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比上一次他们在寺庙里遇到的要大得多。
门外全是呜咽的人声，顾森然甚至觉得下一秒就会有僵尸冲进来，于是开始默默在心里规划逃跑路线。
与外面嘈杂声音形成对比的，是屋里诡异的沉默。
陆淮看了一眼不远处蹲在地上甩头发的顾森然，叹了口气：“他确实是个疯子。”
“我们都叫他佛龙，因为他的公会叫佛龙门，也因为他总是戴雕刻着佛和龙的檀木珠子。”
“佛龙？”顾森然眯了眯眼，“好土的名字。”
“……是这样，他整个人都散发着精致的土。”陆淮努力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听说佛龙小时候是靠和狗抢吃的活下来的，最开始有不少人拿着个嘲笑过他。”陆淮接着说，“然后……”
“那个人就死了？”顾森然找了个矮凳坐下，似乎在认真听故事。
结果陆淮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不止，他真的在那个人耳边学狗叫，然后把那个人吊到了狗窝里，折磨了一个月，最后那个人连一根完整的手指头都没留下。”
顾森然点点头：“被狗吃了？”
“被他吃了。”
“……”
轰隆隆——
窗外很配合地打了个雷。
顾森然皱着眉，眼神放空。
陆淮以为他被吓到了，慢慢挪过去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吓傻了？”
顾森然瞥了他一眼：“没有，我好像梦到过。”
“嗯？”
顾森然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一个小孩和几只野狗对着吼，我把狗赶走了，结果小孩把我咬了。”
“……”
什么奇奇怪怪的梦。
一直在一旁垂着眼睛玩笛子的秦稚顿住了手上的动作，视线重新落回顾森然的脸上。
“所以刚才是怎么回事？红方的来捣乱了？”顾森然嘟哝了两句后换了个话题。
“你没收到消息吗？我们被列为针对对象了，所有红方成员都可以通过内鬼来查询我们的详细位置，看样子佛龙应该是红方那边的队长……”陆淮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顾森然，你的阵营牌呢？”
顾森然没着急动作，反而对着鹿云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以为你会先问这里为什么有红方的人。”
顾森然记得鹿云姐的阵营牌是红色的，在一片灰蒙蒙的天气下格外显眼。
结果不料陆淮只是笑笑：“哦你没看仔细吧，她是红色的，但是红方的卧底。”
“嗯？”
顾森然刚准备去摸阵营牌的手顿住了。
不远处刚处理完伤口的鹿云姐脸色苍白，但还是利索地掏出了她的阵营牌向顾森然他们展示了两秒。
“看吧，她的牌上没有数字，是红方的卧底，也就是咱这边的人。”说着又掏出自己的阵营牌，顾森然清楚地看到上面刻着红色的数字七，“你牌上是几？不同的数字好像会给不同的任务……”
顾森然：……
弹幕乐疯了：
“救命啊啊啊啊顾森然汗流浃背了。”
“没想到吧烙铁，你刚刚送你自己阵营里最强的人上了天，还帮敌方阵营转化了自己阵营的人，精彩，实在精彩。”
“这卧底卧的哈哈哈哈。”
“顾森然：哈哈，真被自己蠢笑了！”
“前面的你为什么能发语音。”
“等等，黑方卧底在这里，那他们怎么定位到黑方位置的？”
“有佛龙在还需要通过卧底定位？”
顾森然赶紧把刚掏出来的阵营牌藏到身后：“哦，你刚说的那个什么消息，卧底收不到是吧？”
“对啊，但只有卧底才知道双方人数还有具体定位，好在我们提前把乔鹿云找到了，不然和红方对上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了。”陆淮愣了愣，“看你的反应……你不是因为乔鹿云是卧底才一直和她一起行动的？”
陆淮紧紧盯着顾森然的脸，企图在里面找出一丝破绽。
“那卧底要是被对面的给转化了呢？”顾森然一边转移着话题，一边迅速从系统商店换了根细针来，在背后扎破了手指，往阵营牌上一抹。
“关小黑屋，直到结束，得到和败的那一方一样的惩罚。”陆淮看顾森然的眼神越来越充满狐疑。
“小黑屋？”
“你的阵营牌呢？”陆淮语气变得生硬起来，已经异化的身体配上略微猩红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渗人。
眼见对方就要压过来抢，顾森然先他一步举起了阵营牌，只见上面写着一个“一”，颜色格外鲜红。
陆淮的视线缓和了下来。
