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婚事提前。这件事跟李衍一说, 李衍自然是同意得不得了。
对他来说，结了婚，就可以跟学姐永远在一起啦！
于是两人就开始着手准备。
拜访双方家长自然是必要的环节。首先是去程之遥家。
西北的农家小院里。
院子里的鸡咯咯叫着, 走几步, 啄几下, 侧耳倾听, 好奇看几眼屋里的人, 又无聊地走开。
李衍在堂屋的沙发上坐着, 面前放着热茶，脚边是带来的成堆的礼物。
他的手拘谨放在两膝, 再次感到如坐针毡。
李衍不是第一次到学姐家来了。甚至这几年, 学姐知道他没有地方过年，于是每年都会带他回家过年。
所以，其实他对这里，是比较熟悉的。
阿姨和叔叔都是很和善的人, 知道他是离异家庭，人又乖巧，对他就更温和了，把他当成孩子一样对待, 他在这里也很自在。
可是现在……
他悄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在他对面, 程木匠抽着烟，不说话, 也不动弹，只紧紧盯着他。
在这个审视的目光下，李衍头越来越低，手心也渐渐渗出热汗。
以前学姐带他回家，都是以学姐同学的身份带过来的。虽然学姐不让他公开两人的关系, 可是学姐的妈妈和爸爸，也早就有所察觉，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是今天，学姐把他带回家，是因为，两人要，结婚了……
知道两人这次回老家，是打算结婚，学姐妈妈也不对他笑了，板着脸把学姐叫到厨房，说是要学姐去帮忙，然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于是李衍再一次坐在堂屋，和学姐爸爸，大眼瞪小衍。
李衍忐忑坐了会儿，觉得自己有义务打破沉默。
于是李衍结结巴巴开口：
“叔、叔叔好，要不要喝茶，我给您泡……这、这个茶叶不错……”
他笨拙地从旁边的礼物里找出上好的白茶，想要去泡茶，缓和一下气氛。
结果男人抬手给他面前的茶杯满上了。
“放着，放着。坐。”
李衍只得讷讷坐下。
李衍又试着站起来：“叔叔，地脏了，我来扫一扫吧……”
结果男人抬手给他摁下去了。
“不用。你坐着。坐。”
李衍又如坐针毡了会儿，鼓起勇气。
“叔叔要不，我去厨房，帮一下忙……”
“不用不用。你坐。坐着就是。”
李衍只能被固定在沙发上。
他无助地看向窗外。
学姐……
~~厨房里，冯秀芬的身影在灶台间快速穿梭着，一会儿切菜一会儿搅锅，脸绷得死紧。 “以前你把他带回家，我就估摸着是这么回事，也不说什么。可你突然要结婚，你才多大……”她一边忙碌，一边低声说个不停。
程之遥捅咕着炉膛里的火，摸摸鼻子：“还好吧……我都27了，是个大人了……”
冯秀芬不同意。在她眼里，她女儿还是小孩子，且需要时间成长呢。而李衍，已经从文静乖巧的乖乖仔，变成诱拐她宝贝女儿的gai溜子了！
她在案板上笃笃切菜：“我早说过，要先立业，后成家。结婚这个事，女人有多吃亏。要是连事业都没立住，连个退路都没有。指望那个后生，能指望得住？别看有的人现在老实，过几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妈，我立业了啊！我现在赚得可比他多得多呢！”程之遥必须狠狠强调，“你女儿我才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呢！”
冯秀芬脸色稍微和缓了点，却依旧不展笑颜。
“以前只知道他家是离异家庭，可不知道他家是这样的背景。”她择着菜，小声嘟囔，“咱们虽然穷，但是脚踏实地，咱们不高攀，也不委屈自己。不求别人，也不看低自己。像那种有钱的家庭，他们眼睛长额头上，不拿人当人待……”
“妈！你看你说的，怎么就高攀了啊！”程之遥大声抗议。
又骄傲挺胸：“再说了，你女儿我这么好，无论谁来，只有别人高攀我，怎么会是我高攀别人……”
冯秀芬一下子被她逗笑了。
“你这孩子……”她无奈地笑。
她最后长长叹了口气：
“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结婚也不是眼前的事，是一辈子的事。所以要慎重再慎重……所以，结婚不能单看他这个人，还得看他的家庭合不合适。家庭差距太大，怎么走得长远……”
“妈，他跟他家里人没关系。他只是他自己。我也不是因为他的家庭才跟他在一起，而是因为他这个人。”
冯秀芬停下，看向女儿。
炉膛里的火明明灭灭，映着程之遥的脸，出神地看着火焰。
她笑了下，低下头。
“妈妈，我是真的觉得，这辈子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冯秀芬看着自己的女儿，轻轻叹了口气。
“你总是有自己的主意。”
她最后释然地笑了下。
“既然你觉得可以，那就依你吧。”
~~拜见完程之遥的家长，下一步，就是去见李衍家长了。 李衍这边家庭情况相对复杂。因为他妈妈和爸爸早年离异，因此需要分开拜访……
李衍和妈妈也好长时间没联系了。但是他觉得，结婚这样的大事，还是要让妈妈知道的。
更重要的是，他想把学姐介绍给所有的亲人。
李衍的妈妈住在华海附近的城市。两人跟他妈妈约好时间，便赶往了那座城市。
程之遥去还有点紧张。不是因为见到对方家长的那种紧张，而是因为那是林音啊！很有名的音乐家啊！
——能要个签名吗？
总之把签名本本还是偷偷带上了，万一能要到呢。
上午到达了湖滨别墅。远远地就看到一双人影在门口迎接。
程之遥曾经想象过林音是什么样子。这种大艺术家，应该有点高冷吧？或者带点傲气，毕竟是成就卓著的天才嘛……
结果刚一下车就听见一串爽朗的笑声。
第292章 童年照片 学姐学弟翻看妈妈拍的童年照……
别墅外一家三口带着笑容迎接两人。
程之遥下车,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林音。
天呐！真正的音乐家！
李衍的妈妈是林音，本名常思语。她披着一件深红色的长披风，性格也跟这红色一样火热, 笑声爽朗, 声音脆亮, 让程之遥甫一下车就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她经常出现在电视上, 程之遥对她的长相很熟悉了, 却没想到, 现实中她是这么热情活泼的性格，一下子冲淡了她的紧张。
在她旁边是她现在的丈夫, 一位美声歌唱家, 以男低音著名，心宽体胖，神态安详，笑呵呵地。还有她的女儿, 是再婚后生的，才十二三岁，现在也在学琴。见到程之遥和李衍，她有些害羞, 躲在妈妈后面偷偷看着两人。
常妈妈笑得热热闹闹地。她整个人身上有着音乐经年累月陶冶出的优雅。但她活泼爱笑的性格, 又让她非常地平易近人。
程之遥被她握着手，非常激动。
“我从小就听着您的音乐长大的！”她激动地说, “特别喜欢您弹的曲子！”
常思语听了笑得更开怀了。
“看见了吗，我的粉丝！”她冲旁边的男人炫耀，带点俏皮的得意。
然后冲程之遥挤了挤眼睛，低声：“那，要不要签名？”
程之遥激动地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签名本：“要要要！”
于是程之遥就如愿以偿得到了大音乐家的签名。
“好了！奔波这么久累了吧, 走，回家吃饭！”常妈妈说着，笑眯眯揽着程之遥后背往家里带。
结果另一只手想去揽李衍时，却不知怎么地，隔着一段距离，停顿了一秒钟。
就是这一秒钟的停顿，透露出了些许生疏的尴尬。
常妈妈和李衍俱是一愣，看着彼此。欢笑营造出的融洽出现了一道裂痕，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就在尴尬即将弥散开时，程之遥适时接过话说：“阿姨，我早就听小衍说这里的家乡菜很好吃，今天终于有机会尝尝了……”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一行人欢声笑语就走进了别墅。
常妈妈她是一个很活泼的人，很喜欢笑，拉着程之遥的手问长问短，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对于她这个级别的音乐家，印象里总得有点大师的架子，有点端着。可她没有一点架子，就好像隔壁很和善的爱说爱笑的阿姨一样，热热闹闹地，只和她待在一起就觉得开心。
几个人在家里吃饭。本来李衍不经常跟妈妈见面，有几分陌生，再加上离异家庭的复杂性，大概率是有几分尴尬的。但因为这样活泼爱笑的性格，整顿饭竟然特别热闹融洽。
“遥遥，我听小衍说了，你特别浪漫！”常妈妈兴冲冲对程之遥道，“在他过生日那天，把全世界的花都送给他了！”
一下给程之遥整得不好意思了。她摸着后脑勺笑着看向李衍，意思是，这你都跟你妈说……
李衍也在笑，害羞又满足。
他就是在跟妈妈打电话说要上门拜访时，忍不住分享出来了嘛。学姐为了给他过生日，让全校的人都拿着花送给他，还驾着南瓜马车来接他。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自己有多开心幸福！
程之遥也觉得自己真的超浪漫超有创意的！但一旦面对长辈她就不好意思了，摸着鼻子说：“阿姨其实我就闹着玩想搞点小惊喜……也是一次挺出格的事……”
常妈妈却说：
“诶~人活着，就得做点出格的事。不然的话，难道天天生活在格子里，重复一样的事？闷都要闷死了！
说着，笑眯眯拍了拍她的手。
“有情有趣，活着才有滋味。”
吃完饭后，常妈妈又打算表演点饭后余兴节目。于是她和女儿两人弹着琴，歌唱家在旁边扶着琴唱着歌，献唱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来欢迎小两口。
常妈妈是个活泼爱玩的性格，弹着弹着就跟女儿一起，开始左拐右拐地搞怪，一会儿弹快，一会儿弹慢。歌唱家也是很默契地去追逐，做出气喘吁吁的求饶模样，搞出好多逗人笑的节目效果。
到最后常妈妈终于放过了歌唱家，曲调进入正常舒缓的节奏。琴声优雅流畅，男低音低沉浑厚。她和歌唱家，一个弹，一个唱，不时眼神交流，目光里都是默契爱意。
一家三口，琴音相和，其乐融融。
李衍笑着看着这温馨幸福的一幕，不知怎么地，心里莫名升起几分低落。
他低下头，捏住自己的手指，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人揽住了。
李衍转头。
程之遥坐在他身边。她揽住他的肩膀，对他挑挑眉，笑。
于是他的那点低落也就无影无踪了。
