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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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之间, 千头万绪。
是否郡主一直以来都是在哄骗于他,只是为了叫他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
郡主是不是从未把他放在心上,所以才从来不告诉他任何打算?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所做的一切,注定都只是无用功。
有那么一个瞬间, 他觉得郡主对自己毫无感情。
但很快,又被他否认了。
若真是对他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又何必与他亲近?
只是为了让他帮忙透露透露皇上的心思、在皇上那边帮衬几句, 哪里需要这么大的牺牲。
或许是瞧着他模样尚可, 又是宫中有头有脸的人, 日日都能打理得干净,便选中他打发打发宫中沉闷无聊的时光,随意逗弄逗弄。
说白了, 也就是贪一时之欢罢了。
反正不褪去衣裳, 不大声说话, 他们与寻常男子的差别倒也不大。
怪不得相处至今, 她也只是对他亲亲抱抱, 从未有过更深入无间的触碰。
还好他……从未表露出期待。
他从不愿意承认, 郡主对他,不过如此。
而猝不及防地听到真相, 让人心酸到恨不得立刻转身离开,好似从未来过。
可香阳知道他来过, 若此时不见郡主就直接离开, 郡主定会知道他听到了什么。
他不确定郡主会不会连样子都懒得与他装了, 就连最后的相处机会都从指缝间溜走。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或许还能得到一点点怜爱。
陈焕深吸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水光。
努力平复了情绪。
等到房间中换了话题, 他才轻轻敲了敲门。
“郡主。”
“陈公公?进来吧。”枫黎抬头,冲绪白摆摆手,“去休息吧,这儿有陈公公在就可以。”
陈焕垂着头进来,轻轻掩好了门。
他看到郡主冲他伸手。
一如往常,好像什么都没变过,仿佛郡主从未想过离开。
“突然过来,可是有事?”
他将手放入郡主掌心,看着她合起手掌。
薄茧微微粗糙的触感传来,温温热热地摩擦在皮肤上。
还是那么叫人安心。
他真希望郡主能牵他一辈子,别松手。
“没什么,奴才只是……想郡主了,顺道路过,便想与郡主略待一会儿。”怕郡主瞧出他的不对,他还特意模仿过去的模样,微微挑起眉梢,“怎么,奴才无事便不能来寻郡主么?”
枫黎闻言,脸上笑意扩大:“怎么会,你过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陈焕低哼:“哼,这还差不多。”
过去他很喜欢暗暗往郡主身上黏,偷偷地希望她能升起些别的心思。
这回,按捺住了自己扑进她怀里的冲动,只站在一旁。
枫黎觉得奇怪,扬头看他:“怎么不坐下?”
“郡主。”
陈焕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早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多了层水汽。
他意识到了这点,掩饰般抿了下嘴唇。
注视着那张占据了他大半心神的脸,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又一次上涌。
他真想问郡主,能不能不走?
或者,带他走。
别把他一个人丢在宫里。
幸福来得太快,可也太短暂了。
他不想往后数十年,都靠着这一点点短暂的回忆支撑着走下去。
可他问不出口。
他太清楚了,郡主既然打算走,除了皇上,便没人能留下她。
若他真有留下郡主的能力,她一早就不会打算离开。
郡主也带不走他,皇上不会允许的。
原来有时候爬到高处也不是好事。
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
他换了话题:“再过两日,就是赏花会了。”
皇上会在赏花会上做最后的决定,为郡主赐婚。
战报来得早一步就能打破此事;
而来晚一步,皇上金口玉言,或许就盖棺定论了。
枫黎知道皇上的心思。
那日在勤政殿外,陈焕心情不好,难道皇上与他说的就是此事?
她没再让陈焕坐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
“到底怎样还不确定呢,何必为还没发生的事难过?”
她没说太肯定,因为她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怎样。
官方战报还未送到京中,她不知道等战事传来,皇上到底会不会派她出征。
从她的角度来看,她是不二人选。
但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
一切她没法掌控的事,都要做出最坏的打算。
而那些她决定不了的事,她很少心烦,因为想再多也别无用处。
若皇上非要留她在京中,那只能另寻他法,徐徐图之了。
她绝不可能为了一己私欲盼望出征的将军与将士们命陨沙场。
“郡主通透,但奴才做不到。”
陈焕此时有些怨。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他的想法就那么不重要么?
“倒也不是通透,只是见过太多无可奈何了。”
枫黎叹了一声,特意放柔了动作,把人一点点地抱进怀里。
手掌轻柔地抚在他的背脊上。
陈焕似乎比平时少了一丝生气,不跳脚,也不骂她。
只是在被她搂住腰身的时候,无声地红了眼眶。
她有些不舍得看陈焕这样。
“我们行军打仗的,早就习惯了有一天过一天,兴许前一天晚上一起喝酒的人,第二天就丢了性命,连个全尸都找不见,有几个人能逃出宿命……?”
“呸呸呸!”
陈焕这回急了,一下子打在枫黎的肩膀上。
他骂道:“不准乱说!郡主福与天齐,即便出征在外,也定是算无遗策、百战百胜!”
他这次猛地意识到了一个比郡主离开他更可怕的事——
出征在外,战场上九死一生。
想到这个,郡主对他的感情如何都不那么重要了。
他希望郡主能健康长寿,好好地活着。
他怕郡主真会出事。
如果郡主被皇上留在了宫里,岂不是两件事都迎刃而解了?
郡主既不会离开他,也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
他们是不是就能顺遂地……过完一生?
枫黎见他终于“活了过来”,低声笑了起来。
她自豪道:“那是,本郡主自是百战百胜,要不是有些实力,怎么镇守北地那么多年?”
“你知道么,北地的景色与京中很不一样,天更蓝,草更绿,百姓们的日子或许不如京中富足,但欢喜却不少,每次走在街市中,看到百姓们笑容满面地跟我打招呼,感觉特别满足。”
回忆起从前,她眼皮微瞌,漆黑的眼眸带着笑意,却也染着某种苦涩。
她说:“我曾在大家面前说,我会永远护佑他们,让他们能一直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
可如今,她却需要拿战乱作为回去的理由。
她已经能预见那座遍地战火的城池是何等模样。
总有罪恶感蔓延在心头。
正如绪白所说,一切都不怪她,她却难以心安理得。
只要可以,她一定要回去亲手平定战乱。
不管前路危险与否,胜算几分。
停顿半晌,她叹息般笑了一声:“倒是我食言了。”
陈焕猝不及防地窝在她肩头掉了眼泪。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胸口钝钝地疼。
郡主是真情实感地担忧百姓,还是在说给他暗示?
又或者二者皆有。
他觉得郡主是说给他听的,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他,她会走。
她在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在跟他讲道理。
她不会为他留下,因为她向往自由,肩上扛着责任,装着比他更重要的人与事。
或许,郡主根本就知道他方才在门外偷听。
没有直白地跟他说,是一种温柔。
也是一种残忍。
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
他心里只有郡主,而郡主心里盛的太多了。
就算郡主留在了宫里,得知北地动荡、民不聊生,她能不忧心么?
她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与他你侬我侬么?
即便有人替郡主平定了战乱,她此生都困在方方正正的皇宫中,会高兴么?
会不甘心的吧,心里会有怨恨的吧。
若能自由自在地生活,谁会愿意一直留在宫里呢?
他要能走,他也走。
郡主在宫中不会快乐。
他知道。
枫黎感觉到肩头的湿润,连忙抬起陈焕的脸:“怎么还哭了?”
陈焕觉得丢人,用力扭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小家子气的狼狈模样。
他清了清喉咙,隐下哭腔,才道:“奴才心疼郡主。”
“那也别哭了,我都要心疼了。”
枫黎用手指擦去他眼角的泪珠。
她是真的有些心疼了。
起初意识到自己对陈焕的兴趣,只觉得喜欢便喜欢了,她要凭着心意与他在一块儿,想做什么就要做什么,其他一切都抛到脑后去吧。
如今见他红着眼眶的模样,突然不确定她在自己的前路都不明朗的情况下接受他的感情……
到底是对是错呢?
明明他在旁人面前那么气定神闲,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宫中那么多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脸色一沉就让宫人颤上三颤,害怕得不得了……
这么一个人,在她面前,却总能弄得她心中不舍。
她出征作战,活下来了还好;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
眼前的人要难过成什么样啊。
不过话说回来,她能不能离开京城都不一定呢。
她如今怎么也开始想那些没发生的事了。
“郡主若真心疼……”就不要离开了。
陈焕还是没能说出口。
何必明知不可能,还非要去自讨没趣呢?
他侧头,吻在枫黎唇畔:“郡主今日还未亲奴才呢。”
“呵……”枫黎轻笑,“是我的错,冷淡陈公公了。”
陈焕红着眼瞪她:“郡主就知道取笑奴才。”
不就是因为没被亲而委屈那一次么,郡主要记到什么时候?
枫黎一边擦去他脸上的水痕,一边吻他的唇:“哪里是取笑,正视陈公公的需求罢了。”
陈焕听了,心里又是满足,又是难过。
郡主愿意包容他的小性子,记得他的小期待。
那些小事她都愿意做。
她只是不会为他停留罢了。
她有她的原则,她的追求。
和那些相比,与他的感情只是真实存在却格外渺小的东西。
在她那无足轻重。
他想,如果郡主一定要离开,那他祝郡主旗开得胜。
等平定了战乱,郡主就可以如愿留在北地,又可以骑着马光鲜亮丽地穿梭于市井。
看上了哪家的少年,就接过他们塞过来的礼物,将人纳入怀中。
他圈住枫黎的脖颈,在她耳畔轻声地问:“郡主,骑马在百姓的拥簇中入城,是个什么感觉呢?”
回京入宫一遭,郡主归去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大将军。
不知道那时,她还能不能想起,远在京城也有人为她牵肠挂肚。
她会记得吗?
记得她曾经给了他一点点施舍,让他偷偷地窃喜了一整个春日。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奴才不是故意的,听奴才解……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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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战事已起, 京中繁华依旧。
赏花会终是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里如期而至。
京中达官显贵汇聚于此,放眼望去,好一派繁荣兴旺的景象。
枫黎在绪白的陪同下来到众人视线中, 很快就被无数讨好恭贺之言捧在中央,大抵是众人都能讲皇上的意思猜个七八分, 便先来她面前露个脸,讨个好彩头。
官方的战报比她的线报要晚一两日,他们不知道前方战事是正常的。
可她心中还是冒出些许哀凉与讽刺感。
前方将士们浴血奋战、百姓奔波流离时, 京中却是如此场面。
不止这次, 大概每一次战事兴起, 都是如此。
难怪没人愿意离开京城去往那苦寒之地。
可仗不能不打,一步退步步退。
以为只是将辽阔的大地让出去一城两城,可让渡的根本不是可以用具体的尺仗衡量的距离, 很多时候衰败就是从细小的退让中开始的。
所以她就算知道战争的残酷, 也从不赞同主和派的一再求和。
“郡主, 心情不好么?”
姜怀泽一来, 许多人便让开了道路, 慢慢地散了。
他笑道:“还是太多人围着, 叫郡主心烦了。”
枫黎直白道:“北地如今不安定,放心不下。”
姜怀泽立刻明白了她这话的用意。
他沉默片刻, 看着园中明艳却娇嫩的花,叹了一声。
“母妃曾提起过, 说郡主可能从来不想留在宫中, 我还不信, 总觉得郡主能跟我有同样的愿景,以为我们能为了一个目标而并肩齐行,想郡主说不准会想要在京中施展拳脚。”
“有的位置很多人能坐, 但有的位置只有一个人能坐。”
枫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落在那朵花上。
薄薄的花瓣里还留着昨日的细雨,微风中轻轻地抖,却在阳光下依然明媚。
“这朵花看起来是很娇弱,在北地大概也早已被摧残,但它能很好地适应京中的气候,以为一场风雨会吹败枝叶,实际上,却叫它生得更艳丽了。”
“也是。”姜怀泽收回视线,笑道,“就连陈公公都与我说,北地异动,呈国内斗许久都敢对边境虎视眈眈,就是因为知道我朝重文轻武,无可用之才,让郡主到北地培养优秀的将才、保边城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事。”
枫黎微怔,没想到陈焕这么快就备好说辞替她当了说客。
她想到那天肩膀上传来的湿濡,想到陈焕发红的眼眶。
他想必是不舍的吧,不想与她分开。
她有想过,陈焕这样的人不一定在有私欲时依然帮她。
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在人群中一眼捉住了陈焕的身影。
他眼眶有些肿,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起来阴郁和疲倦。
看起来,像是独自偷偷抹了半宿的眼泪。
她抿唇,鼻尖竟是被牵动着酸了一下。
她是有想过,如果是她临危受命,是否有法子能让陈焕与她一起?
可没细想就被她否认了。
那是打仗,是战乱,不是开玩笑的。
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又怎么保证他的安全?
哪儿能拿这种事乱来。
她回过头,与姜怀泽笑道:“陈公公竟会为我说话,实在是出乎意料。”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忽然转变了态度。”姜怀泽没再多说陈焕的事,转而道,“话说回来,郡主说起北地,真是自信,就那么确信,若北地起了战事,只有自己可以胜任么?”
枫黎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殿下是在笑话我?”
“哪有,郡主误会了。”
姜怀泽低头笑了笑,又很快掩去笑意。
他说:“既然郡主心里早有决断,就祝郡主得偿所愿。”
枫黎欠身:“多谢殿下。”
“皇上、太后到——”
太监声音一响,略显嘈杂的环境就静了下来。
太后与皇上先后入席,赐座后,众人才纷纷坐下。
枫黎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除了老熟人许亦谦,阿娜也随瑞王一同前来了,王妃没在,看来是像传闻一样,身体不太好,时常卧病在床,今日就让阿娜代替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父王竟然没来,只有林清远坐在靠后的席位。
按理说,父王不可能没听说赐婚的传闻,这种场合怎么可能不来呢?
很奇怪,她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跟有事要发生似的。
人的直觉有时候很重要。
她过去那么多年,不止一两次在一念之间被自己的直觉救下性命。
陈焕在皇上面前伺候,闲下来时,就偷偷看向枫黎。
见她敛着眉头喝酒,不由得担心。
他记得郡主的酒量一般,这么喝下去,肯定要不舒服了。
他冲陈顺招招手:“去为郡主奉茶。”
陈顺看看他,又看看皇上。
直到干爹不欲在皇上面前与郡主走得太近,便乖乖端茶过去了。
今日桌案很矮,他跪在枫黎桌旁,将茶水恭敬地放到桌上。
“郡主,干爹说,饮酒伤身,少喝些才是。”
枫黎留下了茶,笑道:“替我多谢陈公公。”
说话间,她看向陈焕。
他却逃避一般,垂了垂眼。
她心中无声地叹了一下。
多体贴的人啊,真是越来越不舍得与他分别了。
陈焕在陈顺回来后,继续隔三差五地盯着郡主看。
不想,却还是见她总是饮酒。
郡主是因为战报还未入宫而烦忧么?
按他“偷听”那天听到的时间来说,算算日子,昨日应该到了才对。
最迟最迟也就是今天。
可若是一刻钟之内再不到,那就不好说了。
拢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握紧,指肚发白。
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边祈祷。
现在他已经不再做“郡主会为他而留下”的梦了,但仍然会期待郡主能留在宫中。
他想了一个晚上又一个晚上,在漆黑的夜里躺到床上就忍不住想到与郡主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起她的那些好,盖着薄被,就好像被她拥在怀里一样,开始幻想。
可想到幻想与现实有偏差,他又会突然之间就掉了眼泪。
整个人被困在马上就要见不到郡主的痛苦里,一下子就失眠一整晚。
想睡觉,告诉自己需要休息,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被梦境日日折磨的痛苦中。
只不过先前是真的做梦,如今是留不住的镜花水月。
“云安。”
皇上的声音瞬间把陈焕的思绪拉回现实。
手指攥得更紧了,可他自己根本意识不到。
枫黎动作一顿,接着放下酒杯。
她起身:“皇上。”
她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各式各样的目光没有丝毫避讳。
太后、贵妃,几位皇子、公主,小侯爷,阿娜……
都在看她。
阿娜侧头喝了口酒,无声地扯了下唇角。
不知是嘲弄还是自嘲。
“朕……”
“报——!皇上!北地战报,急报!”
嘶哑的吼声穿透人群。
一个双.腿.间磨得血红的男人闯入了光鲜靓丽的宴席中。
格格不入,却也打破了诡异的安静。
他猛地跪在地上,沾了血的双手高高捧起战报:“呈王亲自领兵出征,如今大军压境,临昌快要撑不住了,请皇上早做决断,遣将出征!”
“怎会这样!前几日不还没动静么!”
“他们才结束内乱,怎么可能还有这般实力?”
席间“嗡”的一下子乱了,私语声四起。
而众人的目光也从枫黎身上挪开,很多直勾勾地刺向了阿娜。
“阿娜侧妃还在,呈王半分不加顾及的么?”
阿娜垂眼,平静得好像从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面露怒容。
拿起一只鸡腿,旁若无人般狠狠地啃了一口。
枫黎知道,阿娜在京中不会好过了。
战事打得越激烈,仇恨越浓,对阿娜的恨意也就越甚。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是京中百姓都会怒目而视。
她正好站着,就往前迈了两步,在众人混乱的声音中跪在了中央。
“皇上,臣请命出征,平战乱,守护北地。”
陈焕无力地松开了手指。
他站在皇上身边,侧头将视线落在郡主身上。
整个宴席,郡主一直面色沉着,应是一直在等此时此刻吧。
如今等到了,是否松了口气?
而枫黎的话音还未落下,后方就有人跟着起身。
林清远撩起衣袍跪地,掷地有声道:“皇上,臣林清远有幸拜枫老王爷为师,从十二岁起便研学武艺、兵法,十五岁上战场,屡立战功,如今年纪虽小,却已经身经百战,正是一身热血想要保家卫国的时候。王爷与郡主驻守北地近二十载,劳苦功高,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便让臣替郡主领军出征、保家卫国吧!”
枫黎眉头拧起:“皇上,林副将一直以来只是副将,并没有统领全局的能力,还望皇上三思。”
皇上坐在高位上,也微不可察地敛了下眉。
他沉吟片刻,没立刻回话。
魏武见状,也连忙出列:“皇上,臣出自武将世家,护佑一方百姓、为皇上分忧,是臣一直以来的心愿,这些年来虽未有机会征战沙场,但时刻谨记祖父与父亲的教诲,武艺兵法从不敢忘,此次出征,必定竭心尽力,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皇上在三人中看了一圈。
魏武他知道,并非是只会空谈的莽夫,只是性格太冲动,不宜当主帅。
林清远有些经验,但年纪太小又只是副将,难以服众,况且……
枫黎,各方各面的最优人选。
他心里怎么能不知道呢?
“陛下,臣过去曾在北地近十年时间,从军也有四年了,得了枫老王爷的亲传,能力比郡主不差,且对北地气候风土乃至各方将领都十分熟悉,善于配合,对百姓亦是很有感情,如今听闻临昌危急,痛心疾首,还望皇上成全了臣的拳拳之心!”
三人僵持不下,皇上都难以抉择,众臣更是不知该怎么选。
姜怀泽犹豫片刻,还是起身,一并跪下。
他朗声道:“父皇,战事告急,若真破城,必定生灵涂炭,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稳住局面,能一击必中做到如此的,也就只有郡主了。”
枫黎真想立刻跟他说句感谢。
在场这么多人,怕是没几个敢替她说话吧。
现场安静下来,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中。
贵妃欲开口,最终还是垂头,无声地喝了口茶。
一道沉稳厚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姜晟睿面容严肃地开口:“父皇,儿臣去吧。”
皇子亲临,就是士气上都会大涨几分。
且他从小熟读兵书,一身武艺,又在京郊大营历练了几年。
此话一出,立刻有有附和:“大皇子殿下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是啊,大皇子性子沉稳,定能主持大局。”
姜怀泽快速抬眼,与母妃对视一眼。
大抵是感受到父皇对他的倾斜,皇兄不会背后搞小动作,但要以军功搏上一搏。
枫黎按在地上的手指渐渐用力。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皇上,希望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姜晟睿和魏武都对北地并不熟悉,即便有北地将士从旁辅佐,怎能跟她相比?
