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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情愫生 满脑子的主意

    水还没烧开,陶椿兴致勃勃去做鱼钩,铁是没有的,绣花针也没有,她只能在吃剩的鸡骨、兔骨和熊骨堆里翻找。鸡骨和兔骨是熟的,骨头硬不好掰弯,最后她找到两根细点的黑熊骨头。

    邬常安坐在不远处看她拿着砍刀削骨头,他提醒她:“你不是有黑熊的指甲,用那个。”

    “黑熊的指

    甲太大了吧?”陶椿迟疑,不过她还是把黑熊指甲拿出来了,长度是够的,就是太大了,“这鱼吞的进去?”

    “这儿的水潭没人来过,鱼都是大鱼,嗓子眼粗,能吞下去。”邬常安说,“你把砍刀跟熊的指甲给我,我试试能不能劈成两半。”

    陶椿看他,“能行?”

    邬常安知道她指的是他的伤,他觉得她太过小心了,伤口不流血就好多了,又不是泥娃娃,动一下就掉胳膊断腿。不过他还是很受用的,他都听他姐夫说了,陶椿以照顾阿胜为条件换了一百斤粮,还有狐狸皮,而他只占了个名分,就得她精心照顾。

    哎,他占大便宜了。

    “问你话呢?笑什么?”陶椿皱眉。

    “没笑。”邬常安端正态度,“我斟酌着来,我觉得我可以试着做一点事。”

    陶椿把麻绳给他,让他劈两根细绳,至于劈指甲则是她自己动手,他的刀工不如她,还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往火坑里又添几根柴,陶椿把熊指甲戳树枝上放火上烤,烤出味了也就软了点,她用刀刃小心翼翼地劈下去。

    一共烧了三次,才把一根熊指甲劈成两半,陶椿心想这东西可真够硬的。

    劈了再烤,陶椿不断掰着指甲打弯,依着指甲本来的形状掰成个半圆,一边系绳,一边磨尖挂肉。

    邬常安早把鱼竿做好了,他盯着她的动作,倏的,他的目光偏开一寸,发现阿胜睁着眼也看着陶椿。

    “阿胜,你醒了?”他高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就是胳膊疼,也饿了,我哥呢?”阿胜试着撑起身子坐起来,但他虚弱得没了力气,靠他自己一只手坐不起来。

    陶椿过去扶他一把,“你等等,我洗个手给你盛饭。你堂哥进山打猎去了,要给你射只鸡炖汤补身子。”

    瓦罐里的水开了,陶椿压了压火,她在盆里洗干净手,从盐兜里捏三撮细盐撒进去。

    她盛一碗粥端在手上让阿胜吃,转头说:“鱼钩做好了,你拿去钓鱼。”

    “不是还要用盐水擦伤口?我等等再去。”邬常安不急着走。

    “行,等会儿先给你擦。”

    等阿胜吃完饭,陶椿又碾一块熊胆让他吞下去,她把碗丢铜壶里,转而拿个瓢倒半罐盐水。

    邬常安把擦身上的布拿来了,陶椿拧两把让他脱下棉袄,“前面你自己擦,我给你擦背。”

    “行。”邬常安松口气。

    擦完一个还有一个,陶椿哈着气从陶罐里挑起滚烫的白布,晾到不烫了,她拧两下反折过来给阿胜擦伤口,伤口上凝固的黄痂擦不掉,血痂她也不敢碰,只能在伤口边缘擦一擦,整条胳膊仔细擦两遍。

    “我想擦擦脸。”阿胜说。

    陶椿舀碗凉水把布冲一冲,拧干了递给他。

    “我的胳膊咋办?”阿胜心焦,“要切开口子挤脓吗?”

    陶椿摇头,她可没动过刀挖腐肉,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动这一刀。

    “熊胆还剩不少,你多喝几天,说不准就慢慢消肿了。”陶椿说,“这是个好药,你喝一天就退热了,说明是对症的。眼下你只需要好好休息,困了睡,饿了吃,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你不用操心。你坐不住就躺下吧,等你堂哥回来让他扶你起来转两圈。”

    “他为啥能走,我就不能乱晃?”邬常安插嘴。

    “我不让你乱晃你也没少乱晃,他是真正结结实实躺了一天两夜,需要动一动。”陶椿说,“钓你的鱼去。”

    “你呢?我做了两个鱼竿。”

    “我忙的很,我还要照顾牛,还要去把黑熊洞烧一烧,里面又臭又骚,万一下雨了,人住进去受得了?”陶椿说罢起身就走。

    黑狼和黑豹还拴在树上,它俩急得汪汪叫,陶椿去解开绳子,放它们进山打猎。放了狗,她去看牛,牛身上还挂着衣裳,看样子估计都是杜月的。

    “不是我公爹吧?传得神乎其神的。”陶椿嘀咕,“别乱动啊,我看看你的伤……你的伤最多,比那两个恢复的都快,我再给你敷一层药。”

    陶椿细数了下,牛脸上一道咬伤,肉都扯没了,牛脖子上一道抓伤,肚子上也有一道抓伤,牛腿上血痕跟核桃上的纹路不相上下,反正数不清。

    “难怪他们觉得你邪门,伤这么重也没感染,命太硬了。”陶椿啧啧,她解开牛头上缠的布,往碗大的伤口上撒上一层白沫,它疼得不住走动,来回甩头。

    陶椿赶忙把布缠上,“好了好了,敷了药就好了。”

    大青牛低低哞一声。

    “给你取个名咋样?叫刀疤脸。”陶椿说,这牛脸上的伤就是长好了估计也要留个肉坑,邬常安肩上估计也是如此。

    牛肚子和牛脖子上的伤都敷上药,陶椿蹲下来,牛像是知道她的目的,一个劲打转,不让她碰它的伤腿。

    “就凭你这个不知好赖的德行也不可能是个人,一个个都在看什么。”陶椿松口气,她把药粉倒在手上,追着牛往它的伤腿上吹。

    敷完药,陶椿解了牛绳子牵它换个地儿啃草。她去山里捡一大捆树枝,费了老大的力气徒步穿过山谷,再爬上另一座山,把一捆柴搬进黑熊洞。

    邬常安从另一头上来,见陶椿拄着膝盖喘粗气,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能帮忙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陶椿摆手,“你离远点,不要靠近这里。以及,你不要爬山,身上出没出汗?你多跑几趟,你又要发虚。”

    邬常安哑然。

    恰好李山打猎回来了,他说:“你去找李大哥帮你。”

    “他有他的事忙,要做饭了,早上吃的粥不耐饿。”陶椿看了眼天,都这会儿了,天上还是乌沉沉的,丝毫见不到一点太阳,看样子是真要下雨了。

    她不再多说,赶忙又下山去捡柴。

    陶椿来回跑了五趟,她把整个熊洞都铺上柴,身上的衣裳也脏了。她赶忙下山把早上换下来的衣裳拿去潭边泡着,见邬常安还在潭边坐着,她大声问:“钓到鱼了吗?”

    “钓了三条,这水里的鱼嘴馋,上钩快,就是个头太大不好扯起来,绳子还拽断了一条。”邬常安说,“鱼钩也被鱼吞了。”

    “等吃完饭我再做两个。”陶椿说。

    缓过劲,陶椿端盆水上山泼在熊洞外面,她掏出火折子点燃洞里的干柴,熊熊烈火烧起来,她赶忙跑远点。

    熊洞里烧起大火,火越烧越旺,整个洞里都是火,尿骚味和腐臭味在火焰的焚烧下一点点消失。

    陶椿又往洞口泼一盆水,确保火不会窜出来烧山,她拎着盆拖着酸软的腿下山,她要赶在下雨前把衣裳洗了晾干。

    邬常安蹲在水边正在慢吞吞地搓衣裳,听见水面叮咚一声,他忙起身去拉钩。

    陶椿又扔个石头砸下去,“在这儿,你在做啥?谁让你给我洗衣裳了?”

    “我让我洗的。”邬常安觑着她,见她似乎没有生气,他嬉皮笑脸地说:“救命恩人,求您给小的一个报答您的机会,让我做点小事行不行?再不行,小的跪下磕几个?”

    陶椿居高临下望着他,见他真要屈膝跪下来,她赶忙喊停,“伤口要是裂开了我跟你没完。”

    “没裂没裂。”邬常安大步走上去接过她手上的盆,他单手舀半盆水,坐在地上偏着身小心翼翼地搓洗衣裳。

    陶椿回到山谷里把包袱里邬常安的衣裳拿出来,他的一身衣裳还是干净的,她换上他的衣裳。

    “阿胜醒过吗?”陶椿这才靠近阿胜。

    李山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脏衣裳,这才明白为啥邬老三能平平稳稳地扛过来,而阿胜却躺在地上生死未卜,就陶椿这个仔细劲,不怪邬老三能活命。

    “醒过一次,我扶他去撒了个尿。”李山老老实实交代,“大妹子,你懂得的这些东西都是跟谁学的?太常寺不教吧?我记得我

    没学过啊。”

    “我在定远侯府待了几年。”陶椿说的含糊。

    李山明白了,贵人府里讲究多,又养的有大夫,陶椿估计是跟着学了不少。

    陶椿看一下阿胜的伤口,她倒小半碗苞谷酒,用布沾酒水把整条胳膊都擦一擦,末了朝他额头上摸一把,没发热。

    鸡汤炖好了,饭也焖好了,陶椿去喊邬常安过来吃饭。

    邬常安见她套着他的衣裳,他心头窜起一把火,一股热意攀到脸上,他火急火燎地撩水洗脸。

    “我的衣裳脏了,借你的衣裳穿一下。”陶椿说。

    “嗯嗯,随你。”邬常安含糊道,“我是说给你穿,你想穿就穿。”

    陶椿往铜壶里看一眼,四条鱼,两个鱼种,她都不认识,不是之前在定远侯陵逮的鲫鱼草鱼鲤鱼什么的,这深山老潭的鱼种或许出现在很多年前,山外的已经灭绝了。

    “等吃完饭,让李山来把鱼鳞刮了,晚上炖鱼吃。”陶椿说,“我记得我们带来的番薯还有剩的,等下过雨,我挖几个坑把番薯埋土里。明年再过来,这儿或许会长一大片番薯藤,或多或少总能收几袋番薯。”

    邬常安连连点头,她可真有精神气,太能折腾了,不,是脑瓜子太灵光了。

    第42章 搭牛棚 如鱼得水

    陶椿盛鸡肉的时候发现瓦罐里有两大坨黄姜,以为是李山或是阿胜带来的,她还说:“你们挺讲究,还带了姜,我们出门的时候就带了米和番薯,其他的都忘了。”

    “刚刚在山里挖的,只找到了三株,估计是鸟拉屎把种子落土里了。”李山说,“姜去寒,让阿胜跟邬老三把姜吃了,山谷里风还挺大,他俩别着凉了。”

    “我把黑熊洞烧了,等火灭了,我去把柴灰扫出来,晚上我们挪到熊洞里,免得下雨了来不及跑。”陶椿跟他商量,“水潭里有鱼,邬常安钓了四条上来,你待会儿去把鱼鳞刮了,晚上炖鱼汤。明天要是下雨你就别进山打猎,我们钓鱼吃鱼,这儿的山你不熟,你要是在里面迷了路,我可没法去寻你。”

    李山“哎”一声,他一个人进山打猎还真有点害怕,太阳没出来,山里昏惨惨的,他多转几圈就晕头转向了,要不是随手做标记,他还真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就他一个人,身后的树枝断裂声、枯叶莫名咔嚓响、鸟叫突然消失等等都让他提心吊胆。一旦慌了神,地上虬结的老树根看着像蛇,树上缠的藤枝看着也像蛇,他出山的时候心慌手抖的。

    陶椿把碗递给邬常安,见他要用伤了膀子的左胳膊来接,她忙制止:“我忘了你还有伤,我给你端着,你拿筷子挟。”

    “我能端。”邬常安僵着胳膊接过碗,肩膀上的伤口撕扯着疼,他暗暗吸口气,好在把碗端稳了,“你看,我能自己端着吃,你去吃你的,忙了半天够累的。”

    陶椿笑一下,这人的态度前后转变太大了,救他救对了。

    邬常安也冲她笑一下,他语气欢快地说:“快去吃饭。”

    至于阿胜,他带伤的胳膊压根抬不起来,只能是李山端着碗让他先吃。

    陶椿跟邬常安先吃完饭,两口子先吃完先去做事,陶椿打算去把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她要去熊洞看一看。不过换衣裳之前她喊住邬常安,“过来,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邬常安迟疑了一下,他忐忑地褪下棉袄,不等陶椿说话,他先解释说:“我刚刚吃饭吃热了,出了点汗,没蹭到伤口上吧?”

