大门就要被关上,他急忙扑上前,不顾被夹的手,用力抵住家门,挤了进去。

    “爸,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我有苦衷!”程风言辞恳切地向父亲解释,然而他强行闯入的行为却让父亲变得更加警惕。

    “嘿,你这骗子,还敢硬闯进来!”父亲立即去拿了扫把过来,怒意沸腾地指着他:“你出不出去,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程风又急又委屈:“我真的不是诈骗的,这里就是我家,我是你儿子啊!”

    他们争吵的动静太大,在厨房里做饭的母亲也出来了,拿着锅铲惊愕地看着他们:“怎么了这是?”

    “这小伙子非说自己是我儿子,估计是哪跑来的精神病吧。”父亲皱眉对母亲说:“快报警。”

    “不——别报警,别报警!”程风目光环视客厅,试图找到他们的全家福,全家福上就有他,虽然是他高中时候拍的,但他现在跟高中时候长得差不多,两相比对,绝不会错认的。

    全家福果然还在老位置,但是,里面的人——

    程风瞳孔骤缩。

    为什么……为什么全家福里只有父母,没有他?

    愕然之下,程风连自己什么时候被父亲推出门外都不记得了,他的鞋丢了一只,愣愣站在家门口,看着紧闭的家门,满心都是不知所措和茫然。

    程风本以为,父母不接受他现在的模样,就是最差的结局,可他万万没想到,比厌恶更绝望的,是遗忘。

    缺失的记忆,全家福里少掉的那个他,全都诉说着自己被生生从亲人记忆里除名的结局。

    程风呆坐在楼下的花坛上,望着夜色中亮起的万家灯火,忽而悲从中来,在路灯下嚎啕大哭。

    他跨过万难,历经千辛万苦才回到家,可是,他居然已经被父母忘记了,没人记得他的存在,也没有人在等他回家。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做错什么了啊!

    程风的父母一边议论刚刚自称儿子的诈骗犯,一边吃完了晚饭。

    “不过,他确实跟你年轻的时候长得挺像。”

    程父揶揄了一句,程母笑了笑,想到刚刚那个年轻人的模样,忽然有些失神。

    吃完饭,程母开始洗碗,程父则提了垃圾出门,准备去丢掉垃圾,不经意看到那孩子留在玄关口的鞋子,便也一起拾了起来,无奈道:“鞋子都给跑掉了。”

    程父下了楼,看到那个诈骗犯居然还在楼下坐着,哭得很惨。

    他丢了垃圾,本想无视那个诈骗犯,但不知怎么的,他还是走了过去,把那只鞋子丢到了诈骗犯的面前,没好气道:“年轻人还是得走正道,你有胳膊有腿的,干点什么不好?”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年轻人就抽噎得更厉害了,看得他有点于心不忍。

    “你家在哪,快回去吧。”

    年轻人抽泣着说:“我、我没家了……”

    程父看他哭得这么惨,内心摇摆了一下,奇怪,明明他平时也没这么烂好心,看见这个年轻人,为什么就心软了。

    等程父反应过来,他已经把这年轻人带回了家。

    程母惊讶地看着他们:“你怎么又给领回来了?”

    程父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坐楼下哭得老大声,我看他也挺不容易,不是还有点剩菜吗,给他热热吧。”

    程母竟然也没说什么,热了剩菜出来,程风已经不用吃饭了,可他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程父程母迟疑地对视了一眼,看着他,试着询问他的情况。

    程风小心翼翼地答道:“我是H大的大学生。”

    程父怀疑道:“H大啊,那你怎么跑这来了?现在还没放假吧?”

    程风摇了摇头,小声说:“十年前,诡怪在H市杀人,一个市的人都死了,你们还记得吗?”

    诡怪是最近新出来的外星生物,程父程母当然知道,但是程风说诡怪十年前就出现了,这他们可不信。

    “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没印象啊,”程父纳闷地问程母:“你记得吗?”

    程母也摇头:“哪有这事?”

    不可能啊,程风意识到了不对:“这事肯定会闹得很大,反正整个H大的学生都死了,不可能没家长——”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是啊,作为H大的学生,他不就已经被家人遗忘了吗?