而林清远从未做过主帅,没那个能力,也不能服众。
她分明是毫无疑问最适合的人。
她又铿锵有力道:“皇上,臣可以下军令状,一月之内,必定平定一切,还北地安宁!”
陈焕心头揪了一下。
军令状都出了。
郡主想离开京城的心思,比想象中更坚定。
她越是坚定,他就越是苦涩。
与他柔情蜜意一遭,对郡主来说算什么?
他们的感情算什么,他又算什么呢?
皇上沉吟片刻。
起身负手而立,做了最终的决定。
“晟睿、魏武,不要让朕失望。”
枫黎瞳孔微缩,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连忙往前膝行两步,像是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皇上……!”
她怎么也没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
积累了数月的期待在这一刻被人狠狠撕扯破碎,她睁大的眼里浮出深深的失望和苦楚,不自觉地从皇上身上移到了一旁的陈焕脸上。
陈焕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
他看到郡主夹杂着震惊、失落甚至是某种绝望的眼里泛起薄红。
他看得懂郡主看向他的表情里满是期待与不甘。
他被这个眼神看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郡主从来没露出过这种表情,他怎么可能忍心?
可他太了解皇上了,不觉得此事还有任何转还的余地。
他能做的就只有顺着皇上、保证皇上对他的信任。
心脏被沉沉地压着,痛苦、压抑、疲倦,为郡主的痛苦而感到难受。
可某种细小的、可耻的喜悦还是抑制不住地穿透压抑,在阴暗龌龊的心思中滋养,不断往上生长,形成了让他无比唾弃自己的暗喜。
他无声地别开脸,避过了枫黎的视线-
“郡主,你还好吗?”
绪白紧紧跟在枫黎身边,手掌虚扶着她的胳膊。
她脸上满是担忧,一步也不敢离开。
看郡主当时跪在地上的模样,她都心疼死了。
恨自己不能替郡主解忧。
皇上定了人选,转身就走了,赏花会没能进行下去。
而郡主则是拿起酒壶,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就这么头也不回地往永安殿来了。
她是真的担心郡主太过难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郡主,肯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我们慢慢来,另寻他法。”她边走边劝,努力压下声音里的焦急,让人听起来温柔一些,“郡主你不是总说,方法总比问题多吗?”
而枫黎拧着眉头,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一切——
她记得在皇上定下人选之后,林清远也在后面一连叫了好几声皇上,还情真意切地大声请命,希望皇上可以给他机会。
可任凭他怎么请命,皇上连头都没回一下。
按理说,让一个对北地各方面情况都有所了解的人跟随姜晟睿一起才更为稳妥。
再说了,都已经让魏武同去了,有什么不能点三个人的?
有什么在心头渐渐明朗。
她一边沉心思索未来应该怎么办,一边无意识地推门走入永安殿。
低头凝视地面,思绪早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被绪白拦在了门外——
“郡主……!”
绪白关好门,亲自堵在门口,把陈焕拦在门外。
她面色不善,气笑道:“陈总管,你还好意思过来?说是要帮郡主,可你呢,郡主当时都……你竟然一言不发,便是说一句话能怎样呢?郡主真是看错你了!”
陈焕一路追来,身上早已浮出薄汗。
皇上叫他退下之后,他就立刻过来寻郡主了,怕郡主误会。
开始他还算淡定,可叫了好几声,郡主却没看他一眼……
脑海中浮出郡主盛着失落与不甘的眼神,心脏发疼的同时,瞬间冷下去几个度。
这是生他的气了吧。
他能想象到,郡主见他别开脸,心里得是多么失望。
或许,他的“背叛”对郡主来说比旁人更不可饶恕吧。
尤其是看到她拿起酒壶一饮而尽,看她神色沉沉完全失去了平日里洋溢的活力,他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他是不是应该跟三皇子一起跪在皇上面前,把一切好话都说出来?
他为什么没能豁出去呢?
“郡主,请郡主听奴才的解释。”
他开始后悔,面上终是浮出了些许慌乱。
郡主会不会再不愿理他?
若郡主与他一刀两断,那郡主留在宫中对他有什么意义呢?
他该死!
他不该高兴的!
可说到底,那些决定都是皇上做的,他忍下了撺掇皇上为郡主赐婚的腌臜心思,他不曾使坏,他甚至还为了郡主找过三皇子。
他不过就是……
希望能一直跟郡主在一块儿罢了。
他只有那一点点暗暗的期待和祈求。
他的力气到底是比女子大,很快就拨开绪白,开门快步走入殿中。
他看到了郡主的背影,上前想要牵她的手。
“郡主,奴才知错了,别不要奴才。”
“奴才往后会听话的,郡主……”
即将被他牵到的手掌突然挪开,他心里猛地空了一块儿。
酸涩瞬间涌出,他的喉咙一哽。
不想枫黎只是转了个身,而他随着惯性直接扑到了她的怀里。
猝不及防地没入了熟悉的怀抱。
他的眼眶和喉咙更软了:“郡主,奴才不是故意的,听奴才解释。”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撩起被子遮了遮自己。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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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看到一张慌乱的脸。
陈焕入宫多年, 要说大事小事经历的少不了,就说年初祭天时的刺杀,沾了血的长刀就在眼前, 他都不见慌乱,面不改色得叫人惊叹。
可此时此刻, 她只是走神片刻没做回应,就叫他急成了这样。
她顺手扣住陈焕的腰,随着惯性往后退了几步。
抬头, 与他对视。
“我知道, 没怪你。”
“那郡主一直不理奴才……”
陈焕安心了些, 又怕她是脾气太好才没发作。
“想事情走神而已,让陈公公急坏了,是我的错。”
陈焕想到自己刚才那副都快要哭哭啼啼的丢人模样, 尴尬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他反驳:“谁、谁急坏了……?奴才只是不喜被人误会……”
他是真没想到, 郡主竟然一丁点儿都不怪他。
大部分人面对这种情形, 就算知道怪不到他头上, 也会迁怒于他吧。
枫黎轻笑, 手掌抚了抚陈焕的背脊, 帮他顺顺气:“没误会,那时看到你扭头不理, 的确有些失望,也有些……怨吧, 但一路上冷静冷静, 觉得你既然会主动与三皇子说起那些, 情理上应该不会故意不帮我,应该是有你自己的考量吧,毕竟宫里最了解皇上的, 非你莫属了。”
得知自己找三皇子的事也被知晓,陈焕不太自在。
心说,三皇子怎么什么事都跟郡主说?
“是,奴才知道那种情况下谁再去劝都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说得越多就错得越多,不如顺着皇上说几句,反而更能得皇上的倚重和信赖。”
枫黎挑眉:“所以,你刚才跟皇上离开之后,没少夸皇上英明神武吧?”
“……”
的确,顺着皇上的意思说了不少看似公正却实为溜须拍马之词。
陈焕总觉得在皇上和郡主的立场不同时,提起这个让他不太自在。
好像他有多两面三刀、做了多少对不起郡主的事似的。
“皇上自有皇上的考量,奴才还能怎么办?惹得皇上不悦,就更没法帮郡主。”他不等枫黎回话,就转移了话题,“离开前看到郡主一口气喝了那么多酒,还以为郡主是借酒消愁,方才的背影看起来也失魂落魄的,给奴才担心坏了,没想到竟是冷静得这么快。”
鼻息间依然能嗅到明显的酒气,显然,郡主喝的不少。
他见过太多人耍酒疯了,借着酒劲儿犯浑,别提多难缠。
“郡主可有觉得不舒服,可要奴才去准备醒酒汤?”
“不用,那点儿酒算不得什么,更不是借酒消愁。”枫黎失笑,在他腰间轻轻拍了一下,“一个当将军的,要是这么点儿小事就失魂落魄要死要活的,怎么担得起大任?陈公公就那么小看我么?”
她是失望、愤怒了一下子,但也只是“一下子”。
让头脑在混乱与危机中保持清醒理智,是成为将领必不可少的条件。
而她,很自信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将领。
“那时喝酒也不过是想发泄发泄,本来想跟在北地一样喝完了就重重摔在地上……”
她顿住,手指蹭了蹭鼻尖。
“但没敢。”
“……”
得亏是没敢。
看来郡主在宫里,真是比从前收敛了不少。
陈焕一时间哭笑不得,因为郡主的隐忍和失落而难受,又因为她不得不留在宫中而高兴,只是这高兴,他不敢表露出来,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表露。
搭在郡主身上的手臂微微用力,与她抱得更紧了。
枫黎觉得陈焕有些黏她。
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有种说不出的腻味,好像没了她就活不了似的。
她侧头,吻在陈焕的唇角。
其实,她也不是对陈焕没有一点儿不舍。
不知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是真的就那么喜欢他……
她张开唇,陈焕便乖乖地配合。
她甚至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就那么一点点地软了下去,被她亲得气息不匀。
特别可爱,真的。
明明在外人面前硬气得很,一张嘴更是从不饶人,就是面对她时都少不了骂骂咧咧的嘲讽,很少与她服软,却在这方面……特别弱势。
可能跟他身为下人不敢主动不敢僭越有关?
他绝大多数都是被动的,即便主动,也会小心观察她的态度。
那种“小心翼翼”的、带着期待也带着讨好眼神,只要一眼,就能让她喉咙微干。
不过……
被动归被动,弱势归弱势,也不一定被亲几下就跟散了架似的吧?
真就跟没了骨头一样,好像可以按照她的想法随意摆弄。
她不懂陈焕这副姿态为什么这么吸引她。
她只知道,每次见他随着亲吻慢慢红着脸颊软在榻上,她都被撩拨得乱了心跳。
她把人抱紧,笑了一声:“都怪陈公公,本来酒足饭饱有些困倦,这下都要不困了。”
就跟那天听到陈焕低哑的喘息时一样,想把他剥个干净,用尽各种方法……
叫他喘给她听。
陈焕一开始没反应过来。
滞了一下,才猛地意识到——
郡主莫不是对他有想法了?!
羞意“刷”地上涌,整张脸涨得染上了薄红。
他一羞就本能地掩盖自己的羞耻,快言快语地开了口。
“是奴才耽搁郡主午睡了,郡主这几日想必很是疲倦,不若休息片刻吧。”
才一说完,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郡主显然是亲他亲得蠢蠢欲动,那他还在等着什么?
勾引她啊!
勾引啊!
不趁这种机会勾郡主对自己下手,还等什么时候?
兴许稍微撩拨撩拨,就让郡主搂在他腰间的手往他衣裳里探了呢?
他的呼吸有些沉,想改口:“郡主……”
“这几天思虑颇多,的确累了。”枫黎直起身子,“陈公公今日方便么?陪我小憩一会儿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一直以来的期待瞬间破灭,她觉得有些累。
但跟陈焕在一起,抱着他的时候,总能感到些许安慰和放松。
她很喜欢跟他待在一块儿。
陈焕跃跃欲试的心思一点点儿地降了下去。
发觉了郡主面上的倦容,谁能在这时拒绝呢?
“奴才陪着郡主。”
他去拿软被回来时,枫黎已经懒洋洋地倚在了榻上。
她闭着眼睛,眉头微敛,褶皱一直未曾消退。
他心里有些酸涩,垂眸,将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在枫黎身上。
还给她掖了掖被角。
而枫黎睁开双眼,将软被一角拎起来一点儿。
陈焕的脑子里“轰”的一声,喉咙滚了滚。
他要是个君子,或者真为郡主考虑,应该在此时跪地拒绝。
但他不是。
他只是个妄图得到郡主所有怜爱的卑劣阉人。
他跪在榻上,膝行过去,缓缓地钻进了被窝。
钻进了郡主的怀里。
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轻轻搭在上面。
只要她有心,稍微用点儿力气,手掌就能拨开他的衣裳,钻进去,亲密无间地摸到他腰间的皮肤,再往下……就能抚上那块儿疤痕。
喉结又动了动,他吞咽了下口水。
他太想得到了。
得到郡主的喜欢,得到郡主完完整整的怜爱。
喜欢他,接受他的身份,更接受他残缺恶心的身体。
抚弄,亲吻,给他从未有过的欢愉。
他发现,比起触碰郡主,他更渴望郡主的触碰。
郡主让他碰,也不过是允许他的伺候罢了。
只要她想,可以让很多人伺候。
可反过来,郡主若愿意在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之后依然愿意碰他,依然不嫌脏地愿意摆弄他的身体……他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得到莫大的满足。
他侧身凑过去,试探般吻在了枫黎的唇上。
“郡主……”
枫黎扣住他的腰,默许他的行为。
唇齿相依,偶尔,从他喉咙里溢出浅浅的声音。
像是低哼,也像是喘息。
每一声都像是在引诱她下手。
她喜欢陈焕的主动,又有些烦恼。
手臂逐渐用力,就在她想翻身把人按在榻上的时候,门外传来绪白的声音。
“郡主,五皇子殿下来了。”
她动作顿住,被陈焕撩拨得有些混沌的头脑瞬间清醒。
陈焕也是一样,听到“皇子”两个字,肌肉紧绷,背脊紧张得瞬间冒出冷汗。
生怕五皇子不受阻拦,直接撞破了他们的偷情。
他此时,正与郡主同盖一张软被,躺在郡主的怀里无声地喘。
一副凌乱旖旎的样子,谁见了都能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枫黎敛了敛神色。
撑起身子,整理自己的衣裳。
她扬声对外面道:“请殿下稍后。”
陈焕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头突然有浓重的委屈和苦涩翻涌出来,压过了所有的紧张和恐惧——郡主在皇子来了之后,就会立刻抛下他。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么做,他都是会被郡主抛下的那个人。
他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地,等郡主的垂怜。
冲动之下,他猛地起身,拥住枫黎的脖颈与她索吻。
比从前每一次都大胆、都热烈。
他不再抑制自己的喘息,恨不得郡主能立刻撕开他的衣裳,狠狠地玩弄他的身体。
五皇子冲进来了也没关系,倒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瞧瞧……
郡主知道他不是个男人,知道他身体丑陋残缺,但郡主喜欢的是他。
喜欢他,喜欢他的身体,流连于此。
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觊觎郡主。
郡主却给他抚爱。
可他只敢想想。
他哪儿真敢让皇子看见他,毁了郡主的一切。
他就只能在该等着的时候乖乖地等。
“呵……又不是把你丢在这儿就不回来了。”
枫黎被他这一下子弄得有些喘。
真是的,要不是陈焕自己都喘得厉害,她真要以为这是故意要她出丑了。
她贴着陈焕的唇,哄道:“不能让殿下等太久了,他那性子等久了要冲进来的,被发现了怎么办?我还想多亲上几次呢。”
陈焕被哄得满足,又舔了舔她的唇。
他说:“五殿下他……”
“我不会去南边的。”枫黎摸摸他的头,好声道,“等我。”
她起身,站直了身子,将褶皱的衣裳打理整齐。
斜眼拿余光睨了陈焕一眼。
他这才突然害臊,撩起被子遮了遮自己。
“呵……”
枫黎不由得笑,杏眼快弯成了月牙。
真可爱啊。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她又对着铜镜照了照,确定不会被人瞧出什么,这才出门。
看到绪白一脸为难地拦着姜昊玉,她咳了一声。
“殿下,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郡主姐姐。”
姜昊玉一瞧见她,脸上立刻扬起了笑容。
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进去,被枫黎往旁边迈了一步拦下。
枫黎道:“殿下已经成年,进去怕是不妥。”
“……”
姜昊玉不太开心地敛敛眉头,但他一贯很听枫黎的话,便没反驳。
他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我知道郡主姐姐不想留在宫中,如今父皇许我到南方封地就藩,若姐姐与父皇表明属意于我,便可以以正妃身份随我离开京城,到南方去了。那边气候宜人,我也绝不会处处阻挠,可以让姐姐施展拳脚,自由自在。”
枫黎见他直白,也没藏着掖着:“嫁娶之事并非小事,殿下得皇上宠爱,更要抓住机会,与喜欢的人相伴一生才是,怎能如此随便。”
“我很喜欢姐姐啊,郡主姐姐笑起来特别好看。”
姜昊玉语气天真,双眼直直看着她。
他笑了起来:“从最初在接风宴上瞧见姐姐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时,就觉得姐姐英姿飒爽,同所有人都不一样,喜欢自然要与姐姐在一起了。”
“你当时不在宴上吧?”
当时应该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在场。
枫黎说完一顿,想到那个不服管教却被陈焕随意放走的小太监。
怪不得呢,看来是背着皇上偷偷溜到宴上,玩够了怕被人发现又急急忙忙离开。
她笑叹道:“殿下真是一如既往的调皮。”
“若有姐姐管教着,便不调皮了。”
姜昊玉的面容还带着些稚嫩,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与太后撒娇多了,至今不管是表情还是说话时的语调,都总是带着种天真之感,但眼神又藏着说不出的侵略性。
似乎只要是他喜欢的,不管是人是物,就都要想方设法地得到。
他往前走了一步:“郡主姐姐过去统领一方,我知姐姐强势,会好好听话的。”
枫黎往后退了一步。
倒不是怕他,而是她知道陈焕肯定在门后听墙角。
她要是不躲不避,不知道要醋成什么样了。
她直言:“我对殿下没有男女之情,也不想去南边,殿下若真了解我,就知道我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的,不过,还是多谢殿下一番好意。”
说着,她看向绪白,扬了扬手。
“我今日心情不太好,殿下请回吧。”
姜昊玉脸上的笑意渐渐落下。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握紧,似乎在思索什么。
“姐姐,你应该看得清眼下的情况吧。”
他不笑时,那抹幼态便褪去不少,甚至叫人感觉到几分强势。
怪不得他看起来那么和善好欺,也从未有下人敢怠慢了他。
他停顿,继而颇为委屈地扁扁嘴,似乎很是失落,一下子又变得楚楚可怜起来了。
“大军压境,父皇都这么决定,日后也不会让你回到北地去的。”他声音不大,模模糊糊的,听着很是容易引起旁人的怜惜之情,“如果不与我离开,姐姐就只能在宫里了,一待便是一辈子,即便如此,姐姐也不愿意多看我一眼、选择我么?”