    陶椿朝他头上拍一巴掌,不解气又打一巴掌,“让你歇着你不听,这下好了,伤口流血了,你等着做鬼吧。”

    邬常安不作声了,他没想到都没敢用劲,伤口还流血了。

    李山见陶椿怒气冲冲的过来,他给阿胜打眼色:“快躺下,你可得听话点,别连累我挨骂。”

    阿胜:……

    陶椿拿走药葫芦,又撕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熊胆,前者敷在伤口上,后者让不争气的东西直接吞了。

    这下邬常安没等陶椿吩咐,他自觉地回到他睡觉的地方躺下休息,他摸着身下垫的鼠皮披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陶椿没有把她费尽心思做出来的披风拿去换粮食,而是留给了他。

    陶椿大步过来见他又在发痴地笑,她莫名觉得恶寒。

    “你的鼠皮披风落下了,忘记交给姐夫让他拿去换粮。”邬常安兴奋地说。

    “我这趟意外得了一百斤粮,又不缺粮食,还换什么。这个披风能遮雨能挡雪,能垫能盖还能穿,我留着自己用。”陶椿把水囊放下,她交代说:“记得多喝水,好好休息,让我少操点心。”

    邬常安一噎,这跟他想象的有出入,不过不耽误他说:“你对我真好。”

    陶椿深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熊洞里的柴烧没了,地上的余灰里还有火星,里面扑面而来的热意熏得人冒汗,陶椿短暂地进去了一会儿又退了出来。

    她去把刀疤脸牵到水潭附近,下雨了人能钻进熊洞躲雨,牛可怎么办?它身上的味还挺大的,肯定不能跟带伤的人挤一起。

    陶椿蹲在水边想了好一会儿,等李山拎着铜壶和陶罐过来洗碗洗罐,她开口说:“之前熏熊肉的架子还在,我俩待会儿去砍几根粗木头,跟架子拼一起给牛搭个遮雨的棚子。”

    李山嫌麻烦不想动,转眼看见牛腿上的伤,他又说不出口,只能答应下来:“行吧行吧,好歹是条命。”

    陶椿等他一会儿,等他把碗和罐洗干净,她跟他一起拿上砍刀进山。两人在山里转了一会儿,挑中两棵新生的榆树,树龄不到两年,成年男人大臂粗细,好砍伐。

    树砍断,劈断细枝末节,最后竖起来有一人多高,估计八尺有余。砍了树,陶椿跟李山爬上两人合抱都抱不拢的老榆木树,瞅准直溜的分叉砍断,直到地上铺了一堆断枝,两个人才收刀下树。

    断木去叶削枝,末了打捆,捆了三捆。

    李山用先砍的榆树做扁担,插起两捆榆木枝扛起来先出山,陶椿插起一捆扛在肩上,跟了上去。

    出了山,陶椿发现黑狼和黑豹不知道从哪儿蹿了出来,嘴巴还挂着白色的兔子毛,担心它俩去骚扰邬常安,她把它俩拴起来,一只牵到邬常安附近把守,一只牵到阿胜附近守着。

    李山喝了点水,他抬头望天,天上聚起厚厚的乌云,他琢磨着说:“我俩先把熊洞收拾出来,我感觉不到天黑就要下雨了。”

    “行。”陶椿扛起榆木枝,说:“先把这东西扛过去。”

    熊洞里的温度降下来了,陶椿拔了一大把野藤捆一起做扫帚,她钻进去把洞里的柴灰往外扫,不多一会儿,她身上、头上、脸上落了一层乌黑色的灰。

    扫出来的柴灰铺在洞口,直接把之前堆熊粪的地方盖住,李山端水上来洒,把铺在地上的柴灰浇湿,免得进进出出溅起灰。

    陶椿歇一会儿又进熊洞,她把洞壁上火燎的黑灰拍拍打打扫下来,之后再打扫两遍,才把熊洞收拾干净。

    李山在她手上几乎捡不到活儿,他暗自惭愧,也不嫌脏怕累了,他先下去寻个凹凸的山壁,借着地势寻个适合搭牛棚的地方,丈量了熏肉架子的长度在山上挖两个孔,再把两根榆树削尖砸进去。

    陶椿找过来的时候,李山已经把牛棚的架子搭好了,正要往架子上铺榆木枝。

    陶椿卷起袖子擦脸上的水,说:“我先去看看两个伤患,待会儿来给你帮忙。”

    “行。”

    陶椿先去看阿胜,他这会儿睡醒了,见了她,忙说:“三嫂,你把我哥喊来,我有急事。”

    “啥急事?你有没有发热?”

    “没有,没觉得晕。三嫂,你快去喊我哥。”阿胜急得脸发红。

    陶椿见他夹着腿,她猜出来,“想撒尿?我扶你起来。”

    阿胜支吾着摆手,蜡黄的脸迅速充血。

    陶椿走到一侧拽他起来,“你自己能走,你找个地解决,我去看看你三哥。”

    转过身,她心里犯嘀咕,这会儿羞

    什么羞,拉屎尿尿不用茅厕的人,还羞于说撒尿?她一个外来的魂都已经习惯了山里陵户的粗野。

    邬常安这儿一切都好,他能起能坐,喝水撒尿能自己解决,陶椿过来就是确认他发没发热。她身上脏,没去看他的伤口,撸起袖子在他头上和脖子上探一下,没什么问题就准备走了。

    “你们在给牛搭牛棚?”邬常安没话找话。

    “对,我给它取了个名,叫刀疤脸。”陶椿说,“刀疤脸以后就是我们家的牛,你的救命恩牛,你要给它养老送终的。”

    说着她就走远了。

    邬常安叹一声,他扯根草扔起来吹,呼——在意我、呼——不在意我、呼——在意我、呼呼呼呼……草落地了。

    “呸,草都不愿意骗我。”他气得坐起来。

    陶椿等阿胜走两圈又躺下了,她去帮李山搭牛棚,这是她擅长且热衷的事。

    一个在下面递,一个往上面铺,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把三捆榆木枝铺完了,还差半臂长的距离是空着的。两人拿上砍刀又进山,一个上树砍树枝,一个在树下砍快枯掉的草藤。

    牛棚顶上用榆木枝铺满,再把草藤和山谷里的枯叶草铺上去,铺好后,陶椿舀一碗水泼上去,水没有漏下来,大功告成了。

    李山累得坐在牛棚下歇气,他瞅了瞅陶椿,心想这女人太厉害了,他感觉她要是在山里迷路走丢了,只要不遇到豺狼虎豹等大野兽,她一个人也能在山里活下来,而且活得还不错。

    “下雨了?”陶椿抬头,雨点落在她脸上,她拔腿就跑,“快快快,下雨了,收伤患。”

    邬常安自己爬起来了,一手拎起鼠皮披风,他大步穿过山谷往山上走。

    李山去扶阿胜,陶椿把刀疤脸牵到牛棚,收了衣裳又火急火燎地去拿包袱。

    “你的雨披。”邬常安把雨披扔给她,“披上试试,看漏不漏水。”

    陶椿兴致勃勃穿上,戴上帽子,扎起绳子,从做好雨披的那天她就盼着下雨。她催邬常安去熊洞,她披着雨披在山谷里飞快地跑,风托起雨披的下摆,她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

    赶在雨下大之前,陶椿跟李山把山谷里的东西都转移到熊洞,做饭烧水的瓦罐、铜壶之类的放在洞外的巨石下面,没有碍事的东西,四个人站在熊洞里也不觉得拥挤。

    陶椿走到巨石下面看外面的雨幕,雨下的不小,雨幕下,山谷里白茫茫的,对面的山林都看不清了。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陶椿想起一件事,“下一场雨,黑熊的味道不就消失了?”

    李山心里一个咯噔,“该让他们给我们留半筐熊粪的。”

    “没事,这个山头有头黑熊,附近几座山肯定不会再有黑熊,就是有它也不会过来,快入冬了,熊要忙着大吃大喝多长膘准备过冬,不会找熊打架。”邬常安对黑熊有一定的了解。

    “那就好。”李山放心了。

    “哎呀,装鱼的桶还在水潭边上,我下去把鱼鳞刮了再上来。”陶椿戴上帽子冲进雨里。

    “我去收拾。”李山追出去喊。

    陶椿摆手,“我有雨披。”

    “你媳妇儿在家也是这样?好能干,我觉得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也能活下去。”李山转身跟邬常安说,“搭牛棚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要多钓点鱼,熏成干鱼带回去,明年路过还要在这儿逮鱼,要把这个水潭弄成我们的鱼塘。”

    阿胜看向邬常安,邬常安笑了笑没说话。

    陶椿先下去探望一下刀疤脸,它倒是老实,待在牛棚下面没乱走。她去给它扯一捆草扔过去,之后去水潭边上收拾鱼。

    鱼竿还在水边放着,陶椿去草丛里逮一只癞蛙摔死挂鱼钩上,她一边刮鱼鳞一边钓鱼,一条鱼还没收拾干净,她先钓了一条鱼上来。

    下雨天,鱼浮到水面呼吸,陶椿站在岸上都能看见水下鱼嘴翕动,她无心再刮鱼鳞,一心甩钩拉绳。

    等李山冒雨找下来,陶椿已经钓了七条大鱼,鱼在草丛里扑棱。

    “你不用下来,你回去拿根绳子绕在那个巨石上,晚上我把鱼挂绳子,连夜烧火熏。”陶椿喊。

    无奈,李山又跑回熊洞,按她的吩咐做事。

    等到天色全然黑透,雨也停了,陶椿把鱼串成三串,串在棍子上挑上山。

    熊洞外的石头下生了一堆火,两只狗趴在火堆边上烤毛,邬常安和阿胜坐在熊洞里望着外面,见两只狗突然起身跑出去,他们晓得钓鱼的人终于舍得上来了。

    第43章 羚牛下山 不愧是好兄弟

    陶罐里的水烧开了,陶椿拎着把手把罐子提下来,问:“李山呢?”

    “雨停之后,他出去砍柴了。”邬常安走出来,“你的衣裳湿没湿?鞋湿了吧?”

    “没有没有。”陶椿头也不抬地说。

    邬常安莫名察觉到嫌弃,他心里不是滋味,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你钓了这么多鱼?”

    “十三条!”陶椿嘿嘿笑,“水潭里的鱼有饵就上钩,太好钓了。”

    邬常安暗暗哼一声,这就来劲了?

    “你的鞋湿了吧?”他又试探一回。

    “噢,是湿了,我待会儿脱下来烤一烤。”陶椿低头看了下。

    邬常安暗暗吁口气,她的心思可真难猜!担心说多了又讨嫌,他转身走进熊洞。

    陶椿取下雨披,她看了一圈,没地方挂,只能喊邬常安,“你把上面的水擦一擦,晾一会儿铺地上。”

    李山扛着一捆湿漉漉的柴过来,他把柴丢火堆旁边,多烤一会儿就能烧了。

    “鱼挂起来?”他问,“我把之前挂熊肉的钩子找来了,鱼递给我,鱼鳞刮了?鱼肚子里的东西都弄干净了?”

    “只收拾了两条,天黑了,我拿上来弄,你收拾也行,我来做饭。”

    “我收拾吧。”李山提一串鱼走出去,他心想这一天过得比他巡山还累。

    陶椿搬来一块儿石头坐下,她也累了,忙的时候不觉得,歇下来了才觉得腿发软。

    没有油煎鱼,陶椿叉条鱼放火上烤,鱼皮烤出焦色,她把铜壶吊火堆上,舀两瓢开水倒铜壶里,再把烤过的鱼放进去炖。

    “为啥要烤一下?”阿胜问。

    “烤过的鱼香些。”陶椿叉起另一条鱼继续烤。

    手上也没多的东西,鱼汤里就丢几片姜,再撒点盐,盖上盖子就行了。

    人忙忙碌碌,两只狗无所事事,它俩趴在火堆边眯着眼打瞌睡。

    陶椿去帮李山刮鱼鳞,离开火堆,她察觉到冷,落了一场雨,山谷里冷飕飕的,似乎山顶的寒气降了下来。

    鱼收拾干净,李山拎下去在水潭里胡乱洗了洗,再拎上来,他用木钩戳穿鱼嘴,随后踩着空铜壶把鱼挂绳子上。

    淅淅沥沥的水顺着鱼尾滴下来,落在狗身上,它俩一个劲舔毛,就是不肯动弹一下。

    铜壶里的鱼汤炖好了,李山提下来,转手又挂个铜壶上去,“煮什么饭?米粥?”

    “面疙瘩吧,不是还有面。”陶椿说,“先喝鱼汤,等上面不滴水了再煮疙瘩汤。”

    “成。”

    邬常安闻言,他自己走出来,出来了他暗松一口气,也不知道咋回事,阿胜好似变了性子,两人待在一起说话总觉得怪怪的,憋死他了。

    李山衣裳是湿的,他进熊洞里换一身衣裳,顺带把阿胜扶出来,“今天有没有觉得好点?”

    这话提醒了陶椿,她竖起耳朵听。

    “不晓得好不好,反正能吃能睡。”阿胜坐下。

    “能吃能睡就行,多等两三天。”陶椿接话,“伤口只要不恶化就是在变好。”

    阿胜叹一声,“为了我,让你跟我哥累得要死,一整天没歇过。”

    “想多了,没有特意为你忙活。”陶椿把碗递给邬常安,转移话题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山谷是个好地方,离断头峰只有两天半的路程,距离不算远,以后要是换不到粮食,我们能来这儿种粮食,这个熊洞刚好能住人。”

    “跑这么远?”李

    山没兴趣,他喝口鱼汤,“好喝好喝,鱼汤怪鲜的,没多少腥味,你们快尝尝。阿胜,你喝一口,我给你挟一块儿鱼籽。”

    “以后我陪你过来。”邬常安悄悄说。

    陶椿给他挟一块儿鱼腹肉,“这个水潭里的鱼是冷水鱼,肉嫩,腥味淡,刺也少,还是旁处没有的鱼种,你多吃点。”

    两条大鱼四个人分,连汤带肉下肚也半饱了,陶椿从头暖到脚,之前的疲乏随之消散许多。

    “这鱼汤怪补人,我浑身舒坦,上次有这个感觉还是吃熊肉,浑身冒热乎气。”李山说,“之后几天我也多逮点鱼,熏成干鱼拿回去,我媳妇儿怀娃了,我要带回去给她吃。”

    “熊肉你也带回去,胡家全给我四根,我们四个人一人一根。”陶椿说。

    “行,我拿回去给我爹娘尝尝,我媳妇是吃不了的,她连羊肉都吃不好,嫌膻味重。”提起家人,李山话很多。

    阿胜动了动嘴,他看邬常安一眼,最终没把话说出口。

    说过一会儿话,李山去把疙瘩汤煮了,四个人各喝半碗,剩下的明早热一热还能再吃。

    把邬常安和阿胜赶回熊洞,陶椿把湿柴架在火堆上,不一会儿,呛人的浓烟腾腾升起,两只狗嗖的一下跑没影了。

    此时山谷里刮东风,熊洞口朝北,浓烟吹不进去,两厢便宜。

    陶椿用剩下的热水把脸和脖子擦一擦,换上晾干的衣裳,她进熊洞睡觉。

    邬常安和阿胜都躺着睡,李山靠坐在山壁上,陶椿拿上她的花棉袄也打算靠坐着睡觉。

    “你过来靠着我睡,我侧躺着,还有多的地方。”邬常安在黑暗中出声。

    陶椿没吭声,也没动。

    “你靠着我睡舒服些。”邬常安仗着洞里黑,他看不清她的脸色,继续大胆地说,“你夜里睡好了,白天才有精神钓鱼。”

    李山笑了一声。

    陶椿起身,她拿着花棉袄摸索过去。

    “在这儿。”邬常安语气雀跃。

    陶椿踢到他的腿,她矮下身坐在披风上,躺下去后,她伸手在他腰上狠掐一把,“夜里可别做噩梦!”

    邬常安疼得说不出话,下手真够狠的。

    熊洞里安静下来,陶椿跟李山累了一天,两人很快就睡着了,邬常安睡不着,他睁着眼胡思乱想,越琢磨越精神。

    “阿胜,你还没睡?”邬常安小声问,“不舒服?”

    “没有。”

    “你是不是怪我?”邬常安忍不住问,“你要是没从我手里接过砍刀,就不会受这个伤。”

    “三哥,我没怪你,刀是我从你手里夺的,又不是你塞给我的。”阿胜压根没想过这个事,他当时亢奋的很,恨不得扑黑熊身上勒死它,拿到刀就失了分寸,想去劈开熊头,靠得太近,来不及躲。

    “我还以为你怪我,不想跟我说话。”邬常安嘀咕。

    “没有。”阿胜闭上眼,“我没精神,也不晓得是死是活……睡吧,我想睡了。”

    熊洞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陶椿夜里醒了几次,每醒一次就要出去添一回柴,期间下过一次雨,山谷的夜风一次比一次冷。

    好在黑熊的熊洞位置好,冷风吹不进去,洞里挺暖和。

    *

    天色放亮,李山最先醒来,他出去做饭,刚踏出洞,他哆嗦着又退回去。

    “娘唉,一夜入冬了不成?”他把棉袄穿上,见陶椿坐起来,他提醒说:“穿厚点再出去,外面冷的很。”

    “我晓得,昨夜就降温了。”陶椿也把棉袄穿上,“这儿地势高,要比公主陵冷一点。”

    另外两个人也醒了,阿胜一睁眼先看自己的胳膊,他惊喜地喊:“三嫂,你看我的胳膊是不是消肿了?”

