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修养了半月, 沈君遥身上的伤总算痊愈,除了眼睛还见不了光之外,其他已无大碍。
本来, 他想尽快带着他们回开阳宗,可没过几天,就等到了神宫擢选下一任神女的消息!
按照《伏魔录》中的设定, 神宫每隔五年就要从修真界年轻一辈中挑选出优秀的女弟子, 加受神冠, 穿五色仙衣,于奉神节那日舞剑祈福, 以求神明施以恩泽, 庇佑人界众生。
被选中的女子无异于众星捧月,神女下凡, 是修真界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多少天之骄女梦寐以求都得不到机会哪, 更别提虞绾这个废物草包了。
本来这种事跟她是八竿子都打不着,但偏偏原主虚荣心作祟, 硬着头皮央求身为男主的沈君遥将她送去了神宫,从此开启了进一步的作死之路。
在那里, 她不仅不求上进,反而还处处招惹麻烦。
使伎俩给人下绊子,出于嫉妒散布谣言, 对沈君遥求而不得之后更是日渐心理扭曲, 把怨恨全都撒在了唯一不能反抗的谢妄身上。
想到走不完的狗血剧情,绵绵的拳头都硬了, 恨不能破罐子破摔,撂挑子走人。
可惜立马就收到了系统的提示:“叮!【神宫】副本正式开启!请宿主立即融入角色, 推动剧情发展!”
天选打工少女虞绵绵:呼……该死的系统,早晚要锤爆它的头。
*
月光泠泠,流萤点点,薛府偏殿里飘出安神香的味道。
调整好心情的少女满是忐忑地敲开了隔壁的房门,她本就有些心虚,说话的时候就更加磕磕巴巴,捋不直舌头了。
谁知垂立窗前的男子听完只是微微诧异了下,他脸上的裹眼纱已取下,夜里能稍稍视物:“绵绵当真要去?你可知道神宫是什么地方?”
被那双温润深邃的眼眸盯着,绵绵心跳都快了几分,要对这个温柔正直的男人说谎,她是真的很有负罪感哪。
于是娇滴滴的声音也变成了忐忑支吾:“唔……我听府里的人说起过,神宫是供奉神女真魂的地方,也是修真界最厉害的门派,君遥哥哥,你是觉得我天赋不够没有资格去那里吗?”
少女说话有些温吞,一双郁郁的杏子眼红红的,像是被雨淋湿过,鬓角处那撮头发翘起来,呆毛一样透着丝俏皮和傻气。
沈君遥忍不住失笑,复又掩唇,好脾气地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神宫规矩森严,凌驾于众仙门之上,诸多束缚加身,远不如普通仙门来得逍遥自在,即使这样,绵绵也想去吗?”
“想。”少女毫不犹豫地点头,芙蓉般清丽的小脸满是认真神色。
可男子脸上还是有些许疑虑:“此事并非儿戏,绵绵当真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君遥哥哥,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给你丢脸哒!”
信誓旦旦的小模样,叫人不忍心拒绝,沈君遥最终还是答应了。
只是当她把这件事说给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时,对方却皱起眉头,满脸的不赞同:“你要去神宫,去当选神女?”
不同于沈君遥的温声细语,画皮妖对神宫显得很是抵触,负手站在菱花状的窗棂旁,下巴倨傲挺着,冷白面色下的深瞳多了几分厌恶。
也是,他一个魔物,自然讨厌那些仙门之地,尤其是神宫那等冰冷森然的地方,自然更为排斥。
可是怎么办,她还要去完成任务的呀。
少女踮着脚走过去,扯他的袖子:“喂,你别不高兴嘛,我去神宫,一来可以历练提高修为,二来还可以趁机去翻翻那儿的藏书阁,听说那里封禁着许多禁术,说不定就有能解除血契的办法呢!”
解除血契的方法……
不知怎的,听到这个回答的谢妄非但不觉得激动,反而异常烦躁。
只是看着少女弯着眼睛讨好他的样子,他却怎么也板不起脸,只问:“你一定要去?”
“唔……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神宫呢,他们都说我是个草包废物,去了也没用,其实我只是想去涨涨见识,这样都不行吗?”
她一边失落垂眸,一边故作扭捏地攥着袖子,好似想要吃糖却瘪着嘴看人眼色的小孩儿。
谢妄闻言,果然一僵,侧身泄气道:“知道了,你想去便去,什么时候出发?”
少女立刻有些受宠若惊,接着故作镇定地咳了声:“其实我跟君遥哥哥说好了,明天一早就出发!”
谢妄冰冷的眼风飘过来:“所以,你压根不是来找我商量的?”
少女嬉皮笑脸地装糊涂:“哎呀,你就别说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你过来帮我一块儿把行李收拾好,我一个人收拾,好累得呀!”
被强行拖过去的谢妄:“……”
*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空气里的风隐隐带着热意,枝头的梧桐叶子绿意盎然,院里的海棠花被露水打湿,绽放出丛丛娇嫩。
满目的鲜妍,让人的心也跟着开阔起来。
虞绵绵揉着惺忪的眼睛,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很是兴奋地走了出来。
昨天晚上跟画皮妖收拾完东西就已经是半夜了,之后才堪堪睡了几个时辰,又一大清早爬起来画了个妩媚的妆容。
会笑的杏子眼染上灼灼的粉,唇上点口脂,丰润且红艳艳,再加上一袭博人眼球的留仙裙,不像个一本正经的仙门少女,倒像个没头脑傻笑的祸水胚子。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的?
谢妄一脸阴沉地走过去,二话不说将一件斗篷罩在她身上。
谁知少女努嘴:“我不要,好热的。”
谢妄低垂眼帘,冷冷看她:“神宫位于玄空山外,你穿这个上去,早晚要冻死。”
“哼,谁让你把君遥哥哥给我暖玉摘了的,要不然我就把你这个破珠子给扔了,重新换回去。”
破珠子?她居然说这是破珠子?
谢妄青筋鼓起,沉下声音警告:“虞绾。”
“怎么啦,你管我!”
少女做势要扯,他下意识伸手去阻止,可一不小心用过了力气,“撕拉”一声,竟直直扯开了那方薄薄的衣领。
瞬间,绣着并蒂莲花的鲜红小衣连同雪白的皮肉一齐扎进人眼底。
猝不及防的春光乍泄,让空气都差点僵住。
虞绵绵的脸几乎立刻就红了,近乎要滴血:“你、你无耻!”
不等做出反应把人推开,一道温润的声音就骤然响起:“绵绵,你们这是……”
几步之外,白衣翩翩的沈君遥有些意外地看过来,他面上覆着裹眼纱,虽然看东西有些朦胧,但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
“君遥哥哥,我们……”虞绵绵一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因为过度紧张变得又哑又颤,好像做了亏心事被未婚夫当场抓包的小妇人,心脏狂跳得蹦出来,脸色也潮红得不像话。
而谢妄则在沈君遥出现的一瞬间便将斗篷勒紧,把她暴露的风光遮得严严实实,顺便把那张爆红的脸颊也给遮住。
而后才收回滚烫的指尖,镇定自若地挡在她面前,滚动喉结道:“没什么,小姐昨晚感染了风寒,有些不适罢了。”
“啊,绵绵染了风寒,可有吃过药?”沈君遥听完,欲走过来伸手探查,可还没碰到便被少年冷冷挡了回去,“小姐由我照顾便是,不必麻烦沈仙君。”
莫名的排斥和敌意,让一头雾水的沈君遥微微挑了挑眉,只是看着乖乖躲在人身后的少女,便也无所谓地笑了:“既然如此,你就陪绵绵同坐一辆马车便是,我坐另一辆。”
虞绵绵战战兢兢坐上马车的时候,那股颤栗禁忌的感觉始终残留在指尖,好像真的做了什么坏事,好丢脸的呀。
她捂着发烫的面颊,一双发红的眸子水光泠泠,又是羞怯又是恼怒。
当从指缝里窥到某人淡然自若的表情时,终于压不住火,抬脚用力踢他的腿:“都怪你,害我差点被君遥哥哥误会!”
谢妄抿唇,昏暗光线洒落,在他的眼窝留下深深的阴影,声音同样微哑:“有什么可误会的,我都解释了,倒是小姐你,该好好控制自己的反应。”
她的反应?她反应怎么了?
绵绵愤怒地瞪着他,觉得他不但是罪魁祸首,居然还倒打一耙,实在可恶得很!
哼,她再也不要理他啦!
之后,虞绵绵蒙着脑袋拿自己的后脑勺对着他。
一开始哼哼唧唧不忿地在心里骂,但骂着骂着就开始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歪,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车窗被人敲响:“绵绵,我们到了。”
“唔……这么快吗?”
沈君遥面色温润地站在一旁,周围是瀑布飞流之音和高亢嘹亮的鸟鸣,隐隐仙气流动,呼吸都变得让人心旷神怡。
谢妄率先跳下了马车,等他伸手想要将少女搀扶而下的时候,却被翻了个白眼无视了。
沈君遥有些好笑,装作没看见似的咳了一声:“神宫位于玄空山上,隔绝凡尘,恍若仙境,此间灵气充足,天材地宝无数,就算是普通人在此修炼一两年,也能洗髓伐经,脱胎换骨。”
“这么说,这里是个好地方呀,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吧?”
少女眨着灵动的水杏眸感叹,沈君遥不由声音柔和道:“自然,玄空山乃以玄空阵命名,便是以此山为阵,设下万象诛魔之法,一旦有外人误闯,顷刻便会阵法锁死,化成齑粉灰飞烟灭。”
化成齑粉,灰飞烟灭?
虞绵绵眼皮一颤:“那、那咱们怎么上去?”
白衣翩翩的剑君微微一笑:“这个好办。”
说完,一声幽幽的哨响响彻天际,而没多久,引颈盘旋的玄鸟便破开云雾,挥翅而来。
只见青色鸟身映着琉璃般的翠色,漂亮的尾羽伞一样铺开,额间攒着一团火,恍若朱砂耀日,让人移不开眼睛。
“哇……那是什么鸟?”
“这是普通的玄鸟,传闻三百年前的神女洛音,便是玄鸟一族的后裔,此鸟灵性十足,亦善良温驯,当年我于神宫求学时,曾有幸与之结缘。”
说着,那优雅漂亮的青色巨鸟便柔顺地贴在他掌心蹭了蹭。
男子轻笑:“便有劳你带我们上去。”
玄鸟果然有灵,听完便点了点头。
头一次骑这等灵物的虞绵绵有些战战兢兢,她怕把灵鸟的翅膀给扯痛了,便笨拙地踮脚往上爬,可出了一脑门汗都没爬上去,最后还是被身后的一只胳膊轻轻托了上去。
最后,虞绵绵脸蛋发红地趴在了鸟背上,都不好意思去看身后的人影。
只是下一刻,沈君遥便带着一个从头到尾遮掩面容的女子上来了。
绵绵立马瞪起了眼珠子,呔!这是哪来的狐狸精!
“君遥哥哥,她是谁?”少女目光如炬地盯过来,显然没有料到马车后面居然一直还有一个人!
沈君遥略有些尴尬,俊逸的面容流露一丝不自在,他缓缓解释道:“是我忘了同你们说,其实,那日薛公子来找过我……”
“沈仙君!求你帮我!”
夜幕深深,庭院索寂,满脸痛苦的男子却忽然出现在门口,只见他袖口染血,满身狼狈,怀里还抱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
看到这一幕的沈君遥属实惊异:“薛公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薛珩隐忍痛苦道:“是宝珠……我、我没想要杀她,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做了……沈仙君,能否再劳烦你一次?”
“所以说,是薛珩听到薛宝珠的消息便去找她了,却不小心撞见她中邪而后一时激愤不小心拿剑捅了对方?”
“没错,薛公子本就心地良善,而且当年之事若非血滴子蛊惑,也不会造成如今的悲剧,所以,他想让我将她找处地方安置,以后再也不受邪物所扰,我思来想去,不如让她随我们一起去往神宫,或许能有她容身之处。”
温柔悲悯的沈仙君语带叹意,好似金陵一行,让他生出诸多感慨。
唉,这就是悲天悯人的天仙男主呐,换了她,早就把这病秧子随意扔到某个地方自生自灭了。
“好吧,正好神宫规矩森严,就让她留在这里,哪都不许去。”
说完,还坏心眼地掏出来一张定身符,想也不想就贴在了她脑门上。
“哼,之前她就趁我不注意给我使绊子,可不能再让她搞什么小动作!”
宽松衣袍下,一双白皙的手默默隐忍地捏紧了手心。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没一会儿, 众人乘玄鸟直入宫门,而后,没见过世面的虞绵绵就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掉下巴。
只见纤云环绕, 彩鸾齐鸣,一条云做的宫阶直通天际。
底下是青山隐隐,玉雪皑皑, 四面斗拱飞檐, 雕栏玉砌, 万仞高墙重重叠起,数不尽的气派与威仪。
远看去, 犹如天上神宫落在凡间。
虞绵绵被这股宏伟的森严慑在原地, 情不自禁仰头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宫哪。”
“没错,神宫规矩森严, 与其他门派不同, 初来乍到需谨慎一些, 不过也不用太过拘谨。”
沈君遥笑着安慰,但虞绵绵却笑不出来, 她也想安分一些啊,但她的人设也不允许啊。
之后, 虞绵绵努力装成无辜可怜的小白花,乖巧地跟在沈君遥后面。
事实上,神宫虽凌驾于众仙门之上, 但沈仙君的大名也不是摆设。
没过一会儿, 就有一个身穿月白衣袍的年轻修士走了过来:“沈公子,听闻你闭关十年, 如今刚出关,便将逃出神宫的血滴子斩杀, 真教我等自愧不如。”
修真界以强者为尊,当年未满十四岁的开阳宗大弟子一剑破苍穹,令神宫弟子无人敢应战,十年过去,他的风采依然令人难以忘怀。
“公子谬赞,不过是斩妖除魔,尽我所能罢了,对了,此次我是携故人之女来此历练,不知可有房舍,让我们暂且歇脚?”
“这是自然,诸位请随我来。”
没多久,几人便来到了一处松风小苑,观之景色秀美,风景怡然,很适合静心养性。
“此处乃各仙门弟子聚集之所,还有几间屋子空着,几位尽管住下,待稍后我再来与各位交代事宜。”
人一走,虞绵绵立马找了间偏僻的房间,谢妄跟着进来,用挑剔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你这么爱热闹,怎么非要住到这没人的地方?”