是的。他也有自己的家了。
李衍笑了起来。
他的心坦然了。觉得暖融融地，并不孤独。
下午的时候，常妈妈和李衍程之遥坐在客厅里聊天。
多年未见。常妈妈的伴侣很体贴把空间留给了三个人，让她们说些自己的话。
因为之前的聊天，常妈妈和李衍之间的气氛，也不似一开始那种生疏而尴尬的微妙了，熟悉融洽了许多，能说的话题也变多了，不过双方都巧妙避开了这么多年没见面的这个话题。
但除此之外可以聊的还有很多，程之遥也很擅长聊天，经常把常妈妈逗得心花怒放笑个不停。
三人说着说着聊起了李衍小时候的事情。常妈妈忽地又想起自己还有李衍小时候的照片，觉得这种东西两人一定没见过，于是兴冲冲带两人去卧室翻相册。
“你小时候给你拍了很多照片，你看你看！“常妈妈坐在两人中间，指着照片上瞪着大眼睛看镜头的可爱婴儿，给两人说，“这是小衍刚睁眼时候拍的，第一次见摄像机，一下子就愣住了，想：这是什么？”
李衍也没见过这些，觉得特别好奇和惊喜。
“妈妈你还留着这些啊，”他开心地说，“这些我都没见过的！”
“当然了，”常妈妈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不赶紧多记录一点，以后想拍都拍不到了！”
她伸出手比划着：“你不知道，你刚生下来的时候，特别特别小的一个，整个人也就一只手都能托起来，脚丫也小小的，像粒花生米！”
“啊？那得多小啊！”。李衍好奇地惊叹。这些他都没听过，不知道花生米那么大的脚丫会是什么样的。
“自然是很小的呀，”常妈妈兴冲冲比划，“我那时候没事就拿大拇指跟你的小脚丫比较，刚开始还没有大拇指一半大，脚趾头像小绿豆一样；后来长大了点，变得跟拇指一般大了；再后来得有两个拇指那般大了；再后来，后来……”
常妈妈忽然结巴着，说不下去了。
李衍也沉默了下来、再后来，她跟前夫离婚。他被放到奶奶家，她再也没见过，长大着的他，是什么样的…… 空气尴尬地沉默着。
程之遥不由得看向李衍。
他低着头，睫毛颤动着，好像隐隐有水珠挂在上面。
“我、我去看看厨房煲的汤好了没有。”他忽地站起身，低着头，快步往卧室外走去，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房间内只留着程之遥和常妈妈坐着，沉默相对。
第293章 解开心结 学姐助力学弟与妈妈解开心结……
常妈妈尴尬地笑了下。
“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谁能记得清楚呢……”她略显慌张地笑着，对程之遥说着话，一边把照片整理来整理去。
有什么让她坐立不安。她忽站起身,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又坐到了梳妆台旁的软椅上, 尽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我离开他离开得太早了, ”她面向程之遥, 笨拙地比划着, 想要假装坦然谈论这件事，“一岁之后的事情, 其实我知道的不太多了。我这边就只有这些照片……”
她努力笑着, 却不复之前的活泼与从容，带着点紧张感，看着程之遥，像在等待回应, 又怕受到指责的审判。
程之遥于是赶紧接上话：“这些照片很可爱。多么珍贵的记忆。”
“是的！是的……”常妈妈松了口气似地说，“我当时就想着，多拍一些照片，你知道我是他的妈妈……”
她又说不下去了。十根手指紧紧纠结在一起, 紧张中带着几分强作镇定的心虚。
看得出, 她曾经因为这件事，受过不少来自不同方面的指责。
“当年我还太年轻, 早早结婚，却发现这并不适合自己……其实那时候我还没大学毕业，如果我继续待在家里带孩子，那么我整个人就废了。所以我，我就还是先选择去上学, 你能理解吗？我……”她磕磕绊绊地替自己辩护着。
程之遥赶紧点头：“我理解。从小我就被教导，没有比完成学业更重要的事了。我母亲总是教导我要先立业，后成家。”
常妈妈的眼睛里闪现出被人理解的欢欣与感动。
“不是每个家长都能这么坚定说出这句话的。”她轻轻地说，“你妈妈一定是个很好的人。真想认识她……”
“我想很快就能认识了，”程之遥笑着说，“改天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聚一聚。”
“啊……当然，当然。”常妈妈眨眨眼，回过神，笑，“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的是机会……”
这样又说了几句话。常妈妈的手再次纠结在一起，有些神经质地发着抖。视线飘忽落在房间各处，胸口起伏着，似乎内心有什么东西折磨着她的心。
片刻后，她终于开口，试探着问：“他……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他，自然是指李衍。
程之遥张了张嘴。却又觉得这些不该她来代替讲述。
“其实您可以跟他谈一谈的。”她温声说，“他也一定很乐意跟您多聊一聊。您是她的妈妈。”
“是的，我是他的妈妈……”常妈妈点着头，低声重复。
“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不爱她的孩子。”她的思路又绕回去了，“我也爱我的孩子。我的每一个孩子……”
像是打开了什么闸门，她开始了自我剖白。
“我对这孩子……是有愧疚的。当他站在我面前，我却从没有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她絮絮地说着，像在祷告和忏悔。
“我在他的成长上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力，我当年……是我自私了一次，我……”她说不下去了。
程之遥看着眼前挣扎的女人。
她已然功成名就，却残存着旧日传统在身上烙下的伤疤。那是用了很大的决心和毅力从樊笼里挣脱出来的人身上，才会出现的伤疤。这类人从坟墓里逃出来，代价是从此背上了一座看不见的沉重十字架。
“我想这不叫自私。”程之遥轻轻开口，“您花了十个月的时间用血肉孕育了一个生命。没有比这更大的牺牲了。”
常妈妈看着她，眼里逐渐开始闪现出泪光。
“谢谢。”她含着泪说，“真的谢谢……”
*程之遥从卧室出来，却没在厨房看到李衍。 找呀找，终于在后面花园的走廊找到了他。
下午的阳光斜斜照在花圃上。他趴在围栏上，手里拿着一朵小喇叭花，看着花园里的小蜜蜂，发着呆。
程之遥本来以为他会偷偷地哭了一场。可走近才发现他并没有哭他很平静地发着呆，望着虚空出神。眼睛大大地睁着，长长的睫毛在风里颤动。 程之遥轻碰他另一边的肩膀。李衍回过神，转头去看，没看到人，程之遥这才出声，小小地吓他一跳。
“学姐！”他笑着嗔怪，黏到她身边。
“做什么呢？”程之遥笑倚在围栏边，问他。
李衍低头玩着小喇叭花：“汤还在煲呢，我就来花园里逛逛……”
程之遥歪头看看他的脸：“是不是不开心了？”
“没有！”李衍矢口否认。
又低头不好意思地笑。
“之前有一点点，不过不是很多……”
程之遥笑着刮刮他鼻子。
“其实我觉得，阿姨是很重视你的。”她单手扶着栏杆，面向他，“她布置了很多，在很努力地欢迎我们，一直在努力找话题，很怕气氛会冷场。”
“我知道的。”李衍低声说，“我也看出来了。只是……“他顿了顿。 “只是我觉得，我这样，是不是打扰她们了……”
他抿了抿唇，揪紧手中的小喇叭花。“我的出现，是不是会让她，觉得很尴尬……”
“可她是你妈妈呀。”程之遥说着，转过身，手臂朝后靠着栏杆。
“可能她也害怕你会觉得尴尬。你们两个都小心翼翼，都觉得自己让对方不自在了。结果都退得好远好远。”
李衍却沉默了一下。
“是不是离得远远地更好呢。”他闷闷地说，“这么多年，她也过得很幸福，不该由我来打扰……”
程之遥伸手呼噜了下他头发。
“如果真的想让你离得远，她也不会保留你那么多照片了。”她说。
李衍的脸色因为这句话渐渐明朗起来。他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程之遥牵起他的手。
“走吧。”她说，“来都来了。我们一起去做完该做完的事吧！”
接下来大家又一起吃了晚餐，也没再发生之前的尴尬。
夕阳西下。
离别的时候到了。
常妈妈把两人一路送到门口。
常妈妈先是笑着跟程之遥拥抱了一下。
接着到了李衍。
常妈妈张开手臂，似乎觉得应该也跟李衍抱一下，又怕被拒绝似地犹豫着放下；李衍也慌忙跟着她抬起手臂迎接，又放下；常妈妈见他抬起手臂也重新抬起，结果又看见他放下……
一阵错位的互动。
两人停住，面对着面又尴尬起来了。
常妈妈夸张地笑着掩饰尴尬，努力调动气氛：“我们，我们要不也抱一个……”
李衍咬了咬唇，把头偏到一边。
“其实，其实不用这么勉强的……”他小声地说。
常妈妈赶紧说：“没有勉强。又不是，又不是什么……”
她本来想说又不是什么远亲。可一联想到两人之间多年未见的关系，又说不出口了。
见她沉默，李衍更觉得她很勉强了。
“我没有想要打扰你。”他小声说，“只是，我没有很多亲人在世上了。我觉得，如果结婚的话，应该来拜访……”
“我知道，我知道。”常妈妈双手紧紧绞在一起，胸口起伏，勉强笑着，脸偏到一边，只不看他，“我知道，你是，你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她呼吸起伏。到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她沙哑着声音问。 李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是垂目安静地沉思着什么。
最后，他抬眼，认真地问:“妈妈，你后悔过吗？”
“什么？”
“如果再来一次，你会不会选择离开？”李衍问她。
两人隔着暮色，久久望着彼此。
常妈妈的眼中逐渐浮现出泪光。语气却坚定。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她决绝低声道，“无论再重来多少次，我都会选择离开。”
李衍的眼眶红了。
他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谢谢你，没有骗我。”
常妈妈眼中泪光闪动着。
“你怨恨我吗？”她问。
李衍摇摇头：“奶奶告诉我，妈妈之所以不经常来看我，是因为她有一条很艰苦的路要走。”
他望向母亲：“所以当选了一条自己真正想要的路时，就算再苦，人也是不会后悔的。对吗？”
选择……
常思语有一瞬间的恍然。