    陶椿从邬常安身上跨过去,洞里昏暗,她看不清他的伤口,不过胳膊捏得动了,不像昨天肿得跟石头一样硬鼓鼓的。

    “对,在消肿了。”陶椿为他高兴,“一天三顿继续吃熊胆,把熊胆吃完了,你的伤估计就不碍事了。”

    “我这条命是三嫂救的,要是没有你,我已经发臭了。”阿胜激动地攥住她的手,他郑重地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只要三嫂开口,阿胜愿意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陶椿:……

    这不是小说里的剧情?太尴尬了,尬得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话本子看多了吧?我一不打江山二没有血海深仇,上什么刀山下什么火海?”陶椿挣开手,“我拿粮办事,你不欠我的。”

    阿胜还欲说什么,余光瞥到邬常安,对方冷眼盯着他,他下意识觉得心虚,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邬常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气得想揍人,这死小子!年纪不大,心还挺野。

    阿胜害怕被打死,他大声喊哥,“我要撒尿,哥你扶我出去。”

    阿胜逃了,邬常安一个人坐在熊洞里生闷气,好兄弟惦记上他的鬼媳妇,这是哪门子的鬼事?

    没下雨了,陶椿下山把刀疤脸牵出来吃草,见草丛里有癞蛙,她踩死几只继续去钓鱼。

    两只黑狗在山谷里撒欢乱跑,好端端的,突然朝山上跑,陶椿喊了几声,下一瞬上鱼了,她赶忙拉钩。

    “大妹子,饭好了。”李山喊。

    陶椿把鱼拖出水,这才往山上跑,见邬常安黑着脸,她一脸莫名,“一大早上谁惹你了?”

    阿胜僵住了,他吓得不敢呼吸。

    “吃了饭我陪你去钓鱼。”邬常安说。

    “你想钓就钓呗,我待会儿再做两个鱼钩。”陶椿端碗递给他,随即端过自己的一碗。

    早饭就是昨晚剩下的疙瘩汤,胡乱填一填肚子,陶椿把她收藏的熊指甲拿出来做鱼钩。

    鱼钩还没做好,她听见狗在山上大叫。

    李山在砍柴,听见声往上看,只见两只狗像是被什么撵了,连滚带爬逃回来了。

    “有东西从山上下来了。”他大喊,快步跑进洞里拿弓箭。

    陶椿和邬常安也进洞拿上弓箭和砍刀,狗叫声渐近,追在后面的野兽也露出真面目,是三只长得像羊又比羊大了许多的野兽,头上有两个镰刀似的弯角。

    陶椿认出来了,是羚牛,她真想喊祖宗,狗怎么想不开招惹了它们?

    第44章 人、狗受伤 逼进熊洞

    “这么大的羊?”李山惊喜,“这山上竟然还有羊,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会会它们。”

    “等等!”陶椿一把拽住他,她扭头跟邬常安说:“你试试能不能让狗往对面山里跑,别把大家伙引过来了。”

    “啊?它们就是故意把猎物引过来的。”邬常安不解,“我们有箭,能把它们杀死。”

    陶椿:……狗都夹着尾巴跑了,这叫诱捕猎物?

    “三嫂,你认识这东西?它们吃人?”阿胜问。

    陶椿摇头,“不认识,狗遇到熊都没逃,这会儿跑得屁滚尿流的,我觉得这野兽或许不是羊。”

    说着,黑狼和黑豹已经跑到跟前了。

    李山挣开陶椿的手,说:“狗仗人势,猎熊的时候一大群人,狗不会跑。”

    还真是,黑狼和黑豹夹着尾巴跑到人附近,它俩立马猖狂起来,撅起尾巴冲着追上来的野兽狂吠。

    “打不过就往树上爬。”陶椿大声喊,转过头,她催两个伤患快进熊洞,然后拿棍子把狗赶走。

    李山朝扭角羊射出一箭,箭头离羊不足一臂远的时候,为首的羊一个弹跳,看着笨重的大家伙一跃一人多高,四蹄落在一块儿凸起的石头上,下一瞬一个猛冲朝人撞了过来。

    李山见势头不妙,他掉头就跑,他错估这大家伙了,这玩意儿长得像羊,脾气可不像羊。

    陶椿忙拉弓射箭,连射两箭都没射中,但短暂地转移了羚牛的注意力,她冲李山喊:“往树上爬!不能往这儿跑,别把它们引到熊洞这边来。”

    李山赶忙改变方向。

    陶椿赶着狗往山下跑,半途想到山下还有头伤牛,她又领着狗往另一个方向跑。山上石块多,路难走,人和狗都不如羚牛速度快,狗吠变了调,嗷嗷叫着又夹起了尾巴。

    身后咚咚咚的蹄声越逼越近,陶椿悲愤地想她的小命又要玩完了,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就地往山下滚,身后响起一声浑厚的羊叫,随即“咚”的一下,有东西滚落下去。

    陶椿不敢回头,她奔跑的速度不停,眼前的歪脖子树距她越来越近,近一点再近一点,她一个飞扑拽着树杈荡了上去。

    紧追不舍的羚牛撞了个空,忙回转过去寻找同伴。

    胸腔都要憋炸了,陶椿趴在树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她爬坐在树杈上,这才往树下看。

    距她两三丈远的地方有血,一头愤怒的羚牛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嘴里一直咩咩叫,山下也有羊叫声,雄浑得像是从缸里传出来的回声。

    陶椿大概猜到了,她往熊洞的方向看,看见邬常安和阿胜快步往这边走,他俩一个单手攥着弓,一个单手拿着箭。

    “回洞里去,不要过来。”陶椿不让他们过来,这俩跑不了也爬不了树,一旦让羚牛注意到,只能往洞里跑,那可真是让羚牛堵个正着。

    另一边,李山抱着树干,在剧烈的摇晃下费力地往下放箭,箭筒里的箭快空了,树下的扭角羊也快把树根撞得撅起来了。

    远处飞来一支箭,箭簇扎进羊尾巴下面,扭角羊猛地倒地,雄浑又尖利的咩咩叫变了调。

    李山趁机跳下树,他朝倒地的扭角羊补一箭,在邬常安大声的催促下去看陶椿的情况。

    摔下山的羚牛又爬上来了,原本憨厚的长相变得凶恶,陶椿远远看见它走动的姿势不对劲,本以为摔断了腿,却看见一根箭松松垮垮地在屁股后面甩动,怎么甩都不掉。

    “大妹子,你没事吧?”李山射出一箭打算把扭角羊引走。

    刚爬上来的羚牛闻声不要命似的嗖的一下冲过去,陶椿看见插在牛蛋上的箭,她“嗷”的一声,忙喊:“你快跑!谁把它的蛋射爆了!”

    李山闻言转身就跑,这事搞的,不死不休啊。

    陶椿踮着脚尖探头看,眼瞅着李山爬上一棵大腿粗的杉树,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树撞断了。

    李山在树倒地之前蹦了下来,他翻滚着朝扭角羊射一箭,一箭射在羊肚子,它却像没感觉到疼,肚子上挂着箭咆哮着冲过来,他赶紧拔腿就跑。

    “咚”的一下,李山被撞飞了出去,他大叫一声,来不及喊疼,连滚带爬地继续逃。

    陶椿想下树,但三丈远的地方还有一头羚牛盯着她,它不动也不叫,看似温顺,但她却不敢动。

    关键时候,黑狼和黑豹蹿上来了,它俩虚晃着扑向羚牛,黑狼咬住它的尾巴往后拖。

    羚牛撞人的动作慢了一瞬,李山抓紧机会从高处跳进水潭里。

    始作俑者出现了,羚牛飞转过身,一击把狗撞飞。

    黑豹怂了,它顶起黑狼,两只狗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跑。

    山上飞溅的泥土回落,血腥味混着土腥气弥漫开,陶椿缩在树上不敢吭声,她默默盯着树下的两只羚牛。

    带伤的羚牛准备追下山,另一头羚牛叫了一声,转身向山上去。

    李山躲在水潭里不敢出声,他盯着不远处的伤牛,见它望着山上,他明白扭角羊还没走。

    “什么情况?”阿胜小声问,“我哥呢?”

    邬常安也急,这个长得像羊的野兽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跳的高跑的快,头比牛还硬,脾气还爆,实在是不好惹。

    山上安静好一会儿了,就连狗都不叫了,邬常安挠挠头,说:“走,你拿弓我拿箭,我俩出去看看。”

    走出熊洞,邬常安远远看见陶椿从树上下来了,见她招手,他加快步子。

    倒在地上的羚牛努力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它失血太多,站起来晃了晃又倒了下去。

    “李山?”陶椿喊一声,“还活着吗?”

    “我在水潭里。”李山朝岸边游,“奶奶的,得亏我会水,不然这回死定了。扭角羊呢?走了?”

    “走了一头,这头爬不起来了。”陶椿往山下走,“你咋样?我看你被撞了一下子。”

    李山湿淋淋地趴在岸边,下半身还拖在水里,他动了动膀子,背上的骨头像断了一样,疼得他掉眼泪。

    陶椿走过来,她拽着他拖上岸,先帮他把沉重的棉袄脱下来,里面的单衣洇了一大片的血。

    “出血了,我把单衣也给你脱下来。”她跟他说一声,直接把衣摆拽上去,有道伤,在肋骨的位置,她伸手摁一下,李山疼得哭爹叫娘。

    “可能伤到骨头了,外伤不算严重。”陶椿说,“没摔到尾椎骨和腰骨吧?”

    “没有,羊角顶了一下,我摔下去的时候是趴着的,没摔到背。”李山缓过神,“万幸,没摔到腰骨,差点把我整瘫了。”

    陶椿扶他起来,“我们得赶紧回熊洞,我担心还会有、有羊下山,有只羊上山去了,不晓得是不是回去报信了。”

    羚牛的叫声似羊,一身长毛也像羊毛,她也称为羊算了。

    李山借她的力站起来,站稳了就不要她扶了,他僵着上半身往山上走。

    邬常安和阿胜刚走过来,他俩正准备给瘫倒在地上的羊补一箭,走到正面发现它已经死了。

    “头一箭是你俩射的?”陶椿问,“不知道该说准头好还是准头差,一箭爆了它的蛋,也是有本事。”

    邬常安这才看见羊蛋上插了一根箭,他下意识站直腿,暗道一声造孽,这一箭太损了。随即他又想了想,这野兽太可怕了,爆了蛋还能跑能跳,换成他,他估计是直接躺下不敢动了。

    “走,回熊洞。”陶椿弯腰拔下两支箭,说:“不晓得它们的同伙会不会下山报仇,我们得先做准备,我准备把洞口堵起来,它们要是下来了,我们就躲在洞里别出声。”

    “这是啥东西?身子像羊,脸像马,尾巴像驴,蹄子又像牛。”阿胜纳闷,“它们一直在山上?之前有黑熊在,它们没下山?”

    邬常安朝陶椿看一眼,他感觉她认识这种野兽。

    李山朝羊蛋上踢一脚,说:“我觉得黑熊不一定敢惹它们,发狂的大青牛都不一定能打过它。”

    “快走了。”陶椿催,她用推测的口吻说:“天热的时候,它们可能在山上活动,天冷了,它们又往下迁移,所以黑狼和黑豹今天才发现它们。”

    “照你这么说就说的通了。”李山点头。

    “可以走了?”陶椿不管他们了,“你们慢慢走,我先回去搬石头。”

    陶椿打算把洞口堵起来,堵个半人高,羚牛进不去,人还能从顶上翻出来。

    至于两狗一牛,她顾不上它们,到时候只能把绳子解了,让它们跑进山里避难。

    陶椿先把熊洞附近的乱石收集起来,一个一个搬到洞口,太大的她搬不动,只能搬小的。

    三个男人都帮不上忙,李山连惊带吓还回不过神,还是邬常安张罗着烧堆火让他把头发烤干。

    陶椿把羚牛撞断的杉木拖回来,她饿了,但没空做饭,见邬常安跟阿胜一人一只手配合得默契,她让他俩负责做午饭。

    “晌午炖肉?”邬常安的目光移向外面,两只扭角羊还在山上撂着呢。

    “别了,吃鱼吧。我们吃了羊肉,万一羊群下来闻到味,惹怒了它们,我们可逃不了第二回 。”阿胜不敢再生事,他现在就盼着换粮队早点回来,他能安安生生活着回去。

    “长记性了,看来没白遭罪。”陶椿夸一句,“那两头羊暂时不能动,这两天要是没有其他的扭角羊下山,我再把皮剥了,肉砍下来做熏肉。”

    “听三嫂的。”阿胜乖巧地来一句,下一瞬就被瞪了,他立马

    像个鹌鹑一样缩了起来。

    陶椿盯着邬常安,这又发哪门子的邪风?阿胜只能做他的小弟?

    “不服啊?”她问,“你瞪他干啥?阿胜不能听我的?”

    “对啊对啊,这是我兄弟,哪能绕过我讨好你。”邬常安趁机说,他抬手勒住阿胜,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是不是我兄弟?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吧?”

    阿胜愧疚,他垂下眼盯着地上浮动的柴灰,沉默地点头。

    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陶椿觉得莫名其妙,懒得再搭理他们,她继续去搬石头。

    她来来回回搬了四五十趟,勉强在洞口堆起三尺高的石墙,洞口上沿留一个不到一臂长的通风口。

    午饭好了,陶椿也累瘫了,她胳膊酸得都要端不起碗了。

    阿胜把鱼汤泡饭递进洞里,“哥,能不能坐起来吃饭?”