    “又在说疯话了吧,要是真跟你说的一样,整个H大的学生都死了,那你又是怎么回事?”程父明显不信。

    程风的神情变得认真:“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们看——”

    手边没有工具,程风就直接咬了手臂一口,极深的咬痕,里面却没有半点血溢出来,伤口反而肉眼可见的愈合了。

    程父程母:“!”

    “因为某种力量,你们把我给忘记了,”程风笃定道,转而去询问满脸震惊的父母:“否则你们的全家福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如果要拍双人全家福,婚纱照还不够吗?”

    “你们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

    深夜的噩梦大学万籁俱寂,岑浔坐在高高的台阶上,正跟封霁寒发着消息。

    现在他已经不再需要睡眠,傍晚只能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封霁寒回了现实世界,他要去取解开“基因锁”的药剂,云时卿和宿明祁等人也离开了噩梦世界,跟封霁寒一起行动。

    岑浔垂着眼看着屏幕,忽然,他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波动,竟然有归家的学生回来了,岑浔抬起眼,意料之外地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程风,你怎么回来了?”

    台阶之下,程风牵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低着头走上了台阶,嗫喏着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岑老师,我……我父母……”

    岑浔垂眸望着他,神情在月色下看不分明:“他们抛弃了你?”

    “不,不是……”

    走到距离岑浔还有几个台阶的时候,压抑的所有委屈和悲痛猛然爆发,程风忽然产生了一种向面前之人倾诉的迫切欲望。

    他摇摇晃晃地半跪下来,仰头看着岑浔,近乎绝望地向他诉说着自己的经历,如同虔诚的信徒向自己的神明发出悲戚的祷告。

    “他们……他们遗忘了我。”程风哽咽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我曾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吗?难道我曾杀人放火过吗?那个世界凭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只是想回家啊!”

    岑浔的神情陷入了阴霾中:“怎么回事?”

    程风磕磕绊绊地把今晚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眼眶都委屈得红了。

    他说自己被亲人赶出了家门,说自己跟亲人相见不相识,无论如何说服他们,也只能博取四五分的信任。

    程风最后悲怆地问:“老师,他们还能想起我吗?”

    岑浔缄默了须臾,说:“我会查清楚这件事。”

    从不做慈善的诡怪难得做一回善事,绝不能以悲剧作为结局。

    岑浔联系了童瞑,让全知来查这件事。

    童瞑很快弄清了原委,满脸复杂地对岑浔说:“你还记得我们在镜都商务区的端口旧址里,搜刮到的出入境申请记录吗?”

    岑浔:“记得。”

    通过申请记录,岑浔才第一次知道,封霁寒在异端监测局的代号是【无神论者】。

    童瞑:“那你应该也记得,除了无神论者,另一个频繁出入噩梦世界的申请人——【愚者】。”

    岑浔想起了【愚者】的申请入境原因:处理A市即将觉醒诡怪,代号[蟾心]。

    这十年里,一直有诡怪即将觉醒,不过都被异端监测局的【愚者】处理了,这才能维持十年的相安无事。

    “程风的父母失忆,跟【愚者】有关?”

    童瞑神色嘲讽:“当年H市沦陷,异端监测局没有派去救援,这件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为了解决后续一系列麻烦,异端监测局派出【愚者】,清除了群体关于死者的记忆。”

    “这种清除,不仅限于记忆上的清除,还有各种有关于死者的物品、交集、命运——它们也被一并清除、修正、或者模糊化了。”

    “因此,人类也跟着忘记了诡怪的出现。”

    所以,全家福上的第三个人消失了,但无一人觉得奇怪。

    整个H市沦陷于诡怪的屠杀中,却无一人祭奠葬生于此的死者。

    如此庞大的改变,牵扯到不知多少个人的命运,【愚者】只是区区凡人,光凭他一人,真能做到这件事吗?