“哼,这你就不懂了吧,俗话说人多是非多,这里这么多厉害的修士,万一察觉到我们不对劲怎么办?我可不想自寻烦恼。”
谁知话音刚落,一道粗糙的公鸭嗓便陡然炸响:“大胆魔物!竟然擅闯神宫!看我的厉害!”
视线里,一个身穿灰色道袍,手拿拂尘和驱魔剑的年轻道士腾空翻起,直闯进院内。
谢妄下意识绷紧了脊背,眼里迅速蔓起杀意。
虞绵绵心里也瞬间咯噔一下,糟了,该不会这么快就叫人发现了吧?要不要这么背?
只是不等他们做出防御,身后松林里猛地传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一个体格硕大,眼似铜铃的狻猊兽呼啸而出,四爪森寒,獠牙怒张,直直地扑向那白脸道士,吓得他连连后退。
“孽畜!安敢伤人!”
正道少女虞绵绵:“……”好吧,是她想岔了。
松了口气,虞绵绵本想冷眼旁观,谁知旁观片刻,发现那道士的功夫实在有些三脚猫,不由担忧地扯了扯旁边人的袖子:“喂,我们要不要去帮他?”
谢妄眼皮下压,声音毫无起伏:“不用,他有法宝傍身,死不了,就算他要死,我也不会让他死在这个院子里。”
毫无感情的反派发言,虞绵绵早已习惯,她平淡至极地哦了一声,接着便心安理得地坐在一旁的藤架上,一边晃悠着脚丫子一边看这里的热闹。
果不其然,在那头狻猊兽张开獠牙大口扑过来的瞬间,那道士立马甩出了手中的剑。
无数剑影挡在跟前,金色的光芒充斥着整个院落,光看那磅礴的气流就知道这剑不是俗物。
最终,光影飞转,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将狻猊兽困在阵中。
方才还差点屁滚尿流的道士立刻换了副得逞模样,张狂笑道:“哼,你这孽障!看你还敢不敢对本散人放肆!今日我便收了你,来日驯化你的兽性,来做我的看门狗!”
那年轻小道果然年纪尚浅,言语之间毫无持静稳重,只是按照套路,配角出场太猖狂,可是要被狠狠打脸的呀。
绵绵歪着脑袋看过去,眼里不由流露出些许担忧。
果不其然,下一刻耳边风声骤变,横空飞来一道明媚张扬的人影。
只见银白衣袍,额点朱砂,袖口和腰间全是用金线绣成的玄鸟纹,眉眼之间隐有冷傲之意,一看就是正宗的神宫弟子。
此时衣袂翩翩,昂首怒视,气场拉到一米八。
“臭道士!我看你是活腻歪了!敢伤我的灵宠,姑奶奶我今日就让你知道,到底谁是狗!”
说罢,一剑腾空,瞬间便将那剑阵斩碎,昂贵的剑身四分五裂,化作灵光点点。
“啊——我的宝剑!”年轻道士脸色当即一白,痛心疾首,可还没来得及哭上一场,下一道剑光已至。
他赶紧把拂尘一扔,撒腿就跑:“救命!救命啊——”
“纪尘风!你哪里跑!”
气势汹汹的女子持剑来砍,竟是无差别攻击,嗖嗖几道剑光砍过来,绵绵的藤架立刻散了架儿。
谢妄眼波一动,立刻拔出长剑挑起她的腰,而后二话不说,猛地划落一道凌厉剑气。
霎时,女子的剑瞬间脱手,脚下更是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
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上前一步:“两位,莫再往前。”
他面色沉冷,身姿笔挺犹如利剑,黑色眼眸微压,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
不得不说,这厮装腔作势的本事,实在叫人叹服,草包少女虞绵绵都忍不住想要跟在他后面狐假虎威了。
只是这一举动,显然招来了女子不满。
“你是谁?竟然管我的闲事?”凌厉的眉头紧皱,目光不善地落在两人身上。
谢妄冷嗤一声,瞳孔压着,不拿正眼看人,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虞绵绵怕这两人也打起来,赶紧道:“哎呀,都是误会!姑娘,你消消气,不要再打了!”
她憨憨地笑,像朵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嗓音都是软糯糯的。
可这神宫女子显然不吃她这套,语气犀利道:“哼,我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
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显然没把虞绵绵放在眼里。
绵绵按捺着脾气劝道:“姑娘,我们都是来神宫历练的,自然是不想惹事,何必大动干戈呢?想必这位纪……道长,也不是有意伤你灵宠,不如就原谅他这一次……”
话没说完,女子忽然讥讽一笑:“我说怎么瞧着你这般眼熟,原来我之前见过你——你就是不尘山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草包虞绾吧?”
此话一出,连那白脸小道都忍不住看向她:“你就是那个虞绾?”
被当场接了底细的虞绵绵表示十分尴尬,心中愤愤想,什么叫那个虞绾?这该死的草包人设,要不要弄得这样人尽皆知?
她努力保持微笑:“你们可以不用直呼大名,叫我绵绵就行。”
“哼,一个半点灵力都没有的废物,居然都能进我神宫大门,难怪你跳出来为这臭道士说话,不过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不是南宫叶,你这人怎么说话呢!谁跟她是……不是,你说谁是丘谁是貉?堂堂神宫弟子,就敢这样瞧不起人吗?我看你才是貉,凶神恶煞的样子,晚上回去都该让人做噩梦咯!你干脆啊,就改名叫南宫夜叉得了!”
阴阳怪气一通贬损,气得白衣女子再次挥剑:“贱人找死!”
“好啊,你敢骂人!”
眼看又要打起来,虞绵绵终于不再忍气吞声,她挺着胸脯往前一步,掷地有声道:“南宫姑娘,我劝你还是别在此处动武,否则,若要南宫长老知道你触犯宫规,私自动武,定然饶不了你。”
面容娇媚的少女,一改先前的软弱可欺,皎月般的脸蛋流露出几分正经和严肃。
只是……
“你想拿我爹压我?哼,你以为我是软柿子吗?我大可以说是他先动的手,企图坏我神宫之物,引发骚乱!”
“嘶!你这女人,好生恶毒!分明就是你纵容灵宠伤人在先!”
女子轻蔑一笑,挥手将狻猊兽收入乾坤袋中,得意一笑:“哦,除了你们几个,谁看见了?”
“不好意思,我看见了,我不但看见了,我还有证据。”虞绵绵说完,立马从怀里掏出一颗泛着璀璨神光的珠子,眉眼无辜地笑道,“贵派的留影珠,可真是个好东西哪。”
南宫叶果然神色一僵:“你怎么会有留影珠?”
“哼,我们不尘山虽然落没,但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还是有的,南宫姑娘,你若再不走,我可就要把这珠子拿给你爹瞧瞧了。”
“没错,拿给南宫老儿瞧瞧,看她还敢不敢嚣张!”
“你们!”南宫叶脸色涨红,一身气焰被人踩在脚底,却无处发泄,最终只得恨恨咬牙,“哼,若不是为了明日大选,我定将你们打成猪头!你们给我等着!”
说罢,潇洒转身,扬长而去。
“呼,可把这姑奶奶给送走了,你们不知道,打我来第一天就被她给盯上了,她不但拿剑砍我,还放凶兽咬我,哼,这回总算是让她有所忌惮!”
白脸小道说完,立马拱手:“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在下逍遥宗纪尘风,号八斗散人,上晓天文,下知地理,略通一点奇门遁甲,唯独嘛……修为上差一些,这才被那泼妇追着打,索性姑娘留影珠在手,可算是救我一命!”
虞绵绵不好意思地摆手:“道谢就不必了,我方才不过是诓她,使了些障眼法罢了。”
说罢,手中那枚五彩斑斓的珠子瞬间褪色,变成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纪尘风瞬间呆愣数秒,接着喜笑颜开地奉承:“姑娘真乃急智也!尘风佩服,不过仅此一番,怕是要得罪那南宫叶了。”
“无妨,反正她先瞧不起我的,本姑娘不怕,大不了以后躲着她就是了。”
“也是,南宫叶就是个疯女人,能躲就躲,不过,她若真的找你麻烦,你只管来找我,本散人刚忙完了此处结界修缮之事,正好想在神宫逗留几日,顺便帮你撑腰!”
绵绵不失礼貌地微笑,心想,我倒是想让你撑腰,可惜,你只是个连名字都记不大清的配角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二天一早, 便有人来分发统一的弟子服。
月白的衣袍,轻如羽毛一般,银色腰封宛若水银, 柔柔地卡在腰上,竟无半分的束缚之感。
下面缀着的流苏配饰,简单大方, 贵气十足, 倒很符合神宫一贯的作风。
绵绵对着镜子骚包地转了两圈, 又十分地利索地将一头乌发绑了起来。
额前的碎发也弄出蓬松的弧度,过往的钗环首饰全都取下, 只留脖子上的那枚用红线穿拢的琉璃珠。
说来也奇怪, 自打戴上这珠子之后,她就真的没做过那种奇怪的梦了。
“难不成……真的可以辟邪?”
正嘀咕着呢, 窗棂被风声吹动, 几片葳蕤花瓣飘然而落, 少年人瘦削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进来,乌黑瞳仁流露几分温和:“怎么这么慢?还没穿好?”
虞绵绵眼眸定住, 目光流露出惊艳。
只见他还是那身湖青色的装扮,不止衣衫是仙气飘飘, 连发带和鞋履都是浅淡的颜色,衬得那张恣睢孤傲的脸极是清冷出尘。
仿佛风流意气的少年侠客,止不住地让人春心萌动。
绵绵不禁有些脸热, 她从窗子里探过身子, 表情憨憨地去戳他腰间悬挂的剑柄,嘴里故意嘟囔:“你打扮成这样, 太招人注目了,万一被人神宫的人盯上怎么办?”
手沿着剑柄往上, 又挑起了他的下巴,仿佛狎昵的姿态。
其实是在给他挠痒痒。
谢妄一把将她的手扯下来,也不生气,只道:“难不成你们仙门中人如此肤浅,会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幽深的眼窝笼罩戏谑之意,莫名让人心跳加速。
内心慌乱的少女赶紧把手抽回来,嘴里支吾道:“那倒不是,只是提醒你小心点,千万别被神宫的人注意到了!”
话说完没多久,沈君遥同样收拾整齐,风流倜傥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走吧,今日要在大殿记录名册,我跟你们一道儿去。”
满脸憨气的少女一听,立马化身小白花善解人意道:“不用的君遥哥哥,你的眼睛还没痊愈,就不要到处乱走了,我让阿福陪我。”
关切的话语,听得一旁的少年魔物不由冷哼。
而沈君遥却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正好,我也有事想要查清楚。”
他说完侧目,朦胧视线里,一座巨大的神女雕像屹立云巅,周围云气笼罩,散发淡淡神光。
只是与玄天观中的足金雕像不同,此神女像古拙破碎,历经风雨,乃是三百年前的最虔诚的信徒一点一点雕琢而成,其中封印着神女的真魂,落在神宫的中心,镇压无数妖魔。
按理……不该有邪魔逃出来才是。
想到在金陵城兴风作浪的血滴子,沈君遥心中不免疑虑。
只是他并没有表露,而是款款转身:“走吧。”
*
所谓记录名册,就是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造册上,以供长老点名。
没错,在正式选拔神女之前,还要有为期三个月的试炼,不止要剑术符咒样样精通,还要学会祈福的祷词,舞步,和独有的体态,这其中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错。
对于那些天之骄子来说,自然什么都能学得会,可对原主虞绾来说可就惨啦。
因为她实在是半点天分都没有,是个名副其实的草包。
上到神宫长老们,下到排不上号的外门弟子,都敢指着她说三道四,冷眼讥讽。
虞绾自然憋着一口气,只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没天分就是没天分,最后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什么都没学成,反而被人当成笑柄。
她变得更加阴郁,扭曲,背地里开始整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幺蛾子。
当时男主沈君遥听到一些风声,提醒过她几次,可每次她都是表情无辜地答应,背地里依然散布谣言,挑弄是非。
最后不但惨遭退婚,还在试炼之后遭到反派谢妄的反杀,彻底噶了。
想到悲惨的结局,虞绵绵难免有些心悸。
“各位既已点名在册,之后的三月里便是我神宫弟子,需时时恪守我神宫规矩,不可私自比斗暗箭伤人,不可擅闯禁地亵渎神像,更不可修炼邪术走邪魔外道!”
神宫大殿之上,一道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抬头,只见一面相冷肃,眼神锐利的老者手拿权杖立于琉璃阶上,如同金刚怒目罗汉降世。
正是神宫几位长老中最有威严的一个——南宫长老南宫固。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是个古板固执的老头儿。
事实上,此人不光固执,还格外迂腐冷酷,不仅日日将神宫规矩放在嘴边,奉为圭臬,还时不时地鞭挞她们,一点小错都要拎出来重罚。
弄得弟子们战战兢兢,折磨得很。
虞绵绵回想着原主曾经受过的摧残,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
而这时,一道目光倏地落在她的头顶。
“我神宫规矩森严,任何人若胆敢犯禁,老夫定以宫规论处,望尔等牢记于心,切莫当成儿戏。”
话音落地,大殿里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了,只有身穿道袍跑进来听热闹的纪尘风抱着宽松的袖子嚼舌:“看见了吗?这就是那南宫老儿,是修真界有名的铁疙瘩,虞姑娘,你可不要犯到他手里,否则,可就惨啦!”
虞绵绵只得苦哈哈:“我知道了纪道长,劳烦你特意过来提醒我,我一定会认真听训,努力修炼的。”
只可惜,她空有雄心壮志,在修炼上却是一窍不通,恍若榆木脑袋。
就连最简单的御剑飞行都做不到。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居然摔了个屁股蹲儿。
气得教授此道的神宫弟子面色阴沉,暴跳如雷:“虞绾!御剑飞行的诀窍你可有记住?怎么脑子这么笨?!”
虞绵绵摸着被摔疼的屁股,好不委屈道:“本姑娘确实愚笨,可只是资质愚笨,并不是脑子蠢,师兄能不能耐心一点啊?”
“耐心一点?我还要怎么耐心?旁人一日就能学会,你花上七日都学不会!不是脑子笨是什么?!”