    “能。”李山现在跟邬常安一样了,睡觉只能侧着睡,起身的时候也是膝盖着地借着腿的力气爬起来。

    陶椿咀嚼着饭,说:“待会儿你给我捏捏胳膊。”

    邬常安痛快答应,他庆幸自己还有一只好手。

    说是这么说,陶椿吃完饭却没有歇,她提两个铜壶去打两壶水,顺带把牛绳子解开缠在牛角上,免得它进山再被绳子缠在树上了。

    “待会儿再给你敷一次药。”陶椿摸摸牛角,说:“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不要去惹羚牛,它们脾气暴躁,角又尖利,你受伤了,对上它们你吃亏。”

    刀疤脸甩了甩头,把伤口上的蚊虫甩飞。

    陶椿把水提回去,立马拿了药葫芦下山,牛要吃草喝水,它脸上的伤口包扎不了,她只能多敷两层药粉,隔绝蚊虫攀爬。

    照料了牛,陶椿去山谷捡柴,顺带找狗,黑狼和黑豹也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最后黑狼被羚牛撞了一下子,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整个山谷找遍了,陶椿没看见狗,她大喊两声,狗吠声从山里传了出来,她放下柴捆去山里看。

    黑狼受伤了,它看见女主人摇了摇尾巴,勉强站了起来。

    陶椿捏了捏它缩起来的右后腿,没外伤,估计也是伤到骨头了,不过黑豹把它照顾得挺好,地上还丢了半只没吃完的兔子。

    “好狗,躺下吧。”陶椿摸摸黑狼的头,“我现在没余力照顾你们,你俩躲在山里还安全些,我要是有空再来找你们。”

    陶椿离开,黑豹送她出山,到了山外围就不走了,等陶椿走远,它掉头走向山里。

    陶椿在山谷里捡了三捆柴,邬常安和阿胜在熊洞附近也捡了一大捆柴,四捆柴竖起来堵在洞外,陶椿觉得又安全许多。

    “我给你捏捏胳膊。”邬常安凑过来。

    “等等,我想去把水潭上面的羚、扭角羊拖远点,免得挡在取水的路上碍事。”陶椿说。

    “我跟你一起去,我给你搭把手。”邬常安说。

    阿胜跟着站起来,但瞧见邬常安的脸冷了下来,他又讪讪地坐下。

    然而一头成年雄性羚牛重达六七百斤,陶椿跟邬常安合力也拖不动,邬常安黑了脸,说:“我去叫阿胜。”

    “算了,就是四个人全凑上也不一定能拖动。”陶椿放弃了,“可惜这么大一墩肉,熏一头够我们吃一年了。”

    “或许其他的羊不会再下来……”话音未落,邬常安看见山上有东西下来了,他忙牵起陶椿的手,拉着她大步往熊洞跑。

    阿胜见了哪有不明白,他赶忙踩着石头翻进洞里。

    邬常安和陶椿紧随其后,他托着陶椿先进去,随后也坐在石头上翻了进去,顺带扯起一捆柴把上面的通风口堵起来。

    一大群羚牛下山,山谷里飘荡的同族的血味刺激得它们发怒,它们哐哐撞树,山脚本就稀少的树全被它们祸害了。

    头顶响起沉闷的蹄声,熊洞里越发安静,陶椿屏气凝神,听着羚牛踩上洞口上面的巨石,她透过缝看见吊在石头下面的熏鱼晃得像风中的树叶,不多一会儿,绳子断了,吊着的熏鱼纷纷砸在地上。

    羚牛从巨石上跳了下来,它靠近洞口,蹄子踩烂了熏鱼,洞外的鱼腥味越来越重。

    洞里的人大气不敢出,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外没动静了,他们才敢呼出一口长气。

    一直等到天黑,陶椿才推开柴堆翻了出去,羚牛还在山谷里,她把没踩烂的五条熏鱼捡起来放在柴捆上晾着。

    第45章 换粮不利 准备返程

    羚牛在山谷里待了三天,陶椿等四人就在熊洞里龟缩了三天,这三天只有晌午出去一会儿,一顿煮一天的饭,不是米粥就是疙瘩汤,也没有配菜,就是把撕碎的熊肉混在汤里一起煮。

    这天晌午,陶椿蹑手蹑脚出去做饭,她突然听见一声牛叫,牛叫声很平静,像是无聊的时候突然兴起哞了一声。

    陶椿诧异,刀疤脸竟然还在山谷里?这些天她没听见它的动静,还以为它离开山谷进山了。还是说离开了又回来了?

    邬常安从洞里翻出来,洞外是艳阳天,他眯着眼望天,这日子过得跟山里的野人一个样。

    “扭角羊会不会是走了?今天山谷好安静。”陶椿脸上是克制不住的欣喜,“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邬常安忙跟上。

    入眼的先是倒在树下的羚牛尸体,死四天了,尸体浮肿得比刀疤脸的体型还大,上面黏着密密麻麻的苍蝇,几乎把羚牛的白毛都遮盖住了。

    陶椿恶心得掐嗓子,她赶忙扭过头。

    “山谷里没扭角羊了,它们走了?”邬常安语调轻快,他快跑几步,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没了扭角羊的身影,他雀跃地大喊:“扭角羊走了!”

    他浑身一轻,就连吹来的臭风刮进嘴里也不介意,这几天可憋死他了。

    靠近水潭的地方,一具更大的腐尸堆在山上,苍蝇的嗡嗡嗡声刺得陶椿头皮发麻,她往山上走,大步绕开这堵臭烘烘的腐尸。

    “这群扭角羊是不是被熏走的?”陶椿嘀咕,“应该就是熏走的,天又热起来了,这山谷里的味道会越来越大。”

    “再熬两天,再有两天,换粮队就回来了。”邬常安说。

    下了山,到了水潭边,陶椿先蹲下捧水洗脸,潭水清凉,落在脸上让她精神一震。

    刀疤脸哞叫着过来,它身上缠的衣裳不见了,伤口上爬的蚊虫密密麻麻的,它难受得一直甩尾巴晃脖子。

    邬常安肩上的伤口已经结痂长新肉了,但牛身上的伤口却严重了,陶椿给它赶走蚊虫,看见伤口里血肉模糊,碎肉里还掺着树皮,它为了赶蚊虫还在树上蹭痒了。

    陶椿顾不上做饭,她跑回熊洞把烧水的陶罐拿下来,烧盐水给牛洗伤口。

    邬常安去山里找狗,狗没找着,倒是找到了牛披的衣裳,一件挂在树枝上,一件落在地上。

    回到山谷,邬常安看见阿胜在给陶椿帮忙,他快跑几步,靠近了又慢下步子,同住在一起,不让阿胜接近陶椿是不可能的,他要是发脾气,八成又要惹她生气。

    “狗没找到?”陶椿问。

    “没有,我喊了几声,它俩要是听见了会找过来。”邬常安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落在阿胜身上,他甩了甩手上的脏衣裳,说:“我把脏衣裳都拿到水潭边上搓洗一下。”

    陶椿点头,她继续给牛敷药,大概是吃了蚊虫的亏,刀疤脸这次没抵抗上药。

    阿胜小心翼翼地瞥着邬老三,见他像无事人一样走了,他垂下头看向陶椿,猛地给自己一巴掌。

    陶椿和刀疤脸都被他吓了一跳,一人一牛扭过头看他。

    “出啥事了?”陶椿小心翼翼地问,这小子怎么一脸要哭的样子?

    阿胜没吭声,他放下药葫芦,转身大步离开。

    陶椿暗骂一声,给谁甩脸子看呢?她招他惹他了?

    阿胜寻个能看见水潭的地方坐着,他眼不眨地看着水潭边上的夫妻俩,洗衣裳、喂牛、钓鱼、捡柴、生火煮鱼……一看就是半天。

    羚牛走了,山谷又成了人的地盘,陶椿本想把两具羚牛的腐尸烧了的,

    又怕臭味没了羚牛群回来了,只能放弃,由着两具尸体搁在山上继续腐败发臭。

    这天晚上炖了一顿鲜鱼汤,苦熬了三天的四个人吃了一顿有滋味的饱饭,夜里又回到熊洞睡觉。

    夜半,山谷里响起狗吠声,陶椿听到声醒了,她推开柴捆翻出去。

    羚牛群走了,堆在洞口的石墙也没推,有这个挡着,几个人睡觉踏实些。

    邬常安紧随其后,“狗回来了?黑狼——黑豹——”

    山谷里又响起两声狗吠,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两只黑狗跑了过来。

    陶椿生了堆火,借着火光她看见黑狼的狗腿还有点瘸,不过跟三天前相比已经好多了。跟狗相比,李山的恢复速度就慢了许多,这几天没吃好,他还虚弱了许多,好在及时吃了熊胆,伤口没有感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邬常安见陶椿不打算回洞里睡觉,他问:“你是不是睡不着?要不要去钓鱼?趁这两天多钓点鱼,日夜连熏两天,回去的时候能带走。”

    “走。”陶椿立即来精神了,她冲洞里喊:“阿胜,我们要去钓鱼,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我陪我哥。”阿胜拒绝了。

    陶椿跟邬常安把火灭了,两人带着狗踩着月光下山。

    路过路旁的腐尸,陶椿搓了搓手,她捏着鼻子俯身下去一把拽住弯角,用力一掰,弯角断了一根,根部还黏着臭肉。

    味更大了,邬常安干呕一声,他暗唾这女鬼真是不讲究,香的臭的都去摸。

    陶椿攥着两根弯角跑了,邬常安赶着狗追了上去,离的远了,他长吁一声,“你拿这玩意儿做啥?不嫌臭啊?”

    “我感觉这个比野猪牙还好用,我先带回去,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陶椿反手把两个弯角递出去,“给,拿去洗干净。”

    “我不要,我也不洗。”邬常安不肯干。

    “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陶椿挑眉,“果然啊,男人的嘴比鬼还能糊弄人,幸亏我没把你的话当真。”

    邬常安:……

    他只能憋屈地接过。

    陶椿无事一身轻,狗已经在水潭边来回跑两三趟了,她也不用再赶蛇,坐在下午钓鱼的地方,她在土坑里挖一阵,捏一条肥蚯蚓挂鱼钩上。

    邬常安找她拿来火折子,他在白天烧火的地方又生一堆火,把两根恶臭难闻的弯角跟柴一起丢在火上烧。

    鱼竿动了,陶椿迅速抓住麻绳往回扯,遛着鱼往水边拽,待鱼头钻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她握着剥了皮的棍子用力敲下去,下一瞬,晕过去的鱼出水了。

    “你俩吃不吃鱼?”陶椿把鱼扔给狗。

    “它们只吃鱼内脏,带刺的鱼肉不吃。”邬常安说。

    “这简单,等我剖鱼肚子的时候,鱼腮鱼肠都给它们。”陶椿低头在土里挖,这次没挖到蚯蚓,她换个地方继续挖坑。

    “难不成蚯蚓都睡了?挖了半天就挖了两条。”陶椿郁闷,她使唤说:“我看着火,你去帮我捉癞蛙。”

    邬常安欣然前往。

    饵料充足,上鱼就快,陶椿钓了大半夜越钓越精神,后半夜饿了,她还剖了两条鱼架火上烤。这两条鱼只挖了内脏,没刮鱼鳞,鱼鳞在火上一烤就卷边,待鱼肉烤熟,鱼鳞焦脆焦脆的,轻轻一抠就掉了。

    不过两口子都没抠鱼鳞,烤脆的鱼鳞比炒的米还香,陶椿和邬常安嚼着焦香的鱼鳞咔嚓咔嚓吃到天亮。

    夫妻俩一夜钓了二十八条鱼,烤了两条,早上又炖一罐鱼汤,剩下的都清理干净挂在牛棚上熏。

    天晴了,牛不用住牛棚,搭牛棚的架子空了出来,陶椿就用来挂鱼熏鱼。

    火升起来,邬常安把阿胜和李山兄弟俩赶出来看火,美名其曰山谷里太阳好,让他俩出来晒晒太阳。

    这是他跟陶椿头一次独处一洞,两人都在水边独坐一夜了,这会儿换个地方他还有些难为情。

    他在洞外磨磨唧唧,陶椿已经躺下睡着了,这几天山谷里的生活跟她没穿越前有七八成像,多了三个人虽说麻烦事多了点,但有人说话也热闹点,不至于把自己活得像个哑巴,她觉得还挺好。

    心情愉快,入睡自然极快。

    邬常安白纠结了一场,他靠坐在山壁上打量着她,她突然翻身,他吓了一跳,见她没醒,他凑过去轻声问:“你叫啥名字?”

    睡着的人没反应。

    邬常安抬手在她脸上晃了晃,“她睡着了,你也睡着了?你有名字吗?告诉我你的名字行不行?”

    陶椿压根没醒,但耳旁嗡嗡嗡的声音吵人,她抬手呼一巴掌,这下安静了。

    邬常安捂着头咬牙,他盯她一会儿,愤愤地倒下睡觉,挨了一巴掌,什么绮丽的心思都没了。

    两口子一睡就是大半天,直接把午饭睡了过去,一觉睡到傍晚。

    晚上轮班,阿胜和李山去睡觉的时候,陶椿和邬常安负责看火熏鱼,顺带继续钓鱼。

    这个晚上,陶椿用羚牛的弯角在山谷里挖了七个坑,她把剩下的七个番薯埋了下去。

    “好好长大,我明年来看你们。”陶椿把土踩平,心想可别辜负她的期待,之前在熊洞里饿得干嚼生熊肉的时候她都没舍得动这几个番薯。

    *

    次日傍晚,陶椿他们正在吃饭,换粮队走进这个山谷。

    跟他们的疲乏和消沉不同,阿胜、李山和邬常安见到他们心头大喜,终于可以回去了,在鬼门关打转的鬼日子终于能结束了。

    陶椿见牛背上还驮着不少陶器,她心一沉,“咋了?陶器不吃香了?”