“……”
这小子真的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枫黎心说,还好她不是心软的人。
这要是一个心软,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一会儿怕是要被陈焕咬了嘴巴。
她沉声道:“我的事情便不劳烦殿下费心了,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姜昊玉似乎有些失望。
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沉默片刻,他道:“姐姐不会轻易改变,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枫黎看着他离开,绷着一点儿的力气渐渐松懈。
还好这就走了,不然就姜昊玉这性子,她还真怕他直接不管不顾地往殿里闯。
那样的话,要么陈焕被发现,要么她伤了姜昊玉。
哪个结果都是烂摊子。
她转身进殿、关好门。
往榻那边看去,只见陈焕窝在软被下背对着她,看起来自她离开就没动过。
她心里发笑:装得倒是挺好,真不知道是谁听到她拒绝才悄悄从门后离开。
陈焕在感受到视线的那一刻就绷紧了背脊。
腰腹反而发软,脚趾偷偷地蜷缩起来,双腿也跟着缩了缩。
他听着郡主的脚步一步步来到这边,在自己身旁站定。
方才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体中,久久没能散去。
这会儿,又开始蠢蠢欲动。
郡主刚才对他似乎很……
不知现在打了个岔,她还有没有那个意思。
他一直很期待郡主能对他做些什么,可他今日未能好好沐浴,身上不那么干净。
本来还以为郡主会生他的气,将他呵斥一顿,怎么也没想到反而躺到郡主的榻上去了。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把自己从里到外洗涮个干净、熏了好闻的香再过来见郡主的,那样的话便不会污了她的手,任凭郡主怎么把玩也无所谓了。
他有些纠结,可又怕郡主只是今天心情不佳才对他如此,怕过了今日郡主便了无兴趣了。
胡思乱想片刻,他还是翻了个身,窝在软被之下。
被子遮了一点点面容,免得他太过害臊。
“郡主……还想休息么?”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满口龌龊之言。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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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看着榻上的人。
他什么动作都没有, 只是低声问了一句,却让她觉得有种邀请的意味。
真不知是陈焕真有这个意思,还是她对陈焕的心思颇重……
以至于怎么看他都像是在撩拨自己?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玩物丧志了。
大皇子他们明日就要出征, 该做的事都被她抛到脑后去了。
来京城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瞧见个太监躺在自己榻上就开始心猿意马。
“一会儿吧。”她应了一声, “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先处理一下。”
“……”
陈焕的嘴唇蠕动了一下。
想说什么,犹豫片刻,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点儿暗戳戳的期待和喜悦从胸腔落回肚子里, 又渐渐化成了苦涩。
但因为这样的结果完全在意料之内, 所以不会过于难受。
果然, 一打岔,郡主对他的兴致便也没了。
郡主对他没什么兴趣才是正常,所以怪不得郡主。
要怪的话……都怪五皇子!
胡乱觊觎郡主也就算了, 还打破他的好事!
哼, 活该被郡主拒绝。
等日后皇上跟他问起五皇子的事, 他若不添些堵报复回来, 他便不配给郡主当奴才。
一瞬间, 他心里已经预想到了不少皇上可能会问他的问题, 也想好了怎么回才能让五皇子吃一堆哑巴亏,各种阴损的招都想了个遍。
而面上却垂了垂眼, 隐去眼底的阴翳,乖乖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那奴才……”
枫黎按了下他的肩膀:“没事, 你眯一会儿, 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说着, 手指轻轻地抚了抚陈焕微微泛青的眼下。
“可以在这儿稍微休息休息,我……”
她顿了顿,还是直言:“我搂着你也会心情更好一些。”
陈焕沉寂的心脏又加速跳了起来。
他这几日睡得不好、又要为了赏花会而奔波, 的确非常疲惫。
原来郡主都看在眼里。
他抿抿嘴唇,故意不让自己的笑意显露出来。
他问:“郡主是有什么事,不需要奴才在旁伺候么?”
“也好,那陈公公先帮我磨墨,磨完再休息好了。”
枫黎平日喜欢靠在榻上读书,榻前放了个高度刚刚好的小桌案。
桌上纸墨笔砚,一应俱全。
不管是桌案还是纸笔,一样样一件件,都是陈焕替她精心准备的。
她这会儿往上一瞥,突然意识到,每一样都是自己用惯的,完完全全符合她的喜好和习惯,可这些东西……是她才入宫没几日时就叫陈焕准备的啊?
她不由得问:“说起来,陈公公怎会知道我在纸墨笔砚上的偏好?”
陈焕一怔,心说,都是凭着梦里的印象准备的。
可这种理由,哪有人会相信。
要是郡主怀疑他是有人指使该怎么办?
“你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故意勾引本郡主来着吧?”
“……”
陈焕脸上“蹭”地热了:“郡主休要胡言乱语!”
他才没有!
他最初只是顺手的事,谁想过那么多?
“郡主真是自恋,奴才只是做好当奴才的本分,郡主却觉得是……”
勾引两个字他没能说出,红着脸直瞪枫黎。
他是莫名其妙就开始喜欢郡主了,但绝不是最一开始!
“噢。”枫黎撇撇唇,“原来陈公公为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奴才的本分。”
“那、那哪儿能一样。”
陈焕憋了片刻,别开头,不敢看枫黎的眼睛。
他别有深意道:“奴才愿伺候郡主。”
枫黎没往别处想,低笑一声。
心说,还真跟绪白说的一样,她也是“皇上”的待遇了。
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
她牵住陈焕的手,把人往桌案前带了带。
“来,那给你伺候的机会。”
陈焕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但背脊还是一僵。
他靠在枫黎身边,搭在一起的双腿蹭了蹭。
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郡主说的伺候根本没别的意思,他竟然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是。”他连忙说话,打断自己腌臜的思绪,“奴才替郡主研墨。”
枫黎在案上铺开全新的纸张,而陈焕就在一旁辅佐。
他不知郡主要做什么,便好奇道:“郡主这是要……?”
“北地情况复杂,不说各方势力互有掣肘,就单说地貌都与京城附近大有不同,而呈国和其他两个小国之间也不安分,大皇子与魏将军二人是第一次亲身去到北地,就算会有北地将士们和官员们的陪同,怕是也没法第一时间了解全貌;他们在京中知道的那些,更是不如我在北地摸爬滚打近十年了解得更为深刻。另外,我与耶律丹交手数次,颇有心得,直到他擅长的打法和很多小习惯,或许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枫黎执笔,沾了些墨水,一边思索一会儿的行文,一边继续说道:“我叫他们过来当面说一遍,难免记不牢靠,写下来就可以在路上时常回顾,一边参考一边做出最好的决策,或许能让这一仗更顺利些,少些牺牲,百姓也能尽快恢复安稳的生活。”
陈焕见她如此,心头又是一阵酸软。
像郡主这种心系国家与百姓、少有私心的人,实在是太叫人钦佩了。
她分明知道,如果大皇子胜了,她不但得不到什么,还会彻底失去借此离京的机会。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甚至没有犹豫。
他低低唤了一声:“郡主……”
“呵,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枫黎笑了起来,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管怎么说,让百姓少受战争之苦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着,冲陈焕伸手,勾了勾他的腰。
陈焕便顺从地靠过去,让自己依偎在郡主的怀里。
她将人稳稳圈住,顺势吻了下他的唇角。
此时已经是春末夏初,温度渐渐升上来,但不会热。
这么搂着人,温温热热的触感极好。
她搭在陈焕腰间的手掌动了动,轻抚过他的腰。
陈焕总是那么顺她的意。
“墨够用了,陈公公睡一会儿吧,半个时辰后我叫你。”她温声说道,“我在这儿写下北地概况,你对外也能有说辞,便说一直伺候我笔墨就好,便是谁想要找茬,都没法置喙的。”
陈焕心想,郡主可真是思虑周全,都替他找好理由了。
他往下倚了倚,盖着薄被,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枫黎的腿上。
她坐在案前,而陈焕倚在她身边,刚好可以互不干涉又互相依偎着做事或休息。
枫黎对此非常满意,左手落在陈焕脸颊上,拇指抚了抚他的耳朵。
“陈公公真是顺从。”
“唔。”
陈焕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他别有意味地低声问道:“那郡主,是奴才听话,还是五殿下听话?”
“……”
枫黎本能地笑了一下,抬眼笑看着他嗔了一句:“听墙角也就算了,明知我拒绝了他,陈公公还要吃他的醋吗?”
很顺她的意,就是醋味太浓了。
碰上谁都要醋一醋。
“奴才就想知道答案,郡主东扯西扯做什么?”
陈焕不太愿意在枫黎面前显出自己的失落、显出他是个不听话的奴才。
但心里又苦涩,总得让他从别的地方开心回来才是。
“自是陈公公比五殿下更合我的心意。”枫黎有些好笑,“这种事都要争么?”
陈焕满意了,往她的怀里蹭了蹭。
没说话,喉咙里发出两声低哼,听起来怪是满足的。
没人看见的地方,唇角往上翘了翘。
五皇子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郡主统领一方,即便性子温和,底色也是强势的,必然不会喜欢时常忤逆自己的人,他该有性子时可以有些性子,但整体上还是要听话才行。
他又把身子郡主那旁贴了贴。
感觉到对方顺着他的动作把他抱得更紧了,心头泛起喜悦。
唔,倒是比他想象中好一些。
郡主虽是不乐意撩开衣裳碰他的身子、不愿意对他真的做什么亲密的事,但至少并不抗拒这些肢体接触啊,甚至他觉得,郡主很喜欢跟他有这样的接触,尤其喜欢搂他的腰。
似乎很久之前,郡主就说过他腰太瘦了不盈一握……
难不成,郡主从那时就觉得他抱起来很舒服么?
他有些欢喜,渐渐压过了方才的失落。
郡主不愿碰他也没关系,那他伺候郡主好了。
反正他学了不少,定会叫郡主满意-
怀里的人快要醒来的时候,枫黎就立刻察觉到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陈焕动了动身子,睫毛轻轻地颤。
入宫多年,他早已养成了睡着也不会乱动的习惯,从睡下开始,直到此时渐渐苏醒,基本没有动弹过身子,也就是她写累了,想要放松放松的时候就搂搂他的腰,这才让他变了动作。
而被她触碰时,他就跟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一般,说不出的听话。
她想抱就抱,想摸便摸了,他都睡得那样沉。
给她一种,陈焕异常信任她的感觉。
这让她十分开心。
她的手就放在陈焕的脖颈上,察觉他醒了就摸了摸他的喉结。
太监的喉结普遍不像普通男人那般明显,只是微微凸起,只有在……
他仰着头细喘的时候,才会非常明显。
她不动声色地滚了下喉咙。
手指从他脖颈处往上,快要触碰到那对薄唇时,被他轻吻了吻。
她心头一跳,承认自己被撩拨了一下。
低头,就瞧见陈焕微微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他看起来睡得很满足,就这么依偎在她怀里,不自觉地动了动身子。
这“动了动”八成是无意识的,但在她瞧来……
就是故意蹭她。
有种特别喜欢她依赖她的感觉。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
她要每天早晨都看着陈焕在她怀里醒来。
“郡主。”
陈焕才醒,嗓音沙沙的,还带着睡意。
余光瞄见窗外的光线,一顿,立刻醒来了不少。
他想起身:“郡主,奴才这是睡了多久?”
“一个时辰而已,没关系,在躺一会儿吧,我马上就写完了。”
枫黎按住他的腰,不让人随意乱动。
陈焕没再固执地起身。
还喜悦地翘了翘唇。
唔,看来郡主是真的很喜欢抱着他啊。
但这个姿势躺久了,他觉得不太舒服。
于是翻了个身。
不翻身还好,这一翻身,就立刻看到——
绪白正在案前伺候笔墨,一双眼睛愤愤地直勾勾瞪着他!
那眼神,好像在控诉他竟然对郡主做出这种臭不要脸的丑事;
又像在斥责他竟然放着郡主一个人伏案奋笔疾书,自己却睡得那么香。
陈焕从没想过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更没想过就这么被人明明白白地瞧见了自己睡在郡主腿上的样子,而且,他刚刚还那么赖着郡主。
身上的血液因为过于害羞,“腾”地一下子全都集中到了脑袋上。
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可郡主在做正事,他不好立刻骂骂咧咧地发作。
更何况,要是在绪白面前发作,与郡主娇嗔……
一个是更丢人了,另一个是,绪白瞪他的眼神更要变得愤怒了。
他立刻翻身回去,背对着绪白。
手指摸到枫黎的后腰上,先用力掐了一下。
但还是没舍得太过分,又轻轻拧了一下。
他听见郡主喉咙里溢出一声笑。
“……”
脸更红了。
他真想立刻揪着郡主的衣领骂人,也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往后陈公公与我接触只会越来越多,难免叫人瞧见,陈公公这么害羞可怎么行?”枫黎笑着摸了摸他的背脊,“不过是靠着我睡一会儿罢了,又不是什么旁的。”
“……”
还想有什么旁的!
陈焕心里骂。
但骂完一句,又是一顿。
等等,郡主还希望能有什么旁的?!
不会真是他想的那样吧?
那股气焰因为想到些有的没的,又偷偷地落了回去。
他借着绪白看不着郡主身后,伸出手臂,小心地搂住枫黎的腰。
“好了,应是没什么遗漏了。”
枫黎将自己写的内容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仔细回顾北地的点滴,确定没有错误和遗漏之后,将纸张好好地折起来收好。
她吩咐道:“绪白出去休息片刻吧,我有话与陈公公讲。”
绪白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家郡主怎么会瞧上一个阉人。
早就感觉到陈焕与郡主之间有些奇怪,但实在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
就算陈总管模样是不错,的确有几分姿色,可谁不知道阉人与正常男子不同,下面是受过一刀的,根本就……怎么还伺候到榻上去了!
郡主定是受了陈焕的蛊惑。
真不知他是用了什么法子,才勾到郡主的。
他们家郡主怎么也应该叫哪家名门望族的听话小公子入赘才是!
她有好多话想说,可她才一进屋时,就已经劝过郡主,却根本拦不住。
跟郡主相处多年,她知道郡主做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
于是,只能气愤地多瞪陈焕两眼,并在心里祈祷郡主能早日脱离陈焕的蛊惑。
她不太甘愿地欠了欠身:“是,郡主,我先出去了。”
临走前,没忘了盯了下陈焕的后脑勺。
房门关上,房间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陈焕这才起身,脸上的红润还未完全褪去。
他问:“绪白姑娘十分关心郡主,叫她知道郡主对奴才如此……会不会反而对郡主不太好?万一坏事,怕不是小事了。”
“我已经被留在宫中,绪白知道我的处境,也知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不会因为我们的关系而关心则乱,况且……她又不傻,之前那么多天早已感觉出不对来,比我们刚在一块儿就告诉她更能接受,如今她彻底知道了,也好叫她与你通气,有什么事,相互搭配着圆回来。”
“也是,都依郡主的安排。”陈焕看向桌案,“这些……一会儿奴才奉到皇上面前?”
“嗯,有劳了。”
枫黎将手搭在纸上,指肚轻轻拂过一个个字迹。
每个字都是她沉浮多年对北地留有的记忆。
陈焕见她沉默,也跟着沉默下来。
他扫过眼前人沉静而略带怅然的神情,心脏叫人挤了一下。
他明白,郡主一直想回去。
不止是因为这次的战争,更是因为她热爱自由,也爱着那片土地。
对她来说,出生的京城只是他乡,而北地才是故土。
他张了张唇,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有些残忍的问题。
“郡主直到现在,也从未想过留在宫中吧。”
“是啊。”
枫黎不假思索地叹了一声。
答得干脆。
若问她真心,她没有一刻、哪怕是一个瞬间,想要留在京城。
她连想都不需要想,第一选择就是要回到北地。
而陈焕为此鼻尖一酸。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分明方才还在因为郡主对她的好而开心、羞涩,此时却变得难受。
郡主回答的太干脆了。
他知道郡主是将军,她心系北地百姓与将士,她肩上扛着责任,她有许多人都比不上的大爱,也知道她对北地的感情,知道她不羁的志向,知道四四方方的宫中根本容不下她。
郡主跟他这种这辈子就只能困在宫墙里、只求小情小爱的阉人不同。
他早就知道这些,也越发明白这些。
所以他不奢求自己能在郡主心里排第一位。
他早就知道他排不了第一。
他就只是……
就只是希望郡主在面对他时,能有一丝犹豫罢了。
他只要那一点点犹豫。
不过如此。
“郡主,时候不早了,奴才在郡主这儿待得太久总归是不合适。”
陈焕起身,压下心头隐隐的苦楚,面色如常地理了理衣裳。
他双手捧起郡主理好的纸卷:“奴才这就去面见皇上,相信有郡主相助,大殿下他们必定可以旗开得胜,一举击退敌人。”
枫黎也知道他待得时间不短了。
她点头:“好,去吧,日后自己注意休息,别那么累。”
“好,奴才都听郡主的。”
陈焕离开之前,有点儿想亲一下郡主。
但想到郡主毫不犹豫地选择北地,就一阵委屈和生气。
他咬下嘴唇,到底还是没去索吻。
他有些赌气,不想让郡主觉得自己有那么、那么、那么地依赖她。
出了殿门,就发现绪白正在一旁。
她面色不太友好,一看就知道还在因为他生气。
“陈总管真是厉害,我倒不知,陈总管还懂得勾引女子,竟然把我们郡主都勾去了。”
绪白越说越是生气,郡主过去定力那么好,从未对谁动过心。
陈焕就算是总管,就算受皇上信赖,就算模样尚可……
可怎么能配得上她家郡主啊!
他们郡主英明神武、用兵如神、性情飒爽、北地没有人不喜欢。
郡主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陈焕心里正难受呢,这会儿还要被咄咄逼人,更是不爽。
他眉眼一厉,故意气绪白,拿腔拿调道:“咱家就是爬了郡主床,你能怎么样?”
绪白一听“爬床”二字,脸不由得发红。
她磕巴了一下:“你这……满嘴龌龊之言!”
陈焕低哼一声,双手负在身后,拿眼角斜斜地睨她。
他有意说得夸张,得意洋洋道:“郡主喜欢咱家,宠着咱家,乐意将咱家唤到榻上去伺候,你若心有不满,就与郡主说去,与咱家发火什么用?又不是咱家逼着郡主宠的!”
绪白心里也清楚,都是郡主自己的选择。
但郡主选择前,陈焕必定勾引了。
她气的牙直痒痒,按捺住火气,学着陈焕阴阳怪气道:“呵,谁能想到,堂堂陈总管竟是用这种法子叫人消火的,真是……啧。”
“……”
什么叫……这种法子叫人……
消火的??
还骂他龌龊之言,到底是谁满口龌龊之言!
陈焕涨红了脸,骂道:“胡说八道!下流!无耻!”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要被气哭了。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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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将军。”
枫黎在上城楼前, 叫住了魏武。
今日大皇子与魏武领兵出征,皇上亲自到城门送行。
她也因此得到机会,一同出了皇宫。
她穿的还是在宫中常穿的那身华服, 与魏武一身战袍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即便如此,她双手负在身后, 一身英气浑然天成,不遑多让。
“你知道吗?”
魏武挑眉:“什么?”
他以为枫黎是心中不爽才来与他找茬,勾勾唇角, 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想到皇上在他和郡主之间选了他, 忍不住高兴。
“不会是皇上识人善任命我出征, 郡主有所怨言吧?”
期待了那么久,总归是有机会实现愿望了。
他必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信任。
枫黎没搭理他,只道:“没有谨慎, 勇气和力量就一无是处。”
“你……!”
魏武头脑一胀, 差点就跟从前一样起了口舌之争。
可能是被任命为辅佐大皇子的副将, 有了身份, 到底是比从前冷静了些。
他很不愿承认, 但心里知道, 郡主这话也并无错处。
他使劲儿把自己的脾气压了下去:“末将知晓了,就多谢郡主良言。”
枫黎有些惊讶:“魏将军倒是长进了些。”
“……”魏武咬了咬牙, “我是否长进,还轮不到郡主来评判!”
“你这人, 对我们将军客气些!”旁边有人插话, “多少人求着我们将军夸奖一句, 将军都吝啬着呢,你倒好,将军夸你竟是这个态度!”
枫黎随父亲回京时, 不少亲兵跟随左右,个个都是精锐。
如今北地战事吃紧,便随大皇子一同出征。
见有人这么对待枫黎,心里气得慌,忍不住替她说话。
魏武不悦道:“我与郡主说话,轮得到你说话么?”