支离破碎的回忆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那是她一生中最昏暗的时光。
她犯了那样一个致命的错误。肚子一天天变大，同学异样的目光；她默默流着眼泪，咽下年少无知的苦果……
充斥着药味的病房里，老人枯瘦如柴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气若游丝地恳求她，留下这个意外的生命……
父母欣喜的神色。欣喜到让她第一次看清楚，其实嫁个好人家才是学钢琴的最终的目的，而寒来暑往，耳提面命督促她练琴，不过是实现这一目的的中间手段而已……
信念的崩塌、痛苦的孕吐、痉挛的身体、冰冷的手术台，身体的撕裂……
身旁啼哭不止的陌生新生命……
她惶惑地想要寻求帮助，却只换来枕边人不耐烦的一个“滚“字。
房间里窗帘长久闭合着。多少个日夜，昏暗的房间里，只有她和那个小小的新生命。好像只剩下了她和那个小小的生命。
日子无声无息流淌，一起淌走的是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像是在黑暗湖水里缓慢沉底。她只是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她整个人都会毁掉；再不挣扎一下，她真的再也出不来了……
到底最后还是只有恩师怜惜她的才华，支持她的决定。
离开那天，她把怀里的小生命交到自己老师手里。
这时，她的手突然被抓住。
柔软的小手只抓得住她一根手指，却抓得那样紧。孩子漆黑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要流出泪来。
那一刻她几乎要心软。
可到底还是一根一根掰开了手指，决绝转身离去。
孩子的哭声在身后响起。她的心被紧紧攥住，却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被捆在这里一辈子。
她拖着精疲力竭的身体，一点一点拼凑自己被打碎的未来……
……
常思语眨眨眼，从回忆中回过神。
青年站在他面前，注视着自己。已经长得那么高了啊。
“既然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路，又怎会后悔呢。”她轻轻说。
“谢谢你，妈妈。”李衍望着她说，“我也会选择，自己真正想要的路的。”
常思语望着眼前的人。
这是她的骨肉。最亲密的时光，她们曾经挨得那么近。
她上前一步，托起他的脸颊。
“乐乐，”她含着泪说，“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
第294章 久待不至 双方家长见面，学弟爸爸竟无……
走之前, 常妈妈拿出一个竖长的锦盒，送给程之遥。
“第一次见面，想来想去, 总想不出送什么比较合适。后来, 听小衍说, 你字写得好。我想, 这个礼物, 应该正合适……”
程之遥接过锦盒, 打开。
是一支青玉的毛笔，躺在柔软的丝绒中间。笔身温润通透, 古朴雅致。
常思语跟她解释：“这是我的老师……就是小衍的奶奶, 当年送给我的。据说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国家级比赛时，一位首长送给她的……”
如此重大的意义。程之遥小心托着锦盒，细细端详。
只见清润的笔身上，用朱砂篆刻着一行小字：云程发轫, 万里可期。
下面是提笔人的落款。
在看到下面的落款时，程之遥脸色变了。
她立刻推辞着表示这实在太贵重了，她绝对不能要。
常妈妈却坚持让她收下。
“拿着吧。”她说，“我没什么能为你们做的。这支笔本来就是小衍奶奶传下来的, 以后, 就交给你保管吧。”
她拉过程之遥的手，又拉过李衍的手, 放在掌心，让两人紧紧握在一起。
“以后的路，你们两人，就一起走吧。
*后来，两人又去看望了李衍的奶奶。 春风渐暖。
天气很晴朗。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连墓园里都有绿草点缀，在阳光下随风摆动，一派生机。
洁白的花束被放在墓碑前。青年蹲下身，轻轻擦拭着照片上的轻尘。
“奶奶。”李衍轻声说，“我来看您了。“程之遥站在李衍身边。她看着石碑上的黑白照片。头发花白的老人，在照片上静静微笑着，安详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李衍一边扫墓，一边絮絮说着一些日常的琐事，比如这一年过得怎么样呀，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有趣的事情……之类的。
到最后，他站起身，拉住程之遥的手。
“奶奶，”他说，“我现在也有家了。”
照片上的老人，在微风里，目光慈爱地看着他，仿佛她在世时那样。
李衍的眼眶渐渐变红：“您以后，再也不用为我担心了……”
程之遥望着他的侧脸。
她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李衍转头看向她。
他眨眨眼，驱散眼泪，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两人手拉手站在太阳下。
从此，再不会有阴霾。
*接下来就是拜见李衍那个传说中的爸爸了。 程之遥没有忘记此行的一个重要目的。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铖嘉集团现在对她们的游戏近乎实行了软封杀。公司业务一天都不能再拖下去，她亟需见一见铖嘉集团的掌舵人，化干戈为玉帛，说服铖嘉集团，把互联网分销渠道的大门给她们打开。
可李衍的父亲，却像在走红毯，压轴半天不肯出现。
李衍一直在联系他爸爸，但总也联系不上。
每次打电话，他爸不是说在开会，就是说在外地出差。
李衍气呼呼的。
“真是的。哪有那么忙啊！”他生气地说，“以前见他天天打高尔夫，完全抽得出时间来啊。我看他就是故意不想见我！”
程之遥心说，他不想见的恐怕不是你，是我吧……
她清清嗓子，试探着问：“你爸……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怎么会！”李衍急忙澄清，“我爸爸很喜欢学姐的！他还经常跟我说，让我多跟你相处！”
“你爸这么说的吗？”程之遥大为惊异，“你爸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李衍脸红了。
“就是我们没在一起之前啊……”他红着脸，害羞地说，“我爸爸说，学姐是很好的人，让我多跟学姐学习，多亲近一下呢……”
而且他爸还主动出各种主意，让李衍追学姐。只不过那些主意李衍觉得不好都没有用罢了……
程之遥听得是半信半疑。
他爸竟然对自己评价这么高吗？
那现在这个不见不理的模样……
虽然李衍爸爸那边总是推三阻四，但李衍每天坚持不懈给他爸打电话，因为这毕竟是结婚这样的大事呀！他要把学姐介绍给所有的人认识，让所有人见证两人的爱情！
而且学姐也说要见一见他爸爸，顺便谈合作。那就要尽快见一见呐！
在李衍每天的夺命连环call下，李嘉豪那边终于松了口。他表示，那就见一见，也行。
考虑到他爹事务繁忙，程之遥跟李衍商量着直接在约定的这一天，把双方家长都约出来一起见面吃个饭，顺便把婚事定下来。
同时她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点打算。双方家长都在的情况下，再怎么样都有人情上的三分薄面，他爸爸应该不会因为别的什么为难她吧……
很快，约定的日子到了。
酒席上。
菜品渐渐变冷。
众人围坐在圆桌上，沉默着，看着唯一缺席的那个空位，脸色都不太好看。
李衍脸上越来越挂不住。
“我、我再去打电话催一催！”他站起来，就要出去打电话。
李衍妈妈常思语猛地一拍桌子。
“打什么电话啊！”她拦住李衍，生气，“乐乐听我的，别给他打电话！看把他能的，让人等那么长时间，还要人三请四催的，像什么话啊！”
常妈妈心直口快，此刻像打开了闸门，整个人就劈里啪啦竹筒倒豆子数落起来了。
“从年轻时就是那副死样，我还不知道他？”她挥舞着胳膊吐槽得停不下来，“身上那股子劲儿，阴阳怪气，拿腔拿调的，摆着个架子，死装！”
在她旁边，歌唱家笑着拉她胳膊，暗示她快别说了。
常思语直接一甩手：
“拦着我做什么！你别看他今天人模人样的，我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在我这还装起来了……”
说着对对面的人歉意地笑：
“亲家，您别介意，他就是那样的人！别理他，孩子们自己的事，有他没他都一样！咱们商量着来就行，昂。”
在她对面，冯秀芬笑笑，没说话。
于是大家开始动筷了。
席间相处得挺融洽的。虽说双方家庭背景、风俗习惯都差异很大，但都抱着友好的态度来的，互相包容，倒也言谈甚欢。常妈妈是那种很随和活泼的人，总是拉着冯妈妈说话。冯秀芬也是一直笑着应答，对于男方爸爸的缺席，并无异色。
只是等到饭局散了，冯秀芬却悄悄拉住女儿。
“我看这门亲事，怕是不得行啊。”她说，“亲家母人不错。可亲家公不是好相处的人。”
程之遥也知道。双方家长见面，却迟迟不来把场面闹得那么难看，不就是故意下她面子，给她个下马威吗？
但她还是作出轻松的样子，给妈妈宽心：“怎么会呢妈，可能人家就是忙嘛，集团里的事什么的，也很正常。又不是故意的。”
冯秀芬却说：“我跟你说过了，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家庭的事。小衍是个好孩子，可结婚这件事，他到底有没有跟他爸讲清楚？他爸同意还是不同意？这件事到底是他当家，还是他爸当家？”
程之遥沉默着。
冯秀芬看着女儿，默默叹了口气。
“你们俩的事自然你们俩商量着办。” 她摸着女儿的手，轻轻道，“可如果实在不行，就不要勉强了……”
第295章 不速之约 学弟爸爸终于答应见学姐！但……
程之遥又怎么会不知, 什么事太过勉强，终难顺意。
只是结婚这件事，其实本来就要进行, 见不见李衍家长都一样。
之所以坚持要见李衍爸爸, 无非是因为公司业务上的事。
她必须见一见铖嘉集团的掌舵人。她需要说服他打开游戏渠道的大门。
程之遥本来的原则是公事私事分开。李衍是李衍, 他爸是他爸。她不希望这两件事混同。
可现在, 公司确实遇到了一个绕不过去的阻碍。她必须动用这层关系。
只有这一次……
这样想着, 程之遥坐在客厅沙发, 又把猫猫rua了一遍。
