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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流光璀璨的大殿内响起悦耳的丝竹之音, 仙音缭绕,甚是空灵,仿若一双无形的手涤荡着众人的识海。

    但显然, 某些心怀鬼胎的人却是没有心思听进去了。

    “南宫长老,你的人怎么还没消息?我们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同你在这里演戏的,别到时候什么都没捞着!”

    南宫问沉下声音:“放心, 今日神女生辰, 焰明谷定然没多少看守, 待寻到谷底的始祖鸟,便能掌握不死的秘密, 到时, 还用看神宫的脸色?”

    一番话说完,身后几人立马露出贪婪的表情。

    是啊, 修仙之人, 追求的不就是与天地同寿吗?

    此等良机, 又岂能错过?

    几人对视一眼,分明已经难以掩饰内心的欲望。

    而坐于上首的洛音则不动声色将他们的神情收于眼底, 她轻轻抿唇,将喉中的甘烈尽数咽下。

    这边, 乖乖缩在那里当鹌鹑的虞绵绵敏锐察觉气氛不对,总觉得待会儿可能要发生什么,难得有些紧张, 呼吸都屏住了。

    下一刻, 背对她的人影不着痕迹地扭头,宽大袖袍下的手掌伸过来, 捏了捏她圆润紧绷的指尖。

    “若是累了,你可以先回云椒殿。”

    低沉的声音带着磁性, 莫名挠得人心里痒痒,升起的那丝紧张荡然无存。

    少女立马坚定摇头,眨着灵动的水杏眼信誓旦旦道:“不,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万一待会儿你有危险我还能救你哪!”

    忽闪的眸子,好像盛了满天的星子,微微荡漾。

    听得冷酷无情的魔物一时怔愣,他怎么忘了,眼前的这个少女最大的本事就是爱逞强且忽悠人呢?

    他觉得好笑,只是好笑的同时,又生出丝丝的柔软。

    便噙着微微含笑的眉眼,举着茶盏重新将她揽到怀里:“过来,陪我喝茶,看戏。”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寝殿内空荡一片。

    烟雾散尽,池子里的水也已冷却,只留几片洇湿的花瓣孤零零飘在上头,静静地打着旋儿。

    没过多久,紧闭的殿门被人陡然推开,一袭白衣脚步匆匆的沈仙君带进一股凉风兀自闯入。

    周围的帘幔被吹得摇曳翻滚,其上悬挂的青铜铃铛发出悦耳的叮当声响,隐秘处,更掀起一股幽微的香气。

    他两三步踏过了寝殿的外间,熟门熟路地摸进了靠近床榻的地方,而后很是小心地将那件仙衣挂在了横梁上,并无比温柔地抚平上面的褶皱。

    像是在抚摸心爱之人的鬓角。

    想着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人只对他假以辞色,流露爱意,年轻的仙君便止不住心脏滚烫,眼角染笑。

    他的爱妻,他的道侣,也是天底下最受尊崇的神女。

    那么多的信徒中,他算是最特别的一个吗?

    昔日年少,神女祭中一曲剑舞惊了天人,从此便结下了这份无法拒绝的姻缘。

    世人皆以为他是无奈顺从,却不知那初见时的一眼,让他至今都未能忘怀。

    仙衣坦荡,飒飒飘扬,火红的朱砂映在眉间,连声音都是缥缈如梦的。

    “仙盟沈逐,我对你的剑舞很满意,对你亦是。”

    “不知你可愿从此踏入神宫,长伴我左右?”

    那时的他听完是什么反应呢?是呆愣,是憋红,是浑然不知所措。

    年少成名的沈仙君,只心怀苍生,一心向道,从不过问男女之事。

    因此,初时的心动,大概要用数年的时间来回味,来确认。

    他对她的感情,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仰慕,而是想与她相濡以沫朝夕相守,共赏这人间的风花雪月。

    因而顿悟之后,便想讨她的欢心,想弥补之前年少无知的遗憾。

    也想和她一起守护这天下苍生。

    虽然他们曾因意见不合而吵架,但在他心里,苍生的分量和她的分量是一样的,又何必计较之前的种种呢?

    想到这里,心胸开阔的沈仙君面上越发柔情,便按照先前的嘱咐,步履轻快地走向了床榻,正欲去摸底下的如意芳菲酿时,却忽然顿住。

    刚才短促的一瞬间,仿佛穿过一股无形的力量。

    细微到,连他都差点没发现。

    只是天赋卓绝沈仙君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他直起身,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当掌心触碰到那牢不可破的结界时,表情登时变了。

    *

    此时的殿门外,几个蒙着面纱身着霓裳的娇艳女使早已等候多时,她们身姿窈窕,气质脱俗,一张张琵琶抱在手里,摆出听命的姿势。

    而其中,正有藏着来此行刺的魔族刺客。

    她妩媚的眼睛流露出阴狠,心头更是掀起无尽的怒火。

    该死的神宫,该死的仙盟,打着拯救苍生的旗号,将他们魔族赶尽杀绝!

    哼,老天若不容他们魔族,又怎会让他们繁衍至今?

    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一群伪君子,就该通通被他们魔族踩在脚底下!

    她屏住气息,抱住自己手里的“杀器”,只待时机一到,便开始实施魔君大人的妙计。

    只可惜,还没等有机会踏进殿门,身后便有一身着仙盟弟子服满身狼狈的修士匆匆赶来,急急在南宫问身边耳语了几句。

    短短几句话,他先是脸色一白,接着紧张盗汗,而后在某一刻忽的缩紧瞳孔惊颤:“你说什么?你莫不是开老夫的玩笑?”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方才所说也是弟子亲眼所见!”

    话音落,南宫长老脸上的血色已然褪了大半,惊怒痛心之下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身体也近乎摇摇欲坠。

    他先是重重喘息压下心头那口郁气,而后睁开紧闭的豹子眼,怒而站出来,上前一步道:“神女大人,我看赏悦歌舞就不必了,老夫这里且有一事要问!”

    他一改先前的和颜恭敬,满是褶皱的眼角尽是凛冽之气。

    此言一出,全场皆寂,乐舞之音戛然而止。

    正赏舞赏得高兴的缥缈宗宗主当即跳出来侃道:“我说南宫问,怎的就属你事儿多?今日可是神女生辰,你再有事也得等之后再说!如此这般,可是对神女的大不敬!”

    阴阳怪气,南宫问却也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再次铿锵道:“在下心切,着实不能再多等一刻!”

    话音掷地,身后的仙盟子弟纷纷执剑起身,还有好几个门派也都放下了手里的酒盏,不动声色看向大殿中央。

    先前的欢声笑语荡然无存,反而透着丝丝的紧张。

    像是紧绷的弓弦拉到极致,隐隐有要断裂的危险。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绵绵赶紧缩起肩膀,呼吸都得憋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将目光引到她身上。

    而坐在那里喝茶的谢妄则悠然掀起唇角:“瞧,好戏这不是来了么。”

    绵绵想笑却笑不出来,心想,她可不是来看戏的呀。

    连躲在殿门外伺机刺杀的魔族妖女都忍不住吃了一惊,这老匹夫,到底要说什么?

    其他坐在角落的小门派更是露出疑惑之色,窃窃私语道:“仙盟的人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是疯了吧?”

    唯有一人面不改色,她负手而立,姿态风流,万般嫣然地起身一笑:“哦,南宫长老有何话要问?”

    泠泠腔调,如激水湍石,如玉珠坠盘,无声之中笼罩了一层威压。

    南宫问的眼底却是烧起了丛丛的火。

    若是以往,他定然按兵不动虚与委蛇,可如今陡然听到那般消息却是再也无法压抑,一字一句道:“老夫要问的正是小女南宫芷,她的尸身为什么会出现在焰明谷!”

    一句话,如同惊雷坠地,立刻引得众人沸腾。

    “什么?你说谁的尸身?”

    “南宫芷?南宫姑娘死了?”

    “这怎么可能,谁不知道当年南宫姑娘是离宗出走的,怎会死在焰明谷?”

    “莫非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众人一时哗然,完完全全被这个惊骇的消息震惊到了,不少青年才俊都逼红了眼睛。

    而位于上首的洛音却丝毫没有震惊的表情,反而眸中隐隐含笑:“南宫长老莫不是喝醉了,怎的开出这样的玩笑?”

    方才气势被压下去的宣宗主也立马附和:“就是!南宫问,你怎能胡乱往神宫头上扣屎盆子?你闺女都离宗七年了,就算是有什么不测也不可能出现在焰明谷啊?你以为,那是随随便便能进去的地方?”

    “哼,老夫弟子亲眼所见,爱女尸身就在这殿门外!”

    悲痛欲绝的声音掷地,立马无人再发声。

    只是疑惑,震惊的情绪依旧充斥整个大殿。

    身为局外人绵绵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南宫芷?

    今日,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沈逐青梅竹马的小师妹,被横刀夺爱后黯然离开宗门,消失七年不见踪影,如今再次出现,居然变成为了一具尸体!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男女主经历的情劫跟这个死去的女人脱不开关系。

    那可是陪伴了沈逐十几年的小师妹,堪比白月光般的存在,现在还变成了死去的白月光。

    各种Buff叠满,简直无敌了呀!

    若是她的死真跟神宫有关,夹在中间的沈逐只怕难以抉择,他们的感情也会随即分崩离析。

    到时情劫一起,神女生出心魔,离修真界祸乱的日子可就不远啦。

    绵绵忍不住紧绷,只希望他们两个可千万别出问题!

    好在,此时的沈逐并不在殿上,而神女洛音从始至终都面无波澜。

    长久的寂静之后,她缓缓走下玉阶:“竟真有此事?”

    南宫问咬牙:“神女不信,尽可招人一问!”

    “南宫长老说的,我自然相信,只是……焰明谷乃我族重地,你们又是如何进去的呢?”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问,却让南宫问片刻僵了脸,身后其他门派的人也眼神躲闪,不置一词。

    须臾,洛音轻笑:“不必紧张,我只是问问,轻重缓急我还是晓得的。”

    说完,霸气挥手:“来人,开殿门,将南宫姑娘抬进来,我等便在此一同验明正身吧。”

    没多久,大殿之上歌舞尽散,来往奉茶的女使也都一一退避。

    一具身穿洁白仙裙四肢僵硬的女身被仙盟弟子小心翼翼地抬于殿上,看到那张朝思暮想至亲之人的面容,南宫问竟当场红了眼眶:“芷儿……”

    与此同时,一身穿金甲的神宫护卫面有异色地在洛音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便恭敬地退到一侧。

    “没错!这就是南宫姑娘!”

    “天哪,南宫姑娘居然……居然死了?”

    “她怎么会死?该不会是想不开……”

    话没说完,南宫问陡然喝道:“小女绝不可能寻死!定是受人残害!”

    凑过来看热闹的宣宗主不由出言道:“看令爱的尸身,瞧着不像是被人残害啊,也没有什么致命的伤痕……”

    “瞧不出那就验!我绝不能让我的女儿死得如此不明不白!”

    痛失爱女的南宫问青筋暴起,发红的双目好似失控的豹子。

    哼,这老匹夫,当年南宫姑娘离宗出走的时候也不见他有多伤心,如今却在这里装什么父女情深?

    宣鹤升捋着胡须腹诽冷哼,面上却是极尽惋惜:“南宫长老你尽管放心好了,有神女在这儿,自然会给你一个说法,您说是不是啊,神女大人?”

    谄媚的笑容,洛音仿若无睹,只道:“这是自然,南宫姑娘突然死在焰明谷,我神宫本就有责任查清缘由,洛风,便由你来为南宫姑娘验尸吧。”

    一旁看戏的谢妄登时挑眉:“我?”

    “嗯,你执掌刑狱,且最公正无私,由你来验,诸位应无异议吧?”

    “神宫的圣使大人,我们自然信得过!”

    南宫问也攥紧拳头颤抖说道:“好,就让他验。”

    说完,满眼悲痛地阖紧双目。

    谢妄无奈,只得上前,身后的虞绵绵偷偷揪他的袖子,低声问:“喂,你行不行啊?可别露馅了啊。”

    谢妄轻笑安抚:“放心,难不倒我。”

    说完,就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气定神闲地上前。

    “洛风大人,请。”

    几人让开一条道儿,冷冰冰的尸身便暴露在了眼皮底下。

    看到那尚未腐烂的尸身,谢妄明显眉梢一挑,但又不动声色抬起了手,微微的灵流覆盖在人头顶,有意识地在探查什么。

    自始至终,他冷峻的面容都端得十分滴水不漏,薄唇紧抿,眼神淡漠,完完全全就是神宫圣使该有的样子。

    丝毫不会引人怀疑。

    这厮,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很有一套。

    绵绵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老老实实缩在后头,努力减少存在感。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洛音狭长的眼眸不经意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像是掀起疑惑之意,但很快又将视线移开了。

    因为下一刻,谢妄就不咸不淡地开口了:“她确实是被人残害致死。”

    覆在额头上方的手轻轻收回,接着就落下这么一句震惊之语。

    南宫问当场变了脸色,其他人有唏嘘也有疑惑。

    “圣使大人何以见得?”

    谢妄幽幽启唇:“她的灵府被人强行打开过,将魂魄生生扯了出来,这种手法极其残忍,是只有魔族才会使用的剥魂之术。”

    几句说完,简直如同一记惊雷,立马引起震惊和愤怒。

    “剥魂?竟是这种可怖的邪术?”

    “是谁竟然如此歹毒!”

    “哼,还能有谁,肯定是魔族!”

    “没错,魔族阴险毒辣,最擅长使用这些阴毒招术,南宫姑娘定然是糟了它们的毒手!”

    可随即便有人质疑:“可既然如此,尸身又如何会出现在焰明谷呢?”

    “这还用说,定是魔族设计陷害!挑拨离间!”

    一通激愤怀疑,众人好似已经断定是魔族人干的,恨不能现在就杀去魔宫,讨回公道。

    谢妄无声嗤笑,却并不多言,倒是南宫问还保留了丝丝理智。

    “现在就下结论,未免太过武断,只是我儿曝尸多日,满身污秽,还请神女准许老夫暂且留在神宫,为她沐浴焚香,修整遗容,至于其他之事,便等稍后再议如何?”