结果一旁的肖勇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陈斌是一来着……”
“啊，你们不知道吗？数字会变的。”顾森然故作轻松的把阵营牌收了回去，“我原本是十几来着，后来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变成一了，或许是后续会用到吧。”
陆淮思考了两秒，然后点了点头：“确实有可能，毕竟数字和剧情角色挂钩，如果必要角色挂了就得有非必要的去补充。”
“可是陈斌拿到的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吧……”肖勇又嘟哝了起来。
“对了，还是先帮你们解除乌鸦病吧，不然你们也会变成乌鸦人的。”顾森然赶紧转移话题。
“哦对，需要怎么做”
顾森然转头，才发现秦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直盯着自己，见他转过头来，秦稚只是笑笑，然后走向陆淮和肖勇：“很简单。”
秦稚一抬手，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利器直接往陆淮大腿上划了一个大口子。
看得顾森然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唔——”陆淮刚想反击，就被秦稚反握住了手腕。
动作强硬且干脆利落，和他文质彬彬的气质完全不符。
下一秒，从那个大刀口里掉出来两个鸦桃。
秦稚也不犹豫，反握小刀往自己掌心一划，新鲜的血液滴落到桃子上，原本粉白水嫩的桃子瞬间变成了红色。
陆淮倒吸一口凉气。
秦稚直接丢给他：“吃了。”
然后转身又对肖勇举起刀。
“哎哎哎哎！我自己来！”肖勇赶紧往旁边一滚。
顾森然啧声道：“看上去好疼。”
秦稚回头看向他：“理论上来说，你的血也可以。”
“嗯？”
秦稚说完就拿着刀朝顾森然走去。
“等等等等等等——”
吓得顾森然连连往后退。
最后退到墙角退无可退，他才被迫直视秦稚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依旧平静得毫无波澜。
结果秦稚低下头，摊开自己有些血肉模糊的掌心：“好疼。”
顾森然：？
大哥，你刚才砍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像怕疼。
“那……我来？”
反正刚才已经扎了一下了，再划一下正好盖住那一点痕迹。
另一边肖勇已经划破自己的手臂取出一个鸦桃，陆淮闭着眼睛把那血红的桃子咽了下去，身上的黑色羽毛肉眼可见的在消失。
顾森然拿过刀，却转身架到了秦稚的脖子上：“别动。”
“趁着大冒险没结束，不介意我再问几个问题吧？”
顾森然感觉前面的人笑了一下：“随意。”
“外面那些村民，最后会怎么样？”
在刚才出门之前，顾森然就觉得这些村民格外的不对劲，眼睛猩红的像被下了蛊。
所以他问秦稚，那些村民怎么了。
秦稚只回了他一句，不要和他们对视。
后来他跑出去救鹿云姐，发现鹿云姐的眼睛也变得猩红，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让他不要看。
都这个时候了，肯定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狼狈而不要看，估计就是在告诫顾森然不要看村民。
但他又不确定，因为他们之前不止和一个村民对视过，也并无大恙。
那么问题，大概还是出在这场雨上。
而佛龙好像肆无忌惮的，所以顾森然摸走了他的墨镜，现在戴上除了视线更暗了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
“神不救他们，他们只能自救。”
“说人话。”
“别人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打断npc说话。”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却转瞬间又没了声音，只剩下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又是诡异的安静。
“神永远不会明白人间疾苦。”
秦稚将玉笛举到嘴边，吹奏起来。
正是顾森然第一次听到的那个曲子，但比顾森然那破竹笛吹出来的要好听万倍。
伴随着这笛音，几只乌鸦突然从顾森然身体里冒出来，直冲门外。