核桃和小鱼都长大了。这两年在精心的喂养下，被养得壮壮的, 毛发油光水滑, 活泼好动，可爱极了。
程之遥把小猫们放到膝盖上，两只手左右开弓，从头到脚狠狠rua了一遍, 最后脸深深埋进小猫奶白色的软肚皮里，吸~两只猫猫被rua得喵喵叫。被妈妈汹涌奔放的爱淹没啦！ 阳台上，李衍在给他爸打电话。
“爸！你为什么又没来！……又是忙，你总这样说！我们明明说好……到底有什么会要开啊！”
“我们那天等了好长时间的！就见一面不行吗！”
程之遥坐在沙发上rua猫猫, 声音有一句没一句溜进耳朵里。
她手微微一顿, 抬起头，支棱起耳朵。
两只小猫寻得了间隙, “嗖”“嗖”从她怀里蹿出来跑掉了。
“那你不能找个一定有空档的时间吗？过两天？过两天是哪两天啊？”
小猫喵喵叫着，又回到了程之遥脚边。见她没像往常一样追过来，它们喵喵叫着表达着不满。核桃直接跳到她膝盖上抬起爪爪摸她的脸，小鱼坐在沙发靠背，柔软的长尾巴柔柔地在垂在她肩膀上甩呀甩。
——还想再体验一遍汹涌奔放的爱！
程之遥握住核桃的小肉垫, 又觉得脖子痒痒的。转头一看，小鱼长尾巴在那里柔柔软软地勾引，这还不愿者上钩？当即把小猫捞过来一顿狠狠rua！
李衍打完电话，走过来。
“我爸爸说还要抽时间，过两天再说。可他又不说清楚到底什么时候。”
他撅着嘴，不高兴地抱怨着：“真是的，他到底在忙什么啊！”
程之遥却心态轻松了。
结合之前的种种情况，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他爸就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对她不满意。
不是吧，真就这么小气？
真就这么小气。
不过确定了动机，事情就好办了。无非是生意场上的事嘛，她们稍微让一点利，也不是不可以。
她们其实本没有什么挑战行业霸主的目的。前几年那种激烈的手段让她们很反感，但随着这几年铖嘉集团的手段变得温和，她们倒也觉得不是不可以共存。
如果能够合作，则是互利共赢。她们既能借着这股渠道的东风让游戏走向更广阔的市场，铖嘉集团也能吃到这一领域的红利。双赢之选，根本想不出对方会有什么理由拒绝。
至于现在迟迟不愿见她……
无非就是因为两年前的摩擦，想借机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
呵呵。有本事就永远不见我啊。婚礼上也别出现。
程之遥这样想着，把小核桃放到他怀里，很是松弛：“算了，既然他那么忙，催也没用啊。”
李衍摸着猫猫发愁，摸着摸着又觉得核桃指甲有点长，拿起剪刀就开始给它剪指甲，边剪边忧愁：
“本来就该每个人都见到的，认识一下……他这样总是没时间见面，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核桃一被剪指甲就挣扎起来。虽然从小梳毛剪指甲洗澡擦屁屁的活都是李衍来做，按理它们早该熟悉了，可是小猫不愿意！小猫不爱剪指甲！小猫要找妈妈玩！
挣扎着跳到了妈妈怀里。
程之遥一把捞住核桃，一边rua着它一边握住它爪爪给李衍剪指甲。核桃在她怀里都泪目了，天呐！
程之遥还有心思开玩笑：“这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在电视上天天见。”
剪完核桃又把小鱼抱过来给李衍剪。
李衍还是有点不舒服：“结婚这样的大事，就是要双方家长的祝福啊……他偏偏缺席，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
“当然是该怎么办怎么办喽。”程之遥抬手rua了把他的头发，笑，“以后就要搬进我们自己的家了。现在，我们就想想，我们的家是什么样的吧~”
李衍转忧为喜。
两人开始兴冲冲地畅想未来的生活。
“到时候买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房子，送给你。”
两人漫步在月光下，程之遥伸手比划着：“里面有一个大大的钢琴，你就坐在金碧辉煌的房子里，弹琴给我听~”
“我不要什么金碧辉煌的大房子，”李衍依偎在她身边，甜蜜，“我就想要一间小小的房子，我们住在一起……”
“小小的房子？好，那就小小的房子……小小的房子留一个大大的房间，装修得金碧辉煌，像交响乐厅，专门做你的琴房……”
“我不要什么金碧辉煌的房间，”李衍甜蜜地搂着她胳膊，“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些交响乐厅什么的，也不喜欢在那里弹琴，感觉紧绷绷的，好束缚呀……”
“不喜欢在那里弹琴？”程之遥转头看他，“那你喜欢在哪里弹琴？”
李衍歪头想了想。
“嗯……我喜欢在野外……”他畅想着说，“阳光从林间穿过，地上有轻轻的绿草，风一吹，树叶就沙沙响，还能闻到草木的香气……”
“这样啊，”程之遥当即拍板，“那就买一个带大大花园的小小的房子，把钢琴放到花园里！”
李衍甜蜜死了。
“学姐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他搂着她胳膊，幸福到冒泡。
不过他觉得这个只是想想罢了，因为钢琴是一种很敏感的乐器，不能长久地放在野外。
“没关系！”程之遥大手一挥，“就算不能在那里弹钢琴，也能拉小提琴。你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
说着又摸着下巴思索开了：
“那还得请几个园丁……干脆再请几个家政，你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做饭做家务了……”
“一点也不辛苦！”李衍急忙说，又害羞，“我不喜欢有陌生人打扰……我喜欢做饭给你吃……”
闻言，程之遥宠溺地刮了刮他鼻尖：“好，那就让你做饭给我吃……”
两人漫步在清晨的公园。
“买一个带院子的漂亮小房子，房前房后种上花草树木……嘶，种什么树呢……你喜欢什么树？”
“合欢树，柠檬树……树底下再放个秋千！”
“好，树底下再放个秋千，到时候我们就坐在秋千上，抱着猫猫，一起摇呀摇呀摇……”
两人漫步在夕阳下的街巷。
“到时候把阿姨和叔叔接来，这样，学姐你就不用每年奔波那么远回老家了！”
“我也这么想的。到时候，我们就住在一起，每年在这里过年……”
两人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还有核桃和小鱼。我们专门留一个房间，给它们做一个猫猫乐园……”
“好哎！这样它们就不愁没有地方玩了……学姐你也想得太全面了吧！”
“那是~~”
上课铃声响起。
两人停住脚步。李衍亲了亲她的脸。
“要上课了。我走啦。”
程之遥笑着看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处。
她走向自己的车，调转方向，往公司驶去。
就在过两个路口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路口刚好变成红灯。程之遥看了眼来电，发现是个没见过的号码。
她接通。
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彬彬有礼。
“喂？是程小姐吗？”
程之遥本以为是什么推销广告来电，正想挂了，可接下来的话，让她神经立刻绷紧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礼貌的笑意。
“您好，我是李总的私人助理，我姓孙，您可以叫我小孙。”
“听说最近您一直想跟李总预约时间会面。现在李总刚好有时间，不知程小姐可方便出来一见？”
程之遥眼睛微眯，盯着红绿灯倒计时，指尖敲击着方向盘。
“自然方便。”她说。“请问李叔叔打算约在什么时间和地点？小衍现在在上课，等他下了课，我们一起去拜访。”
电话那头的人声依旧非常客气，彬彬有礼。说出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的委婉指令。
“李总交代，这是一次非正式的简单会面。程小姐一个人来就好，不用让任何人知道。”
第296章 单刀赴会 学姐一个人去见学弟爸！不料……
程之遥在镜子前, 反复整理了下衣服，又强迫症似地整理了下衣领和袖口。
总觉得焦虑。
此时是下午时分，李衍还在学校上课。特意选中李衍不在的时候, 约她单独谈, 就知道此行可谓意味深长。
程之遥整理完衣服, 又回身。
她把桌面上的项目计划书放进包里, 又拿出来；再放进去, 再拿出来……
如此多次后, 她有些焦虑地坐了下来。
这一次过去，到底会谈什么, 怎么切入, 怎么谈，怎么才能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还有可能面临的一切障碍……
她闭眼，撑在桌面上，微微扶住额头。
到底是先谈私事, 还是先谈公事……
头疼。
就在这时，她听见风铃叮咚的声音。
程之遥睁开眼。
阳台上，满目翠色。
微风吹过。风铃轻轻地响。
空气中满是花香。小猫在铺着软垫的藤编竹篮里，睡得香甜。
这是她小小的家。一切被布置得甜蜜又温馨。
程之遥看着眼前的一切, 最后目光定格在桌面上的合照。
照片上, 她和李衍两个人靠在一起，两人笑得很开心。
程之遥拿着照片, 看着，也逐渐微笑起来。
她想，我不是去谈生意的。我是要和一个人，共度一生的。
她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把文件从包里拿出来，放到了一边。
最后对着镜子最后审视了一下自己, 然后对自己笑了笑。
带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打开门，走了出去。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高档茶楼。在这个繁华喧嚣的大都市，这间茶楼从外面看格外低调，内里却大有乾坤。亭台水榭，林木掩映，移步易景，环境清幽。 自然是专为需要私密空间的上流人士准备的。
程之遥被人引导着进去，一路留心观察。只见这里虽然幽静雅致，呈现出无人打扰的清幽，一路上却都有穿着黑西装带着蓝牙耳机的人，在暗处默默站立巡视。
安保可谓做到极致了。
引进一个雅致包厢。竹制的屏风镂空精巧，隐约可见屏风后的人影，端坐在茶桌后，正在悠然品茶。
程之遥手心有些冒汗。
到底还是要见面了……
她暗暗提了口气，提前端起笑容，从容走了进去。