疾言厉色,旁边的女弟子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要知道,南宫长老座下的大弟子许晏可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惹上他,她可算倒霉了。
众人等着看她的笑话,谁知却面不改色,一双玲珑的水杏眼很是无辜地眨着:“许师兄,莫要生气,南宫长老可说了,不准大声喧哗,否则就是违反宫规,你身为神宫表率,怎么能如此不以身作则?”
一番说辞,险些将男子气吐血,索性将剑一扔,黑着脸走了。
惹得一众女弟子们直接气炸:“虞绾!你看你,把许师兄气走了,谁来教我们?”
“就是,你资质平平,还如此嚣张,真以为你们不尘山还跟以前一样厉害吗?!”
面对NPC们的质疑,虞绵绵秉持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态度,丝毫不放在心上。
之后在长老的课上,更是耷拉脑袋昏昏欲睡。
“所谓道亦有道,我仙门中人定要秉持正心,吸收天地正气,辨日月浊清。邪魔者,乃天生秽物,惑人心智,勾人欲望,几乎无孔不入,所以,吸纳灵力之时虚格外静心,摒除杂念……”
沧桑的声音徐徐在山谷间荡起,一众弟子盘腿而坐,正跟着那道声音缓缓吐息,只是这安静的气氛中却不合时宜地出现一道鼾声。
南宫长老赫然睁大一双虎目,准确无误盯向脸蛋驼红鼾意正浓的少女:“虞绾,你给我起来!”
浑厚的声音穿透耳膜,少女整个人一激灵,像刚刚冬眠苏醒的小动物,惊乍之下茫茫然地站了起来,而后摇摇晃晃抱手行礼:“长老,叫弟子何事?”
“你还好意思问叫你何事?”南宫固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这一百二十众中,属你天资最为愚钝,烂泥扶不上墙,但你可知我为何还留你在此?”
“弟子不知,请长老明示。”
“哼,”南宫固给了她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那是我想让你为其他弟子表率,天资不够亦可勤勉修炼,所谓勤能补拙,乃世间至理,你可有半分领悟?”
在那双满是锐利且包涵沧桑的眼神注视下,虞绵绵很想点头,说她领悟了。
可想想,自己出来做任务也就罢了,还要苦心费力应付这些比自己戏份还少的配角,实在没有必要。
于是,便昂着下巴,实话实说:“禀长老,弟子着实不懂。”
“哼,你不懂?我看你是装作不懂吧!”
南宫长老隐隐动怒,底下的女弟子纷纷幸灾乐祸,敢得罪长老,她完了。
南宫叶更是端坐一旁看好戏,连她都不敢跟她爹顶嘴,她一个初来乍到的外门弟子,竟然故意惹怒。
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而少女非但不怕,反而一本正经道:“回长老,弟子是真的不懂,天下大道,对我们这些没有资质的人来说实在虚无缥缈。勤能补拙确是真理,只是在修炼一道上,凡人的命数有限,很可能到最后也修炼不出个结果,反而容易走火入魔生出执念。”
“与其空空耗费几十载,不如将精力花费在自己所擅长的地方上……所以,您想拿弟子当这个表率,怕是要让您失望啦。”
少女叹息地摇头,仿佛真的是在认真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她这说辞着实狂妄!
“哼,你懂什么?如今妖魔横行,你身为仙门子弟,不但不思进取,反而在此大放厥词!你一番口若悬河,可最后还不是来到我神宫,想要求我大道吗?!”
被系统控制的虞绵绵:“是,弟子愚钝,弟子口不择言,请长老降罚。”
“哼,那便罚你抄宫规一百遍!明日一早交给我!”
*
松风小苑,月笼梢头,几丝微风徐徐敲响门扉。
刚刚挨罚的少女正点着一盏不停闪烁的琉璃灯,坐在窗棂底下,埋头愤笔疾书,只是写了没一会儿,手腕便酸了。
她苦巴巴地将脸蛋埋在桌子上:“早知道我就不招惹那南宫老头了,好端端的,还要抄这么多字,怕是抄一晚上都抄不完……”
她有气无力地抱怨,忽然,眼前的窗棂被一股邪风给吹开,月光洒照的少年脸庞突兀地出现,接着旁若无人翻窗而入。
虞绵绵拿着蘸墨的笔指着他:“你这人,怎么总是不从正门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呐!”
湖青色的衣角荡下来,身姿笔挺的少年对此恍若未闻,反而盯着她墨迹未干的字,唇角戏谑:“小姐的字还真是一如既往。”
犹如狗爬。
“南宫老儿怕是要被你气死了。”
不提这个倒还好,一提这个虞绵绵就觉得委屈:“我也不想惹他生气,可谁让他总说我,还有其他弟子,他们都说我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可我也不想这样啊。”
朦胧的月光洒在少女堆满愁绪的面庞上,没有了以往的狡黠灵动,反而透着几分挫败。
谢妄手指捻了捻,将她的字放回去,而后犹豫道:“你真想要提高修为?”
绵绵叹气:“谁不想呢,我也不想以后每一次都给你们拖后腿,我也想要保护君遥哥哥,保护你啊。”
少女状若无意的话语,听到少年耳朵里却莫名生出几分波澜。
他天生冷漠的眼尾柔和下来,走到少女跟前,顿了顿:“其实,修炼的方法有很多,也许他们所说的方法并不适合你。”
“哦?你还知道别的办法?”绵绵眼睛倏地一亮,接着却又流露警惕和怀疑,“不会是什么歪门邪道吧?”
谢妄一噎,僵硬开口:“小姐不信我,便算了。”
“哎呀,谁说不信你了!只不过……我怕我练不好。”
少年的黑瞳浮现一丝幽深:“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出岔子。”
没一会儿,紧闭的房间内升起两道完全不同的灵光,草包少女虞绵绵正在画皮妖的指引下盘腿吐纳,她小腿绷着,裙角跟人的膝盖抵在一块儿,团团的花色有些皱巴巴。
不得不说,神宫的灵力确实充足,只可惜她的身体仿若一个漏斗,吸引去多少便跑出来多少,纯粹是白费力气。
没一会儿,她便自暴自弃:“我都跟你说了,没用的。”
冷白的手指切在她脉搏上,果然探查到了其中空隙,谢妄敛起深眸:“看来,就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闭上眼睛,放空你的大脑,什么都不要想,也不要抗拒。”
“这是什么……意思?”
后面俩字没说完,妖异的面容陡然逼近。
额头相贴的瞬间,虞绵绵整个人猛地激灵了一下,一股电流沿着相贴的地方炸开,滋啦啦激起颤栗,仿佛有一团尖锐的东西轻轻探向她的灵府。
先是小心翼翼地试探,而后趁她迷茫之际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那是意识的触角,带着深沉又收敛的力量,一开始游走的时候甚至很是小心地不去触碰她的精神碎片。
只是慢慢的,它开始缠上她的经络,先是安抚,接着变幻成不同的形态,缓缓地流入深处。
“哈啊……”虞绵绵的脸不可抑制地开始泛红,用力咬着唇瓣。
那种战.栗舒服的感觉前所未有,显然,这确实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只是这比歪门邪道还要让人羞耻!
神魂交融……这跟双修有什么区别啊?
她委屈地淌眼泪,思绪变成了一朵朵棉花,一开始她还不怎么适应,可随着那道灵流逐渐深入,她便开始有些飘飘然了。
她的“意识”变成了一条鱼,开始主动去追逐和攀附,游走的每一个瞬间都变成了至高的愉悦的享受,而对于意志薄弱的少女,显然无法抵挡这种诱惑。
她的意识飘散,灵府完全地打开,任由那股力量对她揉扁搓圆,周围灵力隐隐不稳。
谢妄微微蹙眉,睁开眼睛,艰难扣住她的后颈,用力抓了一下:“虞绾,注意你的呼吸,专心凝神。”
少女鼻腔发出哼唧一声,呼吸急促的唇瓣下意识追逐他的呼吸,完完全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谢妄叹气,不得不加快速度将她体内的“漏洞”补上。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过程有些耗费心神,等意识抽离的时候,他也有些呼吸不稳,额头冒汗。
而灵力远远低于他的少女就更不用说了,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抖着,脸颊嫣红唇瓣微张,每一个骨头缝儿都好似灌了水,软绵绵使不出一点力气,眼尾发红地好似被人狠狠欺负过。
“虞绾,你怎么样?”谢妄抬手,想要将她捞起来,可刚一碰到,少女就立马大为刺激地发出嘤的一声,“你、你先不要碰我!”
谢妄猛地僵住,手停留在半空。
歪在地上的虞绵绵则大力吐息,她满头的乌发凌乱铺散,额头,鼻尖,还有白皙的颈子上布满细密晶亮的汗珠,连睫毛都湿漉漉的,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女妖,浑身上下散发着妩媚惑人的气息。
若是有人突然闯进来,怕是要当场被蛊惑。
谢妄的眼睛同样泛红,他手臂上的血管凸起,脉搏快到吓人。
只看了一眼,他便用衣服迅速将她裹住,而后将她抱了起来:“地上凉,我送你到床上。”
他隔着衣服触碰她,刚被抱起来,虞绵绵眼角的泪珠便滚了下来……被刺激到的。
谁来告诉她,她的身体怎么变成这样了?敏感地好像一戳就掉眼泪的嘤嘤怪。
不行,冷静……冷静……
稍稍平缓下来的虞绵绵从被窝里拱出来,潋滟的水杏眸汪了一湖的亮色,犹如被煮熟的虾,话都说不利索:“我、我体内的灵力好像不怎么流散了,多、多谢你……你没事吧?”
明明磕磕巴巴脑子一团浆糊呢,还没忘了关心人。
谢妄压着呼吸,唇角的小痣红得逼人,眼神虚虚笼罩她,半蹲在榻便理她的头发:“我无碍,你没事就好。”
说完,空气沉默下来,可却透着别样的气氛,眼神轻轻一碰,仿佛拉丝似的立刻就能黏在一起,暧昧得让人受不了。
这该死的后遗症!
虞绵绵赶紧把脑袋一蒙:“我要睡了,你、你也回去休息吧。”
身后人默默凝望,良久起身:“……好。”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这次之后, 虞绵绵发现,她跟画皮妖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不, 也许是更早之前,他们之间的气氛就已经变了。
一对视就脸红,靠近了没说几句话心跳就开始加速, 晚上更是翻来覆去地夹着被子睡不着, 就跟、就跟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
可是, 她不想当一朵招蜂引蝶的烂桃花啊!
真这样纠缠下去,万一真的跟原著里一样, 变成她脚踏两条船了怎么办?她可是跟沈君遥绑定婚约的啊!
穿书少女虞绵绵格外忧愁, 愁得头顶都快要长出蘑菇了,最后决定先躲着人再说, 反正……她什么都不懂, 是他先勾引她的。
于是, 之后的几天,她堂而皇之地早出晚归, 装出刻苦修炼的样子。
也许是那次“神交”之后修补了她体内的漏洞,竟然肉眼可见地有了进步, 连一向看她不惯的南宫老儿都欣慰点头:“知耻而后勇,你倒还不算无药可救。”
对于这番古板的说教,虞绵绵压根就没听进耳朵里, 而一同修炼的其他人却是心生嫉恨, 恶意揣测。
“哼,短短几日, 她怎么会如此突飞猛进?难不成真的开窍了?”
“就她那副蠢相,还能怎么开窍, 八成是有人指点吧?”
“指点?,谁肯指点她?”
“你们忘了,开阳宗的沈仙君,可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只要他肯漏那么一指甲盖的修为给她,还怕扶不起这摊烂泥?”
此话一出,周围皆是鄙夷之色。
只有一人默默握紧了手中剑柄。
当天傍晚,结束了一天的修炼之后,早已按捺不住的南宫叶便陡然持剑将她拦住。
“虞绾,我要跟你比剑。”
银色的剑身笼罩寒光,一如眼前气势汹汹目光不善的女子,颇让虞绵绵感到头疼。
她梨涡浅浅,很是乖巧道:“不好意思啊南宫师姐,我拒绝。”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师姐不知道规矩吗?神宫之内不可私自打斗,我可不想再挨长老的骂了。”
少女无辜眨眼,娇嗔的语气,仿佛柔弱无辜的小白花,要亲昵地蹭过来跟你撒娇。
南宫叶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装蠢扮弱的样子,明明骨子里狡猾得很,却偏偏伪装得人畜无害。
哼,若不是她与沈仙君的关系,这等奸诈之徒,又怎会容她踏进神宫大门?
她压着冷艳的唇,缓缓转动剑柄:“哦,这么说你是不愿跟我比?可惜了,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落地,冰冷的剑身一转,裹挟着风声直直逼了过来。
虞绵绵连忙慌张躲避:“哎呀呀!南宫师姐打人了!救命——”
“哼,此地没人,看谁能来救你!”
南宫叶气势十足,剑招频出,又快又准,只可惜毛躁了些。
少女轻盈的衣角翻飞,灵活地躲来躲去,可就是不出招。
南宫叶一肚子火:“你给我出剑!”
少女声音温吞地叹气:“唉,打打杀杀多不好,南宫长老说了,不可同门相欺,师姐你还是快些住手……”
“谁跟你是同门!”
南宫叶不听她胡咧咧,见她只躲不肯出剑,便眼角一眯,飞快袭向少女咽喉,绵绵立马瞪大了眼珠子。
这个疯女人,来真的呀!
她赶紧抽剑来挡,可惜刚做出抵抗之势,南宫叶忽然改变剑招,猛然一勾,直将她脖子上的琉璃珠给劈落在草丛里。
虞绵绵一惊,赶紧低头去捡,这时,南宫叶又一剑从背后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衣翩翩的人影赫然落下:“绵绵!”
多日不见的沈君遥从天而降,伸手便夹住了袭来的利剑,目露担忧道:“绵绵你没事吧?”
“我没事的君遥哥哥。”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儿,手里还捧着个被剑气劈出裂痕的琉璃珠儿,别提有多伤心。
沈君遥当即转身:“南宫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白衣翩翩的剑君微拧眉头,而差一点把人砍伤的南宫叶也猛地回神,想要把剑使劲抽回去,却发现剑的另一端被男子夹在两指之间,撼动不了一分。
她心中大感惊讶:“我,我……”
支吾的话没说出口,一道寡淡的人影忽然从拐角处走出来:“不知我神宫弟子犯了何错,竟让沈仙君如此动怒?”
