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文/醉狸贪月


    师徒二人坐在床榻外沿,温知寒望着眼前的阿渊,昔日的小徒儿已经长大成人,眉眼长开了,褪去了少年的天真,脸颊也变得瘦削。


    ……问什么?似乎确实有很多需要问的……


    温知寒刚醒来,属实一片茫然,茫然到一时之间挤不出问题来。


    他漫无目的思忖着,双指已经从沈纵手中抽出那块手帕,为徒儿擦去了手上沾染到的鲜血。


    这双手比他印象中修长消瘦了许多,俨然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


    上头血迹淡去,少年人皎净指节如玉如竹,看得温知寒心神通畅,心中郁结稍缓。


    他确实没什么要问的——有什么好问的嘛?


    沈纵这么好的孩子,又不可能真的弑师。


    事情的真相如何,自然是他这个做师父的要去调查清楚。


    温知寒把手帕放到了一边,又取来了房间里仅有的一个铜盆,开始往里面倒水。


    “为师现在只想知道,你方才为何不为自己辩驳?”


    听到他的问题,沈纵眨了下眼睛,困惑似的微一歪头,


    “辩驳?”


    他又低头忍下些笑意,“师尊说笑了,此处是您的仙府,有师尊明察秋毫,徒儿无须辩驳。”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乍一听就像是徒弟对师尊全然的信赖,天真地觉得只要有师尊在,自然会还他清白。


    可那副笑容若是仔细看去,就能在过分完美的笑容中发现虚假的细节。


    ——是啊,温知寒,我为什么不辩驳,您难道不是最清楚吗?


    温知寒听得却是一愣,“是吗?”


    沈纵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隐忍着更加汹涌的怒意。


    温知寒又在装君子了。


    这样的反应太过不咸不淡,没能激怒这个小人,让沈纵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适感,他干脆沉默。


    然而下一秒,沈纵就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一盆清水倒在铜盆里,竟当着他的面被温知寒烧热了。


    他悄无声息蹭上了慢性毒药的纱布,也随之被扔在了沸水之中,完全浸没地煮着。


    蒸腾温热的水汽顿时在两人之间散开,带着奇异的药香。


    随着毒药的药效被高温烹煮到失去药性,沈纵的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来。


    这毒药极为罕见,乃是魔宗秘辛,寻常人听说都难,温知寒怎会知道解法?


    “师尊,您……这是何意?”


    “哦,你说这个啊,是在高温消毒。”


    “?”


    温知寒理所当然地抬头,就差把‘这是常识’挂在脸上,随后才想起来,这是不属于这个位面的常识,沈纵不知道很正常。


    在异界厮杀的八年里,他也遇到过些许相似遭遇的人,因此得知了许多不同位面的知识,医疗用品需要高温消毒就是其中之一。


    温知寒决定简单解释一下,


    “纱布是会碰到伤口的,开水煮一下可以消毒,伤口好得更快。”


    沈纵在心底冷笑。


    有仙丹妙药不用,却突兀地煮一锅开水,怕不是已经发现了下毒的事,故意当着他的面让毒药失效的。


    这算什么,挑衅?蔑视他的手段起不到分毫作用?


    亦或是故意激怒他的小把戏?


    沈纵仔细打量着温知寒的神情,却没能发现蛛丝马迹。


    他将计就计,


    “这纱布太潮湿,反而对伤口不利吧,师尊,让徒儿为您烘干使用。”


    说着,沈纵便朝着那盆水伸手过去。


    “诶!等等!”


    果然,温知寒一下就急了,一把将他拦住。


    这才是他熟悉的‘好师尊’,是那个敏感多疑、狡诈猜忌的温知寒。


    他才刚刚在纱布上下毒,纵然被发现了、未被立刻追究,按照‘温知寒’的性子,也是要留到秋后算账的。


    就是让他留下了,又怎敢让他再接手任何疗伤的东西?


    沈纵笑了,故意眨了一下眼,乖巧无辜道,“师尊,是徒儿做错了什么吗?徒儿只是想为师尊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好报答师尊的相救之恩。”


    他的手被拦在半途,热气蒸腾着熏潮了两人的衣袖,也不肯收回要‘帮忙’的手。


    一想到温知寒也会被他的做作装乖恶心到,还不想点破,沈纵就觉得心里畅快,这点报复虽然小儿科,但也聊胜于无。


    温知寒却只是捧着他的手,眼里带了些责怪,丝滑自然地嗔怪道,“急什么?是想把手烫伤吗?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为师又不是什么讲究愚孝之人。”


    刚刚还沸腾着的水依然滚烫,若是他没及时拦着,小徒儿的手就要被烫红了。


    虽说修仙之人也会炼体,身体素质总比凡人好上许多,这样的烫伤不用药也能自然好,但烫红了、疼了,总是要遭罪,不会好受的。


    也就是那些老古董,思想守旧古板的人,才会觉得什么卧冰求鲤之类的二十四孝作态值得推崇,没必要。


    沈纵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知寒拦下了他,面上不表现,心底却一声声叹气。


    唉……生分了,他徒弟跟他生分了。


    但阿渊还是关心他的,不能不给徒弟表现的机会。


    他又取来更多的清水,将微微发凉的水倒进盆里降温,用手指试了试,然后看向沈纵,“好了,现在不烫了。”


    沈纵一时间没动。


    深黑的眼眸静静地盯着那一团乱了的纱布,一切思绪和疑虑都掩盖在平静无波的神情下,叫人丝毫看不出心底的动摇。


    为什么?