结果绕过屏风，笑容却微微有些僵住了。
茶桌后，圆脸的中年男人满面笑容，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站起来，隔着茶桌同她握手：
“程小姐，多年不见，我们又会面了。”
*程之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被人戏耍的不悦。 “秦总。”她冷冷地说。
铖嘉集团投资部的秦总经理笑得可谓客气极了。
他一边笑着弯腰跟她握手，一边满脸歉意道：
“真是不好意思啊程小姐，李总刚刚有个紧急会议，先走一步，留我在这里招待。程小姐可不要怪我招待不周啊。”
说着就让人上茶点。一面笑眯眯斟茶道：“这是上好的福鼎白茶，程小姐先尝尝如何。”
程之遥哪有心思品茶。
她落了座，瞥了眼暗处站着的黑衣保镖，戴着墨镜，视线全都钉在自己身上。
再回想一路上来时见到的严密安防系统。
她心里冷冷一笑。
好家伙。
鸿门宴啊。
又安排这么一个下马威给我。有完没完了？
虽是这样想，却还是压下心头的火气，重新端起笑容，单刀直入：
“李总日理万机，作为晚辈，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特意留您在这里，想必，也是有话要留给我吧。”
“程小姐是个聪明人啊。”秦总笑得滴水不漏，“这次叫您过来，主要是想洽谈一下，那件两年前没办完的事……”
他笑着，从身后站着的人手里接过一份文件，摆在程之遥面前。
程之遥一看。
是一份并购协议。
并购。
在这里等着呢是吧。
程之遥深呼吸了下，推开文件，笑得尽量和善：“这件事倒不急。我最近刚好有件私事，想跟李总面谈一下……”
秦经理却笑着说：“李总说了，那件事和这件事都是一件事。事要一件一件办，我们先办好眼前的事，后面的事自然就顺利了。”
程之遥故作不解：“秦总这是什么意思呢。这件事两年前不是谈过了吗，明码标价，贵司不能接受，自然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秦总还是笑眯眯的：“此一时彼一时。程小姐不妨看看收购协议。过去开出的收购价格程小姐或许觉得不合适。但今天的，说不定就合适了。”
程之遥耐着性子打开文件看了眼。
收购价格，还是30个亿。
先别说经过两年发展，她们公司规模已经扩大了不少，远远不是30个亿可以拿下的。就单说两年的时间，货币贬值，物价都涨了，结果收购价还没涨。
摆明了找茬嘛！
她“啪”地一声把文件阖上。
“两年前的那件事，秦总当时说是一场误会，我们就按误会处理了。怎么，不会因为当初那一点小事，回过头再为难我们小公司吧？”她说。
秦经理则故作惊讶：“不不不，程小姐言重了。怎么会是为难呢？我们从来不会为难任何人，都是有商有量。只是，我们公司，确实欣赏你们的产品，也欣赏程小姐诸位的创意。所以才请您前来，洽谈并购事宜……”
程之遥冷笑：“欣赏是一回事，贵司的欣赏总是这么让人意外。上一次欣赏，抄了我们的游戏；这一次欣赏，直接断了我们新游戏的路。出手会不会太不留情了点。”
秦总笑眯眯还要说些什么。
程之遥却抬手止住了他。
“我今天不是来谈生意的。”她冷着脸，说，“我想你们也知道都我是为什么而来。李总在哪，我要见他。”
她没有兴致跟这个虚伪的笑面虎在这里打太极。浪费时间，实在令人烦躁。
“程小姐真是少年气盛啊，”秦经理感叹着，笑得愈发和善，“可惜李总太忙，不能每件事都过问，才派我前来。”
他施施然斟茶，品茶，道：
“两年前，我们带着诚意前来谈合作，程小姐却不够有诚意。不知两年后，程小姐的诚意，是否足够了呢？”
说着，抬眼，笑得像只老狐狸：
“关于程小姐说的那件事，李总也很愿意见您。不过在那之前，李总想看看程小姐的诚意……”
意味深长的停顿。
“诚意？什么样的诚意？”程之遥抱臂往后靠去，皱眉，“我结个婚，还得把公司卖了？”
“那就要看看程小姐诚意有多少了。”秦经理笑眯眯道。
程之遥冷冷盯了他半晌。
“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我做不了主。婚事却是两个人的婚事。”她说。
说着忽地微微一笑：
“就算是谈生意，我也不会跟你谈。你，还不够格。”
带着傲气。
秦经理脸色微变。
程之遥却不再管他。
她环顾四周，提高音量。
“既然李总远道而来，又观察了这么长时间，不让晚辈见上一面再走吗？”
第297章 正式会面 SOS！大boss驾到，统……
在她对面, 秦经理笑得勉强。
“程小姐，我不懂您是什么意思……”
程之遥转过脸，看着他笑：
“如果李总已经离开, 应该不会把安保团队留下, 无论是留给您还是留给我, 恐怕都不太合理吧？我想, 露出这么多痕迹, 也是故意让我发现的吧？”
她笑着, 目光微移，看向他身后的某个角落的摄像头。
“如果我没猜错, 李总现在, 正在摄像头对面看着我呢。您不去请示下，他现在，还要不要见我吗？”
秦经理不笑了。有人从侧面走上前，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于是秦经理重新恢复了笑容。
“程小姐, 您这边请。”
*终于见到你了。程之遥紧盯着那道人影想。称霸互联网十余年的霸主，李嘉豪。 她全身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沉了沉气，绕过屏风。
映入眼帘的是极宽大的黑檀茶桌, 质地厚重坚实。桌面造出曲水流觞的景色, 活水潺潺，极富设计感。
茶艺师在旁边, 安静著茶，茶香满室。茶桌后的中年人，垂目饮茶，状态松弛。
他穿着一身常服，算起来, 也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当，不见风霜，唯有眼角有细细纹路。
抛却如此，看上去还很年轻。可以看出，年轻时确实是个美男子。
和电视上见到的那副精干气质不同，此时李嘉豪垂目静坐，闲适饮茶，眉眼间恍若有笑意，平添几分和善，像个宽厚淡泊的长者。
却让人感到莫名压力。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程之遥心中就警铃大作，像是遇到了天敌，浑身汗毛竖起，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她本能地觉得危险。
四周都是黑衣保镖垂首而立，毕恭毕敬。身为互联网巨鳄，身价近万亿，安保严密，自不稀奇。只是室内人数众多，却都静默无声，呈现出死水般的压迫感，沉沉没人口鼻，教人无法呼吸。
唯有他端坐中央，在一众紧绷中，神闲气定，从容品茗，松弛惬意，堪称斯文。
像只蛰伏的狮子。
“我儿子的眼光没错。你果然很聪明。”他说，声音也是很松弛的。
停顿，又笑着摇头，低声。
“难怪会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迷成那副样子。”
这话一出口，程之遥就知道，今天有场硬仗要打。
“李叔叔，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她早就换上一副晚辈讨喜的笑，亲亲热热喊着，绕过所有人就要直奔他面前。
“小衍对您敬爱有加，我跟小衍也早就商量着来拜访您。这不，今天终于见到您了。”
说着举起手中的礼物。这是一套汝窑的冰种玉瓷茶具，颇为珍贵，瓷质茶身，却如玉一般温润清透。
她笑眯眯走上前去。
“这次来得匆忙，没准备好礼物，听小衍说叔叔您爱喝茶，就带了这套茶具，叔叔不要嫌弃，等下次去家里拜访时，我跟小衍再准备更好的……”
三言两语间，就要迅速把这场谈话定性成家宴。
结果还没走到跟前，就被一个黑衣保镖抬手拦住了。
两个穿西装戴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悄无声息走上前，客气而坚决地收走了她的手机，还当着她面关了机。
程之遥讶异挑眉：“李叔叔这是什么意思？”
李嘉豪垂目饮茶，不动安如山。
“没事。”他说，还是用那种松弛和善的语气，“只是不想这场谈话被别人打扰。坐。”
程之遥在茶桌对面慢慢坐下。
“李叔叔，是不是对我本人哪里不太满意啊？”她说，一脸忧虑，故作畏怯。
李嘉豪终于愿意抬眼看她。
“某种程度上，我很喜欢聪明人。”他微觑着眼皮看她，“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费力气。”
挥手让旁边泡茶的茶艺师下去，自己斟茶。
“说吧。”他一边斟茶一边说，“一直想见我，到底是有什么事？”
程之遥就笑。
“李叔叔您明知故问。还能有什么事，小衍都跟您提过好几次了，就是我跟他的婚事……”
李嘉豪斟着茶，没抬眼。
“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该在不恰当的时候撒谎。”
见他这样说，程之遥也不好再兜圈子了。
程之遥做出羞赧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笑，没有一丝棱角。
“李叔叔，这次确实是想来谈一谈我跟小衍的事。不过李叔叔如果想聊一下商业上的事，刚好我有件事想顺便跟您讨论一下。”
说着倾身往前。
“这不是我们最近有款新游戏要上线，可市面上的主流渠道都对我们游戏关闭了通道，这让我们真的很困扰。互联网相关的事，我听小衍说，李叔叔经验最丰富了。所以想找机会请叔叔您指点一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嘉豪唇角微微带了丝笑。
“你们的新项目我也看过了。”他说，“没有通过审查，没办法上架。”
程之遥眉头微蹙：“到底哪里没通过审查？能否请李叔叔明示？”
李嘉豪品着茶，淡淡道：“价值观有问题。”
——简直胡说八道！
程之遥压了压火气，面上还是忧虑谦逊的模样：“这个概念太模糊了。李叔叔您能不能再给晚辈更多建议，比如说，哪方面的价值观有问题？需要修改什么？是不符合主流价值观，还是不符合某种，特定的价值观……”
对面的中年人倏忽抬眼，不说话，只审视着她，冷冷地，带着威压。
一般人在这种目光下，早就被盯得汗毛直立。程之遥却不躲不避，坐在对面微笑以对，笑得很乖，无可挑剔。
却没有一点退让的意思。
李嘉豪冷冷审视她半天。缓缓开口。
“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他说。
程之遥立刻作出洗耳恭听的殷勤模样。