“魏将军。”
姜晟睿看向他们,沉声道了句。
魏武的气焰下去不少:“是,殿下,末将这就来。”
他连忙跟上姜晟睿的脚步。
枫黎看着他的背影,扯了扯唇角。
狗改不了吃屎,还是那么欺软怕硬。
又或者说,看见她是个女子就觉得好欺负,即便知道她有真功夫也总要低看她一眼。
还好皇上没让她跟魏武一块儿出征,不然,内讧怕是少不了。
好在他一直很听大皇子的话,有大皇子管着应该不会闹事。
但愿大皇子能利用好他的脾气秉性吧。
“黎儿。”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
枫黎回头,就看到父亲与林清远一同前来。
“父王,林副将。”
目光在父亲身上扫视一圈,没见病容。
她上前迎了几步:“听闻昨日父王病了,没能参加赏花会,还想着今天随皇上出宫为将士们送行后,与皇上说明情况,去王府看看父王呢。”
枫玖握拳在唇畔,轻咳了两声。
他说道:“昨日的确身体不适,今日好些了,便赶紧过来。”
说话间,看看自己身旁的林清远,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林清远的肩膀,与女儿道:“昨日是清远的错,我昨日已经骂过他了。”
“王爷。”林清远显然不太服气,“昨日若不是郡主在皇上面前说我一直以来只是副将,没有能力统领全军,皇上兴许就派我出征了!待我闯出丰功伟绩,难道不是给王爷荣耀门楣么?”
他看向枫黎,目光藏着不满:“郡主莫不是怕我闯出名堂,战绩超越了你,盖过了你的风头?”
枫黎心说,你有那个能耐么。
碍于父亲就在身边,她抿抿唇,没说不好听的。
“父王若让你闯,我便没有异议。”
枫玖见林清远依然不忿,还有些委屈似的,无奈但也有心疼。
他缓声说:“清远,本王都是为了你好。”
林清远还想说什么,陈焕小步快走来到了三人身边。
他神色淡淡地传话:“枫老王爷,皇上知晓您到了,请您上去。”
“知道了。”
枫玖说完,叮嘱一般看了林清远片刻。
林清远点头称是后,他又看向枫黎。
“你也看见了,皇上不愿让你出征,你在宫里也省省心吧。”
他说这话时,忽而变得严厉了些。
先前一直以为这个女儿是安心待在宫中的,没想到,竟一直在等着这个机会。
一个女儿一个徒弟,每一个让人省心的!
“为父会好好看着清远,不会再让他胡来。”
枫黎垂了垂眼,没说话。
她看见父亲随着陈焕从她面前离开。
林清远低低哼了一声,坠在了他们身后。
枫黎重新抬起头,紧绷的脸颊抖动了一下。
负在身后的手指渐渐攥紧了。
绪白担心地唤她一句:“郡主……”
“要我说,父王昨日根本没病。”
枫黎抬头,看着父亲走到皇上身边,两人一同站在城墙上俯视大军。
都知道林清远不听话了,反倒亲自替他遮掩。
“早就感觉到皇上对我的防备过于重了,能猜到可能的原因,但一直以来,都没能做出决断,以至于有很多可以试探皇上想法来印证我的判断的机会,全因为我迈不出脚步而错过了。”
她在战场上从来不会犹豫,但那毕竟是她的亲人。
父亲待她不差,尤其是儿时,有求必应。
她到底是一直没能舍得。
“又或许是我有些侥幸吧,总觉得若北地战事再起,皇上权衡利弊会让我出征。”
她也蹬上城墙,但没往皇上那旁凑,只站在边缘的位置。
将士们的盔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很快就是父王的生辰了,到时候,我送给皇上一份大礼。”
上次随口拿来帮陈焕圆谎时,离父亲生辰还有两个多月时间。
那时,她还是很真心地想要花两个月时间慢慢寻一件礼物送给父王的。
没想到仅仅一个多月,就发生那么多事。
到了今天,她已经不再想选礼物了。
“希望到时候,父王不会真被我气得病了。”-
夏意渐浓,日子一天比一天更热了。
宫中开始给各宫分发冰块,永安殿这旁有陈焕帮衬,快要赶上太后和贵妃的量了。
枫黎从不荒废武艺,每日早起天还没亮时便开始练武,数年如一日。
练完武,先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再慢慢悠悠地用点早膳。
读一会儿书,有时是兵书典籍,也有时是些时下流行的话本,什么都看。
等太阳高了热起来了,再心满意足地吃一碗冰酥酪。
她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再多在宫里待上几个月,身子都要被养刁了。
不是说意志力的问题,而是身体慢慢脱离了相对艰苦的环境,事儿越来越多。
“郡主,我刚到,三殿下就被叫到皇上面前去了,没能与殿下说上话。”
绪白从外面回来,立刻与枫黎汇报此事。
她说:“不过依我看,即便没有郡主邀请,殿下应该也会亲自到王府庆祝王爷生辰的。”
枫黎吃东西的动作没停,往嘴里丢了块桂花糖。
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不太清楚。
“无妨,反正还有三日呢,等殿下空闲了再说也是一样。”
她冲绪白招招手:“来吃。”
绪白没客气,也拿起一块塞到嘴里。
她直点头:“真甜,感觉要不是郡主每日练武运动量大,早就胖了一圈了。”
枫黎瞪她一眼:“埋汰我吃得多呗?”
绪白笑嘻嘻道:“郡主本来也吃得多嘛,又不是坏事,说明郡主消耗大啊,身体健康又一身的力气,这样才会食量大呢,总比盈盈弱弱一天吃不了几口的强。”
她又从旁边拿起一块儿糕点,三两口就给吃了个干净。
郡主是没胖,但她是真的胖了一小圈,都怪郡主对她太好了些。
“对了,那边的消息呢?我瞧瞧。”
枫黎拍拍手,擦掉指尖的残渣。
在北地为将那么多年,她必然有自己的情报网,即便远赴京城,也一直和北地有联络。
除此之外,京中之事、尤其是王府的事,她也有所关注。
只是被困宫中,说是“小住”实为软禁,只是吃喝玩乐的话,那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但若是频繁与外界联络,让皇上知道她一直与北地通信,只会引火烧身。
所以消息不敢传递得太频繁,每次都要隔上数日才能传递些进宫。
先前是每七日一次,因为不确定陈焕的立场,也一直没让他知晓和参与。
最近才与他通了气,改为了每五日晚间换班时传递一次消息。
“到昨晚,应该已经是五日了吧。”
绪白一怔,把手里的食物放了回去。
“昨日并未收到消息啊。”
枫黎敛眉:“什么?”
绪白见她严肃,也立刻认真起来了。
她还是以安慰为主:“许是最近半个月才改成五日传递一次消息,他们记错了时间?郡主无需过于担心,虽然当时临昌失守,幸在大皇子及时赶到稳住事态,近来有胜有败,但整体上并无颓势,依郡主所言,呈国刚刚度过严寒粮草不足,只要守住寒州仓,他们不管怎样都只能退兵了。”
“要是连个时间都能记错,怎么能留在我手底下。”
枫黎起身,手掌握成拳抵在桌上。
她吩咐:“叫陈公公过来一趟,有事要劳烦他。”
“陈公公似乎也一并被叫到皇上面前了。”
“……”
枫黎问:“王府也没消息?”
绪白感觉她表情不太对。
她点点头:“……是。”
枫黎的额角跳了跳。
那股有事要发生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上次更重。
心脏和脑袋都有种被什么死死压住的感觉,沉闷得她不舒服。
上次以为那种预感只是皇上没允她出征,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肯定出事了,我去见皇上,请皇上许我出宫。”
她二话不说,大踏步往外走。
永安殿离勤政殿不算近。
她没功夫顾得自己穿着早起练武的那身衣服是否得体,只想尽快去到皇上面前陈情,希望皇上可以允许她出宫把事情搞清楚,说不准还能……
把她犹豫了那么多天的事情彻底地解决。
只是才走了一半路程,就突然被人抓住手腕,拉进了避人耳目的偏僻处。
她眉头一拧,才要发火,就见到了陈焕的脸。
陈焕额上全是汗珠,此时还在不停细喘,一看就是赶了一路。
看到郡主,紧张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但依然不敢大意。
他稳了稳气息,无声地“嘘”了一下,压低声音道:“郡主,出大事了,大皇子依从郡主建议一直很是重视寒州仓,不想有人出卖军情,导致接连战败,大皇子此次更是为保护粮仓受了重伤,军心大乱,几日之内就丢了几座城池,如今大军已经退至高吉,依天险才勉强守住,今日皇上大怒,下令彻查所有与北地和此事相关的人,郡主与王府首当其冲,现在已经派人围了王府去请王爷,永安殿也是即刻圈禁,不得任何人出入,奴才正是想赶在前面与郡主通个气。”
他语速极快,开始还能沉稳些,越说到后面越是焦急担忧。
尤其是看到郡主的脸色逐渐变差、无声红了眼眶的时候,心疼得要命。
“这次与上次刺杀那事程度不同,十来座城,无数将士的性命,百姓民不聊生……”
枫黎感到头脑肿胀、一阵耳鸣,一时之间,似乎什么都听不清了。
可陈焕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耳中。
她一手捂住眼睛,几乎要听不下去。
陈焕见她如此,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牵住了她的手。
“奴才见郡主与王爷和王爷的徒弟林清远关系微妙,不知道王爷进宫后事态会怎么发展,万一郡主被困在永安殿什么都做不了,奴才怕耽误了大事,若郡主这次不想留在永安殿里那么被动,有什么想做的要做的,不妨与奴才说,奴才定会全力帮助郡主,绝无二话!”
枫黎一点一点地握紧了他的手。
越来越紧,弄得他有些疼。
她闭上双眼,胸腔起伏数次,很努力地让混乱的头脑稳下来。
再睁眼时,那些酸涩、心痛和愤怒全消失了。
陈焕看到了一张沉静而认真的脸。
郡主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好像一切谎言都能被她看穿。
他听见她问:“陈公公,事关重大,我不得不问,且只问一遍:出卖军情,与你有关系么?”
他愣住,继而酸涩的怒意控制不住地往上爬。
他甩开枫黎的手,气得想骂人,但更多的是要被气哭了。
“郡主不会是以为,奴才为了成全郡主你回到北地,故意出卖了情报吧?”他气极,打在枫黎的身上,“咱家知道你在乎百姓,在乎将士们的性命,知道你心中的责任,又怎么可能做出让你讨厌的事!更何况,奴才巴不得你留在宫里呢!奴才是疯了么,才会做出那种让你彻底恨上奴才离开奴才的事!”
枫黎任他打了几下。
表情没轻松下来,但见陈焕如此,将人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我得排除一切可能。”
排除之后,就只剩下那个最最可笑也最最可恨的了。
她的眼神越来越沉,抱着陈焕的力气也逐渐变大,在他耳畔轻轻叹了一声。
“我就不应该顾及任何情分。”
陈焕能感觉到郡主身上似乎有种很难说明的痛苦和……恨。
她还是那么冷静,也已经做了决定,但止不住悔恨。
“郡主不必自责,怎么说也不能怪郡主,是做出这种事的人该死。”他心疼地安慰,轻轻拍了拍枫黎的背脊,“但希望郡主记得,郡主是好人,奴才便不会做那种违逆郡主的事。”
枫黎松开他,克制自己的情绪,收敛表情。
她不想让陈焕太担心,便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知道我是好人,所以不会做,那如果我本身就是个坏人呢,陈公公就会那么做了?”
陈焕脱口而出:“那奴才自会陪郡主下地狱去!”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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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拧着眉头, 静静地思索片刻,对陈焕道:“陈公公,去请三皇子来, 就说我有八成把握将出卖军情的人带到皇上面前,请殿下帮我, 他惜材,又相信我的为人,定会帮忙。”
陈焕心知郡主需要真正有权力的人帮忙, 而不是自己这种只能狐假虎威的奴才。
可听她二话不说就让他去请三皇子, 还是会有些醋味。
他说:“郡主若想出宫, 奴才也有法子将郡主安全地送出去。”
“呵,你别乱掺和。”枫黎摸摸他的头,“殿下到底是皇上的儿子, 做点错事算什么?即便皇上震怒, 也不会真把三皇子怎么样, 但若是你, 就不一样了。”
“那郡主不是把殿下往火坑里推嘛。”
陈焕满意了, 心里美滋滋的同时, 又唾弃自己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还盯着这点儿鸡毛蒜皮。
但怎么办呢,他就是这么个心眼比不上针尖的人。
“最后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么。”枫黎摸了摸今天半点粉都没抹的脸, “好在这么久在宫里我很少乱蹿,又有香阳每次都在我出门前拉着我上妆, 若在皇上发现我不在永安殿之前就换上太监服随殿下出宫, 应该没人看得出来。”
“那奴才立刻去寻三殿下, 顺便叫陈顺……带一身他的衣裳过来。”
宫中不同品级的太监穿着不同,越是品级高,人数就越少, 也越容易叫守卫记住长相。
他陈焕这张脸谁不认识啊,而陈顺虽在他手底下做事颇有脸面,品级却不高,相同品级的太监在宫里少说有个两三千,守卫很难认全,就是生面孔也不会被发现。
只要别拖到皇上发现她不见了、封锁皇宫寻找,那有三皇子带路,问题不大。
枫黎看陈焕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总是觉得……
他刚才说到陈顺时,不太乐意。
陈焕他们动作很快,经过一番折腾,还算顺利坐上了三皇子在宫外准备的马车。
姜怀泽脸上没有往日的笑意,眉头始终深深地拧着。
他沉声说:“我知道郡主一心为了北地百姓,还为皇兄提供了不少参考和帮助,皇兄这段时间传递回京的战报里几次肯定郡主提供的消息十分有价值,所以我相信郡主清白,这才出手帮忙,希望郡主不会让我失望。”
“我知道,但我自己手中并无权力,很多事情做不到,还需要殿下帮忙。”
当朝豢养私兵视同谋反,整个定北王府在回京卸去兵权后,只有王府上有府兵和侍卫,因她不在王府,再加上如今的情况,不一定受她调遣,她能用的人手太有限了。
“我与殿下简单说明现在的情况,其一,我的人一直关注北地与王府动向,定时为我往宫里传递消息,昨日断了消息,八成非死即伤,我需要殿下帮我去寻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枫黎拿起纸笔,快速勾勒出几人的面容、写下特征与地址,并把一只哨子放在姜怀泽手里,“他们不一定知道殿下的人手与自己同心,只要吹这个,他们听见了只要还能动就会现身,至少不会有所防备,若有活口,他们手里可能掌握了一些消息。”
“其二,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人垫背,我的确瞒着皇上与北地通信,出卖军情的人说不定已经打算把我推出去顶事,每次我往宫外传递消息后,字据没有烧掉,而是叫人塞到祈福木牌的夹层中,请寺中小师父代笔在木牌上写下祝福与具体年月日之后,再挂到祈福树上,劳烦殿下去太后出宫祈福时常去的清净寺去取木牌;宫中的纸墨与外面的不同,而是否有人私自带纸墨进宫就太好查了,对方即便模仿字迹陷害于我,也是徒劳。”
“其三,请殿下命人去查阿娜公主最近十日的动向,接触了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这个倒是容易,皇上一直叫人在做此事,问清楚即可,以耶律丹的性子,不可能放着自己妹妹在大燕却完全不加以利用,绝对会有人联系阿娜,先前没发觉,定是忽略了什么。”
“其四,定北王府那边……”
枫黎面色凝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说:“我亲自去,若殿下不放心我的所作所为,可以派两个信任之人跟随。”
姜怀泽沉默片刻,撩开车帘:“他们两个跟你同去,你便当做帮手吧。”
枫黎与两人一起到定北王府时,王府已经被禁军围守了。
府兵则站在禁军对面,刀刃相向。
为首的说道:“我们王爷此时身体不适,一会儿自会入宫面见皇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未有定论,就要把事情全部扣在王爷头上么!”
三皇子的人低声与枫黎说道:“皇上下的第一个命令便是请王爷入宫,难免比我们速度更快,郡主,我们现在……”
“跟我来,别乱说话。”
枫黎已经换回了一身劲装,昂首上前时,气势十足。
她走入众人视线:“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府兵一愣,但更明显惊喜多些:“郡主,皇上竟让您回来了?”
郡主都能出宫了,这么看来,事情没有严重到他想的地步。
禁军方统领也是一怔:“郡主……?”
他只是奉命围守王府、请王爷入宫,并不知道皇上对郡主是什么处置。
但对于枫黎突然出宫,还是颇为意外,有些疑惑。
枫黎大大方方地笑道:“怎么,是皇上命我与三皇子殿下共同查探此事,方统领是不认得三殿下的人么?”
身后两个三皇子的人欲言又止。
不太自在,又在枫黎一个眼刀下彻底闭了嘴。
殿下让他们跟来,是有盯着郡主的意思。
但也说郡主没有异动,便帮衬郡主。
如果这回郡主真叫殿下失望了……
方统领敛敛眉头,那两人的确是三皇子最得力的手下。
犹豫片刻,他到底是冲枫黎欠身:“郡主,皇上命我等请王爷入宫,可一刻钟了,王爷并未出府,为此我也很难办,还望郡主请王爷出府。”
枫黎负手往前走,穿过了府兵的拦守。
身后有人跟上,府兵立即持刀上前,不让他们跟上半步。
“只有郡主能进。”
有禁军侧头与方统领说话:“若真是他们,趁机将证据全销毁了……”
枫黎盯着他,不加掩饰地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如果真有证据,我不进去他们就不会销毁,只有我进去了,才能销毁是吗?”
那人立即不说话了。
低头下去,不敢多看她一眼。
方统领见此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冲身后的人摆摆手。
他说道:“郡主,希望你别辜负皇上的信任。”
枫黎走进王府,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震颤。
儿时就离开了这儿,回京后也几乎没怎么住过,一切都那么陌生。
仿佛这里根本不是她的家。
府中下人都是从北地王府一并过来的,知道她在北地的权力,见了她纷纷行礼。
她问什么,便有人乖乖答什么,很快就悄无声息地将她引到了父王房前。
管家低声道:“今日王爷身子的确不适,林公子正在里面陪王爷。”
“你下去吧。”
枫黎走到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不高的说话声。
她听力好,隐约能听得清。
“父王,您那么偏袒枫黎,让她成了王府唯一的孩子,有郡主之名,让她带兵领将,在北地那叫一个风光,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您的孩子,也只知道她,可我呢?我什么都没有,这次好不容易皇上怀疑她、扣她在宫中,我有机会出征证明自己,证明我根本不比她差,她不愿意让我掩盖她的锋芒也就算了,为什么您也对我各种阻拦?!”
“呵,如今,我为自己筹谋到了出征的机会了,马上就会替您带着枫黎因不甘留在京中而通敌叛国的证据去面见皇上,皇上无将可用,定会允许我为王府戴罪立功,等我回到北地与您的旧部汇合,为自己正了名、改回姓氏,说不准,还能跳过世子的名头,换个别的当当呢。”
早就预想过好几种可能,眼前的这种,也在预料之内。
枫黎静静地听着里面的人发出动静,一步一步、迈着似乎踌躇满志的步子,来到门前。
一门之隔的人双手按在上面,往两侧拉开了门。
她看着眼前的格挡向两旁消失,缓缓抬眼的同时,看到对方由得意转为震惊的脸。
不等林清远说话,她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直接将人踹出了几米!
房间里响起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一声哀嚎。
林清远疼得额头顿时冒了汗,在地上痛苦地直扭。
“啊——!枫黎你……”
枫黎一步步走进房间,院中有几个老奴听见了惨叫,却谁也不敢上前。
她缓声道:“你不会真以为,以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北地将士会对你一呼百应吧?”
还想顶着王府世子的名号自立为王,反叛了大燕不成?
他怎么敢想啊。
林清远撑着身后的椅子起身,一脸震惊。
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但开口时还是免不了一种气急败坏之感。
“你怎么能出宫到这儿来?!皇上不应该将你软禁在宫中吗?还有那些府兵,那些下人,他们怎么会让你进来!”
“看来,你是没算到我能及时出宫啊。”
枫黎笑了笑,一双杏眼中却带着要杀人般的怒与恨。
若她再晚一刻钟,或许真出不来了。
她盯着这个比她小了五岁的青年。
如今已经十九了,怎么就愚蠢得像是个三岁孩童?