    “他们想压价,一个个都抱着粮食不肯用往年的价交换。”胡老摇头,“我们要是降价,以后陶器的价就抬不起来了,费老大的劲驮过去就换五百来斤粮,不划算。所以我们提前一天就走了,不惯着他们,我们没米吃能吃苞谷,他们没罐子没坛子没碗没盘子,就用手舀水手捧饭吧。”

    陶椿:“……人家也能做木桶啊。”

    胡老哼一声,他得意地说:“箍桶不要铁啊?他们没有。”

    陶椿见状不再说,她关心她的粮,猪肉脯倒是得了个好价,换了二十八斤米,苹果干一颗米没换到,这玩意儿没晒干,路上发霉了。

    第46章 状告陶椿 山外来人

    换粮队要在山谷里歇一夜,他们把牛驮的粮食卸下来,顾不上做饭,纷纷去看李山口中的“四不像”,也不嫌腐烂发臭的兽尸恶心人。

    胡老也去看了,顺带去熊洞外面转一圈,半堵石墙挡在熊洞外面,他看着熊洞心头浮出一个主意,剩下的陶器不用再往回驮,直接摞进洞里,明年再去抱月山换粮的时候,他们路过这儿再取出来,这样就免了多带一批陶器来回折腾。

    有了这个念头,胡老就去喊陶椿来收拾熊洞里的东西,他喊人把驮回来的陶器搬上山放进洞里。

    “小心点,不要动洞口堵的石头,把陶器都放进去了,你们再搬点石头把洞口堵上。”胡老交代。

    陶椿把她和邬常安的衣裳塞在一起,收拾妥当,她去看摞在地上的粮食,麻袋里装的粮有的是米有的是带壳的稻谷,也有没有换出去的山核桃和板栗,从陵里带来的花生、苞谷倒是全换出去了。

    “就这些粮食吗?看着好像不多。用陶器一共换了多少斤粮?”陶椿问守粮的男人。

    “今年没换到多少,一共就这十六个麻袋,估计有个两千斤,跟去年比少了一半。”守粮的男人愤怒,“抱月山的陵户黑的很,就我们带回来的这些陶器,他们竟然只愿意用五百来斤的粮换,幸好胡老没答应。”

    陶椿算了算,公主陵有四十六户陵户,按照户数平分,每户只能分到四十来斤的粮……

    “我们陵里种的水稻今年收了多少?”她继续打听。

    “这你要问胡老,我也不清楚,不过去年好像只收了一千二

    三百的稻子。”

    陶椿闻言就不指望了,要是靠陵里分发的粮食,那就只能苦着嘴巴吃苞谷粥度日。

    “忙活完了吗?饭好了。”胡家全喊。

    陶椿不想了,她赶忙拿碗筷去盛饭,之前胡家全留下的几斤米几斤面早就吃光了。四个人龟缩在熊洞里三天,没有菜只能多煮饭,顿顿大米白面,三天不到就吃空了。昨天和今天,他们顿顿吃鱼喝汤,一颗米没沾过。

    铜壶里焖的大米饭是今年的新米,盖子一揭开,米香四溢,一旁的火堆上还吊着鸡兔一锅焖,肉也很香,却没盖过米饭的味道。

    “胡二哥,给我盛两碗米饭。”陶椿递来两个碗,“多盛点,我们饿两天了。”

    胡家全摇头叹气,“我没想到李山也趴下了,留他是给你帮忙的,偏偏让你多照顾一个人。也得亏有你在,饿归饿,命是都保住了。”

    他心想真是够丢人的,三个巡山的陵户离开公主陵在野山待了不足十天,个个负伤,差点命都保不住,说出去惹人笑话。

    陶椿心想说客套话不如多给她分几斤粮,她这趟跟过来算是什么都没做成,好在得了一百斤粮,不算没有收获。

    “邬老三,拿个盘子来,我给你们多打两勺肉。”胡家全喊。

    邬常安应一声,他交代他姐夫看着火,他拿个盘子过去。

    陶椿端两碗饭回到火堆旁,邬常安炖了两条鱼,闻着味,鱼汤也炖好了。

    这顿饭不用再跟着阿胜和李山一起吃,杜月盛走一条鱼去跟他妹夫一起吃,剩下的都是她和邬常安的。

    有米有肉有鱼汤,陶椿跟邬常安吃了顿正儿八经的饱饭。

    “熊洞住不成了,我俩待会儿去洞外睡,上面有个石板挡着,夜里睡觉不用吃露水。”邬常安说,“你待会儿把碗筷洗了,我先上去把洞外扫一扫。”

    “行。”陶椿答应。

    两口子没声张,在其他人张罗着烧火驱寒的时候,陶椿拿上披风和棉袄一个人上山了。

    *

    一夜过去,天色半明的时候,陶椿和邬常安收拾了东西下山,两人把挂在牛棚下的熏鱼都取下来用麻绳串一起。

    昨天才挂上去的鱼熏的火候还不够,只有鱼皮发干,鱼肉还是软的,这二十来条鱼绑在棍子上,陶椿打算自己扛着走,有风吹有太阳晒,总不会坏。

    “牛不用驮陶器了,也不能让它们空着走回去,陶椿,还有邬老三你们,你们四个骑牛。”胡老安排。

    “我骑不成,我还要照顾我家的刀疤脸,我走路。”陶椿把串鱼的棍子递给邬常安,“你骑牛,你把这个扛着。”

    “要不我走路,我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不碍事。”邬常安想让她骑牛。

    陶椿嫌他啰嗦,直接推他一把,“快去。”

    末了,她抱起黑狼,在山谷里这几天真够锻炼人的,她都能把五六十斤的狗扛起来了。

    “来,姐夫搭把手,帮我把黑狼推到牛背上。”狗吓僵了,陶椿推不动它。

    “把狗弄上牛背?”附近的人不解,“人不骑了?你把狗弄上去。”

    “我家的黑狼为了救李山被扭角羊踢断了后腿,这两天还是瘸着腿走路。”邬常安出声。

    其他人闻言不反对了。

    黑狼被扯着腿趴在牛背上,它吓得呜呜叫,黑豹在地上跟着汪汪叫,它急得绕着牛前后打转。

    陶椿用绳子把狗捆在牛背上,说:“姐夫,你要不然坐上去?帮我摁着狗,免得它挣扎。”

    “算了,你坐上去,我去照顾伤牛。”杜月谦让,他小声问:“你给咱爹取名叫刀疤脸啊?”

    陶椿:……

    这就喊上了?

    “它就是一头牛。”她纠正。

    杜月目露怀疑,“老三咋说……”

    “都收拾好了?检查检查,别漏下东西,我们这就走了。”胡家全大喊。

    陶椿趁机远离杜月,她拎上包袱,拽着绳子攀上牛背,坐在狗的屁股后面。

    杜月也不再唠了,他去牵伤牛。

    胡家全从前到后绕了一圈,看山谷里没落下东西,他吆喝一声,开路的人先一步动了。

    人带着牛群和狗群在太阳冒头的时候离开山谷,很快进了山,人的说话声和狗的吠叫声渐弱,在某一个瞬间彻底消失了。

    空荡荡的山谷安静下来,青黑色的柴烟随风散去,属于人的痕迹慢慢消失了。

    *

    此时,公主陵,陵长正带着陵户在河下游的河滩上收割稻谷,突然听到他小堂孙来喊,他洗洗脚上的泥,穿上鞋往回走。

    “你说山陵使来了?”陵长问。

    “是啊,不止山陵使,还有给我们送俸禄的录事官,大奶奶叫我来找你回去。”

    陵长算了算,送俸禄的录事官是该来了,他们要赶在山里下雪之前回去,往年也是十月前后进山。不过山陵使跟录事官一起过来就有点不妙,更不妙的是老婆子还特意安排小堂孙来喊他回去,喊他回去做什么?往年不是把俸银和俸盐撂下就走了。

    回到家,陵长打发小堂孙去旁处玩,他大步进屋,高声说:“今早听到喜鹊叫,原是贵客登门啊,几位大人,胡某有失远迎。”

    山陵使起身,他笑道:“老胡,你倒是客气,可惜我们今天是来找茬的,不是做客的。”

    陵长心里一个咯噔,他快速回想一下,他没犯什么事啊,不由诉冤道:“我做错啥事了不成?”

    “不是找你的,找陶椿,就是邬老三媳妇。”年婶子在陵长回来之前跟山陵使打听了一下,此时由她出面解释:“录事官从长安过来,长安有人状告陶椿身为陵户渎职失职,拿着朝廷的俸禄装病躲在定远候府享乐,还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宁愿吞药寻死也不肯回山守陵。”

    陵长下意识觉得他们找错人了,他一脑门的疑问,“这是诬告吧?陶椿在山外得罪人了?她跟我们陵里的陵户邬常安已经成亲一个月了,两人感情好着呢,十天前,他们两口子一起跟着换粮队去抱月山了。”

    “不会错,状告她的是定远候府的账房,其儿子在陶椿被带回山后也跟着吞药了,等发现的时候,尸身已经凉了。”为首的录事官说,“寻死的这个小子就是跟陶椿在山下私定终身的。”

    第47章 维护陶椿 一切的努力和算计都没白费……

    陵长跟年婶子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怎么相信这个消息,录事官嘴里的陶椿跟他们认识的陶椿相差甚大。

    “你们确定那个账房说的话是真的吗?陶椿吞的是啥药?吞了药的人就是不死也要大病一场吧?但我们认识的陶椿完全没病,她几乎每天都要来演武场站桩爬树,我老婆子还送她一把旧弓让她练箭。”陵长不觉得陶椿会是那种人,他觉得是山外的人恶意报复她,这让他很是愤怒,山里长大的孩子十岁就出山,离了爹娘独自在长安城讨生还不够可怜的?还有人要恶意中伤他们山里的孩子,简直欺人太甚。

    “陶椿一来公主陵就跟着她丈夫下地干活,两口子拔了花生还烧竹筒炸田鼠,一天没闲着,压根没病弱的样子。”年婶子跟着帮腔,“今年我们陵里的陵户烧竹筒炸田鼠,家家户户攒了一大堆鼠干,还从鼠洞里挖出不少花生。之后借这个法子,我们烧竹筒塞铁桶铜壶里面闹出动静吓唬狼群,陶椿还忙活着挑水上山,这都是我们陵里的人亲眼看见的。”

    “这个法子就是陶椿提起的,她为吓退狼群出了大力,压根不是宁死不肯回山守陵的人。”陵长出声为陶椿正名,“依我看,这事就是那个寻死的小子看上陶椿了,陶椿长相的确不俗,毛头小子为她要死要活也不奇怪。肯定是今年陶椿回山成亲,他一下子想左了,钻了牛角尖,夜半吞药寻死。”

    说着,他看向录事官,有些不屑地说:“大人,不是我说,你们山外时兴的话本子害人,什么殉情什么书生跟高门大户的小姐私奔,还有书生夜会女鬼,这种话本子把不懂事的孩子害了,那个账房的儿子估计是话本子看

    多了只懂情情爱爱。我们山里的人不这样的,我们都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了亲就好好过日子。陶椿这丫头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回山可没寻死觅活,一天天忙活得跟陀螺一样,踏踏实实跟邬老三过日子。”

    山陵使被他们老两口说愣了,侯府的账房他不认识,但老胡和他老婆子跟他是老相识,这事他们不会撒谎。

    “崔录事,这事会不会是个误会?”山陵使的态度明显变了,他猜疑地说:“会不会是侯府的账房死了儿子,太过伤心迁怒了陶椿?”

    “不是误会,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陶椿十岁出山,在太常寺住了五年,这五年一直跟在定远候府当差的姨母有来往,从太常寺出来后,她就搬去了定远侯府。”崔录事缓缓叙述,“这事还是经山陵使的手,你出面向太常寺报备陶椿有疾,得在长安治病。”

    就是这事牵扯到山陵使,山陵使一开始才如此生气,他这时解释说:“陶椿上面还有个长姐,不及七岁就夭折了,从小就体弱多病,陶椿也是如此,故而她爹来寻我说陶椿要在山外治病,我也就答应了。”

    “但胡陵长说陶椿很是康健,干活习武两不落。”一旁的曲录事说。

    “养了几年病,肯定是治好了啊。”年婶子不耐烦,“几位大人,我们山里人缺医少药,妇人生十个孩子能养活四个就算好的了。我们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还指望他们能接替我们供奉守护皇室和王公大臣的陵墓,可容不得你们轻飘飘地诬陷我们孩子的名声。”

    “大娘别急,我们也希望这是个误会。”崔录事起身,“您放心,如果查明是诬告,我们太常寺也不会放过毁坏陵户名声的人。”

    “还要咋查?陶椿跟她丈夫一起出远门了,换粮队一走就是大半个月,要是抱月山那边下雨变天了,他们在抱月山多住一段日子也是有可能的。”陵长说,“要不你们先住下?”

    “不用查,我们已经查明了,侯府里又不止账房一个人,不少奴仆都能佐证。”曲录事饶有兴致地说,“还有,陶椿的姨母也承认了,陶椿跟李少安私定终身是真,婚前吞药寻死也是真。”

    陵长沉默下来。

    “陶椿的姨母不一定是个善的,她收了账房的好处也不一定。”年婶子不愿意让陶椿就此毁了,她仍坚定地维护她,“还有,这是哪门子的姨母?陶椿她娘是陵户,这个姨母咋能在侯府当差?她的话不能信。”

    山陵使垂眼不语,他倒没料到这个发展,这样也好,恰好陶椿不在,录事官拿不住她,只要咬死不承认这些事是她做下的,这个污名就不会落在陵户头上。

    崔录事扯了下嘴角,他冷笑道:“定远侯府的人都收了账房的好处?我们是吃闲饭的不成?这点事都查不明白?陶椿的姨母和她娘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妹,陶椿的姥娘二嫁,前头的男人死了,二嫁的男人后来选为陵户,一家子就进山了。”

    “大人,不是怀疑你们,消消气。”陵长憋着气赔笑,“那你们说要咋办?”

    崔录事沉默了一瞬,他缓和了态度,解释说:“不是我们非要把这盆污水泼在你们陵户头上,你们说的话我也觉得奇怪,待我们回长安了,我们肯定还要再查的。”

    “我们来公主陵之前先去了定远侯陵,陶椿的爹娘已经承认了陶椿吞药寻死的事,陶椿回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陵殿受罚,她跪了一夜。”一直没开口的徐录事接话,“这事吧,其实只要没人状告也就没事,由父母或是陵长出面教训一下就行了。毕竟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男少女相互爱慕也是寻常事,一时糊涂没想明白,改正了就好。”

    陵长正要顺势点头,听到老婆子咳了一声,他动了动,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听不明白,不如几位暂且住下?等陶椿回来了再问她?”

    “也好。”崔录事点头,“陶椿夫家还有人吗?我们过去看看,这事我也有疑惑,就像你们说的,一个为情寻死觅活不愿意回山的女子,怎么几天之间转变就这么大。”

    “有,我领你们过去。”陵长抬脚,“老婆子,给三位大人收拾三间屋子。”

    年婶子应一声,她落后一步跟在山陵使旁边,悄声打听:“他们打算咋处置陶椿?”

    “你确定你们所说的都是真的?”山陵使严肃地问。

    “没有一句假话,不信你去陵里问问旁人,之前驱狼群的法子是陶椿琢磨出来的,大家伙儿都认识她。”年婶子言辞凿凿,“我可以这么说,我认识的陶椿绝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先看看吧,看陶椿的夫家人是什么说法。如果他们的说辞对陶椿有利,你们就不改口风,一口咬定这事里面有误会,然后找机会派个不显眼的人在回陵的路上等着,把换粮队拦下来,录事官等不了多少天就要下山。”

    “山陵使大人,你们在说什么?不会是要找人通风报信吧?”崔录事带笑不笑地说。

    “冤枉冤枉,陶椿要真是不忠不义,我第一个罚她去守地宫,从此再也不见天光。”山陵使大步过去,“我们陵户的名声可由不得这种人败坏。”

    闻言,年婶子为陶椿捏把汗,她心想这事过了可要好好敲打一下其他人,山外的人都是狡猾的狐狸,哪是那么好招惹的,一时糊涂惹下一屁股骚,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你关进不见天日的地宫去殉葬。

    *

    邬常顺在河滩上割稻谷,只有姜红玉和小核桃在家,她们母女俩在家切番薯,准备趁着天气还没冷晒一缸番薯干。

    家里没有狗,陵长带着四个人走近了,姜红玉才发现他们,她认识录事官的官服,以为是送俸银的人来了,她忙去倒几碗蜜水端出来。

    “核桃娘,你一个人在家忙啊?”陵长先声打招呼,“这是山陵使和三位录事官,他们找你了解一下陶椿的情况?”