    亲女身死,尸身又被如此围观,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怕是也难以接受。

    洛音闻言点头:“情理之中,自当应允。来人——带南宫长老前往含香殿,至于其他人,便且都散了吧。”

    从神女殿出来,虞绵绵拖着疲惫的双腿长吁短叹:“这下好了,又是焰明谷,又是魔族,我都不知道该怀疑谁了,你说,真的是魔族人干的吗?”

    她耷拉着绒绒的脑袋,下意识地询问身边的人。

    谢妄负着手,眼里戏谑之意还未散开,他眯着眼眸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南宫芷。”少女不满噘嘴,满心烦乱的模样。

    谢妄却轻笑着点她的鼻尖:“所以啊,你不是南宫芷,所以你不知道,也就是说,只有死去的南宫芷知道是谁害死了她。”

    他意有所指,听出他弦外之音的少女瞬间眼眸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的意思是南宫芷的魂魄!对了,她的魂魄被人剥去了,但并不一定会消散,说不定可以通过招魂将她的魂魄归位,就像你还有之前的薛公子一样!”

    某人轻笑:“我跟她可不一样,而且,三百年前招魂这样的禁术还未曾出现,想要找回她的魂魄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语气轻飘飘,好像说得事不关己,但又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

    绵绵觉得他这是在故意卖关子,正要踢他一脚呢,忽然感觉一抹不同寻常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不远处,宫道上行走的女使中,一个体态妖娆,眼妆妩媚的女子混在人堆里冷冷扫了她一眼。

    她眼神直勾勾,手里的琵琶弦扣得紧紧的,像是在暗暗警告什么,临走之前,还做了一个让人看不懂的手势,好似某种独特的信号。

    沦为魔族少女的虞绵绵先是傻眼,接着猛地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们一直暗暗寻找的魔族刺客吗!

    游荡的身影,转过的拐角处就不见了,情急之下,绵绵一把抓住了身边人的手。

    谢妄立时低头:“怎么了?”

    “那边有魔族的妖女!她刚刚走过去!”

    “你看清她的长相了?”

    “嗯,穿着紫衣服,抱着琵琶的那个!”

    谢妄听罢,直接沉声:“好,你待在这里,我去追。”

    说完,衣袍飘荡,瞬间化作一抹残影追了上去。

    而留在原地的虞绵绵:“……你,你小心啊!”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另一边, 南宫问一行人进了偏殿之后,便迅速合拢门窗,又立了一道隔音结界。

    转身, 便面色阴沉问:“说,你们发现芷儿尸体时,当时具体情形如何?”

    一弟子俯身:“回长老, 弟子是在潜入焰明谷外围的时候发现的, 就是上次我们寻找火灵草的地方, 当时师妹的尸身就挂在一棵灵树上,我们把尸身取下没多久, 神宫的人便发现了我们。”

    “哦, 他们当时是何反应?”

    “他们一开始也是震惊,但后来就跟我们扯什么禁地, 什么规矩, 还要我们立即离开!师尊, 他们分明就是不把我们仙盟放在眼里!哼,说不定, 师妹的死就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休要胡言。”南宫问沉声喝止,可泛红的双眼和起伏的胸膛却昭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剥魂之术,只有魔族中人才会用的邪术,难不成堂堂的神宫竟会做出此等离经叛道之事?”

    “可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让师妹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众人不甘的面容, 半晌后, 忽然有人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传说中的幽离梦, 不仅是蕴含强大灵力的奇花,还能引渡死人魂魄, 只要找到它,师妹或许还能醒过来!”

    “哦,你也说了这是传说中,如今我们上哪去找?”

    “不用去找,我们的沈师兄知道它在哪。”

    *

    空旷的寝殿内漆黑一片,唯有一处结界内散发淡淡光晕。

    一袭白衣身形寂寥的男子坐在那里,虽是入定的姿势,却眉心紧皱,始终无法静心。

    忽的,殿外传来轻微的吱呀声,他瞬间心头一紧,立马睁开眼睛。

    朦胧的视线里,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走近,而她每走一步,四周昏暗的烛台也被逐一点亮。

    火光跳跃,像死去鲛人的魂魄,幽蓝而瑰丽,映着人的面容也多了几分糜艳。

    看到那明亮光线下耀眼夺目的人,沈逐立刻站起来:“阿音,抱歉我来晚了,我没想到会触发这里的结界,所以没能赶上为你庆祝生辰……”

    他坦荡的眸子没有丝毫的怀疑和质问,反而还万分紧张地同她解释,仿佛是个害怕受妻子责怪的可怜男人。

    而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却用有些异样的眼神看着他,半明半昏的光影洒落在没有温度的眼底,良久之后才徐徐说道:“没事,你已经为我庆祝过了。”

    冰凉的手指穿过结界,触摸上那张温柔俊逸的脸。

    而男人也傻傻地笑:“阿音,你不怪我就好。”

    低沉的嗓音温柔而甜腻,很是温情小意地牵住了她的手。

    不善言辞的沈仙君,如今却是懂得心疼人了:“你的手好凉,要不要我给你暖一暖?”

    冷色的睫毛轻颤,仿佛被这句话给灼伤到,烛火噼啪作响,身后的影子酝酿出阴暗的色调。

    她忽然拂开了他的手,暧昧的气氛荡然无存,只泠泠道:“我来,是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的师妹,找到了。”

    “师妹?”闻言,沈逐面露惊异,“怎会这般突然?她这些年分明都杳无音信……”

    “她死了,找到的是她的尸体。”她定定望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细微的变化。

    而沈逐确实彻底愣住,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漆黑的瞳孔放大,语气隐隐颤抖:“她死了?”

    “死了。”压低的声音,带着无尽凉薄的意味,又无情说道,“你现在,可以去看她的尸体。”

    *

    “哼,那魔族的刺客,让她逃了。”谢妄冷不丁从屋顶跃下,便带回了这么个消息。

    绵绵却道:“逃了也没关系,反正她肯定还会来找我,我们现在还是去含香殿看看,沈逐已经知道南宫芷身死的事了。”

    “哦,他方才不在殿上?”

    “之前献礼的时候,不知道神女跟他说了什么,他拿着信徒所献的仙衣就离开了大殿,再也没回来,但是刚刚我看到他急匆匆从寝殿出来了。”

    听到这儿,谢妄眉眼之间明显闪过一丝兴味:“看来,他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走吧,我们去看一看,方才验尸的时候还有一处疑惑未解,正巧再去验一验。”

    验一验?这人,说得好像人家欢迎他似的。

    不过,对于这突然出现的关键人物,虞绵绵也觉得不能掉以轻心,南宫芷到底为什么死,怎么死的,这个问题必须要搞清楚。

    否则,成了一笔糊涂账,再被有心之人利用挑拨离间,岂不是真的要祸事临头?

    正道少女虞绵绵立马仰头,昂首阔步地跟了上去。

    含香殿内,灯火通明,一张约五人宽的冰床正在丝丝冒着寒气。

    仙盟众人则个个面色铁青神情阴郁,尤其是仙盟长老南宫问,一双老眼,几近逼红泛泪。

    而蹲伏在冰床前探查尸身的沈逐则神情黯然,半晌之后缓缓起身:“师妹确实是遭人剥魂而死,只是,她当真是在焰明谷被发现的?”

    “当然,是我亲眼所见,亲手把师妹背回来的,盟主难道不信我吗?”

    双目赤红的仙盟弟子声音哽咽,语气之中还隐隐含有愤恨。

    “当年,若不是师兄你辜负师妹,与那女人结为道侣,师妹也不会因为伤心而离开宗门!更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遭人残害!如今她死了,你不想着为她找出凶手,反而在这里怀疑我们吗?”

    “住嘴,不许对盟主无礼。”南宫问苍老的声音沙哑响起,殿内摇晃的烛光落在那张饱含悲痛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威怒。

    那情绪激动的神宫弟子当即垂下了头,抿着嘴不再发一言。

    而沈逐则无声地起了身,温和的眉眼隐有痛色:“师妹身死,我亦心痛,你们放心,我定会找出凶手,给大家一个交代。”

    南宫问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会的,只是我还想见我的芷儿一面,或许她的魂魄还未消散。”

    沈逐仰头:“这是什么意思?”

    南宫问举起浑浊的双目,沙哑说道:“传说中的神花幽离梦,能够引渡人的魂魄,暂时使人还魂,不知盟主可否替我们寻来一用?”

    殿门外,紧贴在窗棂一侧的虞绵绵正好偷听到这一句。

    她转身,对着面容冷峻眸色如漆的少年魔物道:“果然,他们是要招魂,可是,幽离梦不是沈逐送给神女的那朵花吗?还有,它真的能引魂?”

    谢妄轻轻哼笑:“当然,什么龙骨剑扶桑木可能是假的,但幽离梦确确实实是真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幻境里呢?”

    他半眯着眼眸微微含笑,绵绵则立刻想到了入幻境之前发生的事情。

    疯疯癫癫的薛宝珠就是因为触碰了神像手中的那朵花儿,所以才触发了隐藏的力量将他们吸了进去,而其中蕴藏的就是神女的真魂。

    所以,幽离梦确实能引人魂魄。

    “好,我去把幽离梦寻来。”

    殿内的沈逐缓缓抬眸,意气风发的俊逸面容此刻却像是笼罩了厚重的阴霾,临走时掀起的衣角都是沉闷无声的。

    “唉,沈仙君这样的性格,知道自己的师妹死了,肯定会归咎自己的,他现在怕是心里难受得很哪。”

    善解人意的少女忍不住兀自叹息,原本活泼灵动的水杏眼都蔫儿了,仿佛被心上人牵动心绪的天真少女,所有的情丝都溢在脸上。

    谢妄眯起眼眸,寸寸的目光碾过来,逐渐变得危险:“哦,你就这么担心他?不过是他身边的人死了,又不是他自己受伤,小姐还想着去好生安慰吗?”

    “你想哪儿去了?”这人,莫名其妙地有吃起醋来。

    少女骄矜的脸蛋扭向他,瞪大的眸子忽闪忽闪,手指戳在他胸口,好脾气地跟他解释:“心里受伤也是受伤,你若是没有体会过,就不要这么说。”

    软绵绵的话音,带着无尽的感慨,仿佛坠落凡尘看不惯人间疾苦的小仙子,天真懵懂中透着点点忧郁。

    谢妄被她的指尖戳得微微愣神,心口的位置泛起阵阵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

    不止是心口,但眼神也情不自禁地被她吸引。

    半晌,开口道:“我当然不会像他那样,我要保护的人,就算死也要牢牢守住。”

    如此霸道的反派宣言,怕是也没谁了。

    绵绵把手缩回来,不再跟他说废话,看见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出来,压低声音道:“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会儿进去吧?”

    谢妄嗯了一声,接着一把搂住她的腰迅速跃上屋顶。

    因为看守只有两个人,很轻易地就被他们的障眼法给蒙蔽了。

    冰床之上,换了一身干净衣裙的女子静静躺尸,虽然没有血色浑身僵硬,但从五官就能看出来,这的的确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修真界第一美人,果真是名不虚传哪。

    只可惜,就这么死了。

    绵绵心生叹惋,只是死者为大,迅速撇开了这些个念头,收起心思认认真真地看着画皮妖验尸。

    本以为他又要施展什么灵力,谁知这次居然简单粗暴,直接掏出了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对着尸体就扎了下去。

    吓得她登时变色:“喂,你这是干什么?”

    “验尸。”银针深深扎进皮肉,而后迅速拔出,肉眼可见地扎出了个深黑色的洞眼儿。

    绵绵连连躬身,嘴唇一开一合默念了几遍“罪过罪过”,这才敢再睁眼。

    只是当她看清银针上沾染的黑乎乎的血污时,接着就惊讶地咦了一声:“奇怪?她的尸身完好都没有腐败,可怎么血成黑色的了?”不仅仅是黑色,还已经近乎凝固。

    “你也看出来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血成黑色,内里血脉干枯,说明她已经死了很久了,至于为什么看起来没有腐败,显然是有人刻意动了手脚。”

    “哦,那会是什么人?若是魔族的人杀了她不可能会时隔这么久才被发现,而且先前那魔女来找我的时候,只说要在宴会上刺杀,根本没有提到南宫芷,所以除了魔族之外,还有谁会杀害她并陷害给神宫呢?”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却是轻笑一声:“谁说一定是被人陷害呢?说不定,凶手就是神宫的人。”

    “啊?这……可能吗?”绵绵娇嫩的小脸露出夸张的表情,显然被他这胡言乱语的猜测给震惊到了。

    不过下一刻就被人重新搂住了腰身:“别猜了,等招来魂魄就什么都知道了,走吧,折腾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低声说完跳上屋顶,“哗啦”一声张开华丽丽的翅膀。

    而被夹在怀里当成挂件的虞绵绵:“……”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回到云椒殿, 立马有女使规规矩矩地迎上来:“圣使大人。”

    她们齐齐躬身,身上穿着神宫女使统一的白色仙裙,姿态和神情千篇一律的清冷和淡漠。

    像游戏里出场的NPC, 通通一样的设置。

    可就算是NPC,显然也是有情绪的。

    当她们当看到男子怀里窝着的少女时,明显愣了愣, 愣完之后又紧紧皱起眉头, 眼神明显在说:又是你这个不懂规矩的婢女!竟敢勾引圣使大人!