最初见到林清远时,她十六岁。
那年,父王受伤,她刚刚以女子身份接手将军之职,忙不完的内忧外患,常年睡在军营不回王府,时隔许久回府后,就见到了被父王收为徒弟的小男孩。
一开始她对徒弟身份从未有过怀疑,只觉得父亲伤退,能在王府找点事做、有人陪着还不错。
但久而久之,总觉得父王对这个孩子的态度不太对劲。
府中的一些下人的态度更是显出了父王的偏爱。
有一次,她时隔两个月回府,竟然有不长眼的下人将她排在林清远之后,怠慢了她。
从下人身上能看出——
他们觉得,日后林清远能代替她的位置。
她当即当着所有人的面,发卖了那几个人。
看得出这些人对林清远非常好,他小小年纪就表现出强烈的不爽,与父王哭闹。
但父王还是默许了她的决定。
因为父王知道,王府的荣誉都是她撑起来的。
而那些不知道主子是谁的下人,留着能有什么用?
起初那几年,尤其是林清远也进了军营后,没少与她明争暗斗,为自己立微风。
但他没有真才实学,更不是她对手,久而久之,也就老实了。
这些年,他的确没再闹事,还算听话。
她还以为是父亲真的把林清远管好了……
枫黎看向床上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的父亲。
生病?怕是中毒了吧。
她开口,怎么也掩不去嘲弄:“父王,你那么宠他,却遭此罪……我该说什么好呢?”
“宠我?呵,宠我却只让我当什么徒弟,连我该有的身份都不给我,算什么宠我!”林清远忍不住抬高音量,吼了出来,“身份是你的,荣誉是你的,威风的也是你!不就是我娘不是什么高门小姐,只是乡野之间一个普通村妇么,他凭什么就这么对我!”
“你是装不懂,还是真蠢啊?”
枫黎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父王若只把你当成徒弟,怎会让你吃穿住行都有那么好的待遇?怎么会任凭你在府中对下人呼来喝去?你想要什么,父皇什么时候没满足过?除了没有世子名号,你还差在哪儿了?皇上想要削去王位,若真有儿子,你以为现在我们还能太太平平地站在这儿么?”
她有想过是不是父王出卖的情报,但她始终觉得不太可能。
一个在王妃与未出生的儿子一起难产殒命后,便疑神疑鬼怕是皇上故意为之的人,最多也就是敢偷偷生个儿子改名换姓地带在身边了,哪儿敢做那种谋逆之事。
“自从知道三皇子有开拓女官女学之意,父王就开始为你谋划了,他知道三皇子必定需要我这样的人,便想安排嫁与三皇子为正妃,日后成为皇后,生下皇子便是太子,等我的孩子成了皇上,什么王府荣誉什么王爷身份,还不都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儿,枫黎背在身后的手指终是握紧了:“什么苦都是我受的,你只需要轻轻松松地享福就可以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无声地垂眼眼眸,掩去那一点儿疲倦。
“他从未想过害我,也希望我一生荣华富贵,但他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
“他只希望我能为你铺路,为王府的未来铺路。”
“谁要等那么久啊?你开开心心当着你的郡主,当着你的将军,在北地万人崇敬,什么荣耀都是你的,就是回了京城,谁见了你不得恭恭敬敬地唤一声郡主?就连皇子们见了你都得好声说话,可我呢?谁都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
“……”
枫黎觉得林清远根本无法交流。
她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可笑,因为占尽了便宜,所以一丁点儿亏都不愿意吃。”
早知今日,她就应该早在皇上面前主动揭穿林清远身份。
纵使被人背地里唾弃又怎样?
就算父亲难过又怎样,现在还不是一样难过?
皇上拘着她,怕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怀疑林清远身份,却找不到证据。
也是,你大大方方生个儿子,倒是光明正大。
但背地里偷偷地改名换姓,谁知道你背后谋划什么?
“怪我过去念着父亲,不想让他最大的念想没了。”
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十六年太久,她总是能记得在林清远到王府前,父王对她全心全意的好。
“我没想到,可能父王也没想到吧,你竟然做出那种丧尽天良之事。”
“丧尽天良?”林清远嗤笑一声,表情嘲讽而略带疯狂,“我为自己争取怎么了?只允许你为自己争取么?你不是从来都没打算听父亲的话,乖乖嫁给三皇子么?我就是要为自己挣来大将军的名号,就是要恢复自己世子的身份,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枫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色俱厉,“你害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么?!”
林清远的眉眼抽动一下,往后缩了缩。
“那……那又怎样!”他鼓起劲儿吼了回去,“那些贱民,怎么能跟我比!我是世子!世子!我也是父王的孩子,也继承了父亲的血脉,你能打胜仗,我怎么就不行?我能比你做得更好!”
枫黎一拳锤在他脸上,力道大到手背直接染了血。
跟这种人说什么都是废话。
她摇摇头冷笑一声:“林清远,你知道么?”
她抬头,在林清远不解的目光中扯动唇角,一字一顿地开口。
“父王,贵在自知。”
林清远鼻子嘴巴全是血:“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听说过吧,父王起初到北地那些年,仗打的并不顺利,有胜有负打得很是辛苦,后来却突然发力,在北地的威信越来越高……你不会以为一个人的实力真能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吧?”
林清远一愣。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僵在原地。
枫黎弯腰,垂眸看他:“父王开始战无不胜的那年,我,第一次随父王去了战场。”
“不、不可能!给我机会单独带兵,我肯定不会输给你!”
林清远一拳挥过去,用了十成的力道。
枫黎毫不留情,几下子就把人按倒在地。
长腿一踏,死死地踩住了他的背脊。
她用力抓住林清远的头发,让他抬起头来:“你好像没这个机会了。”
林清远头皮疼得要命,但为了保持气势,依然死死瞪她。
他骂道:“父亲知道了不会饶过你的!”
“你说父亲这种人,在[副将林清远]出卖军情通敌叛国酿成大祸之后……他还会再承认你是他的孩子吗?”枫黎凑近了一些,余光瞄了床上一眼,缓缓而清晰地说,“你谋害王爷,显然我们不是一道,于情于理,谁都不会觉得你是王府的人。”
说罢,不等林清远反驳、叫嚷,她猛地把他的脑袋按了下去。
鼻梁牙齿磕在地上,发出“咯嘣”一声巨响。
林清远疼得够呛,满脸是血地大吼道:“我收集的你的罪证也已经叫人往宫里传了,还有你的探子也在我的控制下,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你别太得意了!你若敢杀我,更说明你心中有鬼!”
“杀你?谁要杀你。”
枫黎揪着林清远的头发把人丢到一旁,站直身子拍了拍手。
她高高在上地斜眼睨视他,淡淡地笑了一声:“想要世子身份?想要继承王位?”
“我会让你以叛国副将林清远的身份被斩首示众,永远钉死在这个身份上。”-
枫黎让府兵和禁军一同入府,正打算与三皇子殿下汇合。
忽而听见禁军有人与方统领汇报。
“大人,阿娜侧妃方才杀害了瑞王殿下,此时逃离王府不知所踪……”
她脚步一顿。
这件事果然还跟阿娜有关。
她顺手从一个禁军的腰间抽出把长刀,转身便走。
“我去寻阿娜,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郡主……你……!”
方统领喊了一声,没能让她停下,赶紧给手下使了个颜色。
他呵斥:“还不快跟上郡主!”
枫黎不知阿娜会在哪儿。
且她回京后几乎立刻住进皇宫,即便后来出宫,也对京中不够了解。
但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京中见到阿娜时的那条小巷。
那里很偏僻,一般少有人走,是个可以暂时隐蔽的地方。
且阿娜在明知道自己杀死瑞王逃无可逃的情况下,没有乖乖地被禁军带走,反而杀死了瑞王孤身逃窜,必定有特殊的用意。
她总有一种……阿娜会想再见她一面的感觉。
她从几处近路急速奔往那条小巷。
在她初次跟阿娜相遇的同一个位置猛地转身。
刀尖相撞的声音痛击耳膜。
她抬眼与人对视,目光中终是露出了愤怒。
自从阿娜入京,她从未对阿娜露出这种情绪和表情。
“是你跟林清远一起做的?我的人也是你们合伙动手的?”
“说的没错,而且你那几个人早在几日前就想提前给你通消息,可惜啊,被按下了。”阿娜手中拿着一把沾血的短刀,招招致命地攻过去,“我自己赢不了你,但你困在宫里什么都做不了,再拉拢你们自己人,虽说胜之不武,但终是赢了你一回!”
枫黎要紧牙关,躲过几次攻击,与阿娜拉开些许距离。
她问:“皇上一直叫人盯着瑞王府和你,从未发现异样,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只和我哥派来的人碰过一次面而已,自然没那么容易发现。”阿娜扬起唇角,颇有几分好不容易赢过枫黎一次的得意之感,笑道,“我在瑞王府能有什么情报啊?所以,我只提醒说林清远是个可以利用的蠢人,我哥的人就什么都懂了,哪里需要我去做什么?”
“……”
枫黎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呵,阿娜能有这种四两拨千斤的计俩她不意外。
她只是低估了林清远的蠢度。
关键的是,依然有父亲的旧部愿意为他做事。
多少年过去了,那些人还是觉得,就因为林清远是个男的,就应该替代她。
父亲也是,明知道他不堪大用,却还是愿意把一些机密告诉他。
“是,分明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你就算被带走问话,只要死不承认,也没对瑞王下手,或许还能有活下来的可能……”
虽然说,活着也是充满痛苦。
从来到大燕和亲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就注定了。
面对阿娜,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们曾经无数次想要指对方于死地,算不得朋友。
但似乎也不能说是完全的敌人。
尤其是阿娜到大燕“和亲”之后,看到她,就像看到了自己。
她也知道,以阿娜的立场来说,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她不会谴责阿娜,但会亲手让阿娜伏法。
她举起刀:“但现在,你可逃不了了。”
“枫将军说笑了,我没想逃,我是特意来等你的。”
阿娜脸上并没有穷途末路的狠绝和孤注一掷。
她张扬地笑了起来,仿佛还是那个骑马穿行在军中的公主。
“我们最后比试一场吧,枫将军。”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他像表白那次一样,缓缓跪……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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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黎闻言, 觉得自己果然没猜错。
她有些迟疑:“你不会是……”
“跟聪明人说话真没意思!”
阿娜不等她说完,迈开步子纵身而上!
短刀在她手中灵活得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一不小心就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是他们生活里最常用的工具, 几乎人人都会随身带着这样一把刀。
“你爹很宝贝那个徒弟来着吧!这回你要怎么做?”
枫黎一刀下去,将阿娜的身子压得越来越低, 刀口几乎要碰到她的头发:“当然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就算没发生这件事,我也不会再让任何人影响我!”
阿娜借以身高优势钻到另一旁, 短刃自枫黎眼前砍过。
刀尖刮在墙壁上, 滋出一溜火星。
“早该如此!如果是我赢了我哥, 我会立刻杀了他,绝不会让他来做什么质子。”
木架子在两人缠斗中被撞到在地,两人纷纷往后躲去。
架子上的东西叮叮当当地摔在地上, 横在两人之间。
“当然, 他给我一条生路让我来和亲, 并不是他不忍心杀我。”
阿娜把玩几下手中的刀, 轻轻地笑了一声。
她似是嘲弄, 又似是叹息:“只是因为他知道我一个女人是找不到盟友的。”
她哪里不知道, 兄长不过是在利用她呢,可为了国家, 也为了她自己能多活个数月吧,来到大燕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至少这些日子见了许多没见过的, 也饱了口福。
停顿半晌, 她玩笑道:“枫将军,你怎么就不能背叛一下国家呢。”
“抱歉,我只是不希望百姓饱经战乱, 流离失所。”
枫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男子总是很轻易就能找到盟友。
就像林清远,分明是个废物,但就因为是个男人,父亲的旧部中就一直有人愿意支持他。
而她,不知道经受了多少怠慢、质疑和侮辱,才真正得到了真正的拥戴。
当然,大部分人不是太蠢。
面对绝对的实力差距时,知道追随谁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别这么沉重嘛,我啊,早死早投胎。”
阿娜似乎早就做出了决定,对生死全然不看在眼里。
她笑说:“说不准到时候还能投胎给你做女儿来讨今日的债呢。”
“这回可不是我主动占你的便宜。”枫黎眉角跳了一下,“再说么……有点儿困难。”
阿娜不满了:“随口一说的事,都要反驳,你真是无聊。”
“因为我相中的人……”
枫黎顿了顿,面色微妙地别开脸。
她道:“是个太监。”
“噗。”阿娜笑出声的瞬间,又一次挥刀上前,“枫将军品味独特,但也不拘一格!”
“我把你这话转达给他,他怕是要气得对你的坟头破口大骂了!”
枫黎发觉她这次彻底动了真格的,也正了正神色。
她终是拿出真功夫,不再有任何犹豫,直接刺穿了阿娜持刀的手臂!
“嘶——”
阿娜倒抽一口气,手中的刀自然坠落,又被左手接住。
手腕一翻,再次刺向枫黎的脖颈。
枫黎弃了长刀,一手击在她手肘内侧,一手握住她左手手腕往回刺去,只眨眼的功夫,就让阿娜的利刃刺进了她自己的胸口!
阿娜往后退了半步,喉咙滚了滚,嘴角涌出殷红的血。
她说:“王妃会帮你的。”
“……”
“瑞王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每次发酒疯我说句我哥知道了不会饶过你,到时候两国纷争是你担得起的么,他就灰溜溜地对下人拳打脚踢去了,王府所有人都觉得我哥不会放过伤害我的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证明。”
阿娜缓声说完,又瞬间抬起膝盖顶了过去。
枫黎轻而易举地挡了回去。
她记得礼佛那日,看到过王妃皮肤上遮掩的淤痕。
阿娜唇边随着呼吸起了血泡,又破开顺着下巴往下滑。
真烦,这时候的都那么机警。
就不能让她多得意一下么。
她这回是真没了力气:“我希望我的国家能赢,但你帮过我。”
枫黎闭上双眼,隐去那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苦涩。
她听见阿娜用痛苦的气音说道:“我知道是你让小侯爷帮忙的,这回就当我还你了。”
枫黎拔出她胸口的刀,猛地捅向她的腹部。
一连捅了好几刀,整只手都染成了红色。
太久没有感受这种滑腻粘稠的触感了,竟觉得有些恶心。
松手,刀摔在地上。
她说:“谢谢,我也给你个痛快。”
“郡主往那边去了是吗?”
“皇上根本没给郡主调查此事的权力,郡主是偷逃出宫的!”
“一定要尽快找到郡主,押回宫里去!”
附近越来越吵闹了。
“我用不着你们押,自会去面见皇上。”
枫黎走向巷子口,在沾着血出现在禁军面前时,禁军纷纷吓了一跳。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众人谨慎地拿起武器指向她,将身后拖着的尸体拎到众人视线中。
“来人,抬回宫里去。”
那些人似乎不知所措,没人动弹。
她眉眼微微一抬。
“听不见?”
“是,快快快,来人抬一下!”-
枫黎才踏入皇宫没多久,就见绪白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她瞪着眼睛在枫黎身上看了好几圈:“郡主你哪儿受伤了吗?”
“还好,都是别人的血。”枫黎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大皇子殿下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军心很不稳定,不知后续如何;呈国步步紧逼,情况算不上好,但高吉有天险为屏障,至今僵持不动,有不少朝臣如今围在皇上面前,说要……”绪白又气又无奈地说道,“说要趁着现在还能保持平衡,让永清公主去和亲,阿娜公主在我们这边儿,永清公主到了他们那边,便可以保持平衡,也免去了战乱之苦,公主听说后就差人找我,想求郡主帮忙,可郡主现在……”
枫黎连冷笑都懒得笑了。
她问:“皇上的意思呢?”
“我与陈公公打听了一下,皇上似乎不愿赔了城池又弃了公主,说一退再退哪里有个头?可郡主你也知道,有时候皇上面对朝臣也会身不由己……”
“不用急,我这就过去。”
枫黎加快脚步,身后的禁军也连忙加速。
太多事凑到一起了,也发生的太快了,他们怕不是还不知道瑞王和阿娜的事?
这时,绪白才发现几个禁军手里抬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她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视线:“郡主这是……”
“没什么,后面就都交给我吧。”
阿娜的死,一可以让皇上对她更加信任,二可以解皇上的燃眉之急。
阿娜自己觉得怎么死都是死,不如死在她的手里帮她一把,也的确帮了她大忙。
枫黎领着人直接去了勤政殿。
禁军分明是得到命令将她羁押回宫,却被衬得像是她的手下。
姜歆瑶正在勤政殿外,一连焦急与难过地往里面望。
她不想去和亲,脸上已经挂了泪珠。
可这种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已经听到那些老臣们咄咄逼人的话语了。
许是太过出神,直到枫黎他们蹬上台阶来到大殿门口,她才发现身后的声音,转身想扑到枫黎面前,又在看到她身上地血时止住了脚步。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被抬着的人,下意识挪开。
但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又鼓起勇气强迫自己看了过去。
“郡主姐姐……”
枫黎在她身前停住脚步,用没怎么沾血的那只手摸摸公主的头。
她说:“回去吧,记住现在的感受,以后想要什么自己挣。”
说罢,她在门口太监的通报声中迈进殿中。
“云安郡主到——”
殿中朝臣纷纷扭头。
多数文臣在看到她身上的血和身后的尸体时接连后退,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谁?”
陈焕看她一身血迹,不由得揪心,紧紧攥住了袖子。
比起国家大事,他更担心郡主。
又或者说,旁的怎样都无所谓,他只担心郡主。
枫黎走到最前面,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臣已经揪出通敌叛国之人,如今已经由三皇子殿下搜集证据,正在将人押往宫中认罪;此外,呈国阿娜公主也参与其中,大概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找个垫背的,便刺杀了瑞王,瑞王妃如今也正往宫中赶来。”
“什么?!瑞王他……”
众人无不震惊,谁也没想到瑞王就这么死了。
不过阿娜是骁勇善战的战士,有能力杀死瑞王并不稀奇。
皇上也是一愣,眉眼动了动,说不出情绪。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弟弟,就算他不难过,也怕太后伤心。
“那阿娜呢?她在哪?!”
枫黎从身后的人摆摆手,禁军就把人放在了她身边,正面朝上。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了阿娜的脸,和她身上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阿娜在逃窜过程中被臣击杀,如今阿娜已死……这仗,怕是不得不打了。”
有人张口就道:“郡主!你怎么敢啊……!”
枫黎抬起脸,满是血渍的手掌握成拳“砰”地杵在地上。
那人顿时消了音,再也不敢看她肃杀的眼神。
其他人转而看向皇上:“皇上,大皇子已经重伤了,如今还在昏迷当中呢,且此次折兵损将,寒州仓失守后更是损失惨重,百姓们流离失所,不能继续打了啊!还请皇上三思,定能有万全之策!”
大敌当前,皇上肯定是要把国家大事放在瑞王前面。
他没时间难过和担心,在听到仗不得不打时,心情舒畅了些。
那么多烦心事,总算有一件好事。
以史为鉴,这种情况若是一再退让,不会有好结果的。
他没想过妥协,派老大去也不是没有考量,而是知道呈国粮草不足,只要撑到一个月他们就不得不退兵,即便没有枫黎亲自领兵,也能退敌。
只是有人通敌叛国,造成如此惨痛的结果,是他没预料到的。
“阿娜与呈王一母同胞,关系紧密,如今阿娜于我大燕殒命,他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皇上猛地拍了下桌子,将朝臣吓得颤了三颤。
他看向枫黎:“是谁与呈国勾结,出卖了军情?”