顾森然的身体就和不受控制一样，突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危机感，好像那即将冲出门的乌鸦真的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孩子，而他的孩子们要去面临比飞蛾扑火更危险的局面。
他伸出手想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
门被撞开，顾森然看到，院子里聚满了乌鸦身体人类头颅的乌鸦人，他们伸着细长的脖子，努力去叼刚飞出去的乌鸦。
可是……乌鸦人不应该是敬重乌鸦的么？
这时顾森然才发现，戴上墨镜之后，就看不到乌鸦人猩红的眼睛了。
“啊！”
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女孩穿着破布麻衣，手上提着的篮子在看到院子里景象的那一刻跌落在地上，篮子里的桃子散了满地。
院子里的乌鸦人回头盯着女孩，女孩慌张恐惧的面孔在下一秒就变得呆滞起来，双眼开始发红。
可没等女孩变异成乌鸦人，院子里那群体型比女孩庞大得多的乌鸦人就煽动翅膀一哄而上，女孩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点声音。
让顾森然想到了杨家阿嫂的小儿子。
“看到了吧，他们是怪物。”秦稚温润的声音萦绕在顾森然耳边，“神不能看到这样的人间，把他们交给我……”
顾森然毫不犹豫往后一个肘击，却被人握住了胳膊：“你还是要选他们。”
肯定句，带着一丝愤怒的肯定句。
顾森然回头，与语气中的情感不同的是，秦稚眼睛里依旧平静得毫无波澜。
就好像，他的眼睛，只是用来观察记录，不会反应任何情感。
“用乌鸦引我出去？”
顾森然扫过屋里熊熊燃烧的火盆，又看了看院子里四散的干柴和花草。
雨还在下。
刚飞出去的几只乌鸦因为翅膀沾了雨水，逐渐有些飞不动，被一个乌鸦人叼到了嘴里。
几乎是一瞬间，顾森然感觉自己的心脏传来一阵刺痛。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意想不到，另一个还没异化完全的乌鸦人大力撞开了那个啃食乌鸦的乌鸦人，乌鸦瞬间被甩了出去。
“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乌鸦……是女神座下神鸟，不能亵渎！”
与此同时，顾森然耳边出现了系统的声音：【检测到论文修改涉及核心主旨，奖励隐藏道具线索一则，请及时查看。】
可那个乌鸦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异化完成失去了理智，直接冲过去也要啃咬那个乌鸦。
顾森然急切地抬起手，另外几个乌鸦低飞过来把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乌鸦拖到了屋檐下。
顾森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你不想我选他们？”顾森然转过身直视着秦稚，眼里噙着笑，“那我选你好不好？”
秦稚眼光闪了一下，顾森然瞅准时机一抬手，浑身湿透的乌鸦唰的飞扑到了秦稚脸上，他连着往后退了几步，却始终没有伤害乌鸦。
“肖勇！打火盆！”
肖勇几乎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手里立刻幻化出鞭子把面前的火盆往院子里打去。
院子里立刻发出乌鸦人凄惨地嚎叫声，刺的人耳朵疼。
顾森然怕撑不到跑走，还把上次从系统商店兑换多的蜡烛统统扔了出去，然后飞也似的窜到已经坏掉的木头窗户前，跳出去没了踪影。
乔鹿云离窗户最近，立刻反应过来也翻了出去。
反而是陆淮和肖勇愣了两秒。
秦稚甩了甩手上的雨水，站在门口，身后是逐渐被雨水浇灭的火。
陆淮和秦稚对上了视线，秦稚潭水一般的眼眸中倒映着毫无生气的自己。
陆淮赶紧连滚带爬的扛起肖勇就跳窗跑走。
秦稚默默看着已经完全坏掉的木头窗子，轻轻弯腰抱起刚刚被自己挥落的乌鸦，一下一下的为它顺起了羽毛。
眼前明明已经快要熄掉的火又重新燃了起来，火势之大，直冲云天，仿佛真的是某个人在发泄怒火一般。
“你们到底，凭什么，能被他选择。”
他垂下眸子，好看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火光。
“哈，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