清凌凌的声音,如同树枝折断的脆响,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
冷楚音自幽幽翠松后走出,一张玉面,姣姣出尘,额心朱砂如火,银白瞳色仿佛无悲无喜,那是玄鸟一族血脉存留的标志。
一见到她,南宫叶再也没了侥幸的心思,立刻单膝跪地:“圣主!弟子知错,弟子不该一时莽撞,强迫虞师妹同我比斗!弟子触犯门规,甘愿领罚!”
此话说完,沉浸在悲伤中的虞绵绵都有些愣住,本以为南宫叶会给自己推脱找借口,没想到她虽然盛气凌人,倒还算是敢作敢当的。
只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原谅她!这可是画皮妖给她的珠子!就这么给她劈碎了,她好心疼的呀!
“虞姑娘,是这样吗?”
寡淡的瞳仁看过来,仿佛并没有多少情绪。
虞绵绵本想说算了,都这样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是没等开口呢,系统突然跑出来作妖:“叮!触发关键剧情!请宿主完成【挑拨刺激】任务,推动剧情发展!”
原著里,男女主金陵一别,重新相遇时便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
女主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神宫圣主,所言所行,都仿佛隔着一层虚无缥缈的东西,给人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她不能坦白自己的身份,又要克制自己的感情,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冷冰冰的瓷人儿。
而男主沈君遥感情迟钝,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倒是四处作妖的女配虞绾一眼就认出她,故意在她面前卖弄,还有意无意地出言刺激,散播谣言。
仿佛赤.裸裸的跳梁小丑。
接到垃圾任务的虞绵绵犹如雪上加霜,整个人都蔫儿啦。
沈君遥见她脸色难看,连忙低下声音关切问:“绵绵,没事的,圣主问你话,你直说就是了。”
温柔的安抚,任谁见了都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冷楚音睫毛抖了抖,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异样情绪,但很快就被遮掩了。
而下一刻,少女胆怯地抬起头,眼尾发红道:“是南宫姑娘突然拦我,说要跟我比剑,可我都说了,我不想跟她比……她不仅逼迫我,还在背后嚼我的舌根,说我,说我……”
“说你什么?”年轻的剑君皱起眉头,而南宫叶则直勾勾瞪大了眼睛,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眼前的少女便抖着瑟瑟的睫毛,很是委屈道:“说我压根没资格进神宫,都是因为君遥哥哥你才留我在这里的……”
矫揉造作,茶言茶语,南宫叶直接炸毛:“你说什么呢?我不过是在心里想过罢了,何时真的这般说过?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沈君遥直接沉了脸色:“南宫姑娘,你现在就是当着她的面出言诋毁,绵绵虽资质不佳,但亦随我斩杀过妖魔,包括从你们神宫逃出来的血滴子,怎么,如今倒入不得你神宫的眼了?要如此为难于她?”
冷冷的话音落下,指尖的剑同样被他不留情面地掷于几丈之外。
一向温和的沈仙君忽然义正言辞,摆足了气势护短,连带对着一旁圣主都语气冷了几分。
“当日我连发三封告急信,请神宫派人清缴魔物,可圣主阁下,那时你们的人在何处?”
男子质问的眼神让冷楚音略有些不适,还未开口,便听他道:“我并非事后追究,只是神宫如此待客之道,未免令人太过失望。”
南宫叶急哄哄道:“沈仙君,我们……”
“闭嘴,你现在下去领罚。”不等南宫叶说完,冷楚音便当即责退了她,而后微微侧目,“我神宫有失,自该赔礼,对不起了虞姑娘,往后,不会再有此事发生。”
一字一句说完,不带丝毫的感情。
“叮!【挑拨刺激】任务已完成!”
看着女主头也不回的身影,虞绵绵瞬间变成一张苦瓜脸。
心想,这下完了,男女主重新相遇的第一面,就这么被她给搅黄了,不行……必须得补救!
“绵绵,你怎么了?不用害怕,圣主既已许诺,其他人便不会再刁难你,你只管在这里好好修炼。”
“君遥哥哥……”不得不说,被男主贴心护着虞绵绵表示很感动,只是,她磕的CP可不能拆啊!
她深吸一口气,立马调整好情绪:“君遥哥哥,我真的没事,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了,你不是说有要事要问清楚吗?怎么样了啊?”
她刻意地引导话题,沈君遥却压根没有多想,只道:“神宫背景复杂,尤其是与神像有关,我亦没能问出多少,几位长老皆有所保留。”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位圣主呢?她统领神宫,谁敢不听她的?”
天真的语气,沈君遥被逗笑了:“我对这位新任圣主了解不多,而且方才那般,只怕她……”
少女表情天真且严肃:“君遥哥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我看那位圣主刚正不阿,人好得很,而且,你不去问问怎么知道她不告诉你呢?”
男子哑然,最后终于失笑:“我知道了,是我不通变故。”
*
天色暗沉,流月姣姣,凡界此时已是漆黑一片,可神宫位于离九天神霄最近的地方,自然与下界有所不同。
黑夜在这里只如同披了一层薄薄的纱,周围殿宇的轮廓,屋脊的形状都看得分明,天上星子蓬勃闪亮,可谓“举手摘星辰”,好不诗意。
而整个神宫,最温暖,也最安静的地方就属新任圣主所在的“鸾音殿”。
每一任的神宫圣主都是从具有玄鸟血脉的孩童中挑选的,被挑选出来的人从小就要接受残酷的训练,被长老们从小训诫成冰冷无情的诛魔机器,好为他们所控制。
比起羽翼未丰的神宫圣主,几大长老已经盘踞神宫几百年,树大根深,无可撼动,以至于每一任的圣主几乎都沦为傀儡。
曾经为苍生解困的神宫已沉寂太久了,不知道这一任的圣主是否和以往不同……
沈君遥一边思量这些问题,一边徐步往神宫深处走去,及至鸾音殿,便被两个女弟子拦住:“你是何人?”
男子微微一笑,垂手拜道:“在下开阳宗沈君遥,特来拜会圣主。”
珠帘内扶额的那只手顿了顿,不等弟子通传,便起身:“沈仙君?有事不妨进来说话。”
清凌凌的声音,好似没有温度,沈君遥颔首入内,因是夜里,他眼上的裹眼纱已取下,谁知入殿之后,里面明珠闪烁,竟有些刺目。
以至于登阶而上时忽然趔趄了一下。
而这时,一只瘦削的手忽然伸出帘外,稳稳地将他扶住。
“沈仙君的眼疾还未曾好吗?你若有事,何必亲自过来,叫人通传我一声便是。”
声音不同于之前的冷硬,透着隐隐关切之意。
沈君遥微微一愣,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熟稔的感觉,尤其是紧紧攥住他的那只手,和冷贤弟似乎……
他低头出神,诧异地想要辨认,可下一刻那只手便缩了回去,珠帘摇颤,隔绝了探究的视线。
沈君遥还在恍惚,却听那声音道:“沈仙君,你深夜到此,不说来由却这般看我,莫不是想和我传出什么艳情秘闻?”
什么……秘闻?
陡然听到这般说辞的沈仙君瞬间耳根爆红,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不仅是神宫圣主,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万万不可亵渎的啊!
他当即后退,正色解释:“在下失礼,并非有意冒犯,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位友人,在下来此,是有其他要事……”
*
此时,松风小院月影澄清,万籁无声。
白日里一同修炼的弟子们都已经睡下,只有虞绵绵顶着满脑门的郁闷慢吞吞地往里走。
手里的琉璃珠被她小心地捧着,想要调用灵力将裂痕补上,可注入了半天,愣是半点弥合的迹象都没有。
急得她差点都要薅头发啦!
“可恶……她劈什么不好,非要劈这个……”
这下惨了,若是被画皮妖发现,肯定要阴阳怪气地念叨她,说不定还要让她赔。
要不然……还是别回去了?
可惜,念头刚出来,一道幽幽的声音便突然响起:“小姐这么久不回来,是迷路了吗?”
几步之外,头发散落衣衫宽松的少年魔物正牢牢盯着她,沉沉的眼神,像是要将她钉在那里。
绵绵立马哆嗦一下,握着珠子的手迅速一缩,而后满脸堆笑:“我、我就是到处逛逛,才没有迷路,倒是你,怎么还没睡?”
谢妄哼了一声,抬脚走到她面前,不似真人的妖异脸庞似笑非笑:“小姐都不曾睡,我有什么资格睡。”
这话说的,怎么就跟抱怨早出晚归的妻子似的?
绵绵顿时心虚:“那个……我这几日修炼会比较晚,你不用非得等我的……”
少女的声音软绵绵,乌黑莹润的水杏眸左右心虚地眨着,一看就是在绞尽脑汁编瞎话来诓他。
哼,真以为他不知道她是在躲他?居然还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他抿唇绷着下巴,却没有戳穿她,而是拉着她的腕子问:“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吃的。”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温柔,漆黑的眼眸泛着琉璃般莹润的色泽,纤长柔软的睫毛徐徐拨拢,像小扇子般搔刮在人的心头。
这样的温文无害,像极了绵绵小时候曾经暗恋的邻家哥哥。
怪了,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蛊惑人了呢?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没有经受住美食诱惑的虞绵绵一时沉默地坐在了画皮妖对面, 她头一次没有叽叽喳喳,而是认认真真地等着人开饭。
本以为这人要摆一桌子菜,谁知等人走近的时候, 才发现只有一碗飘着油花儿和香菜叶儿的水晶馄饨。
虞绵绵瞬间瞪直了眼睛,只见那馄饨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但每一个都馅料饱满, 鼓囊莹润, 别扭中透着丝滑稽的可爱。
她忍俊不禁,捧脸闷笑:“这是从哪里买的馄饨, 样子怎么这么奇怪?”
一边说一边拿洗过的手戳了戳, 像个吃饭前还不老实的小孩儿,看稀罕物的眼神。
谢妄唇角扯了扯, 状若无意道:“奇怪吗, 这是我做的。”
什么?穿书少女虞绵绵满脸震惊, 有种出现幻听的魔幻感觉,不禁上上下下打量他:“真的是你做的?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自然不是。”披着艳丽皮囊的谢妄在一旁坐下, 敞开的衣襟下锁.骨分明,皮肤白如冷玉, 让人莫名想要多瞄几眼。
他先将一只勺子递到她手里,而后随手将松散的头发拢起来,用一支银箸固定簪紧, 嗓音悦耳的低沉:“闲来无事, 便学来做做,小姐不爱吃?”
绵绵的表情有些为难, 她当然不是不爱吃,只是从来没有做过饭的人, 做出来的东西能好吃吗,不过……闻着味道倒是挺香。
“那好吧,我就尝一尝。”
明媚娇憨的少女,赏脸吃饭的时候也是骄矜的,她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一勺捞起一只薄皮陷嫩的馄饨,使劲吹了两口,这才放进那张挑剔的嘴里。
只是刚一放进去,她便苦着脸,嘴巴不动了。
紧盯着她的谢妄神色一僵,有些紧张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这一碗馄饨,也是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煮碎了好几锅才掌握好火候跟时辰,还有陷料也是对照着书上调了好几遍的,怎么会……失败了呢?
他有些失落,低垂睫毛眨了眨,而后直接把碗端起来,冷冷道:“不好吃就不吃了。”
少女立马将他拉住,烫嘴地呼了口气:“谁、谁说不好吃了!”
谢妄端着不动:“你不用刻意哄我,我知道,肯定不好吃。”
“哎呀,谁说的!”少女一把将碗夺了过来,烫得发红的嘴唇红艳艳,像饱满的蜜桃色又添了一层油光,说话也骄矜的甜。
“我方才那是被惊到了,你做的味道有种让人想家的感觉,吃在嘴里暖呼呼,鲜滋滋,比我在这里吃过的所有美味都要好吃!你说你这人,不仅修为厉害,连厨艺都这么好,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夸你啦!”
少女眉眼弯弯,眼睛像头顶一万颗蓬勃的星子,明亮闪烁,她夸的话也是真心实意,并不是刻意哄他才这么说。
只是……真有她说的这么好吃吗?
谢妄不禁心口发麻发烫,眼底的冰冷化开,连绵成潋滟的水光,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想要对她说点什么。
可他又该说什么呢?没有感情的魔物,竟然妄想倾诉爱意吗?
他抿紧嘴唇,瞳孔泛起茫然和无措。
而这时,对面的少女突然将勺子递到他唇边,杏子眼直白地望着他:“吃啊,你怎么不吃?”
“我……”他想说他不饿,不需要吃东西,可鬼使神差地,还是咬了下去。
虞绵绵松了一口气,画皮妖突然一时兴起走起了温情路线,让她差点不适应,是因为开始向往普通人的生活了吗?
想到他美强惨的人设,虞绵绵不由得心也变得柔软,心想,她可得好好教教他,让他知道人活一世,可不只有打打杀杀!
而出乎意料的,画皮妖很是配合,虞绵绵喂几个,他便乖巧张嘴吃几个,竟也安安静静吃了整整半碗。
没一会儿,吃饱喝足的虞绵绵便自告奋勇地去洗碗,只是还没走到厨房门口,便被一把抓住,身后人略有些僵硬:“别进去,里面……很乱。”
少女没心没肺地笑:“没事,我不怕乱,总不能白吃你的吧!”
谁知说完,整只胳膊便被人抓住按在了身后的墙上,手里的碗筷也不见了踪影,而后,艳丽中透着丝丝滚烫的脸颊倏然靠近,声音沙哑且隐忍道:“你说的对,不能白吃我的……”
“什么?”虞绵绵呼吸一紧,像只被揪住尾巴的兔子,一动不敢动。
周围的温度攀升,谢妄沙哑说完,低头缓缓靠近,眼底是幽深的迷离,仿佛浸足了水色。
终于搞清楚状况的虞绵绵睁大了眼睛,等等,画皮妖这是做什么?他该不会是要……亲自己吧?
猝不及防闪过的念头,让她心脏猛跳,差点要爆掉了!
就在她大脑缺氧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藏在袖子里的琉璃珠忽然“吧嗒”一声掉了出来,轱辘辘滚到了桌子底下。
她赶紧趁机一把将他推开,手忙脚乱地将珠子捡了起来,而后垂着脑袋语无伦次:“怎么办?珠子碎了,这、这可不是我故意摔碎的!”