枫黎深深俯首:“臣替父王向皇上请罪,出卖军情之人,正是父王的不孝徒弟林清远,臣自知父王有监管不力之责,臣请命奔赴北地,戴罪立功、将功补过。”
“王爷的徒弟,那个小副将?”
“话说回来,郡主自己的怀疑都还没能洗清呢,不会是把人推出来顶包的吧?”
“是啊,郡主自身如此,又能查出什么?让人如何信服呢?”
“怎么不能信服?”
殿外传来姜怀泽的声音。
他带着证据,领人走入殿中。
林清远狼狈地被人推进去,往腿上一踹就跪倒在地。
他嘴上塞着抹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
还另有两具尸体被抬了进来,放在地上。
“父皇,书面证据儿臣已经梳理整齐,林清远早就开始为陷害郡主做准备,模仿郡主字迹写下不少书信差人送进宫里,被儿臣截获,纸墨皆与宫中不同,一嗅便知;郡主亲笔写下的则在右侧,请父皇过目。”姜怀泽姿态稳重,调理清晰,将手中的证据递给陈焕,“这两人是郡主的探子,皆死于林清远和呈国人的暗算之下,另外还有两人被囚禁数日,如今正在由太医医治,相信等他们醒来,能得到更多口供,还原真相。”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定北王回京后非常低调,与他们来往不多,但也能从只言片语中感受到王爷对林清远的看中。
谁也没想到,林清远竟然还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唔唔、唔唔唔!!”
林清远挣扎着想往皇上面前奔,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皇上敛敛眉头:“为什么堵着他的嘴?”
“他满口胡言,故而如此。”
姜怀泽一开始也奇怪枫黎为什么把人嘴给堵上。
他拿下抹布想问话,不想,林清远竟是大吼着说自己是定北王世子,请他帮忙恢复身份。
为了不惹出更多的祸事,他赶紧给堵了回去,并命令听见的贴身侍卫忘掉此事。
“对了父皇,儿臣赶到定北王府时,枫老王爷已经昏迷不醒,经太医诊治,应是中了毒,经过对府中下人的盘问,下毒之人……应该也是林清远。”
皇上揉了揉太阳穴,没说话。
半晌,冲众人摆摆手:“都出去吧,云安留下。”
不多时,整个大殿中除了皇上和枫黎,就只剩下了服侍左右的徐公公以及陈焕了。
“云安啊,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林清远?”
枫黎抬头,面容严肃地直视皇上:“通敌叛国,应斩首示众,以平民怨、正视听,还可让百姓知道皇上绝不会因为他是王爷的徒弟就有所包庇,彰显我大燕律法之严明。”
皇上似乎有些意外:“你不为他求情?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王的意思?”
“臣可替父王做主。”枫黎说的没有丝毫犹豫,“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不管皇上认为臣可以将功补过饶他一命,还是认为他罪无可恕,臣都毫无异议,皇上能赦免父王失察之罪,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又怎会再去包庇一个副将,想必父王也是如此。”
见皇上没有立刻说话,她又道:“不管如何,都是臣将他亲手送到处刑架上的。”
皇上见她说到了这个份上,面上有所动容。
他又道:“你父王可会怪你?”
“谢皇上关怀,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父王又怎会因他与我生了嫌隙。”枫黎笑了笑,“但毕竟是徒弟,父王难免难受,若皇上许臣出征,还望皇上能差人照顾父王,让父王颐养天年。”
枫黎说着,深深地俯身下去:“臣愿永不回京,为皇上镇守边疆。”
陈焕拢在袖中的手指一紧。
费了不少力气,才将突然变得厚重的呼吸压了下去。
他心中轻笑。
呵,好一个永不回京-
近来发生太多事情了,枫黎离开勤政殿后,皇上还有做不完的事、有见不完的朝臣。
陈焕一直陪伴左右,直到夜色深重了,才退出殿中。
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他有些恍惚。
不知是这几日太疲倦了还是夜晚叫人多思,他觉得胸腔压抑,说不出的难捱。
就好像有什么在挤压他的身体,挤压他的脑袋,努力挤出泪来。
皇上已经命郡主明日出发,带人奔赴北地了。
陈焕很早之前就想过此事,料到过如此。
先前都已经哭过了,所以,不算太难过也不会太痛苦。
他只是苦闷。
回想起今早他第一时间急急忙忙去见郡主,为的就是能够帮上她一二……
可换来的,是那句“臣愿永不回京”。
他明白,郡主是为了让皇上信任,或许只是说辞。
可她没想过吗?
这句话对他太过残忍了。
偶尔回京述职,他还能有机会再见郡主一次。
哪怕此生就只剩下一次两次机会,也到底是个盼头。
他还能看看她。
可郡主说,她愿永不回京。
她当真太过心冷。
郡主有没有他,似乎都是一样的。
她最在乎的,就只有是否能回到北地。
他满心满意只有郡主,郡主却与他相反。
今天殿前见了许久的面,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郡主甚至都没怎么看他。
她一身血衣,脑子里都是国家大事。
看不见他的。
他有很多话想跟郡主说。
他只是不知道,郡主是否会想听他讲。
陈焕沉默地回了院中,命陈顺烧了热水,细细地将自己洗了个干净。
他知道,郡主对他有喜欢,但不多。
是很快就会忘了那种吧。
等郡主回到北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会忘了他,在北地遇见更让她喜欢的男子。
真正的男子,而不是像他这样的……
他们在一起的短暂的时间不会改变郡主什么,只是她无数过往中的短暂一瞥。
但他会难过,他会忘不了。
夜晚的宫人比白日里少很多,陈焕熟悉夜晚安防,避人耳目地来到了永安殿中。
过去他很多次想勾引郡主,或与郡主直说,但都没敢。
他最害怕的就是被郡主拒绝、厌恶,怕郡主觉得他一个阉人如此荒唐……
而后再无见面的机会。
如今,郡主就要离京,很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终是做到了毫不犹豫来到郡主面前。
他想,明日分别,郡主如今还对他略有感情……
或许不会拒绝他卑贱的请求吧。
至少郡主这样的性格,应该会给他些脸面。
“郡主,是奴才。”
枫黎才看完最新的战报,了解了如今的局势。
正准备休息,就听到了陈焕的声音。
“进来吧,可是皇上那边有什么要事?”
思索了一晚上的事情,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陈焕前来或许并非是皇上授意的。
今日他们都太过忙碌了,都没什么机会与陈焕说说话。
才被皇上应允出征离开勤政殿时,她是想等陈焕出来跟她说话的,但皇上一直吩咐他伺候左右,他实在脱不开身,也就作罢了。
陈焕来到郡主面前,无声地、嘲弄地笑了自己一声。
瞧瞧嘛,郡主满脑子就只有要事、要事。
从来不觉得,他夜晚过来会有什么。
又或者……
见他是个阉人,就不会往旁处想?
但他不是来说要事。
他有想要的,有想跟郡主求的。
他像表白那次一样,缓缓跪在地上,俯身下去。
“奴才想将自己献给郡主,郡主应允了奴才吧。”
“请……郡主赏玩。”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都是靠陈公公摸索出来的啊……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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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不知道郡主是否愿意让他触碰, 怕有所冒犯让郡主不悦,就没敢说要主动伺候,只用了“赏玩”这种自贬的词。
在郡主面前, 他可以舍弃很多东西,包括……
他在过去二十多年中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尊严。
枫黎以为陈焕今日过来会心有不满地跟她耍耍小性子, 没想到却是眼前的情景。
她愣了片刻,心想,陈焕不是一直很抗拒被她碰吗?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记着呢, 碰到他腰上, 他都要僵硬起来。
“你确定要这样?”
她站在床前, 垂眸看着两丈外的陈焕。
垂在身侧的手指捻了捻。
陈焕低伏在地,不知道郡主的表情。
但听得出,她的声音颇为严肃。
一听到这样的语气声音, 他就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郡主面色沉沉的模样。
是……惹郡主不悦了么?
他轻轻咬了咬嘴唇。
不想放弃, 所以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请郡主赏玩。”
说话间, 按在地上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枫黎坐回到床上, 不动声色地扫过陈焕因为用力而轻微发颤的手掌。
心间有种被他取悦到的愉悦感, 又对过去几次对他生出想法却忍了回去而感到惋惜。
不如早对他下手了, 他怕是不会真的拒绝。
她缓声笑了:“陈公公希望我……怎么赏玩?”
陈焕的呼吸窒了一下。
嘴唇蠕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先前认认真真学过的内容, 耳尖无声地涨红了。
郡主直接对他动手还好,可那种话,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郡主这么反问他, 算是变相的拒绝么?
他低声说:“奴在来永安殿之前, 已经将身子里里外外都洗净了……全凭郡主喜好。”
说完,他小心地抬起头,望向郡主的方向。
从低处与枫黎的俯视对视, 他的心脏鼓动得越发明显了。
“郡主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了,奴才知道郡主喜欢北地,或许再也不会来,奴才不求别的,不求郡主能对奴才有不舍,只求今晚……能成为郡主的人。”
话没说完,他的眼眶就红了,眼泪在烛光下化为细碎的光,轻轻地闪。
枫黎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
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总显得阴翳。
可每每到她面前,都变得诱人。
很漂亮,尤其是那些凝聚成微光的水珠。
暖橘的烛火倒映在他的眼中,晃动着、摇曳着。
明日还有事情要处理,她今日是想早些休息的。
但这种明晃晃的自荐……谁能挡得住呢?
她冲陈焕伸手:“陈公公。”
陈焕面色一喜,连忙膝行上前,来到她身旁。
他依然跪着,扬头瞧她。
“还跪着什么?膝盖多疼。”
枫黎扶住他的手腕,往上带了带。
她温声道:“我会心疼的。”
若跪得青紫了,她是真的会心疼,所以说得直白。
陈焕只觉得是随口一说的客套,主子的话,怎能都当真呢?
郡主愿意给他机会他就应该满足了。
他总得有当奴才的自觉。
他随着枫黎的力道起身:“奴才跪习惯了,不觉得疼。”
枫黎抬起头,从陈焕的颇为俊俏的脸往下看。
扫过喉咙,喉结轻滚。
扫过腰腹,他微微地往后缩了缩。
再往下看,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了。
一点儿细微的反应,足可以看出他的紧张。
陈焕这是希望,能在她的审视下让她满意,得到她的喜欢。
也的确成功地取悦到了她。
她一如往常地牵住了陈焕微凉的手掌,用了点儿力,把人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陈焕看懂了她的意思,总觉得坐在郡主腿上很叫人害臊,但怕不听话会惹得郡主不悦、不愿再碰他了,还是缓缓地被圈着腰坐在了枫黎的腿上。
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比身体的接触更能安慰人的了——
郡主还愿意抱他,说明对他没有太大的抵触和反感。
他心中窃喜。
枫黎在他腰上抚了抚。
她还是那么喜欢搂着陈焕的感觉。
扬头,吻在他发烫的耳垂上。
那温度,简直让她想笑。
不是说自己见多识广么?
臊成这样。
“看起来,陈公公的确比本郡主见多识广,知道许多[赏玩]的法子,倒是我自愧不如了。”她带着笑意开口,“不如陈公公教教本郡主怎么做,如何?”
她并非完全不知道怎么做,只是缺乏经验,不想让陈焕觉得不适。
毕竟这种事,头次还是有些技巧会更好吧。
陈焕脑袋快要冒烟了。
难道这种事……还要他手把手地告诉郡主怎么玩他么!
他又羞又气:“郡主亲奴才熟练得很,怎会不知?”
说着,还不忘瞪枫黎一眼。
委屈吧啦的。
“郡主若不愿直说便可,何必故意羞辱奴才!”
嘴上这么说得硬气,心里怕郡主因为他不配合的态度改了主意不碰自己,还是牵着枫黎落在自己腰间的手,从外袍外面,放到了外袍里面。
她手底下是腰带,只需要轻轻一动,就可以解开。
枫黎在他的腰带上抚了抚。
明显感觉到陈焕呼吸便得重了。
他可真是……
这么一点儿动静都这样,要真被剥光了,还不得羞得没脸见人了?
但真的很有意思啊。
看陈焕因为她的动作而紧张、牵动情绪,真的很有意思。
这会让她心里生出某种满足感,仿佛掌控着他的一切。
她也的确掌控着他的一切。
枫黎抚上陈焕的后颈,将他往下带了带。
他非常自觉,乖乖地垂头下来,等待她的亲吻。
先是在那对唇上轻轻地碰了碰,便离开了。
她瞧见陈焕敛着眉头抿抿唇,失落都快写在脸上了。
“陈公公真是……”撩人。
后两个字吞没在唇齿相依之间。
湿软的触感伴随着低低的、模糊不清的、脆弱的喉音,这感觉让人沉迷。
枫黎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掌之下的背脊一点点、一点点地软了下去,软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太喜欢这个过程了,尤其是陈焕被亲得靠在她身上细喘时,她总是忍不住,再一次凑过去吻上他的嘴唇,让那些喘息声变得更大一些。
环在腰间的手往里抚了抚。
在温热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刹那,陈焕清醒了许多。
他最期待此时此刻,也最恐惧此时此刻。
他突然想到,若郡主不反感还好,但若是郡主这次被他恶心到,日后即便还会再回京城,也不愿再见他吻他了,该怎么办?
会不会因为今天这一件事,让郡主日后永远对他嫌恶排斥?
他本能地抓住了枫黎的手:“郡主。”
手掌有些颤。
突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了。
枫黎敛眉,面上露出些许不悦。
怎么,都说的那么直白了、勾引她那么明确了……
现在还想反悔不成?
真以为她这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
她手腕一翻就挣开了陈焕的手,搂在他腰间的手臂一用力,直接把人撂倒在了身后!
幔帐缓缓落下,隔绝了房屋中的一切,只有火光透过轻薄的纱照在两人脸上。
“从前几次撩拨我,都不了了之……”
枫黎将人按住,二话不说就强势拨开了夏日薄薄的阻碍。
她垂首,吻上他的唇角:“这次反悔不了了。”
陈焕从她说起“从前”的话里听出了可惜的意思,欢喜冲上头脑,“嗡”地一胀。
可怕郡主觉得恶心的心情也是真的,他低声道:“烛火……”
话音未落,烛火就叫枫黎灭了个透彻。
但她没说的是,自己行军打仗那么多年,夜视能力极好。
他羞红的脸,微张的唇,滚动的喉结、修长的腿……
乃至不太好看的疤痕,她都看得见。
她第一次毫无阻隔地抱他,就连唇齿间的亲吻都变得更亲昵了。
手指抚上陈年伤疤,她瞧见陈焕抬起手臂遮住了双眼。
他自己没法面对那些,但还是强忍着赧然配合她。
枫黎常年练武,指间不少薄茧。
粗糙感让一切触觉变得更加明显。
尤其是疤痕与新生般的嫩肉。
伤疤愈合后也是和普通的皮肤不一样的,会变得光滑、脆弱。
即便已经愈合二十余年了,依然如此。
若是走路多了,长时间被衣料摩擦,还会发炎、肿胀。
也就是有了些权力后才能垫些柔软的料子。
“别再……”
陈焕觉得自己像是绷了一身的劲儿,又好似什么力气都用不上。
他莫名有些想哭,因为自己丑陋的伤疤而羞耻自厌,不想让她多碰污了自己的手;又因为郡主这样毫无芥蒂的触碰而幸福得恨不得再为她送去一些。
轻柔地吻落在额头上,似乎在安慰他的情绪,告诉他她的态度。
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已经被郡主宠着被郡主完全接受、而他也全然属于郡主的感觉。
喉结滚了滚,他低哼:“嗯……”
枫黎顺着额头、脸颊往下,最终吻在喉结上。
她感叹:“声音还是这么好听。”
陈焕一手乖乖抓着自己的腿,一手搂上她的脖颈。
仿佛此时此刻变得更加脆弱和黏人了。
唇齿相依黏黏糊糊间,低低地唤她:“郡主,郡主……”
他知道叫人赏玩一开始不会好受,而且……郡主手上的茧子的确太刮得慌了,他想埋怨,又觉得太过扫兴,郡主乐意碰他这么个恶心人的玩意已经是他的福分了,他哪有资格挑挑拣拣?
换做普通男子,即便是赏玩,可玩性也比他大多了吧?
他想得心里直酸的慌,便更忍下了所有不适,硬是连个不适的哼声都不曾吐出来。
好在枫黎心思细腻,发觉他的紧张,便刻意轻缓些。
她没再动作了,细细地吻他,手掌托在腰上温柔的抚了抚。
她好声哄道:“放松,没事的。”
温声轻哄、亲吻地腻乎一阵,的确缓了缓。
陈焕酸溜溜道:“方才郡主还说叫奴才教呢,这不是挺熟练的么?”
“还不是得感谢陈公公?”
枫黎轻笑一声,在感受到他放松下来才继续。
她故意道:“都是靠陈公公亲自教导才摸索出来的啊。”
“你……嗯……”
陈焕凶巴巴地瞪她一眼,又因为喉咙里的声音而别开脸。
肩膀轻轻地颤,他再次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刻薄的薄唇在仰头时吐出急促的呼吸。
能被接受,他就已经很满足了,此时更是难以言说。
他的一切都是郡主给的。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搂着她纠缠她,怎么也不愿她离开,喉咙里低低地唤。
他喜欢被郡主赏玩,尤其是渐入佳境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潮湿、朦胧,清晰的只有郡主所做的一切,那些被放大了,痛苦和欢悦也被放大了,最后浑浊不堪地融在一起。
身上用不上一点儿力气,只能依着本能,听自己一下一下地呼吸。
他好像泡在热水里,头脑却是空白的。
只觉得好舒服,好舒服。
直到又一次被吻上嘴唇,他才渐渐苏醒。
他想疲惫地动动身子,被按住了。
枫黎离开他的唇,早就习惯了黑夜的双眼凝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可能都没意识到自己刚才叫喘得多诱人吧?
急促地低呼着“郡主”,却软得像一摊烂泥,随意摆弄。
她润了润嘴唇,又一次吻他。
陈焕这时候似乎也颇为依赖她,格外亲昵地与她亲吻,离不开她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郡主可觉得……喜欢?”
枫黎忍不住挑眉:“这话应该我问吧?”
“……”
陈焕刚才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没觉得,现在却被一句话弄得整张脸红到滴血。
他放轻力道,娇嗔般打在枫黎肩膀上,嘴里骂骂咧咧道:“分明是郡主随意把玩奴才,自己玩够了反而说是跟奴才在享受似的!”
枫黎抚上他的脸,立刻感觉到那烫人的温度。
陈焕意识到她在做什么,连忙往旁边躲去,不让温度暴露了自己。
她不由得低笑:“真不觉得享受吗?”
陈焕喉咙吞咽了一下,不好意思说自己实在是太享受了。
他红着脸讨价还价:“若奴才说享受,郡主以后还乐意多让奴才享受享受么?”
枫黎闻言,却稍稍沉默了。
她听出来了,陈焕这是希望她能回来。
可战场上九死一生,这次情况与往次都不同,是接连失了好几座城,敌国不再是安营扎寨,而是占据城池,甚至可以劳逸城中被俘获的百姓替他们做事。
想要夺回城池,必定要比从前依城而守困难很多,不是那么好打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什么样,会不会真的就此一去不回。
陈焕翻了个身。
腿还勾在她身上,上半身侧了过去。
鼻尖微动,跟眼眶一起酸了。
这种情况,就算不愿,哄他一哄不就好了?
反正明日就要分别了。
他一个出不了宫的太监,还能跑去北地找她算账去不成?