    犀利的眼神, 绵绵连忙缩了缩脖子。

    “喂,你还是放我下来吧, 她们都盯着我呢。”她有些不自在地推了推他的胸口。

    谁知这人却喉结滚动, 不容置疑道:“怕什么,就这样待着。”

    说完, 眼神冷傲视若无物, 大步流星地抱着人踏进殿内, 而后不由分说地将里面的女使给挥退:“以后,没有我的准许, 不必留在殿内,还有, 备好汤池,再寻两身干净的衣物,要她的尺寸。”

    两三句吩咐完, 便径自抱着她到了里间, 将她放在了毛色柔软花纹繁复的软榻上,并顺手勾落了透明的纱帐。

    雪白的鲛绡轻盈垂落, 遮挡了少女微微泛红的脸颊,点点荧光亮起, 满室的柔光中,连呼吸显得格外清晰和暧昧。

    这熟悉的氛围感,顿时让人心跳加速。

    尤其是对上那张近在咫尺不似真人的妖冶面容,就更加把控不住了。

    绵绵赶紧屏着呼吸推了推他的手臂:“你、你压到我的头发啦。”

    “抱歉。”谢妄撤开手,而虞绵绵立马扭头,先是暗暗呼了口气,接着用力地在床榻上滚了一圈,离他稍微远一些,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她将戴了一天的面纱囫囵个儿地扯下,脑门上包裹犄角的软布条也给拆了,而后仰着红润的脸颊,声音娇滴滴且疲惫道:“好累,站了一天脚都酸了,还没有半点头绪。”

    说完懒懒歪在榻上,很没形象地卷着被子夹在腿里,一头云鬓都被她晃歪,那驼红的脸,秀气的眉,还有薄薄的轻纱下包裹的白皙细颈,像极了柔弱无骨的魅惑美人。

    专门被用来金屋藏娇的。

    谢妄坐在那里深深看她一眼,目光晦暗不明道:“说了让你回来等我,你偏要凑热闹。”一边说,一边替她把鞋脱了。

    当微凉的手指揉上她的脚踝时,绵绵差点颤栗地叫出声。

    好不容易离他远了一些,他居然又来捉自己的脚!要不要这么折磨人?

    绵绵不怎么自在,想把脚缩回来可又怕这样的反应过于奇怪,只得假装镇定地扭头哼唧:“这怎么能叫凑热闹呢?我可是要救人的好不好?万一幻境里出现偏差,我们可能就会被困在这里回不去了!所以,必须得时刻了解这里发生的情况。”

    说完眉头纠结起来,很是忧心忡忡。

    可坐在榻边的魔头却低垂眼帘幽幽说道:“回不去又如何?就这样待在幻境里,不好吗?”

    迷离的声音,睫毛下的瞳孔也染上幽暗的颜色。

    绵绵一听,陡然睁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说什么呐?这里可是幻境,不是真实的世界,你这种想法可是很危险的!”

    少女拧紧眉心紧紧盯着他,就差对他耳提面命了。

    而心思深沉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则淡淡收回了幽暗的目光,一头青丝散落,挡住冷白侧脸,不但没有正面回应,反而还抿唇硬邦邦道:“汤池备好了,我先去沐浴,你好好待在这里。”

    说完,便起身默默地走到了屏风后头。

    绵绵瞪大了眼睛,这厮,居然还转移话题!

    *

    之后第二天,沈逐果真把幽离梦给拿来了。

    仙盟众人纷纷惊异:“这真的是幽离梦?盟主是如何寻来的?”

    询问的话里明显还有试探的意思。

    沈逐淡淡垂眸:“这是先前我送给阿音的生辰礼物,如今,也只是暂借一用。”

    听到这里,众人一愣,不由暗暗嘀咕:“哦,神女大人居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再怎么说,南宫师妹当年离宗出走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心悦沈师兄之事也是人尽皆知,可如今神女竟然肯借此花让他们招魂。

    难不成,南宫师妹的死当真与神宫无关?

    “事已至此,不要多想了,先为芷儿招魂吧。”南宫问负手示意众人。

    因白天阳气重,招魂的仪式只能在晚上进行。

    而为了防止魔族刺客趁机再次作乱,身为圣使的谢妄则要在一旁镇守巡护,以防不测。

    化身贴身女使的虞绵绵则自告奋勇跟了过来,她对招魂这事显然很是积极,在人群中垫着脚,眼睛都不眨一下。

    某人却是显得有些不耐,上翘的眼尾弥漫冷色,从头到尾都是臭着一张脸的。

    “深更半夜,扰我清净。”

    绵绵闻言,立马弯着眼睛给他顺毛:“好啦,你就当是帮帮忙,不要不高兴啦。”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圣使大人立马不抱怨了。

    没多久,招魂现场正式布置完成。

    对于这些禁术,绵绵跟着纪尘风画符的时候也多多少少在书上涉猎过,其中记载的招魂方式五花八门,有的太过血腥邪恶便被列为了禁术。

    但此时是三百年前,修真界刚刚崛起,研习的大多是厉害的剑招或者是延长寿命之类的丹药炼化之术,对于死人的招魂并未有太多研究。

    因此也没有什么招魂幡渡魂铃,只有简单的阵法和传说中能引渡魂魄的幽离神花。

    不过,这真的能找到南宫芷的魂魄吗?

    众人翘首以盼,只是很可惜,招魂第一天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长夜将央,沉香燃尽,盘腿坐在阵法中心的沈逐也终于起身。

    他面上流露些许失落,灵力透支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还是十分有礼地冲身后一拱手:“有劳洛风大人陪我们守在这儿,今夜怕是没有结果了。”

    话音刚落,善解人意的少女当即甜甜笑道:“沈仙君不必忧心,今晚不行还有明晚,招魂这种事哪是一次就能成功的呢?”

    娇憨的笑容,像天真灿烂的小太阳,让人心头的阴霾好似一扫而空,沈逐轻笑:“多谢你如此宽慰。”

    两人说话的神情,仿佛熟稔得不能再熟稔。

    谢妄眯着眼睛上前一步,眼风带刀,冷冷说道:“既然没有结果,就不必在这儿多说废话了。”

    说完,不顾少女的挣扎,拉起她的手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得身后的沈仙君不由得拧起眉头,想到少女之前唯唯诺诺不敢求救的模样,更加不是滋味。

    只是他虽担忧,眼下却也顾不上她了。

    之后一连几天,均是没有动静,别说是魂魄了,连只虫子都没招来。

    而一直不曾露面的神女大人却好似不经意开口道:“既然是招魂,自然要有牵引之物,南宫姑娘生前所穿戴的物件可都尚在?”

    一句话,众人豁然开朗,南宫问立马派人将南宫芷生前所穿戴的衣物,首饰通通塞进箱子里搬了过来。

    而后,又开启了新一轮的招魂。

    当天晚上,皓月当空,乌云翻涌,白衣翩翩的男子将传说中的幽离梦托于阵法之上。

    他神色肃穆,紧闭双眸,不断从掌中汇出灵力,而周围的仙盟弟子则嘴唇阖动,口念招魂的咒语。

    不远处放置的火盆里,属于女子泛旧的荷包已经被烧去大半,燃起的丝丝烟雾升腾入半空,没一会儿就被风给吹散。

    不知过了多久,沉闷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枝头的树叶猛然震颤摇晃,沙沙作响,下一刻,火光扑朔,瞬间湮灭,像是被某股愤怒的力量给镇压。

    沈逐似有所感,立刻仰头:“师妹?”

    南宫问也颤巍巍地上前:“芷儿?是你吗?”

    众人也纷纷凝神看去,可却并没有看见什么魂魄的影子,只有一道切切凄凉的,近乎幽怨泣血般的声音飘入耳朵里:“师兄……”

    *

    与此同时,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道漆黑的影子迅速从宫道儿上闪过。

    只见是黑衣黑裙,妆容妩媚,尖削的脸颊犹如花蛇,连唇脂都是魔族特有的暗紫色调。

    此时她冷笑着绕过神宫的那些看守,再次将毫无防备的少女逮了个正着。

    “离小幺,你果真是翅膀硬了!居然无视我的命令!”

    被压制的少女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被阴影掩盖,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可手下的皮肤却冷得好似没有温度,分明让人觉得异样。

    下一刻,那张无辜的脸庞浮现出不属于她的冰冷笑容。

    “魔宫现在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派你一个区区的魅女来当刺客?”

    猩红的眸光闪烁着几分危险之意,魔女大惊,当即后退一步:“你不是离小幺,你是谁!”

    她端起攻击的架势,可惜没等下一个呼吸,便被轻易掐住了颈子。

    恐怖的力量,伴随着骨骼挤压的脆响,立刻让她窒息般垂死挣扎,而那张处处透着诡异的少女脸也在顷刻间变幻成了冷然孤傲的男子面容。

    这下,恐惧直接变成了惊讶:“你、你是神宫圣使,洛风……”

    “哼,你不配叫我的名字,说,解药在哪里?”

    按照魔宫的做派,怎么可能任由底下的人脱离掌控,定是给她们喂了某种毒丸以便操控。

    某人瞒得紧紧的不告诉自己,还真当他猜不到吗?

    想着自作聪明若无其事的少女,谢妄莫名心头烦闷。

    只是面对冰冷的威胁,那魔女反倒一反常态地笑了:“嗬……我道那废物什么事都办不成,没想到竟然让高高在上的圣使大人拉下了神坛,可惜了,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解药……”

    “哦,你想死吗?”谢妄直接眼神冷酷地盯过去,手上的力道几乎要将骨头捏碎。

    “再说一遍,解药交出来。”

    魔女乌黑的嘴唇咧开,一丝鲜血溢出,像阴冷的毒舌吐出猩红的信子,先是喉咙震颤,接着癫狂笑道:“哈哈哈哈!你竟真的对那废物上了心?好啊,你要解药,我给你!”

    说完袖口一荡,白色的花粉飘出,带着令人厌恶的香气扑面而来。谢妄眼神一凛,当即不再留手,毫不留情一掌将那魔族魅女拍出了几丈远。

    另一边,听到动静的神宫弟子立马赶来,见此情状当即惊道:“圣使大人!您遭到魔族袭击了?您可有受伤?”

    谢妄负手而立,眼尾划过阴沉和嫌恶:“我没事,你们赶紧搜身,看看她身上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是!”

    魔女已死,可尸身被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解药之类的东西。

    不用说,谢妄的脸色直接黑透,尤其还沾了一身奇怪的花粉,让他更为恼火。

    直接抬手,一把火将那尸身烧了个干净。

    回去的路上,被吸入的花粉发挥作用,没一会儿便呼吸粗重,血液滚烫,身体里更是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疾步匆匆了片刻功夫,便已经快要神志不清了。

    该死的,居然一时不慎中了这下三滥的招数。

    谢妄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加快脚步,本想赶紧回去净身沐浴,谁只刚踏进云椒殿,就被冒冒失失跑出来的少女撞了个正着。

    “啊呀!”她先是捧着额头痛呼,接着急匆匆仰头,半是抱怨半是兴奋地眨眼看他,“喂,你去哪啦,叫我好找!告诉你个好消息,今日的招魂阵动了!你快跟我……”

    话没说完,声音陡然慢了下来,一股幽秘浓郁的香气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

    独特诱人的气息,像有毒的罂粟,让原本兴奋的少女立刻失了神。

    她晕晕乎乎地晃着脑袋,像踩在了棉花上,声音很是迷离:“好甜,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我怎么从来没闻过……”

    呼吸凑近,洒下灼热,让人猛地愣住。

    “虞绾?”看着失去神智的少女,谢妄瞳孔一颤,像是意识到什么,可此时想躲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半开的窗棂被风吹得吱呀响动, 烛火摇晃轻颤,没一会儿又归于沉寂。

    寂静的大殿深处传来暧昧声响,暖黄的光晕透过透明的鲛绡纱帐, 落在一双交.叠的人影上。

    少女气息凌乱脸蛋通红,像熟透的蜜果散发诱人的香气,玲珑湿润的眼眸因痛苦而扭曲, 时不时发出难耐的闷哼, 仿佛体内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将她吞噬。

    她几乎是本能地坐在少年腿上, 迷蒙而又渴求地追逐他的呼吸。

    被困在墙角的少年魔物青筋绷紧,尖锐的指甲深深刺进掌心, 想要以此来保持清醒。

    只见他原本整齐的发冠被人胡乱扯落, 束腰的玉带也不知被扔到了哪去。此时长发披散,衣衫不整, 冷白的面容填满情.欲, 潋滟的眸光满是隐忍和难耐, 被迫承受少女笨拙的索取。

    可他俨然快要坚持不住了。

    因为少女的亲吻总是不得章法,一通舔.弄, 不仅没有缓解燥热,反而还更加火上浇油。

    简直……就是在折磨人。

    不堪忍受的少年最终扭头将呼吸错开, 捉住她的肩膀用仅剩的理智吐息道:“虞绾,你先醒醒……”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迷情花粉的影响,他的声音已然变得沙哑, 眼尾逼出了几分艳色, 可还在极力隐忍。

    唯一疑惑的是少女居然比他还要容易丧失理智,难道, 她也……

    忧心忡忡间还在脑子里飞速搜索,到底什么样的药性会产生神智失常呼吸紊乱的症状, 若是普通的迷药还好,但若是复杂的,怕是一时之间有些棘手。

    想到这儿,谢妄眼神陡然一沉。

    早知道,就不该让那妖女死得那么快。

    只可惜现在后悔也晚了,只能想办法暂且压制。

    谢妄被热气蒸腾的面颊隐隐泛红,向来冷漠的琉璃眸子也弥漫上水汽,而在他说完之后,无法满足的少女举起汗湿的小脸,懵懂且无辜:“你不要躲,你摸摸我啊……”

    不满抱怨的话,听得从没经历男女之事的少年魔物面红耳赤,而少女却浑然不知,只凭着本能用滚烫的脸颊去蹭他的掌心。

    好似一尾快要渴死的鱼,湿漉漉的睫毛下满是迷离神色。

    而不知在哪一刻,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她额头的犄角,瞬间刺激得她身躯一震。

    “呜……”难忍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下一刻眼前就发生了猝不及防的一幕——

    刺眼的电芒滋啦啦闪动,先是细小的微流,接着猛地演变成一道惨烈的白光,将两人的面庞映得雪亮。

    “轰隆”一声,闪电当头劈去,头顶的床幔顷刻间被劈成两半,坚硬的石壁更是轻而易举地炸开一个大窟窿。

    碎石扑簌簌掉落,砸在桌案和地面,尘土飞扬,一片狼藉。

    如此庞大的威力,整个云椒殿都在晃动。

    殿门外,误以为遭遇魔族突袭的神宫侍卫立刻持剑涌入,可还没踏进来,就被谢妄用凛冽的声音冷冷喝止:“这里无事!都不许进来!”