她眼里氤氲出窘迫,却不敢抬头对视,直到立在那边的人走过来,伸出修长的手指将珠子取了回来,声音喑哑道:“我知道,不是你弄的,等我给你修补好,你先等……”
话没说完,少女立刻逃避支吾道:“不、不用着急,你慢慢修补,过两日给我也不打紧……对、对了,我忽然想起来,长老罚我的一百遍宫规还没抄完,我、我先回去了。”
蹩脚的借口说完,便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慌乱的背影,像只被露水打湿翅膀的花蝴蝶,乘着一阵风飞走了。
谢妄呆呆立在那儿,眼神从茫然到平静,再到黯然。
他方才……是吓着她了吗?还是,她只是刻意想要逃避自己?
居然连珠子都不要了。
*
“呼……哈!”虞绵绵没出息地跑回来,就猛地扑在榻上大口呼吸。
她脸颊爆红,胸口的跳动依然噗通不休,回想着刚才快要贴上来的冷薄嘴唇,一颗心紧张地差点要蹦出来。
她不敢置信,画皮妖竟然想亲自己!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难不成他是喜欢自己?可是,不可能啊,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他可是天生冷漠没有感情的大反派!
从头到尾除了她这朵烂桃花,就没有别的感情线!
等等,烂桃花好像也是桃花……
混乱的脑袋几乎要冒烟,绵绵夹着被子滚来滚去,心里一个劲儿地想要否定,说服自己这只是错觉。
画皮妖可能脑子坏了,或者是因为自己先前救了他让他产生了误解,总之,他不可能会喜欢上她……
只是下一秒,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这些日子里两人相处时温馨暧昧的画面,就像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那股朦胧的情愫,止不住地让她心旌动摇。
事实上,他们不止亲过,抱过,甚至还一同出生入死,就连那什么难以启齿的神交都已经修过了,认真说起来,这不就是现实生活中你侬我侬的小情侣吗?
她忽然涨红了脸,有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感觉,可理智告诉她,这不是现实,她也不是什么受上天眷顾的女主,一个反派魔物,一个作精女配,想想就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她现在被系统控制,想要修成正果,好难的呀。
虞绵绵愤而锤床,整个人苦恼又混乱,恨不能立刻生出一对翅膀,从这个对她满是恶意的世界里飞出去。
只是,这个不可能的愿望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了吧?
无声叹气,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气得她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
梦里……梦里还是那个燃着沉香的房间,雾气氤氲,而后散开,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一如白日里把刚把煮好的那碗馄饨放下,依旧是馅料饱满,肉香扑鼻。
“做好了,赶紧吃吧。”少年一袭湖青色的衣衫,衣摆荡过来的时候掀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他腰身挺拔,面容冷峻,无暇的脸孔像洞窟里雕刻的邪像,冰冷惑人,没有温度,唯有看向她的时候才多了几分变化。
也许是因为之前逃避觉得愧疚,梦里的少女便格外殷勤地喂给他:“还是你多吃一点,你都不知道你有多瘦,再瘦下去,就要变成竹竿儿啦!”
梦里的人没有灵魂,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冷白的面容低垂,乖乖张嘴咬住勺子,慢慢吞吞地一口一个,别提有多温驯。
只是在某一个瞬间,他却突然顿在了那儿,瞳孔缩成极细的点,呼吸也近乎屏住,就那么一动不动地顿了好一会儿。
仿佛这具虚幻的影子突然卡了壳儿,让人生出难以捕捉的错位感。
良久之后,他才目光黯淡地看向窗外:“又是两轮月亮。”
“什么两轮月亮,外面明明只有一个月亮啊。”少女不明所以往外看了眼,见他闷闷地不动,便将勺子往人唇边推了推,“快吃啊,你怎么不吃了?”
话音落下,原本听话驯服的人却忽然缓缓站了起来,偏过脸颊,喉结滚动道:“我不想吃。”
冷然的话音,带着低沉的情绪,仿佛变了一个人。
“为什么?”少女放下手中的瓷勺,委屈而又疑惑地问,“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吗?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微哑的声腔,让人止不住心软,谢妄咬牙,一双冷眸隐忍地看向“她”——
没错,这是梦境,眼前的这个也不是真实的她,只是她不经意闪过的一念,是个幻影,甚至醒来她都有可能不记得。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去哄她。
眼底的黯然最终化为冰冷,他绷着下颌沉默不语,少女却有些坐不住了。
她走过来摇晃他的袖子,软绵绵地撒起了娇:“你不要生气了,那珠子真的不是我打碎的,你要是不相信,就去问问君遥哥哥,他知道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更让人生气。
谢妄咬牙,一丝戾气蔓延至眼尾:“君遥哥哥,你很喜欢他是不是?他就那么让你心心念念?连梦里都还要念他的名字?”
少女被他吼得一愣,有些茫然的委屈:“你在说什么呀?关君遥哥哥什么事?”
“因为我讨厌他,很讨厌。”
斩钉截铁的厌恶从那双眼睛里溢出,而少女则是不解:“你干嘛无缘无故讨厌人家?这样可不好……”
“你才知道我不好吗?”谢妄上前一步,眼里闪动丝丝恶意,他明知道这里不过是梦境,明知道这样很幼稚,却还是忍不住想发泄怨气,“我本来就是魔物,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仙门人,若不是因为你,我压根就不会……”
“所以,你也讨厌我吗?”
少女呼吸轻颤地问道,她鼻尖发红,澄澈懵懂的眼眸里带着丝丝受伤,没一会儿睫毛就被眼泪打湿了,可她却还固执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可我不想被你讨厌,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啊?”
哽咽的话音,听得人心头一紧,忍不住想要对她心软,可谢妄只是咬牙隐忍:“不是我讨厌你,是你讨厌我。”
“我没有……”她开始哭了,泪光点点地去攀他的衣襟,见他仰头不肯理她,还委屈地踮着脚搂他的脖子,茸茸的脑袋蹭他的颈窝,甚至讨好地去亲他的喉.结和下巴。
谢妄僵硬扭头,一把捏住她的脸,声音几乎带着恨意:“虞绾,你在做什么?你对着别的男人也这样吗?”
“呜啊……”少女嘴唇被压得变了形,丝丝银亮粘连在指腹上,看得人眼神越发暗沉。
事实上,他快要被气死了,手上也不自觉用力:“虞绾,说话。”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少女委屈得很,想要亲他却亲不到,最后气喘吁吁趴在他胸口,“呼,你怎么这么笨,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别人呀。”
少女娇憨的嗓音,宛如天籁,让原本满是戾气的少年魔物瞬间僵住,瞳孔睁大。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呼吸屏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可接着,少女突然一把推开他,脚步蹒跚地摇晃脑袋:“我不要听你的,你只会欺负我……还有,我也不是真正的虞绾……”
摸不着头脑的话,谢妄蹙起了眉头,想要问清楚可随即眼前天旋地转。
等再睁开眼睛,眼前哪还有什么月亮,什么少女,只有冰冷死寂的一间空屋子罢了。
他深深地抚额,虚散的目光落在枕边那颗破碎的琉璃珠上,眼神直直定了两秒,接着毫不犹豫地伸手,捏了个粉碎。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虞绵绵一觉醒来, 脑子里晕晕乎乎,不仅晕而且烦躁。
她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丢脸至极的梦,梦里还有画皮妖的身影, 可至于如何丢脸她却忘了。
对此,绵绵很恼表示很愤怒,心想, 都怪他, 动不动就蛊惑自己, 梦里都不安生。
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误入歧途啦。
少女别扭地在床上滚了一圈, 接着又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记住你是来做任务的, 可不是来跟纸片人谈恋爱的!
一番洗脑,心境再次稳的一批, 没心没肺的小模样始终刻进骨子里。
只是下一刻, 冷不丁看了眼更漏, 呀!怎么都这个时辰了?
她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赶紧提鞋下床穿戴整齐, 提着剑往演武场跑去。
本以为会误了点卯,又要被南宫老头痛斥一顿, 谁知到了那儿才发现,南宫老头压根没来,反而是多日不见的纪尘风手持拂尘装模作样地立在那儿。
只见他一身素净道袍, 手拿拂尘, 头戴莲花上清冠,看起来很有几分仙风道骨之相, 可惜一开口,就透出一股浓浓的神棍气息。
“各位各位!南宫长老今日有事耽搁, 暂不能给大家讲课,正好本散人闲来无事,这节课便由我来给大家讲授一些修真界的野史秘闻,也好给诸位增长些见识!啊,当然,诸位不必给我捧场!”
此言一出,脾气暴躁的南宫叶第一个持剑站出来:“哼,你算什么东西,敢站在上面!你给我滚下来!”
“就是!你个臭道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教我们几个?”
几个神宫女弟子气势汹汹,显然不给他面子,纪尘风却只管拿腔拿调:“你看你们,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可是你们神宫请来的客人,好心给你们讲点故事解解闷儿,你们竟然如此不给面子!唉,以后啊,你们若是这个阵法坏了,那个神像歪了,我可再也不来了!就是你们圣主亲自来请我,本散人也不来!”
吊儿郎当说完,几个女弟子反而无措,像是被唬住,憋着一口气不知是要他走还是要他留。
虞绵绵不由叹一口气,毕竟都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平日里只知道修炼,哪和人耍过这样的弯弯绕儿,还是同纪尘风这个神棍,怎么说都是他占上风。
她勉为其难地上前,娇滴滴开口道:“哎呀,纪道长,我们正好练得胳膊酸了,你不妨给我们讲些故事,解解闷吧?”
说完,南宫叶立马横了她一眼,只不过旁边几个外门弟子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毕竟谁也不想天天练剑。
南宫叶臭着脸,猛地收剑:“好,你讲,我倒要看看你能讲出什么花儿来!”
她眼神凌厉如刀,不像是听故事,倒像是要给他上刑。
好在,纪尘风早已习惯她的语气,厚着脸皮道:“嘿嘿,本散人自然不同于那些市井混混,诸位请看。”
他袖间一晃,摇出了一面泛着璀璨神光的琉璃宝镜,里面变幻莫测,似包罗万象。
虞绵绵忙窜到前面,眨着懵懂好奇的杏子眼问:“这是什么宝物?我怎么从未见过?”
纪尘风高深一笑,与她一唱一和:“此乃道生镜,乃我逍遥宗所传至宝,此镜包罗万象,上可窥天机,下可镇妖邪,当然,还能随主人之心境任意变幻,诸位请看——”
话音落下,那道生镜中倏而一荡,原本空无一物的镜中竟乍然出现一座浩瀚仙洲,只见其中玉宇琼楼,高达百丈,海民乘船而渡,仙人驾鹤腾空,缥缈叆叇,宛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众人眼眸睁大,一时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纪尘风则昂着下巴神秘一笑:“诸位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他眉梢挑着,显然有卖弄之意,南宫叶立马飞来一眼刀:“你要说就说,再卖关子,我踢你下去!”
一通威胁,纪尘风果然收敛一些,他端正神色徐徐说道:“此乃蓬莱仙岛,位于东海之滨,隔海而望,又称仙人岛,吾弱冠之年曾有幸随家师登上此岛,与其中海民同住,半载有余,其中人不知饥馑,怡然自得,亦无生老病痛之苦,实乃人间仙境,叫人流连忘返。”
虞绵绵听得津津有味,托着腮软绵绵嘀咕:“居然真的有这样的仙岛?我以为只是传说呢。”
南宫叶却是嗤了一声:“哦,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死在那儿才是,怎么还舍得出来了呢?”
一句话差点没把人呛死。
纪尘风立马掩唇咳了声:“南宫姑娘,你这就说错了,仙岛虽好,可毕竟不足一丸之地,而且在那里无忧无虑,呆久了人是会变傻的,本散人岂是那般胸无大志之人?”
南宫叶哼了一声,对他这番说辞显然不屑。
虞绵绵则听得起兴,来神宫这些日子,半点娱乐都没有,可把她憋坏了,听听故事也是好的。
她咧着甜甜的酒窝笑道:“纪道长可真是见识广博,不知你可听说过神女的故事?我们既然来擢选神女的,你不妨就给我们讲讲神女的故事吧?”
“这个自然好说,三百年前的神女洛音为拯救苍生而死,为无数人敬仰供奉,她的真魂便封印在神宫的这座雕像之中。”悠悠说完,又故意压下声音,“不过我今日讲的,却是你们不曾听过的,当年名震修真界的三大战戏图,乃家师亲手所画,诸位请看——”
“哇,那是什么?”众人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只见那道生镜忽然变幻,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最后竟分裂成三个一模一样的琉璃镜。
只是包罗之景却截然不同。
其中一面赫然是传说中的神女像,只是与神庙中供奉的慈悲眉眼神光夺目不同,画中神女非但没有神圣柔和之感,反而处处透着阴暗和灰败。黢黑的色调爬满她的仙衣,饱含悲悯的眼神空洞中透着恨意。
持剑回首,一股浓浓的杀气便要横出镜外。
第二幅更为诡异,魑魅横行,妖魔作乱,四周无数的哀嚎和惨叫,恐惧和阴暗充斥着整个苍穹,一只鬃毛似铁杵身姿摇撼若巨塔的上古妖兽盘踞半空,巨口一吞,吓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啦!
至于最后的那幅则是一个男孩儿的背影,他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熊熊的火光灼烧他的身体,地面被烧出裂痕,火光将他稚嫩的身躯淹没,这时,他忽然抬头望向天穹,似乎看见了什么。
讥笑一声:“我欲成魔,汝奈我何?”
霎时,烈烈火光仿若有了意识一般,直直地灌进他单薄的身躯,整个世界都被那股刺眼的亮光灼得看不分明。
而不知道为什么,虞绵绵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不由纳罕:“这就是三大战戏图?”
纪尘风点头:“不错,修真界三大战戏图乃家师所作,分别名为神女反目,妖王屠戮,人魔出世。可惜此图真迹已毁,要不然,定要拿来让各位开开眼……”
“哦,你说这是你师父所作,他可曾真的见过?还有,神女反目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我说说,若敢存心诋毁,我定要你好看!”
南宫叶噌的一声拔了剑,冰冷的话音字字碾过来,仿佛要将他戳成筛子,其他神宫弟子也个个神情愤愤地瞪着他。
这架势,纪尘风哪敢说实话,只得吊儿郎当地把话撅回去:“我怎生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家师仙逝之前偶然所作,拿出来与你们逗趣罢了,你们居然这般不领情!罢了罢了,诸位还是练你们的剑吧,本散人去寻我的酒喝,再逍遥几天便拍拍屁股走人!”