    仿佛猜到岑浔的所思所想,童瞑微微眯起眼:“光凭他一个人,确实做不成这件事。”

    “如果再加上那个世界的‘神’,就不一定了。”

    岑浔倏然掀起眼。

    童瞑眸光微深:“猜猜看,你家小鸟神那具被偷走的神躯,现在会在谁的手里?”

    第140章 愚者

    网络上, 渐渐出现了一些内容奇诡的帖子。

    起先,只有一两个人发布帖子,宣称有自称亲朋好友的陌生人找上门认亲,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竟然能清楚地说出一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事情,他们询问网友,这是不是某种新型诈骗手段?

    网友们开了眼界,感叹个人信息被泄露的同时,纷纷让帖主注意财产安全。

    可后来,发布这类帖子的人越来越多, 讲述的故事也越来越诡异,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知晓许多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更可怕的是,这些帖主回忆了一下过去, 竟真的找出了几个明显的记忆bug。

    这件事本来说小不小, 说大也不大, 坏就坏在事情传播范围变大了后, 网友们突然发现了一项集体记忆偏差巨大的事件, 彻底引爆了话题度。

    由于被修改记忆的人口基数太多, 出于逻辑性和客观因素的影响, 不可能百分百将所有人的记忆都修改一致。一旦被修改记忆的人仔细思考, 多多少少都能发现漏洞。

    #曼德拉效应#的词条很快冲上了当日热搜,话题度实时攀升。

    异端监测局里,一个人坐在工位上, 手指颤抖地往上滑动着那些讨论,眼中翻涌着非常剧烈的复杂情绪。

    是他们……是他们回来了!

    十年前死亡的人, 他们居然回家了!

    【愚者】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跳也变得越发剧烈。

    十年前,噩梦世界落成后,H市几乎沦为一个空城,他以为那些死亡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才按照局里的指示,修正了所有人有关那一天的记忆。

    死者不会复活,生者应当继续往前,他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会去修改那些人的记忆的。

    可现在,现在——

    【愚者】猛地起身。

    不管死者是怎么回来的,但他们确确实实回家了。

    跨过生死的长河,却得知已经被亲人遗忘,【愚者】不敢想象,被亲人拒之门外的那些归家者,他们该会有多么痛苦啊!

    光是代入想想,【愚者】就感到了足以让他窒息的难过。

    这十年以来,【愚者】一直背负着无数人的悲痛记忆,无论是妻离子散,还是家破人亡,惨痛的生离死别像一座巨山,重重压在他一个人的肩上,而他无法向他人诉说,甚至无法向被害者提起这段往事,只能负着这满载痛苦的巨山,艰难前行。

    而这一刻,【愚者】终于感到了一丝轻松。

    我要把记忆还给他们,【愚者】高兴地想,这样,大家就可以团聚了,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愚者】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内线,表示想要见局长一面。

    异端监测局大部分的对外事务都由副局长瞿照玄出面代理,局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在要紧的大会上才会出现。

    据说局长是除无神论者之外,另一个等级最接近于SSS级的异能者,关于这个说法,【愚者】是很认同的,毕竟,十年前那次的大规模记忆修改,正是依托于局长的技能才得以完成。如果不是局长的等级够高,他们绝对不可能完成世界范围内的记忆修改。

    而同样的,想要解除技能,【愚者】需要先跟局长那边通个气,让局长跟他同时解除技能才行。

    【愚者】在傍晚时分才收到了通知,当即赶往局长办公室。

    开了门,一股异香立即涌进【愚者】的鼻腔,【愚者】目光扫过办公室内的摆设,局长养了一缸鱼,鱼的品种他看不出来,但是很好看,一副很有活力的样子,绿植郁郁葱葱,长得都比他们办公室的要好一点。

    【愚者】进门喊了声局长,然后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出乎意料的是,局长沉吟片刻,竟拒绝了他的提议,神色里还充满了不赞同。

    “小齐,你也不是年轻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成熟呢?”

    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上,齐怀风愣住了。

    “做事情不能只考虑眼前,”局长淡灰的眼睛望着他,莫名有种沉重的压迫感:“如果现在公开真相,你有想过,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冲击和混乱吗?”