“罢了,奴才知道郡主不愿回来。”
说话间,都有了鼻音。
枫黎眉间一软,从他身后抱了过去,亲亲他的耳朵和后颈。
她才想开口哄,就又听陈焕语气不善地自嘲开口。
“反正奴才就是个身子残缺的破烂玩意,能叫郡主玩上一次已经不错了,哪儿还敢奢求太多呢?郡主怕是玩过了也就把奴才给忘了,往后有大把机会去玩旁人,又怎会记得奴才?”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陈焕的自贬,总会听得她心头酸酸的,但是吧……
又特别喜欢听,似乎这种话能满足她某种奇怪的心理。
她叹了一声,手掌又落回伤疤上。
怀里的人不自觉地跟她贴了贴,她眉角动了一下。
呵,真是……
她好声哄道:“怎么会呢,我会一直回味的。”
但这似乎不是能给陈焕顺毛的话。
他一听更是炸了起来,一下子打在她的手背上。
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胡说八道!污言秽语!”他气急败坏的,假意把她的手往一旁扒拉,“郡主若是有心,可随时赏玩,现成的多好?哪里需要回味?”
话里话外,还不是想让她回来。
枫黎凑过去亲他的嘴唇。
半个身子笼罩过去,将他桎梏在床角。
这回他老实了,喉咙里哼哼两声,没再说话。
“陈公公,我不敢说自己心怀天下,但有些责任的确没法轻易放下,如今北地战乱,会发展到什么情况我也没法预料,我定是想回来见你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呸呸呸!”
陈焕猛地翻了个身,红着眼睛瞪她。
他说:“不准胡说!要是不回来,肯定是不想见奴才了!”
顿了顿,发红的眼睛逐渐变得哀怨。
他不满道:“郡主何必骗人,白日里还在皇上面前说永不回京呢。”
“……”
枫黎就知道,他得揪着这句话怪她。
她笑起来,把陈焕拥进怀里,抚了抚他的背脊。
“你知道我那么说不是真心的。”
“谁知道郡主一张巧嘴,什么时候是真心,什么时候是假意。”
陈焕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她的颈窝。
他语气变得强硬:“反正郡主已经动了奴才的身子,不能不负责任。”
不能占了他又不要他,就算碰过旁人,知道健全男子玩起来更有意思,也不能嫌弃他,就算不那么喜欢他了,也得按时给他些甜头,逗弄逗弄也好啊……
反正不能一点儿也不愿碰他,那样他会受不了的。
记得郡主今日有多体贴给了他多少欢愉,又怎么再能忍受得了冷落呢?
“好。”
枫黎感受到他小心翼翼的期盼,叹息着帮他拂去眼角的水痕。
她说:“等北地战事结束,我会来见你的。”
陈焕一直都是个得寸进尺的人,他知道自己无赖。
于是他又话里有话地嘟哝:“郡主眼里能有奴才,奴才就心满意足了,反正不可能排在北地的国家大事之前。”
他总是这不满那不满,听着不是那么讨喜。
但枫黎清楚他这是在撒娇呢。
她笑说:“除此之外,陈公公永远排第一。”
陈焕一顿,唇角直往上翘。
知道这八成只是哄他的好话而已,还是开心得不得了。
他低哼:“谁稀罕。”
枫黎凑过去吻上他的唇:“不准不稀罕。”
陈焕才过了那个浑身泡在热水里软绵绵的感觉,此时从上到下就没有一处不敏感,被她按着肩膀一亲,身上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他勉强勾住枫黎的肩膀:“嗯,郡主……”
气息又有些不稳了,他心里直怨自己怎么就那么……
禁不起撩拨?
枫黎落在他脸颊旁的手指一顿,继而轻轻抚了抚他的耳朵。
“陈公公如果身子撑不住,最好别发出这种声音。”
她一个武将,一身使不完的力气……
真怕把陈公公折腾得以后再不愿意被她碰了。
陈焕嗔瞪她一眼,别有深意地暗戳戳道:“奴才又不是那些细皮嫩肉、禁不住折腾的小公子,哪有那么矫情?”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幻想郡主回来了,依然拥着……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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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忍着身上的疲倦和酸软, 缓缓撑起身子。
他已经在永安殿赖太久了,舍不得离开,但必须得趁着夜色离开。
这时枫黎从身后抱过去, 圈住了他的腰。
他背脊一紧。
郡主莫不是还想继续?
先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似那些细皮嫩肉的小公子经不住折腾, 可当真被折腾几回,便发现当将军的……的确不是一般的有精力。
别说是他了,就是战场上那些铁骨铮铮的汉子, 都不一定受得了吧?
呸呸呸, 他想到哪儿去了。
还上赶着希望郡主回北地去碰别人不成?
他抚在枫黎手背上:“郡主, 奴才得走了。”
枫黎把他按回了床上,还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她温声说:“在这儿休息吧,天亮了我叫绪白替你探路离开。”
陈焕阴阳道:“她怕是不乐意吧?”
绪白直到现在瞧见他还是那个态度, 没少瞪他。
“郡主这做, 要气着她了。”
“没事, 我与她说陈公公哭起来很好听, 我很高兴, 她就不会生气了。”
“……”
绪白是不生气了, 该笑话他了!
可恶的是,他真就被弄得泪眼朦胧的。
但那不是哭啊!
只是……舒服到了而已。
陈焕故意往旁边蹭了蹭, 一副不给她抱的模样。
刚挪出去一点儿,就被一把捞了回来。
“好了, 事后不早了, 再墨迹下去, 天都要亮了。”
枫黎在他身上抚了抚,顺毛似的。
陈焕不动了。
半晌,翻了个身, 扎到她怀里。
还动了动,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郡主的手掌从他的脖颈往下,抚过背脊,最后落在腰上,轻轻地抱着他。
他能感觉到郡主对他的珍惜和喜欢。
他没料到如此。
还以为,即便郡主愿意在离京前施舍他些许,也不过是敷衍了事。
谁想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他好几回,倒是他都怕郡主继续了。
虽然身上疲倦得很,但心中十分满足。
他从来没这么幸福过。
“郡主。”
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枫黎睁开眼,笑道,“怎么,睡不着?还要我哄着睡么?”
陈焕没说话。
他就是太兴奋了,有点儿舍不得睡。
怕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着郡主了。
枫黎一下一下地轻抚他的背脊:“平日里都怎么睡着?想点儿什么?”
陈焕不自在地动了动。
片刻,他低声说:“自是想郡主。”
这还用问吗?
明知故问。
一看就是又自恋了,哼。
“呵……”
枫黎没忍住声音,低笑着吻了吻他的耳廓。
她又问:“想什么?想我像刚才那样对你么,陈公公?”
“……”
陈焕的脸都憋红了。
他从前哪儿敢想那么僭越的事?
想想郡主抱着他说几句话,都能给他美得止不住笑意。
再说了……
他又没体会过,哪儿能想得那么细致。
“睡觉。”他抬手遮在枫黎的眼睛上,“睡觉!”
“好,听陈公公的。”
枫黎抬起一点儿头,吻在他的掌心。
羞得他立刻缩回了手-
只睡了两个时辰,枫黎就醒了。
天边还是暗的,没一丝光亮。
她扭头,就看到陈焕依然侧躺着窝在她的身边,姿态依赖又乖顺。
他睡觉真的很老实,一晚上都不带动一下的。
昨日似是亲得次数多了些,他的嘴唇有点儿肿,脖颈上也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不知道陈焕会不会羞耻到气呼呼地骂她,但她么……
还挺喜欢他身上留下这些印子的。
她抬手,在陈焕的脖颈上碰了碰。
他喉咙滚动,低低地哼了一声。
她笑了笑,撑起身子,垂首在他唇畔吻了一下。
接着便下了床,换好衣裳出了里间。
绪白早就起来了,见她出门,连忙上前。
“郡主,昨晚陈总管他……?”
“嘘,他还没醒。”枫黎一边用绪白备好的温水洗漱,一边说道,“今天我去见皇上时会跟皇上请示,让你留在太后身边替我陪太后解闷。”
绪白还没来得及为陈焕留宿爬床的事生气,就被转移走了注意力。
她一愣,继而抓住枫黎的手腕:“郡主!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她从没想过郡主会这么安排,一时间没法接受。
“我至少能伺候郡主啊,郡主要赶我走了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前都是自己在军营里,哪是处处都需要伺候的。”她拍拍绪白的肩膀,解释说,“不是要赶你走,这回打仗跟从前不一样,以前你住在王府,安全得很,现在别说是王府了,临昌城都没了,我此行必定千难万险,东驰西骋的,我不一定能时时刻刻顾得上你的安全,太危险了。”
绪白鼻子一酸,心里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不舍。
她眼眶红了:“郡主,我不怕危险。”
枫黎笑着埋汰:“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哪儿像小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把手巾放在一旁,照着镜子整理整理衣裳。
“你留在宫里,若有什么动静,都找人传信给我。”
绪白抿抿唇,忽而想到什么。
她别开脸:“尤其是陈总管相关的事?”
枫黎笑了一声,掐掐她的脸:“就你滑头。”
她往里间望了一眼。
“你一会儿找机会送他回去,我去面见皇上了。”-
“皇上,臣是来辞行的。”
枫黎行礼后,端端正正地立在大殿之中。
她并不避讳皇上的目光,直直对视:“但在离开之前,臣还有一事相求。”
皇上以为她反悔了,想要为林清远求情,“哦?”了一声。
他沉声说:“什么事,说来听听。”
枫黎看了看在桌边伺候的徐公公。
皇上了然:“你先下去吧。”
徐公公离开后,枫黎才道:“此行艰险,不是一两个月就能结束了战争,若想击退呈国夺回城池、稳住边境,少说也要一两年光景;若僵持不下,则要三年五载,臣不知自己是否会一去不返,若有幸活着回来……希望皇上能应臣一个恩典。”
这话一听,又不像是为林清远求情了。
毕竟林清远今日就要斩首示众,等枫黎回来坟头草都不低了。
皇上敛着的眉头舒展开了:“说吧,什么恩典?”
“现在臣不好说,但此事绝非与定北王府和父王有关,只是臣的私事。”
如果现在就跟皇上要人,皇上必定会意识到陈焕的背叛。
等她离开京城,他的宫里的日子就不好做了。
她语气诚恳:“对皇上来说,不过是一桩不痛不痒的小事,绝不会有任何威胁或后患,而对臣来说却是后半生的大事。”
“后半生”三个字一出,皇上便想到了亲事。
这年头,也就说起女子婚事,会说是后半辈子的大事了。
他了然地点点头:“好,朕知道你忠心耿耿,你都这么说了,朕自然是应允的。”
“那……请皇上立下字据?”
枫黎往桌上的纸张望了一眼。
皇上还是头一次碰到跟他要字据的,不由得笑了一声。
他抬手点了点枫黎,最终还是爽快道:“你啊你啊,也就你敢这么跟朕说话了。”
他提笔,在轧了暗纹的精致纸张上留下龙飞凤舞的字迹。
待写好了,他冲枫黎招手:“瞧瞧,这总满意了吧?”
枫黎双手接过,一字一字地看过去,脸上露出笑意。
她将纸细细地折好,放入随身携带的锦袋中,揣进怀里。
“谢皇上!那臣就告辞了!”
出了勤政殿,没走出多远,便与瑞王妃迎面碰上了。
想来是关于瑞王的后事要与皇上商议。
比起上次在礼佛那日见面,王妃的气色要好了不少。
“多谢王妃昨日为我说话。”她点点头,“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
瑞王妃驻足:“不用那么客气。”
她是小家碧玉那类长相,看起来温婉淑静,说话也十分温和。
“都是阿娜处处护着我,这才渐渐好了些,这次……”
她回想起当日的情形,秀气的眉头往下耷了些:“王爷见两国战事愈演愈烈,觉得她没了倚仗,便愈发过分起来,我拦也拦不住,反而被……”
她没说下去,轻轻地抚了下自己的脸颊。
“阿娜便动了手,王爷哪里是阿娜的对手,伤得厉害,但没有伤及性命,那时禁军围了王府请她出去,她像是已经料到事情原委,就一不做二不休地将王爷……我知道她是为了帮我,她却说,本来她也活不久了,皇上定能查出她背后的小动作。”
枫黎默了默,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也是,呈国公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是个活靶子。
她将当时握刀的右手握紧。
半晌,又缓缓松开。
“说来也巧,她本想随禁军离开,正巧听见禁军说郡主从宫中逃了出来、全城通缉,她就改变了想法,从府中的狗洞逃了出去,再后来,我们就都知道了。”王妃的语气有些感叹也有些说不清的怅然,“有时候看着阿娜野心勃勃、敢爱敢恨的样子,会觉得自己好像很没志气,从小我就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到现在还是这样希望,是不是挺没用的?”
她看向枫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似乎对自己有些失望。
“怎么会,世上的人又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再正常不过了。”枫黎回答地不假思索,“安稳也不是想做到就能做到的,选了活法、争取它达到它,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愿意为了自己的选择而负责任,不怨天尤人,更是难能可贵。”
王妃得到些许安慰,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她略带自嘲道:“郡主说的是,就连想要安稳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枫黎真心祝愿:“那就祝愿王妃日后安稳顺遂。”
“多谢郡主。”王妃停了一下,又道,“听说昨日是郡主请求皇上好好安葬阿娜公主的,这也要好好感谢郡主才是。”
“客气了,阿娜也帮了我很多,都是我该做的。”
枫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上面都是长期握刀留下的茧子。
她猛地握紧拳头:“我很快就会送她兄长与她团聚的。”
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快到了正中。
她欠身道:“王妃,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午时三刻,街市上人头攒动。
似乎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来到了这里,挨肩擦背的,拥挤非常。
枫黎没在街道两旁的楼上占位置,只跟无数百姓们混在一起,微微扬头,直直看向斩首台上穿着囚服的的狼狈男子,眼神毫无波澜。
林清远依然被抹布堵着嘴,一头黑发乱蓬蓬的,一天之隔就彻底没了那副处尊养优的模样。
他的身上脸上还有血痕,许是关押时被对他恨之入骨的狱卒打的。
而那些砸破的臭鸡蛋、烂菜叶子,显然是百姓们一路砸过去赏给他的。
他还没放弃抵抗,喉咙里一直嘶哑地吼着什么。
听起来像是在喊“爹”。
可惜了,害人终害己。
爹还没能解毒,正在床上昏迷着呢。
在人群中看到枫黎时,他疯狂地站了起来,喉咙里的声音变得更大了。
才站起来,就被人猛地按了回去。
“老实点儿!”
站在最前排的百姓被他突然发疯吓了一跳。
缓过来后面带厌恶地指指点点。
“发什么疯,早知现在害怕,当初通敌叛国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呢?”
“还是枫老王爷的亲徒弟,真是给王爷丢人呐!”
“郡主为国征战数年,立下汗马功劳,百姓们都念着定北王府的好,他这混账玩意,将郡主这么多年苦苦征战赚来的名声全要败光了!”
“郡主是郡主,这混账哪儿配与郡主相提并论!给郡主提鞋都不配!”
百姓们就是故意大声说话给林清远听的,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中。
他被按倒在地,挣扎不动,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人群中的枫黎。
枫黎扯了扯唇角。
直到刽子手高高地举起闪着银色冷光的砍头刀,她依然目光平和地看着他。
看砍刀落下,血液飞溅出两米高,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点。
刽子手身体强健,干这行已经很多年,多力道的拿捏好的很。
可第一刀竟是没能把头砍下,只砍断了一半。
他还没死透,又因为情绪特别高涨而没有晕过去。
他能感觉到死了一般的剧痛,看着自己的血溅了满地,感觉到自己头连着一半脖颈,但有一半要掉下来,在轻轻地晃动。
他想喊,但什么都喊不出,只有恐惧和疼痛无限地蔓延。
刽子手又一次高高举起了砍头刀。
他大声吼道:“祭北地战死的将士们!”
枫黎看着那颗人头弹了出去,带着血在斩头台上滚出老远。
不慎掉了下去,百姓们先是害怕地往后退,留出了一大圈真空。
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过去狠狠地踢了一脚。
紧跟着,又是一脚。
“卖国贼!”
“通敌叛国的东西!”
枫黎转身,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离开之前,忽而感觉到目光,抬头便与许亦谦对视了。
她抿唇,冲他轻轻颔首。
许亦谦知道她就要奔赴北地,特意起身行礼。
脑海里忽而想起郡主先前的那句“感谢”。
眉眼动了动。
追随着枫黎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不见-
陈焕自那晚之后,就再没见过郡主。
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了温度。
问了绪白,才知道郡主很早就离开了,去见了皇上。
他本想尽快收拾收拾,趁郡主离宫前再见一面,不想身上如同散了架,尤其是身后腰腹,酸疼得稍微快走些都成问题,如果不刻意拘着自己的姿态,定会被人看出不对。
拖着这样的状态从头到尾打理好自己时,赶到皇上那边,郡主已经离开了。
他听说,郡主是去看午时三刻的斩首了,所以要提早离宫。
看完斩首,就直接离开京城了。
此次不是大军出征,郡主又已经与皇上辞行过,皇上就没有出宫。
他便没有任何离开皇宫的理由。
他这种人不就是这样吗,这辈子只能指望旁人……
只能仰人鼻息。
宫中的生活一下子回归了没有郡主的“常态”。
他像过去二十多年一样,起早贪黑,为皇上处理宫中一切事物。
与人拌嘴、赏罚宫人,再到皇上面前恭恭敬敬地答话。
似乎一切都跟从前没有区别。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时间久了,记忆也就模糊了。
有时候他都会有些恍惚,思索郡主与他在一起的两个月时光是不是真实的,也就只有隔三差五传到宫中的捷报和偶尔遇见绪白时她眼中的挑剔提醒着他,所有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郡主喜欢他,宠着他,碰了他的身子,承诺他……
她会回来的。
这话,他打心底里不信的。
但也算是个盼头。
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待郡主兑现她的承诺。
他真的不奢求太多。
就算郡主下次回来时带了俊俏年轻的男孩儿,就算郡主往后不愿再碰他,只要肯回来,再让他见上一见,即便只是像初见时那样站在皇上身侧远远地看一眼宴席上的郡主也好。
此生还能多见她几次,就已经很满足了。
毕竟,郡主总要娶嫁的嘛。
不是嫁谁,便是娶一位世家小公子入赘。
能给他见面的机会,他就知足。
他怕自己忘了郡主的模样,所以偷偷地学起了画。
这里不像,改一改;那里不像,再改一改。
久而久之,都描出了九成的神韵。
画得最好的那张被他折起来藏在枕头下面,想郡主了便拿出来瞧一瞧。
偷偷地瞧,不敢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陈顺见他又渐渐消瘦了下去,担心得很,常劝他多吃。
他照照镜子,发现是瘦了些。
郡主说他别太瘦会抱着舒服些,还夸他……
腿上薄薄的肌肉线条很漂亮,屁.股摸起来弹性。
真是污言秽语,不堪视听!
哪儿有大家大户的女儿那么说话的?