    圣使大人的命令,自然说一不二,众人面面相觑,发现确实没有魔族踪迹之后便立刻退了出来。

    而此时的谢妄显然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方才的惊雷,到底是什么……

    同样被这惊天的动静震到的少女激灵了一下,失魂的眼眸颤抖,恢复刹那的清明。

    “这是……怎么了?”她呆呆坐在那儿,额发卷翘,朦胧眼眸略显呆滞,待看清周遭的情形时几不可察地僵住。

    谢妄努力平复呼吸,用极为轻柔的声音说道:“我们好像中了魔族魅女的迷情香,你感觉怎么样?”

    他滚烫的眼眸盯过来,浑身紧绷且灼热,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仔细看,他的唇角还被咬破了,丝丝血迹和银丝勾连,头发和衣衫被扯得乱糟糟,更重要的是,她此时正紧紧叠坐在他的腿上。

    如此冲击的一幕,让脸皮浅薄的少女立刻生出浓浓的羞耻。

    这些……都是她弄的吗?

    睫毛轻颤,竟似要哭。

    下一刻,她紧咬下唇陡然起身,鞋都没穿便跑了出去。

    谢妄见状急急去追:“虞绾!”

    追到外殿,却不见人影,接着,屏风后的水池里猛地响起一阵水花震颤的哗啦声响。

    打眼一看,原来神智散乱的少女一头扎进了水池里,想要以此来保持清醒。

    她发丝被打湿,薄薄的衣衫浸在水里,映出清晰的肉.色,头顶浮着几片白色的蔷薇花瓣,颤巍巍仿佛落汤鸡,别提多可怜了。

    就这样,她还哼哼唧唧想要努力保持镇定:“不行,好难受呀……”

    谢妄脸色急切:“你先出来,我这里有解毒丹,你先吃下。”

    少女好似要哭了,一双泪眸染上红痕:“解毒丹不管用……蛊、蛊……”

    蛊?她的体内被种了蛊?

    陡然闻言的谢妄眼神变得格外难看,直接二话不说上前把她拎了出来,先用灵力将她的衣裳烘干,接着抚摸她的脸让她保持清醒:“告诉我,是什么蛊?”

    少女呜咽一声:“是、是情蛊……”

    情蛊吗?

    听到那两个字,谢妄眼神莫名变得有些幽暗,原本被他压抑在内心深处的隐秘心思再次蠢蠢欲动。

    他看着少女因为欲望染红的面颊,眼角无助坠下的眼泪,久久地无法移开视线。

    眼前脆弱且失去神智的少女,仿佛已经快要无法思考了,或许只要稍稍的引诱,她就会彻底属于自己……

    只是阴暗的心思升起没多久,少女便缩在那里,惨兮兮道:“所以,我不是故意要强迫你轻薄你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

    说完,竟控制不住地泛起了眼泪花。

    心思幽沉的魔物当场呆愣,复杂的眼眶里,说不出是震惊还是好笑,亦或是难以置信。

    所以,她并没有讨厌自己,更没有想要逃离自己……只是因为羞耻才逃避的,是吗?

    那么,她对他……是不是也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呢?

    幽幽的深眸流露出柔软的希冀,从来都冷漠自负的魔物,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想要祈求怜意并且被她驯服的念头。

    而这种念头不断在脑海中放大,翻涌,最后演变成难以言喻的颤栗。

    他胸口涨热,一步步朝她走了过去,抚摸她的发丝,亲吻她的额头和不停颤抖的眼皮,最后将她的眼泪一同品尝。

    “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我就是你的。”

    香气浮动,面前人的嗓音变得低沉而甜蜜,仿佛洞窟里幻化的邪神,一个眼神便让她彻底沦陷。

    受到蛊惑的少女重新变得迷离,犹豫片刻再次攀上少年的肩膀,蜜桃色的唇瓣刚一张开,便被灼热柔软的唇舌捉住。

    这一次,不再是她莽撞地索取,而是被迫承受。

    缠绵暧昧的声音挑逗人敏感的神经,呼吸也被掠夺,闯入的舌尖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攻城略地,步步紧逼。

    只是紧逼之余,又带着几分亲昵的讨好。

    当敏感的上颚被细细扫过时,一股电流便横穿过天灵盖,大脑空白一片,好似魂儿都要没了。

    “不,不行了……”她哀哀叫唤,一头歪在人肩膀上费力喘息,连被人抱到榻上都不知道。

    只觉得自己像砧板上的鱼,马上就要渴死了,唯有紧贴在一起,嗅着对方身上的味道才能续上一口气。

    没多久,杂乱的床幔被人一手拨开,少女轻轻陷进柔软的羽毛毯中,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腰.肢,没一会儿又解开了她胸前的系带。

    似乎是怕她害羞,并没有把那层火红的小衣扯下,而是在她脸颊印下一连串的吻,情难自禁时轻声问道:“可以吗?”

    浑身好似被点燃的虞绵绵睁开眼睛,盛满水色的眸子倒映出少年青涩隐忍的轮廓,明明是蛊惑勾人的邪魅面容,却总是在危急关头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就连此时此刻,也都是一再地谨慎地问她可不可以。

    到底哪里不可以了呢?亲都亲了,各种暧昧的事也做了,他难道还不明白吗?

    还是说,因为自己从没给过他回应,所以让他觉得自己其实是迫于情蛊才跟他亲近的?

    脑袋混乱的少女迷蒙眨眼,忽然觉得这样的他有些可怜,喉咙里轻轻一滚,便吐出了“嗯”的一声。

    似雨打残花,连绵的吻落在她的脸颊,颈窝。

    没一会儿,沉下的腰.肢被轻轻托起,又缓缓地捋平,那难以言喻的疼痛和刺激立刻把她逼出了眼泪,仿佛灵魂猝然出窍,轰的炸开。

    扑簌一声,眼泪落下。

    “别哭……”

    泪珠还没坠落便被人用滚烫的唇舌卷去,透明的纱帐挡住了满室的春光,可却挡不住暧昧的声响。

    长夜漫漫,烛泪无声无息地流淌,当夜色过半时,筋疲力尽的虞绵绵已经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这半晚,她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发出了多少羞耻的声音,是真真的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死去活来。

    好似含苞待放将开未开的娇嫩花苞,被催熟了,引诱着一点一点绽放,连花露都被人贪婪地尝了个干净,最后彻底融化在炽热的怀抱中。

    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绵绵闭上眼睛,睫毛轻颤,仿佛还未从火热的余韵中缓过劲来。

    只是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耳边低喃:“天还没亮,你且睡一会儿吧。”

    那声音沙哑且低沉,说不出的餍足,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脊背,没一会儿便把她哄睡了过去。

    不远处烛泪干涸,唯有跳跃的长明火依旧泛着幽蓝光晕。

    少女酣睡的脸颊微微泛红,睫毛沾了泪水,簌簌地抖,身上红痕若隐若现,胸前的小衣早已被揉皱了,斜挂在肩上,说不出的狼狈和艳.情。

    仿佛天真无邪的小仙子,被觊觎已久的魔物恶劣地涂满印记,不止是身上,连呼吸都沾染了他的气息。

    从此以后,她的眼泪属于他,她的笑容也只属于他。

    没有人能从把她从他的身边夺走。

    唇边的笑容蔓延,幽深的眼眸染上点点迷恋,沉浸在满足中的少年魔物举起她的发丝,温柔地轻叹道:“你终于,是属于我的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窗外乌云遮蔽, 将清亮的月色染上缕缕暗沉,漆黑的宫道上伫立着神宫的守卫,鳞甲森森, 冷然中透着肃杀之气。

    不久之前,招魂阵中的烛火尽数熄灭,烟雾缭绕倒涨翻涌, 一股不同寻常的邪恶气息扑面而来, 其中还夹杂着女子幽怨凄切的声音。

    本以为是什么厉鬼幽魂, 可在听到那句“师兄”之后,众人却变了脸色。

    “这是南宫师妹!”

    “南宫师妹回来了, 这是南宫师妹的魂魄!”

    众人翘首以待, 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

    可令人期待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烟雾中的魂魄还没来得及凝聚, 便被另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拽了回去, 只留下那句凄凄切切的“师兄”两个字。

    一瞬间, 沈逐的脸色极为难看,都已经不足以用苍白来形容了, 其他仙盟众人更是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南宫师妹的魂魄吗?既然招来了,怎么又突然消失了呢?”

    “难不成是招魂的仪式出了什么纰漏?沈师兄, 要不要再招一次试试?”

    众人纷纷议论,显然对眼前的情景十分困惑。

    只有沈逐,被昏暗模糊的瞳孔在某一刻紧紧地缩了起来, 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 不可置信的愕然。

    他怔怔开口,声音很是沙哑:“方才的那股力量, 你们可有察觉?”

    “什么力量?盟主说的可是方才的那股怨气?我等离得太远,只听到她的声音, 是不是师妹她……已经化作了厉鬼?”

    不,他说的不是师妹。

    沈逐望着半空,感受着风里残留的温度,隐隐有些颤抖。

    方才,他分明清晰地感觉到了,也只有他最清楚——那股力量的来源,分明跟之前困住他的结界一模一样。

    可这可能吗?又怎会如此……

    沈逐内心挣扎,可越是挣扎心里的答案越是呼之欲出。

    他深深吸了口气,而后伸手将那朵绽放神光的幽离神花收于掌心,睫毛颤抖般轻声问:“阿音,是你吗?”

    *

    殿外不起眼的阴暗角落里,被黑雾裹缠的阴影忽的蠕动起来,先是撑起半截身形,接着像一丛会飞的水草,借着黑夜的遮蔽,无声无息地潜入女使们更衣的地方。

    “嘶嘶。”

    黑影吐着蛇信子,躲在墙角的阴影中等待时机,直到某个目不斜视的女使走进来,它才立刻张开獠牙扑了上去。

    原本无声行走的女使整个人一颤,面无表情的瞳孔像是被另一股力量给摄住,先是抖筛糠似的持续翻白眼,而后在某一刻倏地停止了转动。

    无神的瞳孔变成阴冷摄人的竖瞳,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也被妩媚妖娆的笑容所取代。

    “哼,真当老娘是普通的魅女吗?我可是魔族魅姬!又岂止一条命?如今洛风被绊住脚,沈逐又在为他的师妹招魂,此时此刻的神女殿,岂不是任我出入?哈哈哈哈!神女洛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阴森笑完,摇身一闪消失在原地。

    夜幕深沉,后半夜,整个神宫仿佛都陷入死寂。

    各个殿宇灯火已歇,而此时的神女寝殿内却奇异地亮起幽幽的暗芒。

    素色的银纱犹如皎洁的月色倾泻,温柔的长明火徐徐燃烧,映出一张朦胧而僵硬的脸。

    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洛音脸色难看地坐在铺满华羽的软榻前,呼吸微喘,目光冰冷且空洞,柔软青丝下一张面容丝毫没有血色,仿佛陷入了某种混沌的深渊,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可高高在上受众生供奉的神女大人居然也会做噩梦吗?

    不,那并不只是噩梦。

    众人皆知神女天赋神力,却不知她同样能通过梦境预知未来。

    只是从七年前开始,她便再也没有做过这种梦了,而这一次,居然梦到了三百年后……

    “人间的劫难吗?”

    无意识地喃喃声,而听到那两个字的一应女使却纷纷跪在她跟前:“神女,您是窥探到什么了吗?”

    端坐的人仿若没有听到,眼神望向窗外,逐渐凝起旋涡。

    跪在地上的女使大气不敢出,只有跟在最后面笼罩面纱的某颗脑袋大胆地举目窥探。

    身为魔族,魅姬显然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心里没来由升起古怪。

    可没等看出个什么,失神端坐的神女大人便缓缓垂下眼眸。

    那双恍若坠入深渊般的眸子先是机械眨了眨,而后一点点,恢复了原有的温度。

    她赤脚起身,沙哑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禀神女,刚过辰时,离天亮还早呢。”

    “哦,祭坛那边呢?可有动静?”

    “回神女,神宫的侍卫来报,招魂阵异动,很有可能是南宫芷的魂魄,但奇怪的是最后招魂未能成功。”

    “是么。”勾起的唇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而后伸手将她们挥退,“我这里暂且没事,你们且退下,留一人替我点灯便好。”

    众女使纷纷颔首散去,只留换了个壳子的魅姬做小伏低听候差遣。

    “不知神女大人,要点哪边的灯?”

    一声“神女大人”,分明是咬着牙叫出来的,极为不情愿。

    而起身踱步的洛音则轻轻挥手:“你脚边的那几盏灯,都点了。”

    什么?都点了?她确定这是几盏吗?看着满地凌乱不知凡几的灯盏,魅姬一双冰冷的竖瞳差点撑圆了。

    她是吃饱了撑的吗,半夜不睡觉使唤人点灯玩儿?堂堂的神女大人就是这么使唤侍女的吗!

    越想越气,拳头都攥得咯咯响。

    要知道,她可是魔族魅姬,生前千娇百媚无上荣宠,死后化魔亦是整个魔族最妖媚的女人,就连魔君睚眦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更遑论人族?

    可凭什么,这个不通人情的鸟人儿居然能成为神女?高高在上地压她一头不说,还对它们魔族赶尽杀绝!

    哼,什么神女,分明是道貌岸然拿鸡毛当令箭的两脚鸡!

    待他们踏平神宫,剿灭仙盟,就把他们这些鸟人通通赶回焰明谷,一把火烧了,做叉烧鸡!

    心中狠毒地谋划,面上却很是沉得住气。

    魅姬磨了磨牙,就这么低眉顺眼地举着火烛,一盏一盏地将大殿里摆得乱糟糟的灯盏逐一点亮。

    大殿里安安静静,轻微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小心。

    而不知什么时候,鎏金的香炉里燃起了袅袅的艾草香,仔细嗅嗅,那似乎是安神的功效,只是浓得有些过于呛鼻。

    等等,安神香……还有噩梦!难不成这女人真的被梦魇困住,这才心神不宁?