眼看人要走,草包少女虞绵绵立马眼珠子一转,眉眼弯弯地跟人过去套近乎:“纪道长且慢,我有事请教……”
“南宫师姐,你看他!”
这边,几个神宫弟子已经气炸了锅,不由咬牙切齿:“此人甚是可恨,不如我们过去揍他一顿!”
刚刚因私斗被罚过的南宫叶面色阴沉:“算了,与这贱人有什么好说的,擢选在即,还是专心修炼罢。”
下巴一扬,转身收剑起势,一招一式宛若游龙舞,飒沓身姿,引得人不由驻足。
不远处玉白石砖砌成的宫道上,几个衣着华丽披白色飘袖的女使正托举着物什缓缓上前。
她们各个冰肌玉肤,身姿绰约,神情中隐隐透着倨傲神色,只有一个人影是隐忍低沉的。
忽然,一头戴羽冠的女使回头呵斥:“喂,你看什么呢!这可是要用来赶制仙衣的布料,若是耽搁了送去,小心把你从神宫赶出去!”
身后的人影立刻埋头:“我、我知道了。”她声音隐忍,手指的骨节隐隐泛白,仿佛在尽力压抑着什么。
“哼,那还不快点跟上,本来就笨,腿脚还那么慢,告诉你,我们神宫可不养吃干饭的!”
为首的女使说完,步履轻快从她面前扫过。
薛宝珠则垂着脑袋,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嘴唇紧紧抿着,曾经的孱弱病态虽然不见,但整个人都笼罩了一层浓郁的阴影,眼神时刻惶恐着,生怕有什么东西要从身后的影子里钻出来。
可走了没多久,便听耳旁传来一道声音:“谁敢惹你,你杀了她便是……”
她陡然一个激灵,赶紧死死闭上眼睛。
幻听,这是幻听……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纪道长, 你看这上面刻画的阵法,可有解除之法?”演武场外,揽星亭中, 虞绵绵装成敏而好学的仙门弟子试探问道。
本以为纪尘风不会怀疑,谁知对方却狐疑了一瞬:“这个本散人不能确定,不过, 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可是禁术。”
他眯起了眼睛, 身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气质瞬间收起, 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洞穿,看得绵绵心里咯噔一下, 差点露馅。
不过好在她惯会装模作样, 僵硬不到一秒立马故作神秘:“其实,不久之前我偷偷去过神宫的藏书阁, 不小心翻到的, 好奇之下才问你, 你说,这么危险的禁术,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是祸乱我修真界?所以, 我才想既然不能销毁,不如就彻底解决了它,也算是功德一件。”
一番义正言辞, 彻底把纪尘风给忽悠住, 他眉梢一挑,很是激动:“没想到虞姑娘跟我竟是同道中人, 说实话,我也正有此意。”
说完, 也颇为神秘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古旧的册子。
只见其上印有玄纹,标志独特,赫然正是神宫之物!
虞绵绵猛吸一口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纪道长,这不是……”
“嘘,这是我从那里偷偷拿出来的,切莫让旁人听见。”
纪尘风压低声音,很是狗狗祟祟。
“不瞒你说,这几日我闲来无事,一直在研究这些所禁之术,家师常言,不可因噎废食,有时禁术亦大有用处,好比那杀伐的神兵利器,虽透着森寒,但亦能震慑妖魔,唯在所用之人而已。”
草包少女虞绵绵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长所言及是,实不相瞒,我剑术极差,半点天赋都没有,想着不如改学符箓阵法,或许还能不那么拉胯……也不会凭空遭其他人的白眼了。”
她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宛若纯洁柔弱的菟丝花,比那动不动就拔剑砍人的南宫叶看着不知顺眼了多少倍。
纪尘风当即便决定帮她:“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改投我的门下,我逍遥宗虽然没落,不比神宫,但若论起符箓阵法,怕也无人能相提并论,只可惜如今的修真界以剑道为尊,不肯潜心专于我道,致使门中弟子凋敝,家师抱憾,若姑娘肯入我师门,我们从此便以师兄妹相称,如何?”
凭白得一便宜师兄的虞绵绵:“……”这种好事,傻子才拒绝呢。
于是,之后的几日,她白日里装模作样练剑,傍晚便偷偷摸摸跟人学习符箓阵法,也许是因为系统奖励加成,画起阵法符文脑子竟格外好使,粗粗几日,已是大有进益。
纪尘风也不由夸赞:“谁说师妹愚钝,我看师妹分明是天资过人,一点就通!”他眼睛发亮,一脸的喜色。
难得被夸赞一次的绵绵也跟着甜甜地笑:“师兄哪里的话,这都是师兄教得好哪。”
两个会耍嘴皮子的人在这里互捧,倒也很是乐呵,只是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得飞快,还没注意天就已经黑了。
虞绵绵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起身告辞:“纪师兄,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再来找你。”
“也好,欲速则不达,虞师妹早些回去休息。”
两人道别,接着起身往外走,谁知刚推开门,便见一道沉默冷然的人影站在外面,乌黑深眸,薄唇紧抿,艳丽的脸孔镀了一层朦胧月色,越发显得清冷惑人,只是看他的脸色,明显有些阴沉。
“谢……阿福?你怎么在这儿?”一看到他,绵绵就有些气短,仿佛做了错事被逮住,舌头打结不说,语气也透着心虚。
纪尘风却是疑惑地把手贴到她耳边:“这不是阿福公子吗?他怎么来了?来找你的?”
绵绵面露难色:“唔……是、是吧?”
少女支支吾吾,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不用想,谢妄的眼神更冷,直接上前:“我道小姐这几日半夜不归去了哪儿,原来是在这里。”
幽幽的瞳孔盯过来,明明眼角翘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虞绵绵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人该不会又小心眼地记恨上她了吧?
果不其然,回去的一路上,谢妄一直都默不作声,不止抿唇不说话,还迈着长腿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虞绵绵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差点走岔气,不由委屈叫唤:“哎呀,你慢点哪,等等我……”
可惜这人好似没听见,长腿一迈,走得更快了,绵绵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只得拔高声音命令:“谢妄,你给我站住!”
血契的力量,毋庸置疑让人停了下来,谢妄脸色绷着,并不好看,鸦羽般的睫毛垂落,暗光涌动,很是压抑。
开口便是冷嗖嗖:“小姐叫我做什么?你不是这几日都躲着我的吗?”
被戳中心思的少女脸蛋一红,可偏偏嘴硬不承认:“我、我哪有躲你,我只是最近忙着修炼,这才没有时间陪你哪。”
她说的是“陪你”,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是施舍。
谢妄直直盯着她,灼灼的眼神,好似要剥开她的心口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见他不信的样子,虞绵绵把自己画的阵法符文拿了出来:“你看,这是我最近钻研的符箓,我这几日跟着纪尘风,学到了不少东西哪,尤其是有关禁术,虽然还不能彻底解决血契,但我相信只要再多一些时间,定能找到办法,所以啊……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虞绾。”他忽然叫她,睫毛下一双深瞳犹如旋涡,一字一句嗓音深沉道,“你就这么想要同我撇清关系吗?”
“什么?我不是这个意……”虞绵绵明显有些慌了,不知道他怎么想到那儿去了,可眼前人显然不想再听她解释了。
“算了,我现在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
说完,便已冷冷转身。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5!现黑化值31!”
眼睁睁看着黑化值窜升的虞绵绵傻眼了,不是,这人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她不过是因为纠结冷落了他几天,他怎么就说黑化就黑化了呢?
摸不着头脑的少女很是苦恼,以至于当天晚上再次翻来覆去地做起了恼人的梦。
“你走慢点,等等我——”
朦胧的意识深处,两轮银钩悬挂在天上,少女不知疲惫地往前赶,她饱满的嘴唇红艳艳,呼吸都是急促的。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将那抹冷酷的背影一下子扑倒。
接着嘴巴一瘪,气喘吁吁地抱怨:“不是让你等我的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非要不听我把话说完,我追得你脚都酸啦。”
骄矜地抱怨完,底下的少年魔物却无动于衷,反而冷冷扭头:“麻烦小姐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除非你说你不生我的气。”
少女乌发凌乱散着,金线勾勒的领口松松垮垮,这么天真无辜地骑在他身上,像个不谙世事只会勾引人的女妖精。
谢妄:“你给我下来。”
“我就不,我偏不。”
谢妄的脸黑了,想杀人,可最后只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下来,我就不生你的气。”
“真的?这可是你说的!”梦里的少女很是天真无邪,满脸堆笑地爬起来,又殷殷地揽着他的胳膊,绒绒的脑袋往他怀里蹭蹭,多愁善感道,“我怎么觉得我好久没跟你说过话了呢?”
哼,明明是在梦里,居然还记得这个。
谢妄依旧冷脸:“小姐躲着不见我,如何跟我说话?”
少女哼唧一声:“那我也不是真的躲着你,我肯定是因为有要紧事的啊。”
她眨着浑圆的杏眼认真说道,好似被冷落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谢妄终于扭头看她,单薄的眼皮压下,从她纠结的眉头,到眼睫,到鼻梁,最后落在那张让他痛恨的嘴唇上。
这张嘴,从来没说过让他满意的话。
他幽幽启唇:“小姐之前说,你没有喜欢过别人,那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
“咦,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还以为你不会问我了呢。”眼前人的脸蛋忽然染上了驼红,眸中透着少女春心萌动时独有的娇羞,她先是羞涩一笑,接着忽的凑近他,毫不犹豫地念出了他的名字,“我喜欢你啊,阿福。”
甜甜的嗓音,灿灿的眼眸,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比悦耳的梵音还要动人。
谢妄第一反应便是窒住,他哑然无措,表情震惊,像是不可置信到极点,发出的声音都是飘忽不定的:“你说什么?你喜欢谁?”
他压低的膝盖倾斜,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可下一刻,少女却忽然宕机似的顿了一下,眸中的欢喜瞬间湮灭,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人。
“不,我是虞绾,我喜欢君遥哥哥……我要嫁给君遥哥哥……”
猝不及防的一句,犹如从云端跌落地底。
谢妄牙都要咬碎,眼底更是闪过一抹痛恨狼狈而又心惊的亮光,恨不能立刻过去掐死她。
他白着脸,冷冷问:“虞绾,你是在耍我吗?”
少女恍若未闻,一个劲儿念叨:“我是虞绾,我喜欢君遥哥哥,我要嫁给君遥哥哥……”
说到最后,居然带起了哭腔,吧嗒一声,滚烫的眼泪落下来。
那双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无奈的委屈,揪着他衣襟的手不住颤抖:“为什么我不能喜欢你呢?我真的好喜欢你的呀。”
柔软的唇瓣沾着冰凉的眼泪齐齐落下,谢妄深吸一口气,一时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一瞬间的呼吸艰难之后,只得轻轻抱着她,拍她的肩膀:“别哭了,我不想看你哭……这是你的梦境,你想喜欢谁便喜欢谁吧。”
“呜……我讨厌你!你一直都不好好听我说话!”
怀里人呜呜咽咽,嘴里说着讨厌的话,身体却柔弱无骨挂在他身上,眼泪鼻涕一块儿往他身上抹,还委屈地要亲,要哄。
一番折腾下来的谢妄身心俱疲,心想,她怕不是天生就来折磨他的,做个梦还要这般纠缠不清。
可他怎么就这样无药可救地,栽到她手里了呢?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虞绵绵觉得自己最近的老毛病又犯了, 不仅频频做梦,还越发诡异清晰,好像梦里发生的事都真实地发生过。
弄得她很是苦恼, 夜里翻来覆去,好几个晚上都没睡饱。
以至于不得不主动去找画皮妖,半是心虚半是忐忑问:“你那个能辟邪的珠子修补好了吗?这几天我脖子空空的, 还挺不习惯的。”
她主动找上门, 眼神却四处乱瞟不敢看他, 谢妄立在门内,整个人笼罩了一层阴影, 眼底也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声音没有起伏道:“小姐可是没睡好?”
他眼神犹如实质,像是要把她看穿。
虞绵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语气不免有些支吾:“哦, 就是……做了几个噩梦, 怪闹心的。”
噩梦吗?谢妄嘴角冷冷牵了牵,略显疲惫的眼底透着几分冷淡的敷衍:“是吗, 可惜我还没修补好,怕是要让小姐再等些日子了。”
“啊……还没有修好吗?”少女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失落, 却对他一点怀疑都没有,而是叹了口气,“那好吧, 你慢慢修, 我先去找君遥哥哥要几枚清心丸,看看管不管用。”
话说完, 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之后, 那抹笼罩她的幽深暗眸仿佛浸了浓稠的墨,要将她彻底吞掉一样。
*
“绵绵,你勤奋修炼是好事,可是也不要太过劳累。”灯火幽暗的僻静殿宇内,一袭白衣的沈君遥温声关切。
他本来就清瘦虚弱,来神宫这些时日更是时刻忧心,绵绵觉得自己实在不该再让他分神,便仰着小脸灿灿道:“君遥哥哥不必担心,我只是换了个地方不习惯罢了,倒是你,该好好照顾自己,没有人盯着你,你都没好好吃饭吧?”
少女鼓着腮质问,沈君遥却从始至终微微含笑:“我无碍的。”
他这么说,却忽然咳嗽了一声,一抹绢白不经意从他袖中落了下来,当即让眼尖的少女啊呀一声:“君遥哥哥,你怎么会有女子的绣帕?还被你藏在身上!该不会是……”
“绵绵想多了,这是冷贤弟借我的帕子,当时未曾归还,如今他已然离开,我又如何能随意丢弃?”
想起分别良久之人,男子语气不由带着一丝寥落。
虞绵绵叹了口气,故意说道:“可这就是女子的手帕,你看,这上面还绣着海棠花呢!”