    看似是又一个做手脚的机会被主动抛到眼前,沈纵却高兴不起来。


    他自诩最了解温知寒,连这人最受不了哪种酷刑、在什么样的折磨下最难以入睡都熟稔于心,此刻却感觉有什么正在一点点脱离掌控。


    他方才只是想略作试探,才用了身上唯一带着的毒药。


    看着药粉彻底失效,他才想起来,这种慢性毒药叫做【安魂散】。


    阻止伤口愈合,影响经脉的正常运转,只是它最小的作用,但如果假以时日,日复一日、一点一点增加下毒的剂量,就能让中毒者逐渐变得精力匮乏,昏昏欲睡,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最终……变成一个只会呼吸、眨眼的活死人。


    他在重生前曾经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试图用一切办法证明师尊并非是厌恶他了,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但是没有具有说服力的痕迹,没有证据,哪怕是灵魂上都没有换过人的痕迹,但二十出头的他依然怀疑师尊遭人夺了舍。


    偌大的仙门之中,没了证据,也就没有人愿意相信夺舍的说法。


    本就是传说中的禁术,他一人之词,口说无凭。


    但他接触到了鬼市,买到了这种药粉。


    没人相信也没关系的,年轻的沈纵这样想着,有了这个,他就能替真正的师尊报仇,又不会伤害师尊的仙躯。


    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已经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逐渐生了执念,只将这样的药粉当做了唯一的救星。


    沈纵无数次幻想过,计划成功的那一天,一切痛苦的事都会结束,他会把师尊带走,偷偷藏到三界最坚固、最好的秘境之中。


    谁也不再能打扰他的师尊,他会奉上师尊本应拥有的一切,日日为师尊的仙躯补充灵力,令其千年不朽。


    本该是这样的。


    但后来,因为什么呢?他还是被迫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梦想。


    重生前留在视野中的,只是满目血腥和扭曲断裂的白骨。


    ‘温知寒’的神魂在他的眼前不堪折磨,主动抛弃了修炼多年的肉身,又被他彻底击溃,惨叫声犹然在耳。


    鲜血早已灌满法阵,他大逆不道、引来天雷阵阵,却依然迟迟没有等到他的师尊回来。


    如果当真是被夺舍的身躯……哪怕原本的神魂已经投胎轮回、哪怕三魂只剩一魄,在献祭了这么多的法阵下,也应当有些动静了。


    可是什么都没有。


    脑海里似有声音在诅咒般的低吟。


    【认命吧沈纵,什么待你极好疼爱你的师尊,不过是你发疯后的幻想。】


    ……


    是啊,他早就不是二十四岁的沈纵,没必要、也没这个耐心浪费大好时光投这种不致命的毒了。


    沈纵的嘴角微动,很快又拉起一个上扬的弧度,默默将纱布从水中捞起,拧干,再以灵力烘干。


    温知寒特意配合着徒弟的动作,只是将必要的伤药递过去。


    腹部的伤很是难以处理,起初他是抱着纵容安抚的心,希望沈纵能借此再放松些,哪怕包扎的不太好,要不要嫌弃。


    但沈纵做得很好……甚至有些好过头了,纱布之后包裹绷带,动作力道都恰到好处,甚至有些太过熟练了。


    是什么事情让沈纵对处理外伤的手法这样熟练的?


    “阿渊。”


    温知寒望着沉默不语,神色低沉的徒弟,轻唤了一声。


    “……师尊?”


    沈纵竟是恍惚了片刻般,慢了半拍才应他。


    这幅样子,分明就是还有心事,更加让温知寒担心了。


    看阿渊的状态,恐怕也是问不出什么,他干脆另觅他法,装作要调息疗伤,实则是在【问骨】。


    【问骨】,顾名思义,是读取遗留在躯壳上记忆的仙术。


    他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骨之术就是最快捷方便的办法。


    于修仙者而言,无论道心、神魂、骨肉,都是特别修炼过的,不同凡人,他的神魂携道心离体,可以独立存在、承载记忆,修炼过有道行的骨肉,自然也保存了许多往事。


    虽然问骨之术多用于死者或失去意识的身体,但他被夺舍过,按理说通过问骨之术,也能看到这八年间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阿渊,为我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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