    若真如此,岂不正好给了她机会?

    魅姬心中冷笑,起身之后果不其然看到洛音斜倚窗前闭目养神的模样,连忙上前道:“神女大人,灯已点完,不知您可还有别的吩咐?要不要我帮您制些旁的安神香,保管您夜夜好梦。”

    带勾儿的声音刻意拉平,透着谨小慎微的恭顺。

    洛音阖拢的眼皮微微一动:“哦,还有如此安神香?”

    “是在凡界的夜市里搜罗得来,名叫夺梦香,正好献给神女。”

    “既然如此,那便点来一闻吧。”

    没多久,殿里又再次飘出丝丝缕缕的烟雾,不同于普通的安神香,那名为夺梦的熏香轻柔淡雅,飘出来的紫色烟雾仿佛一团有生命的云雾,缭绕眼前,经久不散。

    当女子狭长的眼眸逐渐迷离的时候,魅姬的脸上流露出得逞的笑容。

    她一改之前的做小伏低,居高临下问:“神女大人,我魔族的夺命香,闻着如何啊?”

    “……甚是,好闻。”

    “嘻嘻,那当然,这可是死人的骨灰烧制的,闻久了就会丧失神智,甚至被勾魂夺命,比如现在我就能随时要了你的命,哈哈哈哈!”

    魅姬猖狂大笑,周身的魔息爆涨,吹得满头青丝倒竖,妩媚的眼角泛起红光,好似发狂的女鬼。

    她毫不迟疑地掏出利爪,准备立刻在她的胸口处狠戳一爪子,只是下手之前却忽的一顿,幽幽的紫眸也闪动着几分兴味,转而摸上了那张无欲无求宛若雕塑的脸。

    “杀你之前,我忽然有一件好奇的事情,你说,那南宫芷当年真的是因为你横刀夺爱才离开宗门的吗?你真的喜欢那沈逐?”

    好奇的语气,带着几分恶劣地打探,而眼神涣散的神女大人则果真缓缓开口:“没错……她喜欢沈逐,但我不允。”

    “你不允?哈哈哈哈,你当真是为了一个男人甘愿被世人诟病?哼,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付出真心?不过是消遣把玩的玩意儿罢了,何必要吊死在那一棵树上?”

    “还有那南宫芷,也是个死心眼儿,为了那姓沈的抛弃宗门,离宗出走,如今更是不知被哪来的恶鬼邪神给剥了魂,才落得如此惨淡的下场!哼,你们若是有本魅姬三分的手段,又岂会这般为情所困?”

    说完,仰天嘲讽大笑。

    什么神女,什么修真界第一美人,在她堂堂魅姬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庸俗货色!

    待她杀了洛音,取得首功,再利用那没长脑子的魔君踏平整个修真界,横扫妖族,到时一统人妖魔三界,她便是最大的功臣!

    之后称尊称皇,又有何难?

    生前未能达成所愿,死后化魔自然要消弭生前执念,否则,岂不白白忍受这数十年的屈辱?

    沉浸在美梦中的魅姬一双紫瞳流露出隐隐兴奋,却不知眼前本被迷晕的人忽然缓缓睁开了清明的眸子,冷不丁说道:“你说的对,我是为情所困。”

    泠泠的声音,吓得原本仰天大笑的魅姬当场变了脸色,她后退一步:“你怎么会没中招?你在耍我?!”

    陷于软椅中的人缓缓起身,笔直尖削的脊背伶仃支起,一双赤色深眸平静如渊,哪里像是失去神智的样子?

    只见她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近,冷艳的红唇缓缓掀起:“我不过是配合你做消遣罢了,不是你说,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吗?”

    说罢抬手,一道无形的结界瞬间将整个大殿笼罩,原本弥漫的烟雾彻底消散殆尽。

    窗外乌云褪去,清亮的月色再次洒落,映在了那张邪魅丛生的脸上。

    看清她眼中暗生的魔纹,魅姬几乎整个人都骇在原地,她大惊失色,嘴唇发抖道:“你居然……生了心魔?你可是神女,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洛音的声音近乎冷酷,冷白的面容甚至没有一丝温度,“你不是说我为情所困吗?”

    为情所困?那之前南宫芷的死……

    乍然想通,周围的烛火便扑簌一声摇曳着蹿高,杂乱无章的地面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阴气森森的邪阵,就在她的脚下,呈现出无声的绞杀之势。

    该死,剥魂之术,当真是她!

    她一开始就察觉到自己了,却故意留引诱自己留下,来点这破灯,也不过是借她的手来牵动邪阵!

    如此心思,简直是可怕!

    魅姬当即不再迟疑,立刻催动浑身的魔力去抵挡,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魂体便脱离了如今的躯壳儿,正要被恐怖的邪阵摧毁时,周遭的强大的威压却骤然消失。

    失去控制的魂体像条脱水的泥鳅拼命挣扎,待要伺机逃脱时,却被轻而易举地捏在手里。

    “私闯神宫,本来该要将你打入地牢,永不见天日,不过今日且绕你一命,兴许日后……”

    她半边的瞳孔亮起金芒,仿佛透过它看到了什么久远的东西,可失控的神力只坚持了没一会儿,眼前便再次变得混沌。

    丝丝的暗纹缠绕在她的眼底,像某种寄生的暗物质。

    洛音不再说什么,她耗费最后一点神力,手指一点,在那魂体上打下一个咒印。

    察觉到被禁锢的气息,魂体拼命挣扎,可仍无济于事。

    洛音冰凉的指尖点在它额头:“不用害怕,此咒不会伤你,待你日后将功补过,禁锢自会解开,至于现在……”

    她轻笑一声,而后毫不犹豫将它弹飞了出去。

    没多久,不远处的林中惊起一片飞鸟。

    洛音扭头,像是耗尽了力气,她拢紧衣衫仰头,向着即将褪去的夜色深处,缓缓踏了出去。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绵绵, 你一定要这样吗?”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 洒落满地金芒。

    在榻边守了半晌的少年魔物睫毛轻垂,面露苦恼和无奈,而刚刚苏醒的少女则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死活不肯出来。

    她憋红的脸颊红艳艳, 潋滟的眸子里溢出水痕, 仿佛又要哭,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 羞耻到不行。

    不久之前, 虞绵绵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而后, 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她的脑子里。

    她不止神志不清地把人压在榻上按着亲, 还主动让他摸自己, 欲求不满时更是化身柔弱无骨的嘤嘤怪,一边不知羞耻地缠着对方, 一边发出格外隐忍难耐的呜咽。

    而最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她居然因为一时激动把头顶的石壁给炸了!

    天知道她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有多想死, 系统给她的自救功能,可是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她闹出这样丢脸至极的笑话, 简直没脸见人了呀!

    什么破金手指, 什么该死的魅女,分明是让她社死的罪魁祸首, 呜呜……以后她要把这对该死的犄角给捂住,再也不让人摸了!

    穿书少女虞绵绵欲哭无泪, 恨不能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或者干脆一头扎进被子里把自己给闷死。

    只可惜计划没实施,整个人便隔着被子被人抱紧,而后耳旁落下激灵的一句:“绵绵,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不让我看你的脸?”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冷不丁的灌进人耳朵里,让人没来由打颤。

    刚刚压下去的记忆又开始袭击她,绵绵立马摇晃脑袋,心想自己干脆就这么装死吧。

    可惜装死没一会儿,就被某人磨得没了耐心。

    先是费力喘气儿,像只蚕蛹一样磨磨蹭蹭,最终恼人地哼唧一声:“你离我远点,我快喘不动气啦!”

    猛地一口气把头挣出来,就跟坐在榻边的人直勾勾对上了眼。

    跟昨晚的慌张隐忍满含欲色不同,谢妄一袭宽松白袍,长发散落,乖乖坐在榻边守着她。

    晨风吹卷他的发丝,单薄衣衫勾勒出劲瘦脊背,稀薄的阳光洒在他脸上,将他绝美的五官照得通透,白皙,妖冶的面容笼罩了一层朦胧的神韵,仿佛神光普照降落人世的俊美神祇,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蛊惑人了呢?

    虞绵绵不由发出疑问,她呆滞的眼眸浸满水雾,此时羞答答露出个脑袋,好像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对着盖头前的男子很是好奇的打量。

    “你……”她抖了两下睫毛,不知该说什么,手揪着眼前的毛毯,都快揪烂了,可想而知是有多紧张。

    只是与她的紧张羞赧不同,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很是自然地抓住了她的手,一点一点将她的手指掰开,而后攥紧了,沙哑地低叹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躲着我了。”

    轻柔暧昧的声音,听得让人有些心跳加速,尤其手指头紧紧扣在一起,贴紧的温度简直让人无法忽视。

    脸红得差点要滴血了。

    虞绵绵磨磨蹭蹭地抬起脑袋,对上那双深邃中流露出滚烫情愫的眼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她鼓着腮帮子支吾:“我为什么要躲着你,还有,我什么时候躲着你了?”

    谢妄乌黑的瞳仁定定望过来:“就是上次,在梦中醒来的时候,你把我踹下了床,绵绵难道忘了吗?”

    这厮,居然还记得这件事。

    绵绵立刻心虚,故作恼怒地翻起水淋淋的白眼:“那都是过去了事了,你干嘛还揪着不放?告诉你,我可不喜欢小心眼的男人哪!”

    半开玩笑的话喊出来,对面的人便立马僵住,漆黑的眼珠儿缩起来,像被吓住的猫。

    顿了半晌,才轻颤眼皮去蹭她的脸:“我不说了,我再也不说了……”

    说完,又试探问:“绵绵,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话题转移得实在拙劣,绵绵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决定给他个面子:“好吧,那就……”

    后面的字没说完,她就被整个儿抱了起来。

    脸上窘迫未消的绵绵:“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微弱的控诉,谢妄并没有理会,而是轻声轻气地哄她:“我知道,可是我想抱着你。”

    “我想抱着你。”冷不丁的,脑海中闪过原著中的片段,也是在幻境副本中她唯一留有印象的片段。

    原著里,谢妄因为被施了情蛊,对进入幻境变换身份的虞绾生出了扭曲的心思。

    他一面厌恶一面控制不住地对她萌发爱意,仿佛饥渴了许久的旅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杯毒酒,便也毫不犹豫地饮下。

    因此,即使知道这是虚假的泡影,他也甘愿臣服,祈求爱怜。

    “我想抱着你,我好冷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幻境中迷失的缘故,他头一次在人前流露脆弱。

    可惜,虞绾既不是什么白莲花圣母,也不是什么救世主,而是让他进一步跌落深渊的恶毒女配,是个以玩弄感情为乐的烂桃花。

    她当时是以怎样扭曲而又恶毒的面目践踏他的呢?

    “哦,你想要我爱你?你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纠缠的吗?哼,你不过是君遥哥哥的替身,是个低贱的魔物!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还妄想要跟我在一起?你想得美,做梦去吧!”

    说完,像对待脚底的泥一样将他狠狠踹在了地上。

    而这也是虞绾最后一次作死了,因为离开幻境没多久,她便被彻底黑化的谢妄给当场噶了。

    凌迟惨死,一刀一刀,最后一滴血流尽才咽了气。

    若是是以往,想到这残忍的剧情,她怕是要战战兢兢起鸡皮疙瘩了。

    可此时的她不止胳膊肘往外拐,心眼子也长偏了。

    心里不仅不害怕,还觉得恼怒,明明他都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他呢?

    “你在想什么?”睫毛被人拨了拨,绵绵这才回过神。

    此时她被放在了食案前,骨头松懒地歪在人身上,像个赏心悦目散发媚气的宠姬,眼角眉梢挂着惊人的艳色。

    她赶紧纠正自己的坐姿,扭过头望着他,一开始的窘迫被坦荡和担忧所替代,满心愁苦地纠结小脸道:“我在想你啊,那魔族妖女给我种下的情蛊,可能已经转移你的身上了。”

    “哦,那又如何?”谢妄满不在乎,只用迷离的眼神盯着她,一边往她嘴里投喂,一边暗戳戳地做一些原来没有的小动作。

    手指勾着她的发丝,一点一点摩挲到她的背,很是脉脉的温情,像在摸毛茸茸的小动物。

    虞绵绵却是一把扯过他的手,阻止他的不专心。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啊?”

    被教训的少年睫毛一抖,目光盈盈地看着她:“我不知道,但这不重要……”

    “不重要?”少女瞪大眼睛,眼里闪动着熊熊的小火苗,盯着他道,“告诉你,意思是你惨啦!中了情蛊,以后你就只能喜欢我一个人,不能再喜欢别人了!而且就算我打你骂你欺负你,你也只会没有底线地喜欢我讨好我迁就我,再也离不开我,你懂吗?”

    夸张的语气,仿佛他是得了什么厉害的不治之症,只能靠她的施舍和怜悯来得以存活。

    可她为什么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呢?

    “绵绵不希望我喜欢你讨好你迁就你吗?难不成,你心里……还惦记着沈君遥?”

    陡然提到男主的名字,绵绵莫名有些心虚:“我、我可没这么说。”

    躲闪的眸光,给人戳中心思的错觉。

    心思阴郁的少年魔物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计较,而是用平静的声腔儿说道:“没关系,绵绵不用自责,他是你的未婚夫,从小指腹为婚,青梅竹马,而我却只是一个人人喊打的冷血魔物,换了谁,都会选择喜欢他的。”

    “你这是什么话?”绵绵直接惊呆。

    这人,怎么突然开始自我贬损了呢?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他当真是受了情蛊的影响,变得只会讨好她迁就她了吗?

    良心不安的虞绵绵心脏陡然一紧,接着赶紧将他的话头掰正:“谁说你是人人喊打了呢?你是我的书童阿福,也是高高在上的圣使大人,你不仅保护我,还绞杀过血滴子,先前在玄天观,更是救了许多人……你做了这么多好事,我掰着手指头都数不完呐,这样,你还觉得自己不配被别人喜欢吗?”