沈君遥更加落寞:“想必贤弟外冷内热,是个爱花之人吧。”
唉,男主这榆木脑袋,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他居然都没猜到。
她哼唧一声:“我看不一定,说不定她就是个女人呢?君遥哥哥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我亲眼看到他跟神宫的人在一起了?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她伪装身份接近我们,或许,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刻意说得茶言茶语,生怕被系统判定不符合人设,不过好在,系统没啥动静。
沈君遥却是呆住:“绵绵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也许‘冷公子’就在这神宫之中,只是我们都没有注意罢了。”
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洒落的雨滴,在男子眸中猛地激起一串透明的涟漪。
*
鸾音殿内,珠帘闭合,大殿里安静万分,只有执笔于案前的冷俏身影和几个垂首默然的女侍者。
笔墨挥毫,尽显锋锐,那修长的指,寡淡中透着冷漠与威严的面容,让人不敢直视,一纸写完,冷冷启唇:“告诉仙门各派,此次神女大选,邀众人一道前来观瞻。”
“是……可长老们那边……”
无声压下的眼风,瞬间让女使不敢多言,提着裙摆匆匆往外走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雨丝,烟雨蒙蒙,云色幽微,隐隐青山似笼白雾。
冷楚音负手立于窗边,眼神穿透层层雾霭,寡淡瞳仁无悲无喜,好似空茫没有着落。
可下一刻,她的眼神便定住了。
丛丛娇嫩的花树下,一袭白衣狼狈打湿的人影怔怔站在那儿,他抬手撑起一片灵力凝成屏障,却并不是为自己遮风挡雨,而是小心翼翼伸手,将那丛被人无意践踏凌落在地的海棠花枝捡了起来,目有爱怜地捧在手里。
“他这是在干什么?”冷楚音眉心拧紧,“你们竟让堂堂的沈仙君站在外面淋雨吗?传出去还以为我神宫当真苛待贵客。”
两个女使连忙颔首:“属下这就去请沈仙君进来。”
沉香袅袅,整个鸾音殿内空旷冷清,女使们将煮好的清茶奉上,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沈某鲁莽,又来搅扰圣主。”面容俊逸且温润的男子端坐一侧,面色却稍有些不自然。
冷楚音神色浅淡:“无妨,我正有事要与你说,前些日子你说神像可能有古怪,我前去探查,确实发现其中结界松动,不过我已命人修补,仙君无需担忧。”
“啊,那便好。”年轻的剑君眼睫垂敛,嘴唇阖动似有话要说。
“沈仙君还有其他的事?”
“在下……在下确实还有一事。”那双温和浅润的眼眸直直望过来,难得起了波澜,吞吐说完,将一抹叠得整齐的帕子呈给她,专注且热切问,“不知圣主可认得此物?”
话音落,冷楚音执茶盏的手猛然一顿,几滴茶水溅落,将袖口洇出一团湿影。
*
河面水声潺潺,波光粼粼倒映着璀璨日影,四周树木刚刚抽芽,空气里飘出雨后泥土的清香。
人间三月,芳菲正盛,鸟语花香,蝴蝶飞舞。
少女艳丽的裙摆迎风翩翩鼓起,妩媚的小脸堆满笑意,蓝天白云下,一蹦一跳地走向了树荫底下闭目休憩的少年。
她伸出手戳他的下巴,又揪他的睫毛:“喂,你怎么还不醒啊?”
没一会儿,斑驳光影笼罩的那双眼睛缓缓睁开,先是一愣,接着仿佛早已习惯似的嘟囔了一声:“这次又是什么梦……”
“喂,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我让你采的果子你采了吗?”盈盈的水杏眼眸直勾勾盯着他,谢妄无奈,只得配合问,“什么果子,采那个做什么?”
“哎呀!你忘了再过几天就是君遥哥哥跟冷姐姐大婚的日子,我让你好好准备一下,你怎么能忘了呢?!”她看上去格外生气,一张小脸绷着,像炸毛的金丝雀,还用那软绵绵的拳头锤了他几下。
只不过锤到第三下就被他整个抱进了怀里,他熟稔地抚着她的背,将她手里的花捻在手里,而后猛地将她掉过来,压在树上:“哦,他不是跟你有婚约的吗?他跟别的女子在一起,你不吃醋?”
少女被压制着,胸口起伏呼吸也急促,只能还用那双水光泠泠的眼睛使劲瞪他,窘迫狼狈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还要提?”
谢妄眼神发冷:“怎么,我不能提?”
他用蛮力控制着她,不同于梦外,梦里的少女格外坦诚且柔软,听完这话不怒反笑,花枝烂颤地咯咯道:“哎呀,原来是你在吃醋呀!我竟不知道,你还是个醋缸子!”
笑完,又羞窘地倒在他怀里,娇嫩唇瓣一张一合:“嘁,我人都是你的了,你干嘛还要计较,莫不是想让我哄哄你?”
她擎着脑袋,献祭似的吻上他的唇,先是生疏地咬了一口,接着回味一般,又舔了一下,像个单纯想要撩拨他的小野猫儿。
谢妄彻底紧绷僵硬在那儿,眼尾染上绯红,像是努力隐忍:“我不要你哄。”
他起身要走,可下一刻竟然天旋地转,周围的草木树影眨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烛光摇颤满室辉煌的喜房内。
看着这猝不及防的一幕,谢妄差点没惊得跳起来,可下一刻一双柔弱无骨的胳膊便如同水蛇般滑腻地缠上他:“谢郎,大婚之夜,你要抛下我吗?”
谢郎?听到这个称呼的谢妄额筋鼓起,差点没把她踹下床。
“谁是你的谢郎?我才不会娶一个……同别的男人有婚约的女人。”
“你在说什么呀?”少女一身华美繁丽的喜服,脸上妆容妩媚,额间金钿恍若妖纹,眼神灼灼若盯着他,从茫然到委屈,最后竟然无声堕泪,“可是,你不娶我的话,我就再也没机会嫁给你了呀……”
瞬间,谢妄从噩梦中惊醒,昏暗的光影落在他惊颤的眼皮,他心头猛然攒紧,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那里是干的,并没有坠下的眼泪,可是不详的恐惧感还是让他生出恐慌。
因为最后,他分明看到少女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好像随时要从这世上消失。
这么不详的梦,她该不会……
“嘭”的一声,隔壁的房门被用力撞开,谢妄寒着脸大步走向榻边,帘帐一拨,果不其然看见皱着眉头眼角含泪的少女。
显然,她是被噩梦魇住了,小脸惨白皱着,一脑门的冷汗。
“虞绾,醒醒。”他坐在榻边,伸手摸她汗涔涔的额头,着急地在耳边呼唤,不知最后是不是听见了,绵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她喘息不定地吸了几口气,头脑像浸水了棉絮一般沉,看见他,飘散的瞳孔陡然缩了缩,“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帐子里暗香盈动, 少女一袭单薄春衣,松松垮垮拢在身上,迷迷糊糊的眼皮肿着, 有些警惕地看他,仿佛是被吓到。
看着她逐渐清明的眼,谢妄神情莫名一僵, 他低垂眉眼, 抚摸她的发丝, 声音蛊惑道:“小姐不记得了吗?方才在梦里,你说要嫁给我。”
低沉的话音, 似指尖拨动琴弦, 莫名让人心头一颤。
“什么?”虞绵绵有些傻眼,玲珑的杏子眼闪过一丝懵懂和诧异, 可紧接着, 一道电流猛然窜过脑海, 接着,被压在意识深处的亲昵而又羞耻的画面纷纷涌出, 让她差点惊颤掉下巴。
那些令她苦恼的,辗转难眠的古怪的梦, 竟然……都是真的吗?
“为什么?怎么会?那分明都是梦……”
她像是被吓住,又像是极力想要否定,嘴唇咬得发紧。
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低低笑了声, 眼尾卷翘, 静静凝视着她:“小姐还要自欺欺人吗?明明是你把我拉到你的梦里,肆意妄为地说喜欢我, 想要嫁给我,怎么, 你想要反悔?”
压低的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危险。
“我……”绵绵欲哭无泪,没等开口说话手腕就被牢牢钳住,梦里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让她骨头不由有些发软,而当对上那双隐隐失控的眼睛时,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在梦里招惹了他。
可是……这也不能全是她的错啊。
她委屈地瘪着嘴,瘦弱的身躯颤巍巍挣扎:“你、你先松开,我们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没有温度的手指用力碾住那方颤抖的唇,谢妄语调慵懒,竟直接束着她的手把她推到了里侧,而后撩起衣袍顺势压下,“小姐只有在梦里才会好好听我说话,不如,你就当这是在做梦,我们把方才没做完的全都做完,如何?”
什么?一瞬间的惊诧,整个人都被紧紧按住,灼热的吻沿着脖颈落下,呼吸喷洒在耳侧,令她几乎下意识猛颤。
虞绵绵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一块快要着火的木头,不止脸颊通红,眼里也溢出水光。
她终于绷不住,喉中泄出一声呜咽:“呜……不,不要……”
颤抖的声腔儿,带着丝丝泣音,可她哭什么呢,这难道不是她想要的吗?自己做的这些还没有她梦里做的过火。
谢妄在她颈间留下齿印,而后呼吸错开,俯身轻轻咬她的唇:“不许哭。”
他舔去她的眼泪,将她的声音也吞进腹中,原本冷酷的眼尾渐渐染上迷离,他想,他一定是疯了,即使她哀怨地反抗自己,他也不想看她哭。
他甚至想要放低姿态,想要好好问她,梦里说过的那些话,到底还算不算数?
只可惜,话没问出口,一道猝不及防的力量便立刻将他掀至榻下,少女拢着凌乱的衣襟,脸红无措,眼含羞愤:“你、你给我出去!”
房间里升腾的温度最终被门外的冷风吹散,虞绵绵抱着胳膊坐在床榻前,万分混乱地扯着头发。
完了,这下跟画皮妖的关系彻底变质了,她最终还是变成了原著里招蜂引蝶脚踏两条船的烂桃花。
她不但在梦里无意识地勾引他,清醒之后还毫不留情地排斥疏远,不是烂桃花又是什么呢?
可是,她也不想伤害他呀。
“早知如此,该好好跟他说清楚的。”
绵绵咬着粉润下唇,回想着少年离开时沉默萧索的背影,冷不丁地,心里升起一丝担忧。
*
之后几日,心思凌乱的绵绵想要找机会解开误会,可谁知一连几天竟不见人影,好不容易逮着他,他却面容冰冷,神情淡漠:“我与小姐已无话可说,若无要事,小姐不必来寻我。”
冷艳的面容,端的心如死水,仿佛被她这朵没心没肺的烂桃花狠狠伤透了,再不想多看一眼。
而从未谈过恋爱也从未跟人产生感情纠葛过的虞绵绵却有些无措,想要说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以至于一个人独自憋闷,暗暗伤怀。
好吧,自己确实对不起他,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啊,梦里和现实不一样,没有把握的未来,又怎么能轻言喜欢呢?
满怀忧思的少女默默低头,接住了头顶零落的细小花瓣,而后紧紧握在手里。
叹气想道: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之后,还有个幻境探险的重头戏呢。
按照《伏魔录》中的设定,擢选神女之日即将来临之前,封印神女真魂的神女像陡然发生异样,男女主被迫吸纳到三百多年前的世界里,化身为神女洛音和当时修真界仙盟的盟主,历经一番坎坷情劫,最终心意相通,勘破幻梦。
这一段剧情是男女主的感情最终升华,也是女主的高光时刻。
而原主虞绾自然也被卷了进去,只不过她化身的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具体是什么她却是记不清了。
只不过里面危机重重,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提升实力,顺便多了解一下三百年前的修真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三百年前的修真界?绵绵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手执书卷的年轻剑君疑惑抬头。
他一袭白衣,端正坐于窗棂下,放置笔墨纸砚的案几上多了一株不起眼的海棠花色,大概是被雨零落,置于瓶中,用灵力滋养才数日不曾凋谢。
绵绵的目光在那株花枝上停留几秒,而后才托着腮乖巧说道:“是我想多了解一下,听说神女洛音在三百年前为拯救世人而死,那当时的修真界一定很危险吧?”
“确实如此。”沈君遥放下手中书卷,将手边的茶盏递给了她,“当时妖魔两界肆虐人间,修真界却未成气候,只能惨遭鱼肉,而玄鸟一族就在这时候出世了。”
“玄鸟一族?”绵绵适时眨巴眼。
“不错,玄鸟一族乃先天灵鸟,身负神性,因受世人香火,便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尤其是神女洛音,更是脱离了玄鸟栖息的焰明谷,在人界建立了神宫,广纳修士,以镇四方妖魔,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听得入神的虞绵绵立马追问。
“只可惜后来她为心魔所困,险些走火入魔酿下大错,最后为挽救危亡,不得不以身殉道。”
“以身殉道?啊,那神女也太可怜了吧?”多愁善感的少女不免张嘴吁叹,紧皱眉头的小模样惹得男子忍不住发笑。
“这些只是我偶然得知的秘闻,其中真假,我亦无从分辨,你也不用太过当真。”
温柔宠溺的声音,像安抚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
绵绵却垮了脸,唉,不当真怎么行呢,马上就要进入幻境了,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作为戏份即将走到尽头的女配,她表示自己很想再多活两集呢。
也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的历练能不能派上用场,穿到三百年前,妖魔鬼怪更厉害了怎么办?
正胡思乱想着,一向温润坦荡的沈仙君却忽然喊她的名字:“绵绵,我有事想同你商量。”说完,俊朗的眉眼温和中透着一丝惭愧之意,“是关于你我的婚约之事。”
绵绵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该来的总算来了。
原著里,虞绾来神宫不久之后就遭到了男主的退婚,不仅是因为她总喜欢作妖招惹麻烦,还因为男主在经历了几多日夜的思量之后,终于顿悟了自己的心思,他察觉到了女主的身份,可当小心翼翼求证时却被惨然地拒之门外。
“沈仙君怕是认错人了,我并未见过此物。”
故人就在眼前,却不能坦明身份,不能诉说衷肠,饶是天之骄子光风霁月的沈仙君也有些挫败了。
他黯然神伤,不知如何自处,恰好听到神宫里的流言蜚语,便找来原主,亲口把指腹为婚的亲事给退了。
而本就心思扭曲的虞绾,在听到这个的消息之后更是如遭雷击,连小白花的人设都维持不住。
她彻底剥去伪装,不止对着谢妄发疯,甚至还意图毁坏神像,破坏这次神女擢选,可惜中途遭到意外,坏事没干成就彻底晕了,最后还被一同吸进了幻境之中。
虞绵绵听完,却只是假装震惊:“婚约?指腹为婚的婚事吗?”
“是,当年你未曾出生,便与我指腹为婚,按理,我不该毁诺,可我只把你当我的妹妹,并无男女之情,我也并非是你的心上人……如此婚约,自当废止,绵绵,你觉得呢?”