他往后靠去，觑着她，缓缓开口“小衍在大学时，曾经问我要了一笔钱，说是一个学姐做创业项目，需要资金。那个学姐，应该就是你吧？” 李嘉豪审视着她：“那笔钱，你为什么没要？”
程之遥于是一脸惊讶道：“李叔叔，那时候我们团队已经获得了足够的融资，不太缺钱了。再说，我跟小衍那时只是普通同学，我要他的钱，怎么样都不大合适吧！”
李嘉豪盯着她，轻轻笑了下，对她的理由不置可否。
他垂目斟茶。
“那两年前，又为什么不同意铖嘉集团的收购方案？”
程之遥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
“并入铖嘉集团的版图，我们当然知道会有很好的前途，但我们当时还不够成熟，而且过早地同大型公司接轨，会失去历练的机会。尤其是我们的核心技术是AI大模型，我们需要更长的周期，来自己摸索出一番成长路径。如果过早地接受铖嘉集团的资金，将会切断这个路径。在未经验证的情况下，让集团花费巨额资金收购我们，却完不成目标，也可能给集团带来损失。”
又笑着夸了起来：“像铖嘉集团这么优秀的互联网集团，能被看中，真是我们的荣幸啊。我们当然很希望能跟铖嘉集团展开合作，只不过现在谈并购，还为时尚早啊……”
李嘉豪显然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是吗。“他笑着说。“可我怎么觉得，你似乎对铖嘉集团，充满敌意……”
“李叔叔您说的哪里话！”程之遥做出惊讶的样子，“我怎么回对铖嘉集团有敌意呢！”
——那确实有敌意，也不能说出口啊……
程之遥本来以为他是想谈两年前的那件事，已经打了一肚子腹稿。没想到李嘉豪却说：
“如果没有敌意，那么我今天，又给了你们一次并购的机会。你为什么还是不同意？
他悠然品茶：“我可以在现在的PE基础上再增加一倍。接受并购后，你们可以在铖嘉的全平台进行运营。这应该是你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程之遥微微一愣。
接着神秘地笑起来，竖起食指摇了摇：
“并购的事，我觉得可以放一放。因为我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她兴致勃勃规划起来：
“铖嘉集团想要收购我们，我斗胆猜测一下，是看中了我们的创新性技术。”
“那不如这样。既然想要创新，也不需要收购，我们可以合作，铖嘉出资金，我们万花筒提供基础技术，一起打造一个孵化平台，开源给所有创业团队使用，保证其它团队成果都从这个平台上孵化。等到这些企业成型，有了创新型成果，再反哺回来，进一步丰富平台的技术支持。”
“如果能建立这样的平台，我们的技术将随着创业者的发展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可是我们没有资金。但铖嘉集团有资金。我们合作，不是珠联璧合的事情吗？”
她最后说：“铖嘉集团是国内规模最大的互联网集团，这毋庸置疑，我们也从未想过挑战这样一个行业霸主。我们都渴望创新，我们的利益可以保持高度一致！”
李嘉豪眯眼注视着她。
片刻后，却低低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想法。”他笑着说。
程之遥耸肩：“我没有让您接受。我只是觉得可以考虑一下。”
李嘉豪笑着摇头。
“如果铖嘉要建立这样一个平台，又为什么需要你们的帮助呢？”
他收起笑容，往后靠去：
“互联网最不缺的就是点子。90%的点子都没有任何价值，你却要用最多的资金和技术进行孵化。实际上，能够在缺少资金和技术的情况下成功诞生的项目，才是有价值的项目。那些半路夭折的点子，本身就没有任何价值。”
他微笑起来，说出的话却不留丝毫情面。
“就像你这个点子，以及你们的技术，对铖嘉来说，也没有任何价值。”
程之遥笑容缓缓淡去。
几秒钟后，却又重新恢复了笑。
“如果真的没价值的话，我想，您也不会特地抽时间来见我。更不会几次三番，都想要吞并我们公司了。”她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第298章 激烈交火 震撼！半百老登竟要非法拘禁……
对面中年人淡淡地笑, 不动声色。
“我承认你们做的东西有点意思。”他说，“但仅凭这个，还不足以让我出面。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我见你, 是因为我儿子几次三番, 一定要让我见你。”
他上下审视着她, 面上笑着, 眼中却泛着冷意：
“我今天来, 也主要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让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让我出面。”
“李叔叔，我知道。“程之遥亲亲热热顺水推舟，“本来我今天来, 想谈的也不是这些生意上的事啊。毕竟是结婚这样的大事，拜见双方家长，是应该的。”
说着端起茶盏饮了口，盛赞：“嗯！唇齿留香, 真是好茶……”
李嘉豪往后靠着, 微笑着看着她一举一动。
“你很有自信。也很有野心。”他说，“可能这一点吸引了我儿子。毕竟他身上缺的就是这两点。”
说着笑着摇头：“可惜, 他这个人，太天真，头脑发热，不够理智，总是容易做出错误的冲动决定……”
程之遥饮茶的手微顿。
她放下茶盏, 一脸虚心求教的模样。
“李叔叔，您的话我又有点听不懂了。还请您明示啊。”
李嘉豪抬手注茶，不急不徐。
“如果你来是为了渠道的事，接受铖嘉的并购协议，对你们目前的状况来说，是最优解。”他说。
程之遥假装不懂：“您是说投资吗？当然，能够接受铖嘉集团的投资，我们也是非常荣幸的。股份的话……”
李嘉豪毫无波动地打断：“我们不打算投资。只接受并购。”
“可是李叔叔，您的采访我也看了，这几年您也是大力鼓励企业独立发展，以投资代替并购，为什么却非要……”
“对于别人可以。对于你们。只有并购这一条路。”
“为什么？”
“在商言商。”中年人端起茶盏，没什么表情地说，“可是合作，不但要看利益，也要看对方的人品。不放心的对象，即使合作，也难以保证，不会发生更多的风险。”
程之遥眉头蹙起。
她缓缓道：“听李叔叔的话，是觉得我人品有问题？或许可以举一些例子，我们解开这个误会……”
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根据她的判断，如果李衍透露的信息没错，李嘉豪对她最初印象还是不错的。至于后来为什么会一转态度，反复为难，只能是……
唉。还是两年前那件事……
不过也没关系。无非是生意场上的事。一切都有转圜余地。
只要能赚钱，双赢的事，谁不会做吗？
这样想着，她试着主动挑开话题“难道是因为两年前，极光工作室那件事……” 李嘉豪笑起来。
“两年前的事，你们做得很漂亮啊。”他摇着头，笑着说，“利用代码漏洞，把自己的logo打在对方的游戏上，免费做了次宣传……”
“是对方在复制我们代码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们公司logo也复制过去了。”程之遥及时纠正。
她还委婉避开“抄袭”二字，就是怕刺激到对方。
李嘉豪却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
“……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力，你们公司在互联网上搅风弄雨，刻意引导舆论对准铖嘉，给集团带来了巨大的声誉损害。那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不想追究。可你觉得，铖嘉集团，会接受一个故意抹黑集团声誉的公司，作为合作方吗？”
他笑了笑，说：“我欣赏聪明人。可是我并不喜欢自恃聪明的人。
程之遥心下了然。
果然还是因为两年前的那件事。
不是怎么三两句话就给定性成抹黑对方了？有这么颠倒黑白的吗？
程之遥赶紧说：“李叔叔，话不能这么讲。那件事明明是因为，您集团旗下的工作室抄袭我们啊，我们正当维权，不存在抹黑……”
她并不觉得她们两年前的选择有错，哪怕是现在被对方卡住脖子。
可是她必须求他高抬贵手。
因此程之遥放软了语气道：“李叔叔，那件事，我以为我们已经和解成功了。何况是非早有定论，又怎么能因为当初的事，影响到我们今天的合作呢？”
她积极提议：“并购实在太激进了，或许可以通过投资入股的形式，。我们最多只能出让10%的股权。再加上我们游戏已经有了一定受众，借助铖嘉的平台运营，也能给平台带来很多利益，明明是双赢的局面……”
“10%……”李嘉豪垂目笑着摇头。
接着抬眼，冷冷盯住她。
“年轻人，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件事吗？”
他把茶盏猛地顿在桌面上。
“我们不妨先谈谈，你是用什么方法，让我儿子放弃出国进修音乐的机会，选择留在你身边的。”
程之遥心里一惊。
竟是因为这个！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斟酌道：“叔叔，关于留学这件事，这是小衍的选择，我也曾经想让他走，但是……”
“我的儿子我知道。”李嘉豪冷冷地说，“他曾经很想学音乐。我虽不同意，可他真想学，也就算了。可是你，让他放弃去最好的音乐学院进修的机会，留在国内，断了他的未来！”
对面的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措辞严厉，声声句句都是指责之意程之遥觉得不可理喻：“我没有断了他的未来。他在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就读。他马上就要毕业了！” 李嘉豪：“你能说，他之所以留下，不是因为你？？”
程之遥语塞。
李嘉豪冷哼一声，端杯抚盏。
“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方法。过去的我可以不追究，但从现在开始，”他冷冷抬眼，下了断语，“立刻从他身边离开，不要影响他任何事。” 程之遥心头怒气隐隐翻腾。
“不，我做不到。这是两个人的事，你没有权力干涉。”她坐得端端正正，也冷冷道。
李嘉豪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