    “可我不想要别人的喜欢,我只想要你……”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拨拢幽沉眼帘,眼神近乎炙热。

    他凑过来啄她的脸,弄得绵绵一时心乱:“你……你这人,怎么突然表白?”

    “怎么,不行吗?绵绵喜欢我吗?你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

    满是急切气息喷洒过来,鸦羽般的睫毛下眼神紧迫而惑人:“告诉我,嗯?”

    他亲她的鬓角和耳垂,弄得她心里酥酥麻麻,快要化成水了。

    可是这个问题真的好奇怪,好似自己变成了脚踏两条船的坏女人……可她明明已经跟君遥哥哥解除婚约了啊。

    “我……我当然是……”少女嘴唇蠕动,睫毛簌簌地抖。

    可惜话没说完,紧闭的殿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殿内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恢复清醒的少女赶紧埋头捂住自己的小犄角,生怕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一脸阴沉的谢妄则猝然起身,语气冷到掉渣儿:“谁让你们擅自闯进来的?”

    来人神色慌张:“圣使大人恕罪!是、是外面出大事了!神女大人把仙盟的人给围了,不知是要做什么,您快去看看吧!”

    把仙盟的人围了?难不成是……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此时祭坛之上, 一片乌云笼罩在头顶。

    没多久,灿灿的艳阳彻底被晦暗的云层遮挡,远处听去, 还有隐隐的雷声。

    一袭璀璨仙衣的神女洛音正漂浮在半空,以静静端坐的姿势俯瞰着被团团围住的仙盟弟子。

    与身后眉眼低垂,满含慈悲的神女雕像不同,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唇角掀起的凉薄笑意更是产生了深深的割裂感。

    虞绵绵跟谢妄匆匆赶到时, 看到的便是这极为荒诞的一幕。

    她拂开眼前被吹乱的头发,仰头惊讶嘀咕:“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南宫芷的死真的跟神宫有关?两边彻底撕破脸了?”

    谢妄沉眸:“不知道, 先看看再说。”

    没多久, 便听有人张口怒骂:“洛音!你身为神女,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羁押在此!你到底意欲何为?”

    “就是!师妹的死因还没查明,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继续招魂?难不成是你们神宫心虚了?”

    “心虚?”狭长的眼眸缓缓眯起, 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出最阴暗的话, “人是我杀的又如何?只是……难道她不该死吗?我没将她挫骨扬灰,就已经是格外宽容了。”

    幽幽的语调, 听得一众仙盟子弟纷纷哗然。

    这疯女人,到底、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南宫师妹是她杀的?

    深深的震惊过后, 便是铺天盖地的怒骂:

    “你个杀人凶手!你枉为神女!”

    “你还我师妹命来!”

    “有本事你把我们放了,我们跟你拼了!”

    众人义愤填膺,却被四周手持长剑身披鳞甲的护卫层层围住, 不得往前一步。

    南宫问站在众人中间, 双目赤红,他顶着头顶的威压满含怒意地上前, 嘶声道:“神女大人,不知小女犯了何错, 竟要受如此残忍的杀害?今日若不给老夫个理由,我就算是豁出这把老骨头,也要替小女讨回公道!”

    铿锵的话音,借着磅礴的灵力洪钟般荡去,立刻震得绵绵脑瓜子嗡嗡作响,差点眼前一黑栽过去。

    好在谢妄及时将她撑住,随手在她身上施了个护身结界,这才挡住那股强悍的灵流。

    只是她此时心头已然凌乱,不敢相信剧情怎么会突然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真的是神女杀了南宫芷?

    可是这不可能的呀!

    南宫芷早在七年前就死了,那个时候神女刚和沈逐结为道侣,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可能会突然黑化对南宫芷痛下杀手?

    还是说……她是早就生出了心魔?

    陡然出现的大胆的猜测让她胸口砰砰直跳,狂风吹拂着她的小脸,淋漓的眼眸更是浮出了水光。

    只听那道泠泠的声音骤然变得低沉:“南宫长老,你教女有方,该不会忘了十六年前在焰明谷外发生的事吧?”

    咯噔一声,南宫问仿佛被一记雷给劈中,整个人儿瞬间僵在了那里。

    *

    另一边,仙盟独照峰,一道极快的剑气猛地划过头顶。

    白衣翩翩的人影立在上头,旁若无人地穿过了守山大阵,引得一众仙盟弟子纷纷惊恐抬头。

    待看清来者是谁时,惊恐便变成了狂喜:“是沈盟主!盟主你可回来了!”

    沈逐并未多言,落地之后,开口便问:“南宫护在哪儿?”

    “南宫少爷在后山,不知盟主找他何事,我们过去通传?”

    “不必了。”三个字说完,人已化成一道虚影。

    没多久,在后山逮着人当马骑的南宫少爷被人一剑挑了下来,圆滚滚的身体翻了一圈,才眼冒金星地爬起来。

    “呜……何人敢袭击本少爷?赶紧给我拿下!”

    刚满二十岁的南宫护瞪着双委屈的大眼睛,语气神情俨然若三岁孩童。

    没错,仙盟长老南宫问的独子刚出生就是个神智有缺的傻子,因而一直被藏在后山,不为人所熟知。

    而此时,沈逐却是直奔他而来:“是我。”

    南宫少爷眨巴着双天真的眼,直接提着裤子爬起来,破涕为笑:“沈逐哥哥,你终于来找我玩儿了!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好无聊,今日爹爹正好不在,我们玩儿骑大马吧?”

    “暂且不了,我有事要问你。”沈逐盯着他,从未有过的紧绷神色,“十六年前你四岁生辰时,你阿姐送给你一件礼物,她玩笑说那是比神女的仙衣还要贵重的衣裳,我问你,那件衣裳现在在何处?”

    他抓着他的手,南宫护却被他阴沉的脸色给吓到了。

    “你是来抢阿姐的衣裳的吗?”

    “你阿姐?”

    “嗯,那不是给我的,那是阿姐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的,她说这件衣裳是世间独有的一件,极其贵重,所以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就会招来灾祸!”

    压低的话音说完,沈逐的脸色更多了几分苍白,他几乎是屏住最后一个口气:“我就看一眼,绝不会告诉别人。”

    “真的?”

    “真的。”

    “好,那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没多久,南宫护便迈着鬼鬼祟祟的步子来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破败的房门刚吱呀一声推开,飞扬的尘土便陡然飘散,呛人满脸。

    同样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潮湿的透着苦涩气息的霉味儿,害得娇弱贵气的南宫少爷狠狠咳了好几下,脸都咳红了。

    他晃着满身的富贵肉,一脚踢开跟前的杂物,很是积极地扭头:“沈逐哥哥小心脚下!”

    沈逐神情不明,僵立的身形在门内投落下一道清瘦的影子,像是一抹幽魂,开口沙哑问:“这是……哪里?”

    南宫少爷勾起嘴角,眼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傻气:“这是放置杂物和废弃东西的地方啊,阿姐说了,宝贝藏在这里绝不会有人发现,因为这里压根就不会有人来!啊,你先让我给你找一找……”

    说着,宛若三岁孩童一样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一边捏着鼻子一边一通翻找。

    而身后的沈逐却始终僵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他扫视着眼前破旧的房间,因为年久失修,门板和窗户都已经腐朽了,绿色的苔藓爬满墙壁,白色的蛛网占据着各个角落,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爬……

    不远处,小山一样的废铜烂铁百般杂物全都堆在那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唯一光鲜亮丽的南宫护在趴在地上不久后,也立刻变得灰头土脸了。

    没过一会儿,他猛地喘了口气,憋红着脸从中拽出了一条泛着淡淡光芒的华美羽衣:“沈逐哥哥!我找到了!你快看!”

    沈逐闻言,抬起微微颤抖的眼,而后便呼吸窒住——

    只见根根分明的璀璨赤羽缀在早已磨损到看不清纹路的布料上,唯有那熟悉而炽烈的颜色,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陡然映在他的眼底,漫成一片血光。

    “我梦到一只年幼的玄鸟为了报恩被骗到人界,她们把它绑在树上,笑着拔光了它的羽毛,然后用羽毛织成了一件绝无仅有的衣裳……”

    “就那么一根一根,血淋淋,它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却还忘不了那个救过它的小公子……你说,它是不是蠢?”

    昔日玩笑般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如今却仿佛变成一根根扎进心里的刺。

    沈逐再也绷不住,他捂着挤紧作痛的胸口,一时哽咽,难以喘息。

    这竟然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一滴眼泪沿着震惊的眼角滑落,只有三岁智力的南宫护赶忙凑过来,很是笨拙地给他擦眼泪,忙手忙脚道:“沈逐哥哥,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逐僵直地扭过头,用从未有过的凉薄眼神冷冷看着他:“不知者不怪,我本不欲惩戒你,可你不该把它随意扔在这里!”

    白衣翩翩的年轻剑君,此时脸上蒙上浓重的阴影。

    南宫护傻眼了:“沈逐哥哥,你在说什么?你干嘛凶我?亏我还带你来看宝物呢!”

    他格外愤愤地瘪嘴,本想把衣裳重新扔回去,谁知下一刻整个人被一阵风给掀翻在地,手里的那件羽衣更是摸了个空。

    意识到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南宫护当即爬起来,面红耳赤地喊道:“沈逐!你敢打我!你不怕我爹爹回来我告你的状吗?”

    沈逐没有理会他委屈的模样,而是凭空升起一道结界将他困住,接着冷声开口:“此物我拿去物归原主,你便留在这里,好好为你的愚蠢反省吧。”

    “你说什么?你说谁蠢?!”

    南宫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撕心裂肺地冲着他的背影叫喊:“你赶紧放我出去!沈逐你忘恩负义!你欺负人!”

    忘恩负义?欺负人?到底是谁忘恩负义,是谁欺负谁?

    身负神性以拯救苍生为念的神女,他的道侣他的妻子,当年竟是遭受过这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不是魔族,不是妖族,而是她所守护的人族。

    所以她才夜夜噩梦,神魂大乱,险些生出了心魔……

    不,或许她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只是他没有发现,那么现在,还来得及吗?

    想到生辰宴上突然出现的师妹的尸体,招魂阵上的异动,还有一系列的反常,一股莫名的恐慌便在心里蔓延。

    不行,他必须赶紧回去。

    回去找到她,将东西奉还,然后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

    沈逐御剑疾驰,几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神宫。

    而此时,重重鳞甲包围下的南宫问却是面色僵硬,陡然惨白。

    身后众人则纷纷猜测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南宫长老年事已高,已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当年之仇我已报还,唯有一物我辗转反侧,命人寻觅良久,至今未曾寻到。”

    洛音缓步踱于众人身前,微微含笑的面容下眼眸混沌,好似体内有什么东西即将崩坏。

    南宫问脸色阴沉地装糊涂:“哦,神女扣押我等在此就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只是,您身为神女都未能找到,我们怕是更帮不上忙了。”

    洛音狭长的眼眸微眯:“南宫长老还是想好再回答,令爱不识抬举,七年的剥魂之苦都不能让她悔过,长老难道忍心看她继续游离在这世上吗?”

    此言一出,南宫问脸色顿时青白交加:“你、你知道她在哪?小女的魂魄到底在何处?”

    洛音微微一笑,拨拢唇瓣轻声开口:“她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吗?”

    毛骨悚然的话,听得默默缩在后面的虞绵绵直接激灵了一下,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看女主现在这模样,分明就是已经黑化了呀!

    原著里说神女为情所困,而后生出心魔,她便先入为主觉得她是和沈逐逐渐生出嫌隙,以致因爱生恨,这才堕魔。

    可谁说为情所困的“情”字指的就是男女之情呢?

    她在结为道侣之前,首先是神女,是受人供奉的玄鸟一族,生来就背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的信徒背叛了她,她要保护的人族反而是伤她最深的呢?

    想到这儿,她忽然心口一阵窒息,赶忙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袖子:“谢妄,你在洛风的记忆里有没有捕捉到关于南宫芷的信息?还有神女,她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谢妄垂下眼眸,抬手的瞬间,一片华丽的青色翅羽便出现在他的手心,接着像是回忆起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玄鸟族的神力几乎都在那双翅膀上,尤其是天生赤羽,被人看作是凤凰的后裔,用玄鸟的翅羽织成的仙衣,邪魔不侵,世间罕有。你猜,会不会有人心生贪婪,铤而走险呢?”

    “你是说他们被人族修士觊觎了?可他们天赋神力,怎么会落入人族手中?更何况还是神女呢?”

    谢妄轻轻抿唇:“因此,才是十六年前,从未出过焰明谷的幼鸟,因信任人族落进陷阱,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是第一次发生?绵绵听得有些呆,因为如果换成她的身上这种事,是绝不会心无芥蒂地当这个众生的守护者的。

    还当什么神女哪,早尥蹶子不干啦。

    这就好比是农夫与蛇,仙女与柴夫,为了将仙女留在凡间,恶劣的柴夫便趁着仙女洗澡的时候偷偷把放在湖边的仙衣给拿走了,使她再也回不到天上。

    而遭受过血淋淋背叛的神女俨然比这个故事里的仙女还要惨。

    虞绵绵愤愤不平,恨不能当即挽起袖子给在那儿躺尸的南宫芷一顿鞭尸,问问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干这种人神共愤的蠢事!

    她在心底无情怒骂,仙盟众人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比起事情的真相,他们宁愿蒙起眼睛,把出现裂痕的神女拉下神坛。

    “哼!不是说神女普渡众生的吗?就算师妹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该就这么杀了她!”

    “没错!我们都是你的信徒!日日焚香叩拜,听候差遣,就算有错,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们!”

    “你是神女!神女要拯救世人,不该像你这样!”

    “没错,你可是堂堂神女!是众生供奉且敬仰的神女呐!”

    嘁嘁喳喳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咒枷,尽数落在那道早就快要分崩离析的人影身上。

    洛音混沌的双目逐渐凝聚出痛苦,冷白的面容亦隐隐闪现出黑色的魔纹,如同承载过多的容器,终于到了要崩裂的一天。

    而随着头顶的黑压压的云层爆出第一簇电光,她也终于抬起了手,缓缓拨唇:“神女爱世人,可是……你们是人吗?”