生性温柔的沈仙君,眉宇间带着愧疚之意,这让虞绵绵听得很是不好意思。
她灿灿的眼眸弯起来,小白花一样娇滴滴道:“我觉得这婚约是该作废,君遥哥哥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那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定下的婚事自然是不作数的。而且人活一世,只有区区数十载,自然是要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度过,一起白头偕老,谱写人生佳话,是不是啊君遥哥哥?”
她眨着月牙儿般璀璨灵动的眼眸,卖力地进行洗脑,而向来不开窍的男子这次却划过一抹惆怅:“你说的对,只是……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罢了,不与你说这些牢骚了,天色已晚,绵绵早些休息。”
短暂的交心之后,虞绵绵便从偏殿里走了出来,而没过多久,她便收到了系统的任务:“叮!【幻境】副本即将开始,请宿主立刻前往指定地点,完成剧情推动!”
“请问,我是一定要接这个脑残任务吗?”
收到任务提醒的虞绵绵满脸颓色,她不仅要去作死,还要掺和上这么没用的一脚,到底图什么,就为了她丰富这个恶毒女配的人设吗?
脱胎换骨的正道少女虞绵绵表示很是抗拒,可下一刻系统便开始疯狂震响:“滴!关键剧情不可更改!请宿主立刻端正态度,完成规定任务!”
红色的感叹号,给人强烈的精神压迫,打工少女虞绵绵很是气愤,可最终也不得不妥协。
谁让她受制于人呢?
她拿稳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接着便腰杆挺直地走向了朦胧夜色。
第50章 第五十章
寂静森严的另一边, 通往神宫地下的结界忽然发生异动,先是光晕亮起,接着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浓稠的黑暗和阴冷的煞气瞬间扑面而来, 披着艳丽皮囊的谢妄整个人都融于黑暗之中,他冷酷的眼角吊着,妖异的面庞泛着惨然的白光。
嗅到空气中充斥的魔气, 肩上的小魔球立刻龇牙咧嘴, 扇动翅膀。
只是不待它怪叫出声, 就被无情呵斥:“安静些,若是被人发现, 便只能把你留在这儿了。”
幽幽的声音, 比往常还要冷上数倍,小魔球赶紧收拢翅膀“叽咕”一声, 十分会看眼色地缩了起来。
之后, 两个魔物旁若无人地踏进了镇压妖魔的地牢, 浓厚的魔息,引得小魔球蠢蠢欲动, 而四周则是怒吼和咆哮。
“该死的神宫!可恶的神女洛音!待我等出去,定要踏平神宫!捣毁神像!然后将那些你所庇护的愚蠢凡人吞吃入腹, 让他们生生世世永远为我妖族奴隶!”
“你们——抓紧时间把这地洞给我刨开!哼,今日月圆之夜,妖气正盛, 神宫的人怕是怎么也想不到, 我之所以忍辱负重,就是为了将地洞挖到外面去!”
“哼, 人族的蠢货!待本座逃出,就是他们噩梦开始的时候!届时, 定要搅他个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一声兽吼,震得四周小魔小妖纷纷伏跪在地:“大王威武!”
“哼,就凭你们,还想从这里逃出去?”幽幽的声腔儿,带着冰冷不屑之意,陡然在地牢响起。
接着,少年人裹缠浓墨般的身影飘然而落:“妖王没落,你们这些虾兵蟹将也只有被镇压的份儿,不,也许还有我能帮你们——帮你们早点解脱。”
话音落地,地牢中的大妖立刻大惊:“你是谁!竟然闯到这里口出狂言?等等……你是魔物,你是人魔?”
听到那久违熟悉的两个字,谢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不过一个抬眸,瞬间身后涨起无数跳跃的魔焰,他冰冷的眼尾横出戾气,仿佛压抑已久,急需拿这些杂碎来泄愤。
幽蓝的火焰幻化成两条火龙,怒吼着仰啸荡去,瞬间就将无数妖魔吞噬成灰,消散在地。
那可怖的力量,让关押在地牢里的妖魔无处可逃,只有能拼命痛苦挣扎。
小魔球兴奋地叽叽喳喳,贪婪地吸收着乱窜的魔气,而谢妄眼皮不眨,昏暗的光影打落在他卷翘的睫毛,眸中映出点点星火,一如三百年前,烈焰焚烧满地枯骨,都激不起半点波澜。
不知过了多久,那双眸中的戾气渐渐冷却,像是失去了动手的兴致,转而低沉道:“走吧。”
地牢外,满月的清辉化作银色的灵流缓缓流淌,轻薄的暮色笼罩,整个神宫恍若琉璃做的巨大牢笼。
而不远处,高耸巍然的神女像正默默地俯视,风雨摧残的石身满是斑驳,慈悲眉眼隐在暗处,目光悲悯,宛若流泪。
而拈花的石掌中,则凝聚着一朵永不枯败的颜色。
“神女的真魂吗?”
谢妄仰头,无尽凉薄地扯了扯嘴角,而后面无表情地从结界走出,夜风袭来,湖青色的衣摆徐徐荡开,周身的魔气还没有消散,他却满不在乎地迈出了步子。
而下一刻,身后陡然响起一声:“阿福公子,深夜闯我神宫禁地,所为何事?”
清凌凌的声音,宛若金石交碰,叫人立刻顿住。
几步之外,冷楚音一袭月白衣袍,负手而立,红色朱砂映在眉间,仿佛雪山之巅红梅初绽,冷然中透着锋芒。
谢妄转身,却是扯了个慵懒的笑:“神宫禁地?抱歉,可能……是我走错路了吧。”
他神情随意,借口也敷衍得不能再敷衍,连身上的魔息也丝毫不收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冷楚音皱起眉头:“此乃我神宫禁地,不是你们魔物撒野的地方,阿福公子,我看在你安分守己未曾动过歪念,便一直都未拆穿你的身份,可你不要太过放肆,不把我神宫放在眼里。”
“放肆?我放肆又如何?说起来,圣主不也同我一样,隐瞒自己的身份,别有所图吗?我说的对吗,冷公子?”
他目光戏谑,话音更是处处透着挑衅,被陡然戳穿身份的冷楚音瞬间抬眸,目光变冷,手中的灵剑更是毫不犹豫地滑出剑鞘。
一时间,两人气氛剑拔弩张,只可惜,没等动手,不远处的神像陡然传来异样声响。
*
另一边,许久未能成眠的沈君遥走到庭院中,对着头顶的明月攥着手里的帕子怔怔出神。
“她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可怜风光霁月的沈仙君,无数女子仰慕,如今却也只能对月哀叹,敛眸伤感。
缓缓走出庭院,又踱着步子踏上了揽星亭,最终兜兜转转,再次来到了种满海棠花树,清香淡雅的鸾音殿外。
此时月上中天,万籁寂静,鸾音殿内却始终灯火通明,飘散的淡淡香气萦绕鼻间,让本就心思凌乱的沈仙君再次陷入纠结和愁苦。
按理,他们修仙人不拘男女之别,以剑论道,烹茶煮酒,志趣相投者,皆可引为知己。
更何况他们还共同历经生死,性情又那般契合,冷贤弟为何却……
想到白日里那双淡漠的眼神,沈君遥一时有些惆怅。
“难道是身份有别,不想同我有所牵扯?”
迷茫的话音,最终被夜风吹散,宫道上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几个捧着旧物的女使恰好从殿里走出,看见他立马恭敬垂首:“沈仙君可是来找我们圣主的?这会儿不巧,圣主不在殿里,你找她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没什么要紧事的沈仙君略有些尴尬:“啊,我并无急事……既然她不在,那我改日再来。”
面皮浅薄的男子说完,便有些失落地转过了身,而这时,那女使手里捧着的一团书卷忽然散落,几张画轴顺势滚落,正好滚到了男子脚下。
“啊,抱歉沈仙君……”
原本正要离开的男子倏然顿住,目光滚烫地定在了画卷上的人像上,只见画中人墨发飞扬,气质冰冷,少女纤细的眉眼下裹着空茫和淡漠,孤僻得像个不会说话的瓷人儿。
一如当年初见之时,怦然意动。
他倏然瞳孔紧颤,平静的面容露出激动和紧张:“这副画像怎么会在这里?她是谁?”
两个女使被他忽然紧张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嘴唇哆哆嗦嗦着:“回禀沈仙君,这是压在殿里的旧物,画里的人正是我们圣主啊。”
话音落地,男子的身影竟恍惚似站不稳,嘴唇张了张,却连声音都发不出。
*
“咕咕。”头顶的树梢传来猫头鹰的怪叫,摄人的圆眼睛扫过来,给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
此时的虞绵绵正扛着剑摸着黑,准备偷偷摸摸地“搞事情”,只是因为态度消极,走了半天才走到神女像伫立的云阶前。
作为心存良善的正道少女,要干出毁坏神像这种事情,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便将剑搁在地上,手奉三柱沉香在祭坛前拜了三拜。
“神女在上,信女虞绾绝非有意冒犯,实在是身不由己受制于人,信女平日里可从来都是惩恶扬善,绝没做过坏事,也从不曾渎神,神女大人既然以拯救苍生为念,若是知晓我的苦处,定然不会怪罪我的吧?”
她鼓着腮帮子长吁短叹,又默默祈祷自己这次穿过去不要再穿成什么炮灰,只安安静静当个路人甲,一通念叨这才起身,只是万万没想到,刚站起来,神像周围便陡然传来“轰”的一声震响。
是结界被触动了!
她立马持剑,翩然的裙摆在夜色中划过漂亮的弧度,一个箭步踏上云阶,这才看见神女像前站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影。
“薛宝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而云阶之上的少女恍若未闻,她披头散发,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昔日薛府时穿过的那件荔色罗衣,只是不知是不是洗得太旧,已经快要辨不出颜色。
此时袖子空空荡荡,整个人更是瘦得出奇,可诡异的是,她竟然旁若无人地走进了结界里面!
薛宝珠面对神像怔怔仰头,憔悴的双眼仿佛干涸的枯井,挤不出一滴眼泪,反而渗着鲜红血丝。
她魔怔似的伸出手,颤巍巍道:“跟梦里的一样,你是来救我的吗……不,那不是我的错!我不是,不要再折磨我……那不是我的错!”
她蜷缩着身体,指甲在胳膊上抓出道道血痕,如此神经质的场景看得绵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道,该不会害得他们被吸入幻境的就是薛宝珠吧?
穿书少女虞绵绵一时说不上该是震惊还是恼怒了,她不好好待在角落里洗心革面,居然还要跑出来整幺蛾子,是怕自己命太长了吗?
好好做人不好吗?
她气喘吁吁,凭着不稳的的灵力,提气掠过去,正准备将她抓过来好好教训,谁知面前的人却突然一反常态地平静下来。
她颤抖的眸子变得空洞冰冷,像是被操纵的木偶般直直地走向神女像前,踮脚仰头,盯着石像上拈花的那只手,而后胳膊垂直举起,直直伸向了那抹无形的幻影。
下一刻,神秘而强大的力量陡然被触发,传来隐隐波动,刺眼的金光霎时亮起,万千华光刺向天幕,整个头顶都宛如白昼,地面更是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神像仿佛突然活了过来,恐怖的威压扑面而来,偏偏薛宝珠那病娇还傻傻站在那儿。
虽然不知道她发什么疯,但作为一个十几年的老书虫,虞绵绵也已经意识到那不是凡物了,好家伙,这种剧情推进的关键时刻,也是叫她给赶上了。
她顶着头顶力量的吞噬,艰难道:“系统,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系统传来“刺啦啦”的声音:“检测到空间正在扭曲,信号捕捉中……呲啦……”
不远处,冷楚音和谢妄闻声赶来,皆是面色一沉,当即二话不说冲了过来,可惜,冷楚音刚榻上云阶便被头顶的光芒所吞噬。
虞绵绵则被冲击得当场厥在地上,谢妄连忙走过去,想要将她扶起,却被急速赶来的沈君遥截了胡:“绵绵,这是怎么回事?”
他风尘仆仆,气息不定,显然是听见动静便迅速赶了过来。
看着一脸着急的天仙男主,虞绵绵费力提起一口气:“君遥哥哥……冷姐姐在里面……”
少女额发凌乱,一双眸子快要睁不开,开口却是让人吃惊的话。
“你知道了?”沈君遥诧异,却并未再问,而是看向那莫名出现的幻境入口,沉敛声音,“绵绵,你先待在这儿,我去把她寻回来。”
“君遥哥……”
“叮!剧情偏离提醒!请宿主在幻境合拢前主动跳入!完成剧情推动!”
脑袋嗡嗡作响的虞绵绵:“……”
好家伙,之前让她搞破坏晕厥,现在她没晕成又让她直接跳进去,有这么耍人玩儿的吗?
她费劲喘气儿,觉得呼吸都成了困难。
这时,披着少年皮囊的魔物面容贴近,在头顶撑起一片护身结界:“你坚持住,这里危险,我带你离开。”
他眉眼中的冷意散去,看她的眼神反而透着担忧。
不得不说,绵绵是真的有些感动了,这几天他单方面冷战,害得她都没能好好解释,也没同他好好说过话。
可是怎么办,她怕是又要给他惹麻烦了。
“对不起啊,君遥哥哥和冷姐姐在里面,我不能……丢下他们。”少女艰难说完,竟是猛地地挣开他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投进了快要合拢的幻境入口。
翩然的衣摆宛若振翅的蝴蝶,不消片刻便彻底没了踪影。
谢妄的手僵在那儿,眼神发怔地看着义无反顾消失的身影,只觉心头被什么东西用力碾过,从空荡冰冷变成丝丝麻麻的疼痛。
他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跳了进去。
她就那么喜欢沈君遥吗,喜欢到……愿意陪他一起死。
谢妄攥住了手心,任由波动的力量割在他脸上,发丝吹过眼梢,而后猝然倒竖飞舞,漆黑的深眸也变成密不透风的猩红,周身魔息不受控制地鼓动乱窜,散发出浓郁逼人的气息。
他仰头,猩红晦眸紧盯着俯瞰的神像,冷冷道:“你要把她从我身边夺走吗?”
“可我不允许。”
掌心竖起的魔焰化作丛丛火球,在剧烈激荡的黑雾中轰然砸向那道狭窄的入口,焰火与灵流冲荡,给人刀割般的痛感。
直到入口重新鼓胀撑起一人高的距离,谢妄这才面无表情地抬脚踏进去。
下一刻,幻境猛颤一下,彻底合拢,归于沉寂。
“叮!【幻境】副本正式开启,任务数据加载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