“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他冷冷笑着说，“如果你非要结婚也可以。让出所有股份，接受并购协议。我不能放心让我儿子，跟一个野心太大的女人结婚。”
程之遥怒气再也遏制不住。
“也就是说，我不同意并购方案，您就不会解除对我们公司的渠道封锁，也不同意我跟李衍在一起？”
李嘉豪抬眸，上下审视着她。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呢？“他慢慢地说，眼中的傲慢暴露无遗。
程之遥咬着牙。她现在很想掀桌，但她知道现在还没有掀桌的实力。
她一点点把怒气归拢压制住，憋着气说：“我认为我们还是先把公事私事两件事分开。公事上，铖嘉集团的行为，涉嫌垄断；至于私事，我跟李衍的婚事，也不会因谁的意志而转移。”
李嘉豪笑得不屑一顾。
“公事上，关于垄断的问题，你可以随便去告。”他说着，端起茶盏，“至于私事……”
他微微一笑：“作为李衍的父亲，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程之遥忍无可忍：“你没有权力这样做！”
“我也不想管这些事。”对面的人往后靠着，十指交叉，悠闲微笑，“可惜我是他的父亲。我有权力也有责任帮他矫正错误的选择。”
“错误的选择。”程之遥冷笑，“谁来定义正确和错误，难道一定要走您选的路才是正确的吗？”
李嘉豪用父亲独有的深沉面目说：“我选的，至少是为了他前途着想，为了他这个人着想。天底下也只有父母才会真心为了他着想。”
程之遥冷冷笑着拆穿：“如果天底下父母真的都为了孩子考虑，又怎么会有人把孩子从小到大每笔花费记得清清楚楚，逼得孩子不到十八岁就自己打工赚学费，连顿饱饭都吃不起，直到饿得晕倒在路边！”
空气静寂了一瞬。
李嘉豪在对面微笑着注视着她，往后靠着，双手交叉，状态松弛，高深莫测，不说话也不动弹，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只胸口微不可察起伏了下。
有一瞬间程之遥觉得他要破防。
还好他没有破防。
“看得出，我儿子他，跟你说了很多事。”最后，他微笑着，缓缓开口。
乌金的茶盏在手里转了一圈。李嘉豪执起茶器，温杯润茶，很有耐心地展示了一遍泡茶流程。
金黄的茶汤注入茶盏。他这才缓缓开口：
“确实。我不得不承认，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我忙于事业，疏忽了对他的关注。可能这导致他成长过程中出了一些问题，变得有些叛逆……”
话锋一转。
“可惜你也没有把他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来。”他抬目，冷冷道，“我给过你们机会。两年前，放他去国外，你们一别两宽，别干扰他的未来，对你们两个都有好处。
“可你并没有适时地对他进行规劝。你甚至利用了他的弱点，让他对你着迷，把他绑在你身边，改变了专业方向，连他拼了命要去追求的音乐也不再热衷。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
程之遥冷冷看着对方。
她坐得端端正正，声音也是铿锵有力的。
“您言重了。首先，我对他并不负有引导责任，这是他的长辈也就是您，在他人生的前十八年就应当做到的。如果您都没能把他引导到所谓‘正确的道路’，那我又何德何能能做到呢？
“其次，我对他并没有采取利用的态度。我是真心想和他这个人在一起。如果想要利用他什么，倒也不必走到如今才开始。
“最后，我对于‘正确道路’的定义可能和您有稍许不同。他可能选择了一条不被世俗认可的道路，但如果这能让他感到真正的幸福和安宁，那么您又为什么一定要横加干涉呢？”
她停顿了下，说：
“您或许应该学着接受，您孩子真实的自我。”
第299章 彻底谈崩 狗血！邪恶公爹千方百计棒打……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真的话语。李嘉豪摇头笑了起来。
“真实的自我。”他捏着鼻梁, 笑着喃喃重复，“他真实的自我已经暴露得够多，作为一个父亲, 我也退让的够多了。”
他又恢复了那种气定神闲、淡定到令人讨厌的模样。
“我今天见你, 不是来跟你探讨我的家庭教育问题。我已经给出很宽松的条件。这也是我最后的耐心。接受并购, 否则一切免谈。”
程之遥也不再装乖, 只一味冷笑。
“看来, 今天是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她说。
她傲然道：
“我跟李衍的婚期会另行通知您。至于渠道的事, 我们也会自己想办法。想来铖嘉在国内虽然家大业大，却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说着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不料一起身, 肩膀却被人摁住了。
程之遥侧目, 发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两个黑衣保镖，一边一个，把她摁回了座位上。
程之遥咬了咬牙，转过脸, 冷笑：
“怎么，李总现在，竟然已经发展到要合作谈不拢，就要非法拘禁的地步了？”
李嘉豪淡淡微笑：“只是把该聊的话聊完。”
不待他有多余的动作, 旁边有人就适时上前, 将一份文件摆在她面前。
程之遥犹疑着拿起面前的文件。
足足有十几页纸。她一页页翻看着，从原先的迷惑, 到震惊，越翻越快，越翻越难以置信。
因为上面一条一条记录着的，竟然是她大学四年跟前男友的开房记录，每一条精确到时间地点, 足足记录了十几页纸！
李嘉豪的声音从对面冷冷传来。
“我儿子大部分时间都过分单纯。于公于私，我都不觉得你这样复杂的女人，配得上我儿子。”
程之遥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感受到一种生理性的恶心和愤怒。
比起恶心与愤怒，更严重的则是一种巨大的恐怖感，就好像自己整个人的人生都被拆开，条分缕析地摆在别人面前，再没有任何秘密。
这不仅仅是为了羞辱，更是一种绝对权力的宣示。
——只要我想，我就能了解清楚关于你的一切。
真让人头皮发麻。
面对眼前荒诞的现实，她几乎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在长久的沉默后，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拿到的这些数据，”她把眼睛从纸面移到对面的人脸上，“但你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权。你这是在违法犯罪！”
对面那人笑了笑：“那你可以选择告我。”
她当然可以告，她有起诉的权利。但自己起诉起来将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对面的人，甚至不会付出一丁点痛苦的代价。
程之遥把文件直接摔在桌面上。
“李总，你以为你是在选妃呢？你查这些，想说明什么？21世纪了，别说这一个男朋友，我哪怕谈几十个上百个，再多出几百页的开房记录，也合情合理合法合规，跟你没任何关系！”
李嘉豪气定神闲：“我对你的私事并不关心。但牵涉到我儿子，我要为他把把关。”
他淡淡笑起来，说出的每句话都让人血压升高。
“孩子，我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你平时怎么跟我儿子相处的，更知道你的家庭背景。不过这没什么，我李嘉豪不看人的出身。但我会综合各方面考量一个人的人品。”
“根据调查结果来看，除了我儿子之外，你找的上一个男朋友家庭条件也想当不错。看起来，你交友的目的性很强啊，程同学。”
“你爸爸是一个木匠，妈妈是一个农民。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一定很不容易。我也可以理解，你在遇到我儿子时，某种——侥幸的心态。”
眼看对面人的神色显而易见地愈发愠怒。他微微一笑，继续：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我也理解这种恶劣环境成长起来，想向上爬的人。可是做人，要有底线。就像两年前，靠耍手段讨得一点小便宜，或许让你很得意。可是，你以为单靠一点小聪明，就能让你什么都得到吗？”
他呵呵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年轻人啊，我见得多了，总想着走捷径。有野心，在今天不算什么坏事。只是不是你的，终究握也握不住。你还算有点能力，可别走了歪路。”
——你一个靠抄袭跟山寨发家的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程之遥在心里怒吼。
她怒极反笑：“既然这些都能摆在台面上，看来李总是没查到其它把柄，只能拿这些东西说事了！”
李嘉豪挑眉，点点头：
“是的，你履历确实很干净，很优秀。不过这世界上，比你优秀的人多的是，却不是每一个都像你这么危险。”
他往后靠去：
“我的要求很简单。我的儿子，你不要招惹。你们的婚事，我不会同意。你要立刻离开他，别再见他，别对他施加任何影响。
“离开？”程之遥冷笑，“这恐怕由不得你了。”
她带着怒火说：“李总，拜托你把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有你调查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一丝不漏地告诉你儿子。看看他到底是会感谢您这个好父亲，还是更想跟我在一起！”
“看起来，你对我儿子很有信心啊。”对面的中年人笑着说。
程之遥报以同样轻蔑的笑，没说话。
中年人垂眸饮了口茶，抬眼。
“可是，你对你自己有信心吗？”
程之遥目光晃动了下，心中微微警觉。
就在这时，旁边黑衣人上前，把她手机拿过来。
手机刚刚开机。也几乎就是开机的一刹那，就有电话打了进来。
旁边人接通电话，放在她耳畔。
听筒里，传来梁钰焦急的声音：
“橙子打你电话怎么关机啊，你现在在哪？游戏出事了，版号申请被卡，不知是谁举报我们游戏有问题，被发回整改了！”
程之遥瞳孔骤缩。她猛地看向对面的人。
在她对面，李嘉豪依旧在饮茶，一派闲适淡然。