    手心的灵流牵动着半空的云雷,发出滋啦啦的电光,映得那张脸惨白得仿若失去了温度。

    狂风鼓动,衬托出她萧索的身形,连声音都是低沉的。

    “凡妖魔鬼怪,在雷劫之下都无所遁形,诸位既是我的信徒,应当有接受考验的胆量吧?”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仙盟众人闻言, 一瞬间纷纷变了脸色:“什么?雷劫?”

    “她是疯了吗?她要置我们于死地?”

    众人一时惊惧,还要试图争辩什么,可惜下一刻, “轰隆”一声,惨白的电光猛地从头顶劈落。

    察觉到那股恐怖的力量,笼罩在威压下的仙盟弟子立刻升起结界去挡。

    可他们的力量跟天上的雷劫比起来, 无异于蜉蝣撼树。

    只见那撑起的屏障瞬间被劈出恐怖的裂痕, 好几个灵力低微的弟子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巨大惊雷劈得胸口发颤, 口吐鲜血。

    而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没多久, 站在那里的修士已经倒了一大片, 原本洁白的修士服被劈成了焦黑色,空气中散发出皮肉烧焦的味道。

    一行人七零八落歪在那儿, 有的昏迷不醒, 有的血肉模糊, 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虞绵绵因为靠得近,差点被那一连串的雷点子给劈了脚, 赶紧白着脸往后缩了缩。

    她心有余悸,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阻止一下呀?”

    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感觉马上天就要塌了。

    而谢妄却只是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不用怕,绵绵忘了这里是幻境了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没有办法改变, 但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定定望着她, 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安抚人的话。

    奇怪,明明这厮也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 可单单被那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就让人奇异地感到安心,连周围的惨叫和骇人的雷声都听不到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

    情窦初开的少女眸光闪烁,原本没心没肺的小脸溢出些许感动,而后一把反握住他的手:“嗯!我也会保护你的!等我们一起从幻境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自己的秘密!”

    秘密?

    只见少女灿灿温柔的脸庞,花蝴蝶一样天真灵动,仿佛真的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只肯告诉他一个人。

    谢妄冰冻三尺的眸子瞬间化作一团柔柔的水,轻声道:“……好。”

    两人迷迷糊糊地对望,好似末世电影中危险来临时彼此吐露心声的小情侣。

    只是再怎么你侬我侬,绵绵也没忘了此时此刻正在发生什么。

    神女生出心魔,仙盟的人脱不了干系,可也不能真让他们就这么死了,对了,还有南宫芷的魂魄……

    “她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吗?”冷不丁的,脑海中冒出这句话。

    想到神女似乎意有所指,绵绵立刻踮起脚张望。

    南宫芷的魂魄就在他们面前……可他们面前什么都没有啊!

    等等,那是什么?

    她仰着被风吹乱的小脸,目光越过人群和杂乱的祭台,像是看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你快看!那边的神像好像不对劲!”

    谢妄被她抓了个趔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同样面色一变。

    只见不远处,高高屹立的神女雕像被头顶的电光映得明明灭灭,原本慈悲的眉目被昏暗的阴影笼罩,透出不同寻常的气息,好似有某种极为阴邪的力量正欲破笼而出。

    待看到神像后逐渐酝酿出的浓稠鬼影时,她骇得立马叫出了声:“鬼呀!有鬼!”

    下一秒,“轰”的一声,围绕在神像周围的四方石柱陡然被落下的电光给劈中。

    其上雕刻的咒术一瞬间爆出璀璨的火花,而后眨眼间便灼烧成乌黑的痕迹,彻底失效。

    随着阵法被破坏,那股禁锢的力量一下子被打破,地面发出震颤的响声,接着,一道压抑已久的,宛若蜂鸣般尖锐的笑声从神像的嘴里发出:“洛音,你害得我好苦啊——”

    撕心裂肺的嗡鸣下,牵动阵法的四根石柱轰然倒塌,神像前那团盘踞的阴影也逐渐凝聚出她真实的模样:披头散发,眼神愤恨,熟悉的眉眼轮廓让在场的仙盟子弟无不惊诧。

    “这是……南宫师妹?”

    洛音混沌的眼眸亦微微抬起,惊讶之中竟溢出了一丝笑意。

    而下面,被劈得险些去了半条命的仙盟弟子回过神:“是南宫师妹!南宫师妹的魂魄回来了!”

    “芷儿……”

    众人惊喜之余,接着重新开始了愤怒和讨伐:“洛音!你枉为神女!居然用这么狠毒的招式对我们仙盟的人!你就不怕被世人唾骂吗?”

    “唾骂?”洛音垂眸,面上的神情多了三分凛冽,“拿不回我要的东西,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轻飘飘的话音说完,头顶的雷云再次狠狠劈了下来。

    意外恢复自由的南宫芷化成恶鬼的模样龇牙咧嘴地扑了上去。

    可惜,这里到底是神宫,神女也终究是神女。

    只一个挥手,便再次将她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南宫芷魂魄飘在那里,几近残破,可怨毒的眼神却有如实质。

    “洛音,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哈哈哈,你就算杀了我也不会知道那件羽衣在哪儿!你们玄鸟一族,死后不是要举行魂祭吗,找不到那件羽衣,就算死也得不到安宁,这就是我对你的诅咒!”

    羽衣?好啊,果真是她干的!

    绵绵立刻义愤填膺地瞪起了眼眼珠子。

    十六年前,她才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呢,便有如此歹毒的心肠,如今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肯把羽衣的下落说出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洛音的眼神也冷了,她幽幽道:“我本不想让你魂飞魄散,可你实在冥顽不灵。”

    话音落,布满杀气的一掌落下,猎猎的风声瞬间裹挟了人的眼,半空的惊雷仿佛被惹怒的嗔兽,獠牙怒张着瞬间砸下。

    只是那些恐怖的攻击还未落到南宫芷的身上,就被疾驰而来的一道身影堪堪地挡下。

    白衣翩翩,略显狼狈,明明嘴角已经溢出了血,却还挂着温柔的笑意:“阿音,我来晚了……”

    被钉在后面的南宫芷目露激动:“师兄!”

    沈逐纹丝未动挺在身前,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反应,反而将怀里那件羽衣小心地奉到动作微顿的女子面前。

    华光璀璨,淡淡金芒,似有若无的神力充盈其中,是玄鸟一族的独有的气息不假。

    “你从何处得来?”像是被他手中的羽衣吸引,洛音满含杀气的眼眸缓缓流淌出异样的光芒。

    玄鸟的翅羽,从出生起便被赋予神力的所在,几乎和她们的神魂同样重要。

    一旦失去,便会终日惶惶不得安宁,死后亦不能回归焰明谷,获得最终的圆满。

    而这些年,她一直铭记始祖鸟的告诫,努力不被仇恨所蒙蔽,不让自己陷入痛苦与错乱中,端坐高台,成为被世人供奉和敬仰的神女。

    如今却是功亏一篑,落得这副局面。

    她拿起那件久久不得觅的羽衣,轻轻地嗅了嗅,神魂被灼烧的痛感似乎减轻了许多。

    她低头,隐隐闪动魔纹的眼底些许感慨:“你若是早来一些就好了,你若早来一些,事情便不至于此。如今,怕是晚了。”

    沈逐仰头看着她:“不晚的,你的事情我都已知道,你放心,那不是你的错,没有谁会怪你!”

    急切说完,换来一声低低的呢喃:“可我杀了你的师妹,还将她困于此处……”

    “她铸下大错,受些惩处是应得。”

    听到这话的南宫芷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方才的激动也瞬间荡然无存。

    洛音没有血色的脸上出现了几分怅然:“可我伤了你的同门,还动用邪术,仙门各派容不得我了。”

    她缩回了想要触摸他的手,可接着就被男子更加用力地紧紧抓住:“容不得我们就离开这儿,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日月山川,清风作伴,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最忠诚的信徒。”

    温言款语,发自肺腑,世上最坚硬的冰也要被他融化了。

    洛音眨眼,那双混沌的眸子竟流露出深深动容的水色,连语气也变得和缓:“你永远都陪着我?”

    “天地为证,我与你永不分开。”

    温润的男子,许下最炽烈的誓言。

    说完,还赧然笑问:“阿音不信我吗?”

    “不,我信。”微凉的手摸上他的脸,盘桓在心头终年的积雪终于化开。

    这一笑,便是次第花开,春风送暖,头顶的积压的雷云散去,原本恐怖的威压也变成了缕缕微风吹拂过脸畔。

    好像即将到来的一场风雨便这么烟消云散了。

    等等,这是危机解除了吗?

    身在剧情中的虞绵绵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直未现身的沈逐忽然从天而降,不止救下了他的小师妹,还寻到了那件至关重要的羽衣,成功地安抚住了即将入魔的神女。

    如今云开雾散,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只是……真的会是这样吗?

    虞绵绵心里依旧紧紧捏着一把汗,因为这里是三百年前的幻境,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决不可能会有什么改变。

    也就是说,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她回想起曾经在道生镜中看到的那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神女反目……当时镜中的画面跟此时的场景似乎差不多,一样是在祭台前,一样是混乱又恐慌的气氛,只是画中的神女满是阴暗和灰败,仿佛被剥去了灵魂,空洞的眼神只剩下恨意。

    可如今羽衣找到了,神女似乎也解开了心结,还有什么是能让她痛苦到坠落深渊不惜入魔的呢?

    情劫……情劫……

    她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心脏怦怦直跳,想要从中抽丝剥茧找到什么遗漏的东西,可最终,她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那道温润如松笑意盈盈的男子身上。

    一个闪念,心里颤抖着生出了不好的猜测。

    情劫……亦有可能伴随着死劫。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怎么了?”察觉到她面色难看, 谢妄立马低头,抚着她的脸。

    却见少女猛吸一口气,憋红眼眶道:“我……我有不好的预感, 沈逐可能有危险,你说他若是死了,神女会怎么样?”

    若是沈逐死了?

    谢妄凝神, 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并没有再问, 而是当即挥手,将满含愤恨大骂叛徒的仙盟众人通通困在原地。

    而后安抚道:“放心, 不会有事。”

    祭坛上, 南宫芷的魂魄不敢置信地抖了抖:“师兄,你在说什么?你是被这个女人给迷惑了吗?你怎么能……再一次背弃我呢?”

    她胸口被定魂针牢牢钉在那儿, 周身隐隐闪动着怨气, 可魂魄却已经虚弱到近乎透明。

    不等洛音拧眉, 沈逐便先一步冲她安抚笑了笑:“我有几句话想对她说。”

    洛音负手点头:“她执念太深,你且劝一劝吧。”

    沈逐转身走过去, 看着狼狈至极的昔日同门,摇头叹气:“师妹, 你何必执迷不悟?”

    “师兄凭什么说我执迷不悟?这一切不都是她造成的吗?”她嗓音沙哑得笑,像口破风箱,带着无力的恨意。

    沈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事已至此, 他已不想跟她分辨对错, 只将她胸口闪烁冰芒的定魂针拔了出来,温声说道:“你已得自由, 我会为你超度再走。”

    南宫芷的魂魄一滞,而后埋头, 像行将就木般彻底认命:“超度?好啊,你来超度我,兴许我能投个好胎。”

    声音沙哑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可垂在地上的手却暗暗攥紧了。

    “不行!不要让她靠近!”看到这一幕的少女立刻跳出来,急切的声音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

    洛音闻言几乎立刻扭头,可此时已经晚了。

    “噗嗤”一声,鲜红的血随即溅落在她眼前。

    被怨气裹挟的南宫芷周身爆发出强烈的红光,一张面容扭曲,长长的鬼爪洞穿了男子的胸膛。

    她舔着嘴角的血,残忍中带着恨意:“师兄,你怎的如此天真?竟还妄想超度我?你知道吗?我被困的这七年没有一天不盼着你能来救我!可我明明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却一直都没能认出我?你的心里一直只装着那个女人是不是——”

    饱含恨意的话说完,整个魂体便被火热的灵流重重拍了出去。

    而胸口被洞穿的沈逐整个人已经彻底被血水染红,丝丝黑气从他的胸口溢出,又迅速蔓延到脸上,变成了漆黑而又狰狞的诅咒。

    看到这一幕的虞绵绵几乎当场呆愣,手脚冰凉,谢妄也顿时拧起眉头。

    因为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股邪恶的力量,比先前血滴子种下的诅咒还要可怕。

    完了,这下完了……

    洛音在击出那一掌后,便僵直地走到跌坐的男子面前,垂落的眼眸酝酿出幽深的漩涡。

    白衣染血的沈仙君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阿音,你不要哭……我会、会没事……”

    话未说完,手便无力垂了下去。

    他的身体被诅咒侵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朽成灰,随风散去,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

    “骗子。”眼眸颤抖的洛音抓住那件血衣,紧紧攥在手里。

    而紧接着,她眼底的魔纹顷刻间亮起,雪白的仙衣爬满黢黑的色调,与周围的阴暗彻底融为一体。

    待看清她满身缠绕的魔气时,仙盟众人大惊失色:“神女、神女入魔了!”

    “赶紧放我们出去!”

    被风吹得脸疼的虞绵绵从惊愕与慌乱中回神:“谢妄!”

    紧促的声音,不用说谢妄也知道,他扬手一挥,撤了困住他们的结界,冷声道:“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

    沈逐死了,神女因恨堕魔,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若是将这些仙盟之人留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两人在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身份暴露,可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不怕死。

    “洛音!你杀我们师妹,如今又害得盟主也惨死,我们仙盟弟子与你不共戴天!各位同门,我们今日就一同杀了这妖女,给盟主和师妹报仇!”

    “没错,报仇!报仇!”

    一声喊完,众人纷纷持剑杀去,没一会儿就与神宫弟子混乱地纠缠在一起,而披着鸟人儿壳子的谢妄也成了众矢之的。

    不得已,只能拔剑去抵挡,一边压制住那些反扑的仙盟修士一边冷冷怒骂:“你们一个个的都想死吗!”

    “呸!你们这些神宫鸟人儿,都是一丘之貉!赶紧滚回你们的焰明谷,我们人族不需要你们!”