    “我弟妹?”姜红玉疑惑,“找我弟妹有啥事?她不在家啊。”

    “嗯,就是她不在家,我们才来问问你。”徐录事先开口,他打量着房屋,说:“你小叔子有雅量啊,娶个跟旁的男人私定终身的女子也能当宝贝似的随身带着。”

    姜红玉皱眉,“你是说我弟妹吗?”

    徐录事:……

    这莫不是个蠢的?

    “你不知道陶椿在山外的事?她在山外跟一个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为了他不愿意回山,还要销了陵户的身份,末了吞药寻死,跟李少安相约殉情。”曲录事接话,“现在账房的儿子以为她死了,也跟着吞药殉情了,他爹气得把陶椿告到太常寺去了。”

    每个字都听清了,但连在一起姜红玉就听不明白了,她很是疑惑:“你们真的是在说我弟妹?你们找错人了吧?”

    “我就说吧,陶椿不是那样的人。”陵长赶忙接话,“你们也别诈她了,陶椿跟邬老三感情好的很。”

    这次姜红玉听明白了,她心有愤怒,但不敢骂人,只能甩了脸子去咵咵切番薯。

    崔录事笑笑,他看向瞪着他们的小丫头,问:“你叫核桃?你叔跟你婶吵不吵架?”

    “小核桃过来。”姜红玉忙出声,她担心小核桃把陶椿跟老三分房睡的事说了。

    “小嫂子,我们是来问情况的,人家告到太常寺来了,我们不能不调查,你们不能隐瞒。”崔录事上前解释,“这事很严重,会影响到你们的孩子。忘了跟你们说了,因为这事,上头下令了,从明年起,出山念书的小陵户不能再跟山外的亲戚有来往。”

    姜红玉无所谓,姜家和邬家在山外都没亲戚。

    “你问吧,我知道的才能告诉你。不过我跟陶椿就认识了一个月,能知道什么?你们一来就诈我。”

    “也不算诈,这是事实,她,陶椿,在定远候府装病玩了四年,跟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今年为了不回山成亲,她吞药自尽了,又被她姨母救了回来。”崔录事捏一片番薯吃,“这事你小叔子应该都知道,他回来没跟你们说?”

    “去把你婶

    婶做的猪肉脯拿出来招待客人。”姜红玉打发小核桃,随即说:“这应该不是真的,我弟妹不是这样的人,你没见过她,等你看见她就会明白,她不会是寻死的人,她活泼又开朗,勤快还能干。她从山外回来,身上光有肉没有劲,跟我去掰苞谷,下山的时候从坡上滚下来还笑哈哈的。上山捡板栗摘山核桃也是,一个劲的求多,回来的时候累得要死都舍不得拿出一点扔掉。你说说这样的人会吞药寻死?笑话。”

    崔录事陷入沉思,这是哪儿出问题?

    “会不会是邬常安半路换了个媳妇?这完全是两个人。”曲录事嘀咕。

    其他人沉默下来。

    “那就是从定远侯陵到安庆公主陵的路上换的,陶椿的爹娘不可能不认识自己的亲闺女。”徐录事说。

    崔录事暗叹荒谬,但这种情况不是没可能,眼下看来还就这种情况最有可能最说得通。

    “不可能。”姜红玉一口否定,“老三跟我弟妹回来那天还是我男人跟我妹夫去接的,他们半路遇上,老三哪有本事用半天的时间换个媳妇。”

    “具体是哪天?”崔录事问。

    “中秋节后一天。”

    “怎样?时间对上了吗?”山陵使忙问,他对这事好奇的很。

    崔录事点头,“跟陶椿爹娘交代的对上了。”

    “不可能换人的,他换个人还要把原本的人杀了吧?”陵长插话,“邬老三怕鬼怕得要死,让他杀人,他吓都吓死了。”

    “得空你让陶椿的爹娘过来认认人。”崔录事跟山陵使交代。

    “成。”山陵使应得痛快。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忙了。”姜红玉赶人。

    崔录事看小丫头还恨恨地盯着他,他笑着逗她:“把你手里的东西拿给我尝尝。”

    “才不给你!坏人!”小核桃生气。

    “走吧。”看问不出什么,徐录事带头走了。

    “南边的一户人家跟这家有关系吗?”崔录事问。

    “有,亲叔侄。”陵长说,“也要去问问吗?不过我得先跟您说好,陶椿跟那谁有没有私情还没定案,您可不能见人就说她私定终身或是殉情什么的,她一个刚成亲的妇人,你这不是存心要逼死她?”

    崔录事没回答,转而问:“这家的男人呢?”

    “邬常顺啊?他在河滩割稻子。”

    “那就去看看,他们兄弟之间可能会漏点口风。”

    陵长回头看姜红玉一眼,见她摇头,他放下心,看来邬常顺也不知内情。

    人都走了,小核桃生气地说:“娘,他们说假话!”

    “对,他们骗人。”姜红玉摸摸小核桃的头。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之前跟陶椿一起摘花生的夜晚,有一次陶椿问太常寺送俸银的人是什么时候进山,之后没过多久她就听陶椿说要跟换粮队一起去抱月山。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只能说陶椿太精通算计了,恰好跟来查案的人错开。

    第48章 熊粪引起的人猴大战 保全

    河滩,邬常顺打着赤脚抱着一捆湿乎乎的稻子上岸,他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回家吃饭了,一旁的阿婶说:“常顺,你看陵长是不是在冲你招手。”

    “哪儿?噢,看见了。”邬常顺指了指自己,大声问:“陵长,你找我?”

    陵长又招了下手,他领着几个人往山下走,免得让路过的人听见他们的话。

    邬常顺大步跑过去,他冲录事官笑:“几位大人好。”

    “他们找你问点事,山外有人状告你弟妹在侯府的时候跟一个账房的儿子有私情,为了私情还寻死殉情。”陵长抢先说,“你跟几位大人说说,陶椿来你家后有没有寻死觅活,有没有喝汤药补身子?”

    崔录事皱眉,这老陵长真够狡诈的,陶椿装病躲侯府享乐几年他是压根不提,吞药寻死多是因为不愿意再回山守陵,他们提了好几遍,这老家伙像是没记住一样。

    “谁?我弟妹?”邬常顺愤怒,这愤怒不是装的,他可算明白老三两口子咋要分房睡了,原来是陶椿心里藏人瞧不上老三。

    “对,你弟妹,陶椿。”徐录事已经无力说话了,遇到的几个人都是这个反应,他从一开始的奇怪已经转变成果然如此的平静。

    “你兄弟跟你说过吗?”崔录事耐下心继续问。

    邬常顺老实摇头,“没有,还是你们说我才知道。”

    崔录事精神一震,有门,这个人不像他媳妇还有陵长老两口,一门心思维护陶椿,八成能从他口中问到真实的情况。

    他抓紧机会问:“你见没见过你弟妹喝药?她的身子有没有毛病?她下地干活吗?”

    “没喝过药,下地干活,不像有病。”邬常顺一一回答,他仔细回忆一通,确定地说:“我弟妹的身子和精神都没问题,你们真能确定她吞药寻死了?还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不像啊,她跟我家老三……私定终身是假的吧?她没哭哭啼啼过,也没寻死觅活啊。”

    邬常顺越说越觉得奇怪,他肯定不愿意让自家兄弟当绿头王八,他语气坚定地反驳:“你们弄错了,我弟妹跟我家老三过得好好的,没跟旁人私定终身,这里面有误会……”

    崔录事打断他的话,“你前几句说她跟你家老三……怎么没说下去?你原本想说啥?”

    邬常顺想不起来了。

    “私定终身是假的吧?上一句。”崔录事提醒。

    “对,私定终身是假的。”邬常顺点头。

    崔录事气得“哎呀”一声。

    陵长想笑,他扭头看向旁处。

    “都说陶椿没问题,你们可不能非把这盆污水往我们陵户头上泼。”山陵使阴下了脸,“现在我认为是那侯府的老账房在污蔑陶椿,他管不住儿子,儿子死了只能朝陶椿发怒,他污蔑她私德不修、品行败坏,这是在给我们陵户泼脏水。我们陵户在山里老老实实守皇陵,日子过得好好的,可没人盼着下山过日子,你们不能因为我们老实就欺压我们啊。”

    “没有没有,山陵使别误会。”崔录事赶忙赔笑,“你们陵户为皇室守陵,我们在外为朝廷办事,我们是同僚,都为皇家尽忠,只是问问话,可没有欺压一说。”

    陵户守山,忠的时候是官,奸的时候就是贼,朝廷为了保证陵户的忠心给他们发祭田发俸禄,还专门置办一个学堂教养陵户的后代,可谓是待遇优厚,山外多少戴官帽的大人都没这个待遇。崔录事可从来没想过要跟山里的陵户闹矛盾,更不敢担上欺压陵户的罪名。

    “那这事你说要咋办?总不能追着陶椿非把罪名给她扣上。”陵长说,“她要真是个贪图享乐,不愿回山守陵的人,不消你们说,我们都容不下她,就是她爹娘也落不到好。可她偏偏不是,回山这一个月就没歇过,不瞒你们说,这两年用陶器换粮的行情不好,这个小媳妇是个通透的,她一眼就看破了,这才跟着换粮队去抱月山看情况。这么通透的女娃不可能做糊涂事,我可不能让你们祸害她。”

    崔录事打起退堂鼓,他们进山之前没料到这个情况,原本是打算抓到人销籍为奴,罚为守陵宫女进地宫添油赎罪,眼下肯定不能这么做,山陵使和陵长指定不会配合。

    “我们哥几个在此借住些日子,总要见陶椿一面,跟本人探明情况才好回去交差。”崔录事说,“给陵长带来打扰还望见谅。”

    “行啊,你们以往送俸禄都是来去匆匆,我倒是想留你们做客,一直没留成。”陵长转怒为喜,他抓住机会诉苦:“正好你们看看我们陵里的情况,回去了跟寺卿多说说,你看我们陵里祭田少,吃饭的嘴巴却一年比一年多,粮食不够啊。这就罢了,我们自己能想办法用陶器换粮,但前两年死了个陶匠,这个陶匠也老了,他一个忙不过来,我们想跟朝廷再讨两个陶匠,咋一直没信?”

    崔录事:“这、这我不清楚,回去我打听打听。”

    “唉,去年你们的同僚也是这么说的。”陵长苦笑。

    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邬常顺就不知道了,他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听到小叔喊了一声,他回过神去河岸上穿上鞋,来不及洗脚就跑了。

    ……

    “红玉,红玉,陵长带人来咱家了吗?”邬常顺到家就喊,“小核桃,你娘呢?”

    “在做饭。”

    姜红玉扭头,说:“慌慌张张做啥?”

    “我跟你说,不得了,刚刚陵长带着山陵使和三个录事官去找我,说陶椿……小核桃你出去,我跟你娘说说话。”他担心孩子不懂事,听见了再说出去了。

    “不用说了,我晓得,陵长先带人来找我了。”姜红玉已经平静下来了,“我觉得弟妹不是那种人。”

    “但、但……”邬常顺把小核桃赶走,他低声说:“你不觉得老三奇怪?他兴冲冲出山接媳妇,把媳妇接回来了又分两间屋子睡,这中间肯定有事。我之前还想不通,要是按他们说的,陶椿心里另有人,老三也知道,那就说得通了。”

    姜红玉沉默。

    “这是啥事噢!”邬常顺气得拍巴掌。

    “这只是你猜的,我觉得弟妹不是那种糊涂的人。”姜红玉摇头,“明知道陵户不能跟外面的人通婚,她咋会喜欢上一个账房的儿子?还有,你觉得她像是会寻死的人?”

    “不像。”邬常顺就是疑惑这一点,他说不来词形容,这么说吧,陶椿一睁眼就一身的劲,像采蜜的蜜蜂,是朵花不论香臭都要采一下,这种人舍得死?

    “是吧,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姜红玉信誓旦旦说,“老三肯定也是知情的,他能把陶椿带回来,指定没大事。这事说来说去只跟他们两口子有关,只要人家能好好过日子,我们俩就别插嘴碍事。”

    姜红玉甚至不觉得陶椿在山外跟一个男子有情是什么大错,她没嫁人的时候也喜欢跟小姐妹们谈论哪个小伙有力气哪个小伙长得好,做梦还梦到过好几个男人,也没耽误她嫁人啊。

    “也不晓得老三是咋想的。”邬常顺还是有点不高兴,要是事先知道陶椿心里还有人,他哪会跟陶家攀亲家。

    “我爹就叫邬常顺。”小核桃在外面说话,“爹,有人找你。”

    “谁?”邬常顺跟姜红玉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出门。

    是陵长的堂孙子,六七岁的孩子,他捧着烤番薯吃得一嘴黑,见人出来,他含糊不清地问:“你是邬常顺吗?”

    “是,我就是,你有啥事?”邬常顺问。

    “我大奶奶叫我来跟你说,你们老老实实在家干活,啥也别做,哪也别去。”

    “你大奶奶说的?”姜红玉问,“她还说啥了?”

    “没了,我回去吃饭了。”小孩把话带到,蹦蹦跳跳走了。

    “年婶子是啥意思?”姜红玉拉着小核桃进屋,嘟囔说:“我原本还打算让你去他们回来的路上等着,让弟妹等录事官走了再回来,免得被抓了。要是陵长和山陵使要罚她,不如让她先躲在山里。”

    “她一个女人,一个人躲在山里能活啊?”邬常顺觉得她这想法荒唐,“我看陵长挺向着陶椿的,估计他会想法子,也可能是怕我们去通风报信再被录事官抓住了。”

    邬常顺没想错,下午的时候,徐录事独自一人又上门了,邬常顺和姜红玉挑着两筐番薯正要去河边洗,两方遇上,徐录事跟着他们一起去洗番薯。

    隔天,姜红玉在家翻晒番薯干的时候,她瞄见崔录事又在附近打转,她心想不至于吧?陶椿又没杀人,就是犯错了也改了,不至于非要把她抓住受罚吧?

    陵长私下跟年婶子嘀咕,老两口一致认为这三个录事官拿了老账房的好处,要抓了陶椿去平息他丧子的怒气。

    越是如此,他们越要保住陶椿。

    三个录事官分开在陵里转了一天,次日吃了早饭,崔录事提出要去山里看一下烧陶的陶窑。

    陵长一滞,他安排去报信的人就在陶窑所在的山谷里守着,大概还住在陶匠家里。

    “有问题吗?”崔录事问。

    “有啥问题?我巴不得你们过去,刚好看看老陶匠的老胳膊老腿,他做不动了。我们安排人给他帮忙,他也做不出几件好陶器。”陵长说,“那咱们这就走?”