    齐怀风张了张嘴:“可是,那些回家的死者怎么办?”

    局长深深注视着他,某个瞬间,竟让齐怀风感受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你也说了,他们是死者。”

    “死者,就该回到死者该待的地方去。”

    不是这样的,齐怀风想说,没有什么死者该待的地方,他们原本也不是“死者”,他们是有家的人。

    局长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小齐,这件事你不用管了,说到底,那些死者已经不是人类,他们现在都是诡怪,放任他们留在现实世界,才是对他们家人安危的不负责。”

    齐怀风呼吸乱了:“局长,您的意思是,要把那些死者给……”

    局长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向齐怀风下了逐客令。

    齐怀风却忽然激动了起来:“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就算他们现在变成了诡怪,你也看到了,他们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啊!他们还有感情,你不能就这么处理了他们!”

    局长微微皱眉,喊了他的名字:“齐怀风,理智一点。”

    “不理智的是你!”齐怀风要崩溃了,他根本没想到,他自以为好心的提议,却有可能害死那些回家的人,他怎么可能接受?

    一时间,齐怀风思绪一乱,竟口不择言地质问道:“你其实是为了掩盖异端监测局的丑闻吧,如果那时我们派人救援,H市又怎么会沦陷得这么快!你就是怕自己会失去这个位置,才让我修改群体记忆!”

    局长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口吻里也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小齐。”

    逼近SSS级的威压散发开来,齐怀风脸色一白,浑身骨骼都被压得嘎吱响,再也说不出话。

    “去禁闭室冷静冷静吧,小齐。”

    齐怀风被押进了禁闭室,他靠坐在冰凉的地上,双目无神地仰头看着虚空。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此刻,齐怀风已经无法评判局长的立场。局长究竟是为了坐稳自己的位置,还是为了社会的安稳,他已经分不清了。

    异端监测局创立的初衷,是多么的崇高,身为它的局长,怎能有自己的私心呢?

    齐怀风想不明白,其实近来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想不明白。

    无神论者散播假消息,致使各大家族的精锐团队团灭于【黄粱】口中,异端监测局宣称无神论者已经背叛了异端监测局,可齐怀风却觉得,无神论者不是那种人。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背叛异端监测局,害死那么多人,背后一定有原因。

    想到这里,齐怀风苦笑一声,他如今都已经自顾不暇,还想这么多作甚,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该怎么阻止局长对回家的死者动手。

    闭上眼睛,生离死别的记忆团再次浮现至眼前,痛苦的感觉如潮水般再次淹没了齐怀风,他深吸了一口气,思绪完全无法连成一串。

    到了最后,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无数的“为什么?”。

    为什么无神论者忽然叛出异端监测局?

    为什么局长也有私心?

    为什么异端监测局和研究院越来越背离创立的初衷?

    冥冥之中,齐怀风忽然感到,有某种存在从至高的虚空降临,祂的声音落在了自己的耳畔,如同跗骨之蛆:“你想得知一切的起因吗?”

    “你、你是谁?”齐怀风转动眼珠,惊疑不定地看向空无一人的禁闭室。

    那个声音贴在耳畔,蛊惑般说道:“我可以完成你的愿望,只要你……与我定下契约。”

    齐怀风目光空茫了一瞬:“你是诡怪?”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我可以解答你的疑问。”那个声音说:“也只有我,能够帮助现在的你。”

    齐怀风听过有关契约的说法——那简直就像跟魔鬼定下的交易,凡是跟诡怪做交易的人类,都不会有好下场。

    可相对应的是,诡怪确实可以帮助人类完成当下的愿望,哪怕是用了某种扭曲的方法完成,那也是完成了。

    齐怀风扯着嘴唇,没有情绪地笑了一声,心想,他怀揣着那些痛苦的记忆活到现在,还有什么不可以失去的呢?