也就是她,那么大胆,敢跟个阉人在宫里纠缠在一块儿,说那种叫人又气又羞的话。
他自己也摸不出什么感觉。
不就是几块肉么。
她若回来,他就保持好她喜欢的身量,还给她摸。
可她不回来。
也回不来。
北地战报时不时地传来,断断续续,但没间断过。
捷报多,凶迅少。
但每次他站在皇上身边等待战报打开,心脏都紧张得要命,生怕信中写郡主有个三长两短。
好在多数时候都是虚惊一场,不过,战争毕竟残酷,也有揪心的时候。
他几次听说郡主负伤、被困,命悬一线。
每次都在皇上面前强忍着,待回了自己的院中忍不住掉眼泪。
他怕郡主回不来、再也不要他了。
他日日祈祷郡主一切平安,战事大捷。
祈祷完这个,再求神佛保佑,郡主还能记得他。
尤其是夜晚,情绪更加泛滥。
他有时候想郡主想得要命,就偷偷地抹眼泪。
他努力回忆起每一次相处。
想到那些有趣的、甜蜜的事情,一边吸鼻子一边笑。
像个精神有问题的疯子。
回想起那些,是他最信心澎湃的时候。
郡主对他的纵容和宠爱,总让他觉得郡主真心喜欢他,比他现象的更多。
那些好会让他有一种“自己也可以”的错觉,好似郡主不会丢下他。
特别是想到那天晚上,郡主一点儿一点儿地抚遍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不仅仅是敷衍了事,似乎是很喜欢他的反应和表现,也很喜欢他那人人厌弃排斥、就连他自己都不愿多碰一下的身子。
郡主当时调侃说她会“一直回味”,他那会儿还气急败坏地嗔了郡主。
没曾想,倒是他日日回味起来。
那段记忆就像是一块被握在手中反复把玩的珍宝,在他心头一次一次地反刍。
仿佛只要记得这个,就证明郡主接受了他,证明郡主对他的宠爱和珍惜都是真实存在的。
想到了,便能给他些许安慰。
他就是靠着那些安慰和期待活着。
已经距那时过了一年光景了,可每每想到,他还是会软了腰腹。
总觉得有种微妙的感觉自腰间开始往上往下涌,弄得他红着耳尖沉了呼吸。
他觉得自己挺不要脸的。
一个阉人,得了一次的甜头,却总是想着念着。
期待着人家郡主还愿意那么对他。
最好么,还是温柔一些,跟上次一样,好声哄着他、安慰他,吻在他的皮肤上,给他一切。
他在黑暗中仰头,张开薄唇,喉头微滚。
压下声音,轻轻地喘。
幻想郡主回来了,依然拥着他入睡。
第50章 第五十章 都肿了。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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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断断续续地打, 收复失地就花了近一年时间,诛杀呈王、带着一股赶尽杀绝的劲儿将呈国军队赶出七百余里,又是小半年光景。
战争渐渐平息, 而北地饱经沧桑,百废待兴, 重建家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北地没了定北王府,多了一座将军府邸。
一转眼,就是三年。
三年太久了, 久到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
期间五皇子就藩, 皇上驾崩, 三皇子即位。
新皇登基,朝中事务繁多。
一连几年未曾召枫黎回京述职。
陈焕一天天地数着日子,后来, 快要以年为单位。
五年多时间, 只收到了寥寥几封不知真情还是假意的书信, 郡主却并未回京。
明明战争结束了, 北地已然安定, 百姓安居乐业……
她也没回来。
倒是听说, 总督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崇拜枫将军,日日到将军府上叨扰, 后来,干脆花大手笔买下了将军府旁边的宅子, 一直住在那。
十五岁的小公子, 锦衣玉食的, 一想就知道定是水灵灵的。
陈焕早就料到如此,一切也都是情理之中。
他心中有怨,想弄个木偶天天往上扎钉子, 最后还是没舍得。
他跟自己说,郡主可能只是碍于军权,不好主动回京,得等着皇上召唤才行。
不然,枫老王爷如今身体那么不好,郡主就算是为了看看王爷,也应该回来一次才是。
于是就日日盼着皇上能召郡主回京。
毕竟么,新皇登基,于情于理应该召她回来的。
只是登基之初北地还未平稳,这才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
反正,他给郡主找各种理由,告诉自己郡主肯定不是因为宠幸那总督的小儿子才不回来的。
不然一个娇娇弱弱的小病胚子,哪儿禁得住郡主折腾?
就那么在难过与自我安慰中不断反复,终于等到了皇上召郡主回京。
听说此事时,尽管皇上就在身边儿,他还是没忍住翘了唇角。
从那天开始,他就睡不好觉了。
每天都在想自己与郡主重逢会是个什么场景。
五年多过去了,郡主会不会变了模样?
他是变了些。
不知是不是这几年事情太多劳碌不堪,对郡主日思夜想,加上他年纪越来越大了……郡主离开时,他不过三十出头,如今过去五年,呵,都快是个老太监了。
他没少偷偷地在意自己的容貌、用些面脂之类的,别弄得入不了郡主的眼了。
但那也没顶上用,他还是老了一些,照镜子时总会郁结许久。
一天、两天……
算着日子,郡主快到京城了。
陈焕照例在皇上面前伺候着。
姜怀泽处理许久政事,累了便起身,来到窗前望着春暖花开的祥和景象。
他如今也三十出头了,比从前更成熟、更有棱角了些。
他说:“郡主就要回京了。”
陈焕往前跟了两步,垂首道:“是啊,算着日子也就这两日了。”
他不动声色地压了压心绪,别让自己表现出异常。
“你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
姜怀泽语气平稳,却瞬间吓得陈焕一身冷汗。
他连忙抬头,看向皇上的侧脸:“皇上莫要拿奴才开玩笑了。”
拢在袖中的手指死死按在一起。
姜怀泽低头笑了一声,沉声说:“你就是因为对先皇忠心耿耿才爬到那么高的位置,可父皇命人封锁永安殿时,你却冒险为郡主寻求朕的帮助,背叛了先皇。”
陈焕的头皮一阵发麻,耳朵“嗡嗡”直想。
他不敢细想,这些年来皇上看着他时都在想什么。
他勉强笑了笑,说道:“奴才斗胆,依皇上这话,皇上也是背叛了先皇,可皇上绝非此意,奴才也与皇上一样,不过是权衡利弊后为了大燕考量而已。”
“呵,权衡利弊……”
姜怀泽看着窗外许久,转身往桌案前走。
他与陈焕擦肩而过时停了一下:“朕也是权衡利弊,这些年才没动你,若坐在朕这个位置上的是五弟,你怕是早就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他对枫黎算不上是纯粹的男女之情,有些好感,而更多的是欣赏与敬佩。
可即便如此,在意识到郡主选了个太监都没选自己、还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低下偷偷来往时,还是会有种说不出的愠怒和嫉妒。
先皇在时,他想拆穿陈焕的行为;登基后,他想处死这个祸乱宫闱的阉人。
而瞧见绪白时不时明目张胆地往北地传信,还隔三差五地与陈焕碰面……
他还是忍下来了。
北地本就不太平,若枫黎真的很在乎陈焕,他怕出岔子。
这些年,他把陈焕留在身边,也有观察陈焕的意思。
看陈焕每次收到北地的消息时按捺住情绪的模样,看陈焕因枫黎打了胜仗而欢喜得意、因枫黎受伤而红了眼眶……甚至是瞧见他去到僻静处,偷偷地抹眼角。
如果不是他早在枫黎找他帮忙时就发现了端倪,那陈焕装得不错,几乎瞒过了所有人。
姜怀泽撩起皇袍,坐回到龙椅上。
他说:“你说,郡主与总督家的小公子处得那般好,还会在乎你吗?对你们的过往,她是念念不舍……还是恨不得从未发生过呢?”
陈焕喉咙吞咽了下。
眼眶无声地红了。
他没答,依然不主动承认自己与郡主的关系。
但他心说,若郡主不要他了,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皇上赐他一死,不过是解脱-
国之功臣、定北王府郡主枫黎枫将军回京述职,别说是老熟人,就是京城的百姓都纷纷起了个大早,上午就沿街挤满了一路,等着郡主骑马入城。
随枫黎回来的,都是这几年里活下来的老兵。
她让人回王府看看父王,希望与曾经的故友聊聊天,能让父王感觉好些。
而她自己在百姓的簇拥中打马过市,缓缓地往皇宫去了。
远远地,就瞧见已经有人在宫门口等着。
她一眼就认出了陈焕。
他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太监服,比跟她在一块儿时清减了些,静静地驻足在门口领着人等待,听见马蹄声,抬头看了一眼又很快低头下去,就跟怕她似的。
待到她骑马停在跟前,他垂首行礼:“请郡主下马,随奴才入宫。”
几年不见,不应该想她么?
怎么还这么认生了。
她不太满意,还以为陈焕见了她会眉开眼笑的呢。
就算碍于场合不扑到她怀里给她抱一抱,也该偷偷说几句体己话吧?
说说有多想她,表达表达喜欢……
可这人,偏偏端着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亏她这几年时不时地想着他,这次回来也是快马加鞭,一刻没耽搁。
她翻身下马,在陈焕面前负手而立。
“陈公公别来无恙。”
陈焕接茬:“郡主倒是越发威风了。”
不似在宫里时,似乎总有心事,这次远远见了就能感受到她的意气风发。
招摇过市,好不威风。
枫黎敛敛眉头,更不满了:“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陈焕喉咙哽了哽,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不知道郡主想要他说什么,是说他有多想郡主,还是向郡主道歉?
郡主如今对他是个什么态度,他一点儿也猜不到。
毕竟许多年过去了,郡主可能有了新欢,对他没了兴趣,甚至是有了新欢后将他视为自己过去的耻辱,讨厌透了他这个卑鄙龌龊的阉人。
若郡主知道皇上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过去,会不会恼羞成怒?
堂堂郡主,堂堂大将军,跟个阉人好过一段,说出去定是要遭人笑话的。
他攥了攥手指,忍下所有苦楚和委屈往肚子里咽。
生怕自己太过主动招人厌烦。
但开口时,嗓音还是有了微妙的不同,也没忘用他的方法勾引一番——
他红着眼睛快速看了郡主一眼,马上转身往宫里走。
“奴才没什么可说的,时候不早了,郡主尽快随奴才入宫面圣吧。”
噢。
枫黎一拍脑门,觉得自己参透了原因。
陈公公肯定是因为她五年都没回京,生她的气了!
这又是跟她耍小脾气呢吧?
也是,五年是久了些,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五年呢?
只是这些年,北地事情太多,无召又不得回京,她怕自己如今依然功高盖主,主动请求回京的话,会让姜怀泽这个新登基的皇上心有芥蒂,便一直拖到了如今。
陈公公对她有所怨言,也是正常。
不过好说,陈公公很好哄。
一会儿找机会亲亲他,他就浑身上下只剩下嘴硬了。
他们走在宫道上,路上有宫女太监,见了他们纷纷驻足行礼。
她扫过一个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无声地笑了笑。
皇宫果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同一个模样,好像跟她离开时没有半分差别。
倒是陈焕……
怎么还瘦了呀,看起来也比从前憔悴了些。
果然还是跟她一块儿最高兴吧?
很快就到了勤政殿前。
陈焕请她上前:“皇上就在里面,郡主请吧。”
枫黎却走向耳房:“我一连奔波数日,风尘仆仆,还是简单打理一番,再面见皇上,免得御前失仪,叫皇上不悦。”
陈焕心中别扭,指甲把自己的手都掐白了。
免得御前失仪、叫皇上不悦?
郡主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在姜怀泽面前的形象了?
这是后悔当初没选三皇子,离开皇宫又发现对他有想法?
他心中酸溜溜的,面上不显。
他觉得自己应该退下,却不甘心。
犹疑片刻,他还是壮着胆子跟了上去:“奴才为郡主整理衣衫。”
枫黎背对着他,偷偷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找借口跟着她。
陈公公年岁也不小了,怎的还这么可爱?
待陈焕关上耳房的门后,她张开双臂:“那就劳烦陈公公了。”
陈焕面对着大门,手指按在门栓上不断发力。
就是这件耳房,几年之前,郡主在这儿抱着他亲吻。
他每次来这里歇脚,总能想到那日的情景。
眼眶变热了,有水光在眼前轻轻地闪。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冲动,恨不得扑到郡主怀里去吻她。
可那只是冲动,他到底是不敢的。
他隐去眼底的热意,回头扫过那张日思夜想的脸,眼眶又有些发热。
早在瞧见郡主身影的那一刻,心脏的跳动就不正常。
他是强压着一切冲动和心意,才故作淡定地忍到了现在。
如今,他们在相拥过的房间里,站得这么近……
埋藏了数年之久的热切心意和一直等不到他的委屈都化作水光,在眼眶里打转。
想哭,所以呼吸越来越重。
他低头下去,努力将情绪隐忍下去。
身后传来略带责备的声音。
“等什么呢?”
陈焕咬住嘴唇,直委屈,以前郡主从来不会责备他的。
果然是嫌弃他了吧,呵,离开的时候说得好听,不过是哄他玩的。
转眼就不把他这个奴才当回事了。
混账。就知道玩弄他。
身子都给她玩遍了,竟是一点儿不负责任!
看他是个奴才好欺负,就这样轻诺寡信。
这不是在床上按着他亲、夸他喘得好听的时候了?
那些哄人的好话,转眼就忘了。
混账。
骗人的混账。
他暗暗骂几句,转身低眉顺眼地来到郡主面前,抬起胳膊她整理衣裳。
心里愤愤委屈得要命,殊不知这副模样在枫黎面前,简直就是在故意勾引她。
她双臂一圈,就把人抱在自己怀里。
“故意拖着时间不让我亲吗?”
说话的功夫,抬头吻上陈焕的唇,撬开唇齿,与他纠缠在一起。
手指穿入发丝间,拇指扶在他的耳朵上。
陈焕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
亲软了背脊。
被人又亲又咬的,自己压根不受控制,整个人软乎乎地跌在郡主的怀里,委屈和愤恨来不及消散,转瞬间就化成了甜蜜,随着软了的身子一起流淌下去。
他个不争气的玩意!
不就是亲一下么?
怎么就直接站不稳了?
怎么就……
不争气地掉眼泪了?
他就跟被人欺负了似的,一边被亲得喘不过气,一边哭红了眼睛。
“郡主……”
“待会儿再哭,先让我亲两下。”
枫黎双手按在桌子上,将人抵在中间,哪儿也跑不掉。
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他的嘴唇很软,喘出的气息温热温热的。
喉结滚动,又发出了腻乎乎的喉音。
真叫人欲罢不能。
她亲了好几下,才满意地离开一点儿。
“好想你啊,陈公公。”
陈焕屏息,心脏简直要从心头蹦出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说得好听,若不是皇上发话,郡主是不是就不知道回来了?”
“怎么会,要是皇上一直不召我回京,我也要找借口回来的。”枫黎一下一下摸在他的背脊上,给他顺顺火气,“我是怕贸然回来,反而让皇上有所顾忌。”
不管郡主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说出来的理由跟他想的差不多。
陈焕满意一点,又问:“那郡主为何不给奴才多写写信?”
他每日等着、盼着,就怕她忘了他。
特别怕,但又觉得郡主忘了他理所应当。
所以现在的幸福特别不真实。
他竟又被郡主亲得喘不过气了。
哼,每次都想憋死他。
枫黎瞧他这委屈劲儿,叹息一声,又一次亲过去,唇齿间模模糊糊道:“给你写信,万一叫皇上知晓了我们的关系,我怕你不安全。”
陈焕跟从前一样顺从,顺着她的意思乖乖地被亲。
手指偷偷牵住她的衣角,不舍得松开。
好像一松开,眼前的一切就像海市蜃楼般消散了。
“郡主护着奴才,岂会不安全。”
他往前靠,轻轻把下巴搭在了枫黎的肩头。
双臂也一点点往前,圈在她腰上。
他想说,皇上已经知道了。
还想说,带他走吧。
他想永远跟郡主在一块儿,想跟那天晚上一样,可以窝在郡主身边入睡。
可他知道那太难了,郡主带走一个关系亲密的阉人……
皇上怎么会轻易同意?
没有皇上的点头,他这辈子都出不了宫。
郡主还念着他,还喜欢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不能再让郡主为难。
郡主只要像这次一样,隔上几年,就回来给他个见面的机会,抱抱他、亲亲他,他就能靠着自己的念想好好地过一辈子。
人呐,只要有个盼头,就能活下去。
他无声地吸了吸鼻子,假意埋怨:“皇上就在隔壁,郡主这时候就不怕皇上知道了?”
说罢,还舔舔被亲咬肿了的嘴唇。
“都肿了。”
枫黎低笑,又凑过去轻轻地啄了啄。
她笑说:“我回来了,还怕什么?”
“奴才还以为郡主有了总督家的小公子,便不记得奴才、不要奴才了。”
陈焕一开始说得委屈,后面越说就越是咬牙切齿。
听说那位弱不禁风的小公子生得花容月貌,郡主掐一下怕是都得留下一道红痕……想想就够能勾起人的侵略欲的,再哭喊着被把玩前面几下……
他嫉妒死了。
枫黎发觉他的嫉妒,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总督家那小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难不成传到京城……就成了什么离谱的风流韵事了?”
陈焕一愣,面色狐疑。
反正他也不在北地,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他又没法验证。
“若后世写到我的风流韵事——”
枫黎拉长尾音,故意抬起膝盖调戏陈焕一翻。
果然见他脸上的狐疑眨眼成了赧然之色。
她笑:“怕只能是一段惊世骇俗的、与宫中总管大人的故事了。”
陈焕瞪她,紧张道:“郡主,这儿可不兴乱来。”
要是郡主真想在这里把他扒干净了……
他就是心里再想,也不能同意啊!
枫黎收腿,不再乱碰他:“不乱来,我们陈公公要面子,我岂敢乱来?”
陈焕这才松了口气。
眼睛偷偷瞄了郡主几眼。
看来郡主对他的身子还有兴趣。
可以后面找机会……
换个地方。
“好了,还是不能让皇上等太久。”
亲亲抱抱差不多满足了,枫黎便牵住陈焕的手,把人往门外带。
她吩咐:“随我来。”
出了耳房,她率先进入勤政殿。
姜怀泽听到声音抬头,便与她对视了。
她抱拳行礼:“臣枫黎,参见皇上。”
“免礼,一路奔波,辛苦了。”
姜怀泽不动声色地扫过枫黎身后的陈焕。
看到他微红的眼和有些肿的嘴唇,目光顿了一下。
真是大胆。
竟是一点儿也不避着他。
看来,是陈焕赢了。
枫黎居然还惦记着一个阉人,至今都没忘。
陈焕到底哪里好、有什么好呢?
何德何能让枫黎这样的女子喜欢到现在。
“不辛苦,毕竟除去述职,臣也有自己的目的。”
他挑眉,心中已经猜到了大半。
只是她未免太过自信,就那么有信心可以将陈焕带走么?
他沉声问:“你说。”
枫黎却撩起衣袍,跪了下去。
姜怀泽眉头一敛,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不知是因为枫黎跪他是为了陈焕,还是他觉得他们之间不应该这样。
他们以前关系还不错,至少可以说得上是朋友,可如今时隔五年,她又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而他成了皇上……关系似乎一下子就疏远了。
不过也是,皇上能有几个“朋友”呢,谁敢真将皇上当做朋友呢?
枫黎从怀中拿出一个干干净净的锦囊。
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张,双手奉上。
“五年前臣与先帝请辞之时,先帝许诺,若臣活着回来,便允诺臣一个恩典。”
陈焕拿起那老旧的纸张,手都在轻颤。
因为他意识到郡主为他做了什么,更因为他瞧见了……
纸上的血迹。
郡主想来是贴身揣在胸口的,沾了血迹,必定是附近受过伤。
眼眶发酸,眼泪根本不受控制。
即便这是在皇上面霜,还是一下子落泪,滴在地上。
他真该死。
郡主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竟然怀疑郡主不要他了,还生气委屈了……
五年。
咳咳,他的确心眼小了些。
但谁能想到郡主这样万众瞩目的女子会那么那么那么喜欢他啊。
不能怪他多想。
他又是忍不住掉眼泪,又是忍不住翘嘴角。
想到郡主有那——么喜欢他,他高兴得快要找不着北了。
他低着头来到皇上面前,将纸打开了放在桌案上。
“请皇上过目。”
姜怀泽也没料到,枫黎有这么一出准备。
这要是他应下的,找个理由反悔也不是不行,可这是先帝留下的。
他哪儿能替先帝回绝?
枫黎见他的神色,便知道自己胜券在握。
她俯身:“北地将军府少一贴心的管事,还请皇上割爱,允许臣将陈公公带回府上,臣感激不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