    “走。”

    “我就不去了,在山里打转累人。”山陵使不想动,“我就在家等你们。”

    陵长叫上六个人,拿上弓箭一起进山。

    早上出门,过了晌,一行人绕过断头峰抵达陶窑所在的山谷,还没靠近陶匠的房子,山谷里响起狗吠。

    山上,老陶匠听到狗吠赶忙下山。

    “老陶匠不在家,门锁了。”陵长赶走呲牙狂吠的恶犬,说:“可能在陶窑那边,我们过去看看。”

    “这儿就老陶匠一个人?”崔录事问。

    “还有他儿子,腿是瘸的,很多事干不了,只能捏泥坯。”陵长说,“搬泥坯进窑、开窑搬陶器、还有烧窑看火,都是我们陵户在弄,我们完全是领一份俸禄干两样活儿。”

    “我回去了跟寺卿说。”崔录事承诺,“不是有意为难你们,有犯事的陶匠才能发配过来,实在是没合适的人选。”

    “还要托您留着意,有合用的人先给我们送来。”陵长说,“要不是我们解决不了,也不会一年又一年地求朝廷给我们派人。像石匠,我们陵里的石匠也死了,好在有几个陵户跟他学了一点雕石的本事,我们陵里的石像能自己修缮,就没找朝廷要人。”

    “好,我记下了,有合用的人先给你们送来。”眼瞅着陶窑近了,崔录事转移话题:“这儿没人啊?”

    陵长让人去看一圈,的确没人,窑是空的,外面堆的泥坯都晒裂了,像是很久没人过来了。

    “跟我们一起来了六个陵户,怎么只有五个跟过来?还有一个呢?”曲录事问。

    “半路拉屎去了。”陵长的大儿子胡家文说。

    三个录事官心里明白,八成是陵长这个老家伙把人派出去了,至于做什么他们不清楚。但能确定,在这山里,陵长要是不想让他们找到人,他们还真就找不到。

    山下,杜荣遇到跑得要喘死过去的老陶匠,他过去扶着他,问:“昨天有没有人过来?”

    “有,他说要等换粮队回来,我让他住在我师兄的院子里,早上他听南边的那座山里有动静,他一个人过去了。”老陶匠的目光落在木门上,见门还锁着,他悬着的心落了。

    山上有人声下来了,老陶匠这才发现今天来了一波人,他有些烦躁,习惯了久不见人的日子,眼下他看见人就烦。

    “有人来换陶器?好的坏的都在棚子里,你们自己去选。”说罢,他掏出钥匙去开门,把两只狂吠的狗也喊了进去。

    杜荣缓缓长吁一口气,这才以手扇风,这老头子真是邋遢,一身的臭味,可熏死他了。

    见陵长带人下来,他上前说:“老陶匠从山上下来了,他不见人,一回来就进门了。”

    陵长看向录事官,“你们还想看啥?这会儿要是不往回走,我们晚上就要在这儿过夜。”

    “算了,回吧。”崔录事懒得折腾了,也打算下山了,他就是在这儿再住半个月,八成也见不到陶椿的人。

    不过他越发对陶椿好奇,这到底是个多厉害的女子,能让陵长老两口百般为她周全?

    陵长朝杜荣看一眼,见他往山谷尽头看,他吆喝一声:“走了,回了。”

    杜荣点头,他跟上其他人,路上找机会跟陵长说胡青峰独自一人去了山谷外的野山。

    陵长心焦,这死小子真是胆大,等回去了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另一边,野猴岭,原本追着胡青峰打的猴群突然闻到死对头的气味,猴群暴乱,呲牙咧嘴嚎叫一阵,一大群猴纷纷调转方向离开了。

    胡青峰不清

    楚发生了啥,见野猴都跑了,他也赶忙逃离。这群野猴太霸道了,又霸道又凶恶,他只是踏进这座山,也没攻击它们,好端端的,它们朝他丢屎。他还击了两箭,一下子惹了马蜂窝,丢屎的猴子喊来一大群野猴,追着他打,还挠伤了他的手。

    他只是早上在山谷里看见远处的山上飞出来一大群黑压压的鸟,鸟都朝公主陵飞过来了,他觉得不对劲,跟老陶匠交代一声后赶过来看看情况。

    胡青峰刚走出野猴岭,就听见深山里传来野猴的咆哮,不同于驱赶他时发出的叫声,这阵咆哮又尖又利,听得他心里发毛。

    “快后退!”胡家全喊,“这群野猴发狂了,它们伤人了。”

    野猴群来得突然,袭击得也突然,狗群刚示威,树上的大猴子就扑下来了,它们一脸狰狞地扛起狗摔出去,转而目标明确地扑向人。

    猴从树上下来,人放弃了弓箭,来不及逃的人拿出砍刀跟野猴拼,猴子被砍得吱哇乱叫,人也被挠得尖声大叫。

    邬常安从牛背上跳下来,他把棍子上的熏鱼抖落在草丛里,拎着棍子抡向扑过来的猴子。他这时顾不得肩上的伤,两手抡起棍子一个劲朝猴头上打。

    “你身上有什么?它们咋都盯着你?”陶椿赶走一只猴子,她大声问陈青云。

    “我身上没啥啊?对对对,我想起来了。”陈青云从腰上扯下一个布兜,他使出全身的力气扔了出去,扑向他的猴子少了一半,剩下的还呲牙咧嘴地望着他。

    他脱下裤子扔给猴子,猴子瞬间把裤子撕个稀烂。

    “熊粪,它们讨厌熊粪,你们把身上带的熊粪都扔了。”陈青云大声喊,“沾了味的裤子也脱下来扔了。”

    人群中忙乱了一阵,装粪的兜都扔出去了。

    一半的猴子追着布兜跑了,剩下的猴子不再玩命似的撕咬,它们蹲在地上跟人和狗对峙。

    “走,后退。”胡老喊,“赶紧退回去。”

    人赶着狗和牛迅速离开,落在地上的东西也不敢捡。

    等人走了,猴群原地咆哮一阵,它们拖走倒在地上的死猴子也离开了。

    见猴子没追来,受伤的人赶忙处理伤,二十四个人伤了一半,十一个人都被挠了,其中还有两个被猴子咬了一口,胳膊上的洞汩汩流血,药用了半葫芦才勉强把血止住。

    狗也伤了六只,陶椿处理好邬常安的伤口又去给狗敷药。

    陈青云头上挨一巴掌,见是胡老,他低下头没敢吭声。

    “谁还偷了熊粪?”胡老气得脸色涨红,“路上不是把熊粪用完了?你们哪来的熊粪?”

    “我们想带回来一点巡山的时候用,就一人装了半兜。”陈庆年纪长一些,他出面解释,“没料到猴群会有这么大反应,它们被黑熊赶跑了,我想着闻到熊粪的味应该会害怕。”

    “是啊,我们想着猴子会怕黑熊来着。”陈青云应和。

    胡老看了看受伤的人,大半都是姓陈的,看来他们私下是商量好的,躲着人偷了熊粪。他突感无力,他真的没心力再管这些人了。

    “罢了罢了,你们自找的,你们自己找死,谁拦得住?”胡老摆手,“遇到黑熊的时候,我让你们退,几个听了?都不愿意动,好,差点死了两个。离开山谷去抱月山的时候,家全说要带着熊粪上路,我还说黑熊吃了太多的猴子,结下了死仇,小心被猴子报复。他不听,跟你们的想法一样,觉得猴怕熊,但好在能听进去一点劝,路上把熊粪撒完了。嗐,好家伙,你们倒是敢冒险,都猜出来这儿的猴群是从山谷那边逃过来的,还一声不吭的把熊粪带身上,这下得劲了,痛快了。”

    其他人不吭声。

    陶椿蹲下挠头,带熊粪上路的主意还是她提出来的,今天这事本来跟她无关,见胡老如此悲愤,她莫名有些心虚。

    第49章 到家 逃过一劫

    胡老骂了一通痛快了,他寻个地坐下,继续安排说:“再等一柱香的功夫,一柱香后,你们这些受了伤的人打头去把落下的东西捡回来。”

    全然忘了前一瞬还要放弃管教他们的想法。

    陈庆欲言又止,但又没脸开口,今天这事的确是他们引来的。

    “我陪他们一起去。”胡家全说。

    胡老没吭声,算是答应了。

    “我的熏鱼都掉在路边的草丛里,你帮我捡回来。”邬常安开口。

    胡家全点头,“你的伤不要紧吧?”

    邬常安看向陶椿,陶椿开口说:“不要紧,长好的伤口裂开了,流了点血,过个夜就结痂了。”

    “今夜在这儿过个夜,明天拐回去,过河绕路上山,从双峰山走,多走两天的路也就回去了。”胡老开口,“剩下的没啥事了,趁着天还亮堂,先做饭,吃完饭早点歇着。”

    *

    陵长一行人到家天已经黑了,山陵使已经歇下了,听到动静才从屋里出来。

    “怎么样?”他问崔录事。

    “陶窑那边的确该补充匠人了,都快荒了。”崔录事说。

    “我是指陶椿的事,你们是咋想的。”山陵使不跟他打马虎眼,“我离开帝陵跟着你们跑五天了,你们一开始把事说得挺严重我才跟来的,来了一看压根不是那回事,我打算走了,你们呢?”

    崔录事犹豫不决。

    “山外的事你们在山外解决,我目前确定陶椿没有宁死不肯回山守陵的想法,我不会处置她。”山陵使把话挑明了,“你们要是用什么私定终身、吞药殉情这些无厘头的借口惩处她或是要带走她,我不同意,你们敢做,我就敢状告到你们上官面前。”

    “误会,我们没这个打算。”徐录事解释,“我们进山先找您,就是想要此事经过您的手,如何处置她看您的意思。”

    “我是山陵使,统管惠陵的陵户,陵户出了事你肯定不能绕过我。”眼下对方势弱还不占理,山陵使的态度强硬起来,“你们下山了还得给我查清告状的老东西是不是诬告,他胡乱攀咬,你们压根没经问另一方就判陶椿有罪,还连累我们陵户下山了不能跟亲戚来往,哪来的道理?”

    崔录事无话可说,本来挺简单的事,侯府的奴仆、陶椿的姨母、陶椿的爹娘都能证明陶椿跟山外的人私定终身,甚至她在侯府门外跟邬常安放话死都不会跟他回山成亲也有人目睹,这些都能证明她玩忽职守,论罪该罚。偏偏来了公主陵哪哪都不顺,压根找不到邬常安和陶椿不说,其他人都像商量好了,一一竭力论证陶椿是个尽忠职守的好陵户。要不是他确定没有走漏消息,他都要怀疑陶椿是踩着点逃跑的。

    更让人疑惑的是,山里山外的陶椿像是两个人,在这儿兜转两天,他都要怀疑自己撞鬼了。

    “我们也该下山了,再有几天就进十月了,到时候下雪了,我们不好下山。”崔录事放弃了,他心想陶椿不可能再出山,李账房也不可能来皇陵找人,陶椿是死是活还不是随他说。不能怪他忽悠人,他尽力了,腿都要跑细了,对得起他拿的几十两银子。

    山陵使还算满意,“那你们明天跟我一起走。”

    “还要托您个事,您得空让陶椿爹娘来跟她见个面,看看这是不是他们亲闺女。”徐录事还惦记这个事,他很是好奇陶椿怎么在几天之间变了个性子。山陵使跟胡陵长不信李账房状告陶椿的理由,但这个案子是他们亲手查办的,他们知道陶椿的确吞药寻死了,离开侯府的时候甚至还是昏迷的。

    “行行行。”山陵使答应,“你们吃饭去吧,夜深了。”

    陵长觉得打赢了一场仗,在场的人里,他是最高兴的。然而高兴的情绪就持续了一夜,次日山陵使离开前交代:“等陶椿回来了,你代我罚她去跪陵殿。”

    “为啥?她又没错,都是诬告,是山外的人欺负她。”陵长愤怒,“你是山陵使,我是陵长,我们的职责是管束陵户,他们信任我们,我们合该保护他们,为他们做主。你咋还

    帮着外人欺负我们自己人?”

    山陵使都懒得理他,胡德成人如其名,是个有德行的人,他是个好的,在他眼里,其他人也都是好的。

    这要是在山外,他能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无风不起浪,陶椿不可能完全无辜。”山陵使解释一句。

    “不是……”见山陵使大步走了,陵长追上去准备继续辩驳,半途被年婶子拦了下来。

    “他又不住在我们这儿,你罚不罚陶椿他能知道?”年婶子嫌他轴,“他要是不问你就不提,他要是问你就说罚了。”

    “这……”陵长犹豫,见山陵使骑上牛走远了,他惋惜一叹,这就没法跟他论证无风不起浪这句话对不对,无风不起浪,浪起又不是只能是风吹的。

    “你也不用担心他去问旁人,他单独跟你说,而不是当众宣布,就是罚不罚都由你的意思。”年婶子继续说。

    陵长信她的话,又问:“你咋看这件事?”

    年婶子摇头,“我得等陶椿跟邬老三回来了问问再说。对了,你打发几个人去把青峰喊回来,录事官走了,不用他再守在山谷等换粮队。”

    “好。”

    提及粮,陵长瞬间把陶椿的事撂在脑后,他惦记着割回来的稻子,今年收成好,稻粒饱满,他得去挑一些留下来当种子。

    *

    去山谷寻胡青峰的四个人之中就有邬常顺,得知录事官和山陵使都走了,他心里大松一口气,既然都走了,那就说明不找陶椿的麻烦了,陶椿八成是被污蔑的,老三没当绿头王八。

    胡青峰不在山谷,他一大早又溜去野猴岭,他对昨天猴群的反应太好奇了,不过他这趟没碰到野猴。

    傍晚,胡青峰回去的路上遇上寻来的四人,胡家文二话不说,看见人就把堂弟摁在地上捶一顿。

    “二叔挺谨慎的性子,咋就养出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儿子。”胡家文无奈,“你一个人就敢去个不熟悉的山?你就不怕遇到野猪野狼把你吃了?”

    “我会爬树,还带了干粮,能吃好几天。”胡青峰得意地笑,“你别跟我说我爹,依他的性子,我们都躲在家里算了。”

    胡家文又捶他一拳,“等你爹回来教训你。”

    回到山谷,夜已深了,老陶匠的门关得紧紧的,屋里也没个动静。

    邬常顺喊了几声没人应,他郁闷道:“人睡死过去了?”