    “一群蠢货。”

    谢妄冰冷的眼尾划过一抹锐利,本想大开杀戒让这些人醒醒脑子,可想到一旁的少女,只能按捺住满心的杀念,将他们拦在结界之外。

    而这场混战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下一刻,响亮的龙吟便划破了半空。

    生辰宴上所献的那把龙骨剑,此刻正握在满是痛苦和恨意的女子手中。

    剑身乌沉,反射寒光,映着那张冷艳的脸庞也失了温度。

    只用力一荡,便将众人压制得无法动弹。

    “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失控的神女一步步走过去,周身的魔息涌动着浓浓的杀气。

    难不成,她真的要大开杀戒?

    虞绵绵看着这混乱而又不可挽回的局面,再也没法干瞪眼了,她顶着那恐怖的威压,堂而皇之地跳上了祭坛。

    谢妄见状,立马缩起瞳孔:“绵绵!”

    “不用管我,我没事……”目光坚毅的少女控制着颤抖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在激荡的灵流中努力睁大眼睛,而后迅速抓住了什么。

    下一刻,不远处嘭的一声,被重伤在地的南宫问咳出了一口老血。

    他张嘴艰难喘息,眼睁睁看着祭坛中那具僵硬的尸体被毫不犹豫地彻底摧毁,连骨头渣都不剩。

    “你……”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一阵青白,像条苟延残喘的老狗,再也吐不出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对着亲生女儿的魂魄,更是没有再看一眼。

    就这么随手掏出一张传送符,“咻”的一声消失在原地。

    而看到这一幕的南宫芷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她不怒反笑:“你毁了我的尸身又如何?正好,我和师兄一起死,等我们投了胎,来世就能在一起了……”

    “做梦。”洛音冷冷打断,萧条的身影笼罩浓重的杀气,几乎让人感到窒息。

    下一刻,她便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你以为,我会让你投胎转世?既然七年的时间不能让你诚心悔过,那就十年,百年……此后,你便一直待在这石像里,为你所犯下的种种过错赎罪吧。”

    “什么?你敢!”眼见她再次催动阵法,南宫芷立刻面庞扭曲,“不……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透明的魂魄疯狂挣扎,很快便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拽了回去。

    尖锐哀嚎的声音堵在石像中,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像是哀怨,像是愤恨,一滴殷红的血泪从神像的眼角滑落,又飞快地钻进了地底。

    看到这一幕的虞绵绵和谢妄均是一愣,不由分说地想到了曾在玄天观作乱的邪物——血滴子。

    先前跟着纪尘风学阵法符箓的时候,绵绵也曾打听过三百年前发生的种种故事,从修真界三大战戏图讲到玄鸟一族的陨落,魔渊的诞生以及血滴子。

    当时她还一本正经:“这个我知道,血滴子嘛,以血为媒,操纵人的神魂,然后借众生念力来提高修为,应该就是想成神想疯了的邪物!”

    “没错,可你知道它是何物所化吗?”

    “这我哪知道?兴许是嗜血的虫子?”

    纪尘风神秘一笑:“非也,所谓‘血滴子’,乃是当初神女堕魔时,流下的眼泪……”

    神女的眼泪?如今想来,他也只是一知半解,说对了一半儿。

    这哪是神女的眼泪,这分明是神像禁锢的魂魄所化的怨气!

    该死,刚才一个没注意,居然让它溜了!

    绵绵狼狈的小脸颇为懊恼,只是不等她纠结,地面陡然开始震颤,眼前的一切也都开始颠倒,错乱。

    周围的景色慢慢变得灰败,仿佛褪去了颜色的背景板,原本正在持剑厮杀愤怒咆哮的众人也纷纷顿在原地,好似被按了暂停键,彻底定在那儿不动了。

    而没过多久,天空便破开了个大洞,半空中更是出现了许多不知名的裂隙,裂隙中闪烁白光,仿佛幻境世界中被割裂出来的一个个小世界。

    “不好,幻境要塌了。”谢妄脸色难看,赶紧拉住乱跑的少女,紧紧箍在身边。

    而看到如此悚然一幕的绵绵也是大惊失色:“那、那我们怎么办?”

    谢妄:“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话说完,整个世界就开始摇摇欲坠,远处的宫殿在动荡中坍塌,蜿蜒的池水倒流,仿若银河倒悬,有种荒诞与虚幻的美。

    可对于身处其中的绵绵和谢妄来说,却是极其危险的。

    脚下的路不断出现裂痕,斑驳断裂的石柱不断往下坠落,就在两人拼命躲闪快要被滚落的柱子砸中的时候,眼前忽然凭空出现一道时空裂隙。

    谢妄呼吸一紧,想要后退却是来不及了。

    “啊呀!”陡然被那股力量吸进去的虞绵绵忍不住闷哼。

    谢妄额头冒出冷汗,神情隐隐紧绷:“绵绵,抓紧!”

    “我、我快抓不住了……”

    虞绵绵憋红脸,想要使劲抓住那双伸向自己的手,可时空裂隙的力量却将他们甩向了不同的方向。

    在白光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坚持不住,彻底松开了手。

    第70章 第七十章

    再睁眼时, 周围陡然换了副天地,原本混乱崩坏的神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宽阔大街。

    街上人来人往, 一片祥和,头顶阳光灿烂,十分耀眼。

    “这到底是哪儿……”

    绵绵晕晕乎乎地站稳, 一张小脸疲惫惨白不说, 衣衫也乱糟糟的狼狈, 方才那天崩地裂的架势,差点把她吓死。

    只是……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她是回到现实世界了吗?还是被甩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

    对了, 还有画皮妖!他去哪儿了?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绵绵表示很是混乱,但随即脑海中就响起了让她熟悉又痛恨的声音:

    “叮——【幻境】副本进度85%!已获得关键道具【幽离梦】, 请宿主在不崩坏角色的情况下努力帮助主角勘破迷障, 除魔卫道, 并阻止反派黑化!”

    “特别提醒!幻境世界并不稳定,请宿主端正态度, 及时完成任务!”

    举目无亲听了个寂寞的虞绵绵:“……所以,我要继续在这里完成任务吗?可原先的世界都已经崩塌了, 我还怎么完成任务?”

    她眼里窜出小火苗,像个忍受不了苛刻任务的打工仔,发出不满的抗议。

    结果脑海里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滴了一声, 很是答非所问。

    “系统提示, 任务世界已经重启!传送地点:太湖县紫金巷。宿主身份认定:魔族魅女离小幺。修为等级:低级……”

    “停!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告诉我, 谢妄在哪里?”

    “叮!任务对象【谢妄】数据更新中……滋滋,哔——”

    话没说完, 滋啦一声,彻底断线。

    穿书少女虞绵绵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

    她耷拉着脑袋,孤身一人衣衫凌乱地站在那里,脸上流露出浓浓的伤感和怨念。

    要不要这么针对她呀?居然关键时刻掉链子!

    哼,辣鸡系统,迟早药丸!

    绵绵在心里无情怒骂,但仅仅只颓废了几秒,她便重新恢复了斗志。

    孤身一人又如何,当初穿到这本破书里她就已经决定跟这个世界死磕到底了,就算她的结局要在这里结束,那也绝不会是认输的姿态!

    想罢,裹紧自己的小犄角,而后点燃一张追踪符,循着符纸飘浮的方向涌入了人流之中。

    拜托,一定要让她找到他呀。

    *

    另一边,原本空无一人的巷子里陡然出现一股力量波动。

    呲啦一声,闪烁的白光忽然闪现,紧接着,一袭墨绿衣袍神情凛冽的人影便被凭空甩了出来。

    正是被时空裂隙吞噬的谢妄。

    甫一落地,他便脸色难看地抬手,青筋鼓起,试图用灵力强行撕开那道逐渐闭合的裂隙。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白光扑簌一声,就这么彻底消失在眼前。

    看到这一幕,谢妄冷漠的脸上终于流露出阴沉。

    巷子里的风吹起他的发丝,将他冷白的脸蒙上阴影。

    黑色深瞳看着空荡荡的地方,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僵硬的眸子抖了两下,接着才缩回手,喃喃道:“……为什么,他们总要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为什么你就不能真正属于我呢?”

    他仰头,漆黑的眼眸宛若脆弱的玻璃,流淌出丝丝迷惘和痛苦。

    下一刻,他闭上眼睛,指尖点在额头,将那抹象征神力的朱砂印记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妖艳而又冷酷的魔纹。

    猩红的眼眸睁开,随手一招,将几只小魔球招于手心,冷冷道:“去,不管她在哪儿,都给我立刻找到她。”

    收到命令的小魔球“叽咕”一声,立刻振开翅膀窜了出去。

    谢妄冷冷转身,正要循着少女的气息追进巷子里,谁知下一刻,街上的人流中猛地窜出一道稚嫩的身影。

    长乱的头发遮住半张脸,瘦削的身上满是脏兮兮,仿佛怕被身后的人给追上,便头也不抬地撞了过来。

    “哈……”男孩儿撞得闷哼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谢妄鬼使神差地顿住脚。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攫住了他的心。

    而当他转身,试图一把抓住那道人影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再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可他显然没有察觉。

    因为他已经完全愣在了那里。

    眼前拨开发丝的那张脸,懵懂淡漠,布满伤痕,如同丧家之犬用警惕没有温度的眼眸与他对望——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

    那个被人人喊打,视为不详的小怪物。

    一瞬间,谢妄整个人都顿住。

    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仿佛被名为“命运”的东西紧紧扼住了喉咙,再也挪动不了一步。

    周围的场景再次变得错乱,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面容扭曲,叫卖的吆喝声被模糊成微弱的杂音。

    头顶光影不断变幻,一会儿阳光普照,一会儿又阴云密布。

    而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空洞。

    呼吸停止,灵魂被扯进漆黑冰冷的容器,在不断颠倒的世界中逐渐沉入更深的旋涡。

    直到冰冷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才陡然一颤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重新恢复原有的面貌,巷口还是那个巷口,周围还是熟悉的喧闹声,只是他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副身躯。

    稚嫩瘦小,脏污丑陋。

    他颤颤地伸手,企图用力抓住什么,可却只有一团虚无的空气。

    冰凉的雨丝溅湿他的眼帘,仿佛是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整个世界都彻底模糊了。

    *

    “呔,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另一边,同样被淋了个落汤鸡的少女满脸愤恨地望天。

    不久之前,她循着追踪符一路往前跑,谁知刚追了不久,头顶突然落起了雨点子,不仅把她淋了个透心凉不说,还把符纸给打湿了!

    无奈之下,只能跑到一旁的屋檐底下躲雨。

    “早知道就该死死抓住他,这下好了,人走散了,符纸也没了,这下去哪找他呢?”

    少女满心愁苦地嘟囔,因为穿得太过单薄,还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子尖都红了。

    人界不比神宫,终年温暖如春,绵绵这厢甫一落地,便如同在天宫里养尊处优的小仙子,一朝跌落凡尘,很是孤苦无助。

    只能自己抱着自己取暖。

    唉,要是画皮妖在就好了。

    有他在,凡事都能一起商量,如今陡然分开,便只能自己找头绪了。

    沈逐死了,神女生出心魔,必然会搅动整个修真界,乃至魔界妖界也会蠢蠢欲动,这便是三百年前神女反目带来的劫难。

    也是男女主此次入幻境所要经历的情劫。

    虽然她的任务是帮他们勘破迷障,可虞绵绵觉得自己压根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沈逐已死,神女虽然一时入魔,但她终究会自己醒悟,因为这是既定的结局,就算没有她的出现也一定会发生。

    而她要做的,大概只有在神女魂消之前,将这朵蕴藏庞大力量的幽离梦交给她。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他们脱离幻境世界的关键道具。

    想到这儿,绵绵将她在混乱中收进灵囊里的幽离梦小心地揣进了怀里,接着缓缓舒了一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之后的几个时辰,绵绵便在街上找了家大气的酒楼,一边在里面歇脚一边打探消息。

    “店家,这里是什么地界,怎的如此繁华?”

    醉仙楼里,来来往往行人不断,除了商户文人之外,还有不少持剑的散修,可谓门可罗雀,生意兴旺。

    虞绵绵用纱巾将自己的犄角裹了,一袭华光璀璨的粉嫩仙裙,额间还有一簇火红的朱砂,任谁见了都以为是身份不俗。

    店家闻言立刻点头哈腰:“仙子是初来乍到吧?此地乃是江南有名的富庶之地——太湖县。此地不仅钟灵毓秀,美食众多,而且还受仙门庇护,妖魔鬼怪都不敢侵扰,仙子可以在此地多多赏玩几日,我们太湖的清蒸白鱼,还有黄焖湖鳗,可都是一绝!晚上的船宴和烟花,更是美得很咧!”

    绵绵听罢滚咽口水,差点被带偏,开口便矜持着声音道:“哦,那不知神宫和仙盟的事情你们可有听说?”

    “仙盟之事?这个我倒是不知……”

    店家摸着脑门,和气的面团脸上透着几分憨厚。

    而另一边桌子上围坐的几个年轻修士则搭话道:“仙盟离我们这儿相去甚远,就算有什么消息也是许多日才能传过来,至于神宫更不是我们这小地方能打听的,不知这位道友可是认得那里的什么人?”

    一桌子的人朝她望过来,显然对她额间的印记多了几分猜测。

    只身在外的虞绵绵立马憨憨笑起来:“我哪里认得什么人?我是带着我家书童出门游历,结果走散了,听到有人说神宫正在为神女庆祝生辰,这才问了一嘴。”

    “原来如此。”那人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接着道,“神女生辰,普天同庆,谢氏家主豪掷千金,命船宴连开七日,凡是神女的信徒皆可入内宴饮,今日恰巧是最后一天,道友若是得空,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太湖船宴?谢氏家主?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绵绵心里冷不丁咯噔一声,忽然一个激灵想起来,原著里描写谢妄的出身背景时,好像就提到了这个太湖谢氏!

    而今又是三百年前,时间正好对得上,也就是说,三百年前还没有入魔前的谢妄此刻就在这太湖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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