    “你想要什么?”齐怀风这么问道。

    “我要,你的性命。”

    那个存在笑着说。

    齐怀风的喉咙变得干涩。

    要同意吗?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所谓的“真相”吗?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齐怀风缄默了一分钟,忽而释然。

    就这样吧,他已经痛苦了太久,就这么解脱,似乎也不错。

    而且他死后,他的技能也会随之中断,那些被他修改的记忆的人,就能恢复记忆了。

    “好,我同意交易。”

    契约落成,那个存在如祂所说,将一段过往展示给了他。

    在那段过往里,齐怀风看到了被挖出的【神胎】,看到了人类不断膨胀的野心。

    他看到人类高层一手促就神战,看到H市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生灵涂炭,看到被撕毁的《新世界和平公约》如雪花般撒下。

    看到他一切的坚持,他进入异端监测局的理想,都是一个笑话。

    原来,这就是他所追逐的真相。

    如此不堪,如此可笑。

    用一句心神俱震已经无法形容齐怀风的心情,他急促呼吸着,伸手攥紧自己的衣领,像是要活生生让自己窒息而死。

    黑暗的禁闭室里,齐怀风压抑着声音,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他肩膀逐渐停下了颤抖。

    他哽咽着恳求那个不知名的存在:“你可以,迟一点收走我的性命吗?”

    那个存在叹息着说:“当然可以,我可怜的孩子。”

    只要身处人世间,就无人可以挣脱命运的束缚。

    第二天一早,齐怀风结束禁闭,被放了出去。

    这个时间点,异端监测局里的人还不是很多,他神情平静地跟几个同事打了招呼,最后收拾了一遍自己工位上的东西,然后走进了楼梯间,一直上到了楼顶。

    新的一轮旭日在远处的地平线升起,万丈光芒耀眼夺目,迎着朝阳,齐怀风站在了楼顶的边缘处,遥望着那轮太阳。

    齐怀风想了一整晚,十年前的那场惨剧会发生,究竟该怪谁?

    怪那些开启神战的诡怪?

    还是怪利益熏心的人类高层?

    诡怪的出现,是错,人类滋生的无尽贪欲,是错。

    归根到底,无论是诡怪,还是人类,都是罪恶欲望的牺牲品。

    他想阻止这艘罪恶的巨轮倾轧更多人,想终结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悲剧。哪怕只是螳臂当车。

    “这些都是错误的。”齐怀风喃喃道:“我要告诉所有人,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齐怀风一脚踏上顶楼的围栏,清晨的风拂过他的面颊,齐怀风迎着朝阳,扬起了脸。

    愚者站在悬崖的边缘,仿佛无惧面前的危险,在塔罗牌的牌义里,愚人象征着未知和生命力,代表着“可能性”。

    他的世界,还会有未来吗?

    世界在愚者的眼中倒错,愚者在狂风中坠落。

    倒悬的天地间,齐怀风看到了一片洁白的羽毛,他坠落的速度忽然减缓,而后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在逐渐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无神论者抓着他的手,治愈技能的光芒不断亮起。

    没有用的,因为,他早已把生命交易给了那个不知名的诡怪。

    齐怀风颤抖地伸出手,紧紧攥住无神论者的手指,唇角溢出的鲜血在脸上划出一线触目惊心的血痕:“神、神胎……在……局长……”

    他的瞳孔逐渐涣散,封霁寒红着眼眶,紧紧握住他固执伸出的手。

    【愚者】死亡的瞬间,全世界范围内,所有人类的动作都是一顿。

    失去的记忆回归修正,随着那些记忆回来的——

    还有十年前的一段黑暗往事。

    人类先是不可置信,随后感受到的,便是痛苦、愤怒、憎恨。

    谁都无法想象到,自己会被信任的同胞背刺。

    这段黑暗过往带起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在人类世界掀起了滔天巨浪,席卷了全世界。

    谁都无法看到,那些裹挟着无数黑暗的负面情绪被看不见的命运之线吸收,尽数流入虚空高处。

    细雨汇成洪流,洪流又汇成江海,那连接着无数命运之线的诡怪不知餍足地吸收着这巨大的能量,身躯快速膨胀。

    命运的力量,正来源于被命运玩弄着的人类们啊。

    噩梦大学里,岑浔如有所感,站在落地窗前,平静地遥望虚空的某处。

    “这一天,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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