    “他就是这样,我来了三天就见过他两次,他白天在山上砍树,晚上回来进门就不出来了。”胡青峰说,“进来吧,我这儿还有点干粮,将就吃一顿。”

    然而不多一会儿,老陶匠过来敲门,他让邬常顺他们明天去山上帮他把砍的树枝搬回来。

    邬常顺等人没拒绝,隔天去帮忙搬了一天的树枝,又在山谷里过了一夜才回去。然后半路遇上从双峰山那边回来的换粮队,见他们一半人都挂伤,不由大惊。

    胡家几兄弟凑在一起谈路上发生的事,邬常顺则是扯着老三落在后面,他脸色凝重地问:“老三,你跟我说实话,弟妹在山外的时候是不是跟一个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

    邬常安一脸懵,“啥时候的事?谁瞎传的?没有的事。”

    邬常顺脸色轻松下来,“真没有?”

    “没有。”应该没有吧?邬常安不确定,他不清楚,他下山后就跟“陶椿”见过一面,之后都是“陶椿”的姨母找他说事,他对她在侯府的情况不了解。

    “没有就好,你不晓得,前几天山陵使带了三个录事官来,他们一口咬定弟妹不顾陵户的身份在山外跟一个账房的儿子私定终身……还吞药殉情。”邬常顺把之前的事一一说了。

    邬常安白了脸,他忙追问:“之后呢?”

    “我们都说弟妹不是那种人,陵长说是那个什么账房诬告弟妹,前天一早,山陵使跟录事官都走了。”

    邬常安闻言忙去找陶椿,他把他了解的三言两语跟她讲清楚,“你打算咋办?要不不承认山外的事?一口咬定那乱七八糟的事都是假的,反正也不是你做的。”

    陶椿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问问大哥……大哥,这事咋还有录事官掺合?有人告我?”

    邬常顺已经追上来了,他没听见老三跟陶椿嘀咕了什么,他左右看看,说:“我听你大嫂说好像是账房的儿子死了,账房去太常寺告你装病躲山外享乐,为了跟他儿子厮守,宁死不肯回山。假的吧?”

    陶椿点头,“对,假的。”

    她吁口气,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原主跟李少安相约殉情是真,她代替原主之后活了下来,那时她就知道,只要李少安死了,他爹肯定不会放过她。故而这些日子以来,她在陶父陶母面前积极认错,努力当个幡然悔悟的孝心女儿,就是想真到了这一步他们能想法子捞她。来到公主陵,她更是努力的在陵长面前刷好感,最后发现换粮的前景不佳,她隐晦地表明她或许能想到解决办法,就是希望他能在关键时候说句维护她的话。

    事情的发展在她预料之中,但结果好似出乎她的意料,山陵使和录事官都走了,这表明查处这件事的权力落在陵长手上,而陵长惩处人多是罚跪陵殿,而非夺命。

    她逃过一劫,就此不用提心吊胆了!

    从山上下来,换粮队直接去陵殿附近的演武场,陶椿看陵长在忙,她打算先去找年婶子打听一下情况。

    “我跟你一起去。”邬常安忙跟上。

    年婶子就在等陶椿,见到人,她第一句就问:“都知道了?”

    “听我大哥说了,多谢陵长和婶子维护我。”

    年婶子打量着陶椿的神色,她的脸上看不出心虚,神色平静,倒是一旁的邬老三神色愤怒。

    “我就问一句,这些是真还是假。”

    “假的。”邬常安抢答,他坚定地说:“婶子你信我,我身边这个人绝没有做过这些事,要是我说假话,让鬼吃了我。”

    反正不是一个人,他也不算说假话。

    年婶子笑了,“你要这么说,我就信了。行了,录事官都被我们打发走了,这事就过去了。以后要是遇到你们的媒人,记得跟他道谢,这次多亏有他。”

    陶椿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她心里暗喜,面上感动地说:“我更要感谢您和陵长,我明白要是没您二位帮我说话,山陵使不会相信我。”

    “我不白帮,你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要去巡山。”年婶子认真地说,“我对你有厚望。”

    第50章 事赶事 娘家来人

    “老三,你受伤了啊?”邬常顺大步跑过来,他慌张地说:“我听他们说你被黑熊挖掉了一块儿肉,差点没命了,真的假的?”

    年婶子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了,“还遇到黑熊了?没人丢命吧?人都回来了?”

    “都回来了,没人丢命。”陶椿说,“去抱月山的时候遇到了一头黑熊,他们杀了黑熊,他跟阿胜受了伤。回来的时候又被一群野猴袭击,又伤了十一个人。”

    邬常安制止他大哥的动作,说:“伤口已经快长好了,等回去了再给你看。”

    “去看大夫,让大夫看一下。”邬常顺说。

    “对,都去让大夫看一下。”年婶子说。

    演武场上,陵长也让受伤的人都去看一下大夫,“剩下的人先回去,用陶器换的粮过两天发下去,跟今年河滩上收的稻子一起发下去。”

    说罢,他招手让二弟和二儿子随他回家说话。

    没受伤的人各自扛着各自换来的粮走了,剩下受伤的人懒得折腾,他们坐在演武场,让胡青峰去把大夫叫过来。

    “大哥,我不用看大夫,你去把咱家换来的粮扛上,我们这就回去。”邬常安拔腿就想走,免得陶椿再被人抓着问东问西。

    “哎,你俩……”陵长指了下陶椿跟邬常安,“你

    俩别急着走,我这儿还有点事跟你俩有关。”

    “我已经问过了,没大事,都是诬告。”年婶子开口,“让他们小两口先回去,邬老三还被黑熊伤了,养伤要紧,其他的事以后再问也不晚。”

    胡老看陶椿几眼,路上他从大侄子口中听说了她的事,他觉得这事没什么问的,完全是胡说八道。

    “你也不用问了,我跟你说说路上发生的事,你听了就晓得是山下老贼可恶,存心想害陶椿。”胡老帮腔,“邬老三的命都是她救的,她要真跟那谁私定终身,她巴不得邬老三死了她当寡妇。”

    陶椿浅笑一下,她发现了,先是邬常顺再是胡老,这两人在意的都是她在山外跟李少安私定终身的事,不愧是男人。

    “罢了,你们回吧。”陵长摆摆手,他交代说:“你俩好好过日子,山外的事就别再提了。”

    “多谢陵长。”陶椿再次道谢,“我就先回去了,您跟婶子哪天要是想问话,我再过来。”

    年婶子“啧”一声,她拍陶椿一下,“事已经过去了,还问啥问?以后甭提了。”

    陶椿这下确定了,年婶子的确有意为她遮掩,她或许明白这其中是有问题的,但不愿意追究到底。

    “好。”陶椿突然想落泪,她遇到好人了。

    “大哥,这是你们的东西,放这儿了。”杜月喊,“还有这头牛,你们记得牵回去,别把它落下了。”

    “咋还有牛?牛也是咱家的?”邬常顺疑惑。

    “给你们了,牵回去。”胡老开口,“大哥,这事我待会儿跟你说。”

    “也别待会儿了,我看这一路发生的事还不少,你跟我进屋说。”陵长带头往屋里走。

    “婶子,那我们也走了。”陶椿准备离开。

    “你先等等,我还有个事忘记跟你说了。”年婶子让邬家兄弟俩先走,她留下陶椿,说:“我跟你说一下你娘家的事,前几天录事官过来说你姨母、你爹娘都供认你吞药寻死,我看你挺康健的,也不晓得你跟你爹娘他们有什么误会,你有机会问一下,把话说开。”

    陶椿再次应好。

    “嗯,回吧。”年婶子转身进屋。

    屋里,胡老正在跟陵长说遇黑熊的事,“黑熊杀死之后,陶椿就交代阿胜用盐水洗伤口,不晓得他洗没洗,邬老三是洗了。到了后半夜,阿胜烧得昏过去了,胳膊肿得像石头,第二天水都喝不进去了。我们以为他活不下来了,陶椿给他弄了烤干的熊胆吃,又把他救回来了。”

    “邬老三有他媳妇照顾,从头到尾没发热。”胡家全接话,“这次要不是有陶椿跟着,邬老三跟阿胜都要死在那个山谷里。”

    “她还怪有能耐。”陵长感慨。

    年婶子默默点头,“被猴群袭击又是咋回事?”

    胡老冷笑一声,胡家全摸摸鼻子开口解释,他从头到尾把事情讲一遍。

    “看来要死几个人才能让他们害怕,害怕了才能长记性。”年婶子冷着脸说。

    “邬老三他爹才死几年?五年?他都死无全尸了,也没让多少人长记性。”胡老哼一声,“不疼在自己身上,他们不会有警惕心。我就想不通了,这一代人哪来的信心?认为自己厉害又命大,咋折腾都不会死。”

    “你回去问问青峰,他前两天一个人进了野山,也是胆大包天,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陵长说。

    胡老安静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起身就往外走。

    胡家全没动,他继续说换粮的事,“今年用陶器换了不到两千斤的米,明年陶器要是不降价,可能还不如今年。”

    陵长跟年婶子齐齐叹气。

    “看明年朝廷给不给我们安排新的陶匠过来,只指望老陶匠一个人,一年顶多烧三窑陶,就是降价了,量也跟不上。”陵长说。

    “旁的事还有吗?”年婶子问。

    “噢,要额外给陶椿五十斤米,这是我二叔请她出手救阿胜的时候许诺的。”胡家全说。

    年婶子点头,“晓得了。”

    另一头,陶椿跟邬家兄弟俩已经到家了,到家发现家里来客了。

    “弟妹,你瞧瞧,看谁来了。”姜红玉快步走出来,“你娘跟你哥来看你了。”

    陶椿有点晕,今儿是什么日子?哪来的这么多的事?

    她暗暗吁口气,笑着问:“娘,大哥,你们啥时候来的?”

    “昨儿天快黑的时候到的,前天山陵使路过定远侯陵,他让我们过来看看你,我跟你哥昨儿天不亮就出门了。”陶母打量着陶椿,她紧张地问:“你见过你们陵长了?他是咋说?罚没罚你?”

    “娘,你让我们喝口水了再说。”邬常安插话。

    陶椿先去洗把脸,姜红玉看她头发脏得打缕,棉袄脏得发亮,脚上的鞋更是看不出原色,她提桶水进灶房,准备烧一锅洗澡水。

    陶椿勉强把自己打理清爽了,她打起精神,拎个椅子坐下说话。

    “陵长没罚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说。

    “真就这么过去了?”陶母不敢相信,“都惊动太常寺的人了,你姨母都受刑了,我还以为你这次要受一番罪。”

    邬常顺疑惑,他插嘴问:“婶子,那些事又不是我弟妹干的,她受什么罚?”

    “对啊,都是诬告的,我们陵里的人都不相信陶椿是那种人。”邬常安给丈母娘使眼色,“山陵使认为陶椿无错,我们陵长也是。”

    陶母愣了又愣,她大概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都过去了,不提了。”陶椿一言蔽之,“娘,家里的松子打没打?”

    “打了,再不打就下雪了。”陶青松接话,“等不到你们回去,我给你们带了十斤来,还没来得及炒,你自己炒。对了,之前逮的鱼也熏好了,给你带了十五条。”

    “我们在路上也逮了不少鱼,熏了两天,都带回来了。”邬常安想起来了,“哥,你快把这个包袱和这个坛子里的熏鱼拿出来挂起来,鱼还没熏干,还要晒几天。”

    “给我看下你的伤,一提你就躲,伤的指定不轻。”邬常顺还记挂他的伤。

    “姑爷受伤了?”陶母大惊。

    邬常安顺势脱下油光发亮的黑袄,肩膀上碗口大的伤口露出来,陶母吓得惊叫,陶青松惊得站了起来。

    邬常顺“呜”了一声,他咬牙盯着老三肩膀上的肉坑,伤口狰狞得让他眼疼,凹凸不平的血痂看得他心里发闷。

    “一大块儿肉都没了,你疼不疼啊?”邬常顺心疼得快要哭了。

    “不咋疼了,就是痒,在长肉。”邬常安把棉袄又穿好,“长肉的时候痒的很,我夜里睡觉还要把手绑起来,就怕伸手去挠。”

    “这咋伤的?”陶青松问。

    “遇到黑熊了,他追着黑熊砍。”陶椿趁机告状,“大哥,你记得教训他,他杀黑熊的时候猛的很,不要命地往上扑,要不是刀疤脸,噢,就是我们带回来的牛,要不是它突然从林子里闯出来去挡了一下,他已经丧命熊爪了。”

    邬常安:……

    他瞪她一眼,他处处帮她,她却在他背后插刀?

    邬常顺气得拧老三耳朵,“你杀头熊就能给爹报仇了?还是你死了爹能活过来?”

    邬常安嗷嗷怪叫,“哥,给我留点面子,我丈母娘跟我大舅哥在这儿看着呢!”

    “不用管我们,他该打。”陶母笑了。

    趴在院子里的狗突然站起来冲外面叫几声。

    “好热闹啊,家里来客了?”

    邬常顺丢开手,他往外看,见是阿胜跟李山还有他们的爹娘过来了,他纳罕道:“咋这会儿过来了?回去了没歇着?”

    “我们来谢老三媳妇,要不是她,我们阿胜就没命了。”打头的于婶子说,“阿胜回去说他被黑熊抓伤了,半条胳膊的肉都没了,夜里还发高热,烧得醒不过来,水都喝不进去,多惊险啊。”

    “进来坐。”姜红玉带着小核桃拿板凳出来,说:“得亏我弟妹跟过去了,不然老三跟阿胜都回不来。”

    “可不是嘛,阿胜的救命恩人。”于婶子握住陶椿的

    手,她感激地说:“我跟他爹就他这一个孩子,救了他就是救了我跟他爹,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我也只是试一下,不敢保证能救人,主要还是阿胜命大。”陶椿客气。

    “大妹子你别客气,这也就是你,换个人都不成。我倒是也守着阿胜,就是有熊胆,你让我给他冲洗血淋淋的伤口我也做不来。”李山插话,“大妹子,这是你娘?”

    “对,我娘跟我大哥。”陶椿暗暗着急,公主陵的人不晓得她的情况,但陶母清楚“陶椿”是什么性子有多大能耐,这要是让她再听下去,陶椿觉得她又要有麻烦。

    “婶子,你可养了好闺女,我跟你说……”

    “咳!”邬常安咳一声打断李山的话,“李大哥,你怎么也过来了?我媳妇没救你啊。”

    “咋没有?那扭角羊追我的时候要不是大妹子帮我引开,我可没命活。”李山改了话头,他又说:“我一开始就该听大妹子的,她让我们躲起来,我偏偏要去招惹它们。”

    邬常安攥着手,他干巴地说:“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阿胜见陶椿跟邬老三的脸色都不太对劲,两人好像都挺着急,他琢磨着邬家估计还有事,主动说:“娘,你把东西给我三嫂,我想回去了,头有点晕。”

    于婶子闻言立马不啰嗦了,她把腿上的包袱递给陶椿,说:“这是十张狐狸皮,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还贵重点,本来是攒着给阿胜娶媳妇的,我都鞣制好了。老三媳妇,你拿去做件袄穿。”

    邬常安脸色一变,他盯着鼓囊囊的包袱,心想给阿胜娶媳妇的东西给他媳妇算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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