程之遥攥紧拳头，死死压制着怒气。
“我知道了。回去再说。”她说。
电话挂断。程之遥怒瞪着对面的人。
“是你搞的鬼！”她无比愤怒。
李嘉豪抚盏，淡淡地笑。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他说，“我说过，答应并购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程之遥怒火中烧：“李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您是真为您儿子打算，还是想借机让我出售公司，扩展集团商业版图呢！
“说得好。可惜你们公司并不足以引起我那么大的兴趣。”李嘉豪笑着说，“不要妄想拿你们现在的股份当砝码跟我谈判。你们公司的营收，包括你们的游戏，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他端起公道杯，茶汤如溪流般涓涓流淌。
“你可以试试。看看国内有没有一家渠道商，敢接你们的游戏。”他淡淡道。
说着，收起笑，冷冷看向她，声音森冷。
“这次只是警告。我要你立刻从我儿子身边消失，永远不能再见他。”
“否则，你们公司别想在互联网有分毫立锥之地。”
第300章 暮色江边 学姐受了好大委屈！学弟赶去……
程之遥从茶楼出来, 气得浑身发抖。
前二十多年她受过的所有屈辱加起来，都抵不过今日万分之一。
在出来前，她甚至被从头到脚搜了遍身, 确保未带任何录音录像设备记录这次对话。
——简直极品！
程之遥紧紧攥拳咬牙, 恨得青筋暴起。结果一低头, 发现手上竟然还拿着这次带过去的见面礼, 登时气得直接把东西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价格不菲的白瓷在垃圾桶内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路过的清洁工惊诧地看了她一眼。
程之遥现在什么都顾不上。她只觉得头脑发热, 血液倒流。也不开车, 就一路嚯嚯往前走，让冷风吹着发热的头脑。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江边。
日落时分。乍暖还寒, 江边都是散步的人群, 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欣赏着落日流金。
程之遥孤身一人，坐在江边的石凳上。
她先是打电话去公司, 了解了下遇到的情况。
梁钰告诉她，游戏版号审批一直很顺利，审批差不多已经通过了，版号下发估计通过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但就在这个关键节点, 突然收到了不明方向的举报, 说她们的游戏涉及违规内容，需要发回重改。先不说她们的游戏早就内部审查了好几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单说到底是谁有这个能力，能说动审核部门在审批通过版号发放前撤销审批结果发回重审的？
程之遥听着电话里的声音，望着江面，目光沉沉。
她告诉梁钰等她回公司再商量。
接着又开始一个个给可能的代理合作方打电话。
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李嘉豪说的没错。只要他想，就没有一家渠道商敢接她们的游戏。
两年前躲过的围剿, 两年后终于还是来了。
而她们毫无应对之力。
「你根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耳边想起冰冷傲慢的声音。 江风冷冷地吹。程之遥失神望着江面。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早该想。她早该想到了。
他从来就没想过谈判的，从一开始，他就奔着要搞死她们公司的目的来的！
她判断失误了。而且是严重的失误。
她以为一切都可以谈判。可对方却直接掀翻棋盘，宣布了输赢。
事实上，只要搞死她们，铖嘉就可以迅速推出一个替代品。他们想要的根本不只是赚钱，他们想要的是不能让别人出头赚到钱。
包括她跟李衍的事。之前的平静不过都是假象，那个人早就对自己不满，等的就是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轻轻一击，就能粉碎一切。
这么一出出戏，就是奔着搞死她们的目的来的。
怎么办……还有不到一个月上线，版号却在这时候卡住……
她们在新游戏上投入很大，如果没法及时上线，资金就无法直接回笼，资金流就会断裂。
到时候，甚至面临着破产的风险。
这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她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暮色四阖。程之遥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程之遥惊厥了下。她拿起手机。
是李衍的来电。
看到这个名字，程之遥一下子不由得想起了刚刚见到的人，还有受到的种种屈辱。
刚刚因焦虑而熄灭的怒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程之遥直接把电话挂断。
结果过了会，电话竟然又打过来了！
程之遥这次直接把号码给拉黑。
她心中有气发不出来。在之前明明信誓旦旦保证，他爸很喜欢她，可根本不是这样……事情却搞成了这副样子！他爸，还有他……他到底知道多少！
她的心中翻腾着各种阴暗的想法，揣测尽了各种人性阴暗的可能。会不会他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就是他跟他爸商量好的，会不会，会不会一切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
各种想法像毒蛇一样啃咬着她的心。她又痛又控制不住地任由这些想法疯长，像要必须找出一个罪魁祸首为今天的一切负责任。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好几条聊天消息提示音，打断乱麻般的思绪。
程之遥带着火气打开聊天框。
是李衍的消息。
【又加班了吗？】
【电话都打不通，又这么忙的】
【不给你打电话了。记得早点回家吃饭噢】
【已经做好饭啦】
【不要忙太晚】
【宝宝们也很想你】
下面是一段录像。
程之遥手指悬在屏幕上。
她按下播放键。
核桃和小鱼出现在屏幕上。两只猫猫被抱在怀里，伸着毛茸茸的爪子摸着镜头喵喵叫，靠近亲亲闻闻。
背景是熟悉的轻柔声音：
“快叫妈妈回家吃饭噢。”
两只小猫就对着镜头“喵呜”“喵呜”地撒着娇。
视频结束了。
程之遥看着屏幕，坐在风里，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接着，又重新按下播放键。
她一遍一遍地，漫无目的地看着视频。
在反复的播放中，她的神情渐渐舒缓了下来。
像是释怀了什么，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她意识到自己是在迁怒。
她笑了笑，把电话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接通。
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点撒娇的嗔怪：
“学姐你又在加班了吗，刚刚都不接电话的……”
程之遥想开口。喉咙却像被堵住，仿佛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即将喷涌而出。
她一下子捏紧鼻梁，闭上眼，深深呼吸，克制着，不想溢出丝毫的软弱。
李衍立刻意识到不对。
“学姐？学姐你怎么了？”他慌张地问。
程之遥深呼吸调整了下，重新开口。
“没事，我……”
她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
电话那头李衍更慌张了：“声音怎么这样……学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程之遥清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点：“没有，就是忙得，嗓子有点干……没有大事……”
李衍在对面慌张着急：“学姐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我这就去公司！”
“不用……”喉咙像吞了个秤砣，程之遥脑子乱纷纷的，全部意志都用在对抗自己的强烈情绪，“不……我不在公司……”
李衍在对面焦急得像她马上就要死掉了：“学姐你在哪，告诉我好不好……我去接你，很快的，没有事，学姐……”
程之遥报了自己的位置。
差不多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的街道上。
“学姐！”
程之遥抬头。
李衍从出租车上跳下来，跑到她身边。他围着围巾，白皙的脸露着半边。江风很大，风把他的鼻头吹得红红的。
一见她的模样，李衍就知道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他急忙展开带来的厚外套，把她包裹住，又摘下围巾围在她脖子上。
“学姐你怎么坐在这里……”他着急又心疼，给她拉紧衣服的拉链，“怎么穿得这么单薄，这里这么冷，都要冻感冒了……”
程之遥想笑一下，脸却僵得笑不出来。
“没什么。”她哑着嗓子说，“就是工作上遇到了一点难题。我到江边散步，顺便想一想。”
“什么难题啊……”李衍双手捂住她的脸，心疼极了。
学姐脸色好差……什么难题让学姐变成这个样子……
程之遥定定注视着眼前的人。
青年的发丝被江风吹得有点乱。他两只手捂着她的脸，手心熨帖在她冰冷的脸颊，很温暖。澄澈的眼睛望着她，满是心疼。
程之遥想说，我刚刚见到你爸了。你爸觉得我配不上你，你爸逼我离开你，你爸贬低我的事业，你爸质疑我的人格，你爸看不起我的家庭背景，你爸恶心透了。
你知道这一切吗？
但她只是望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最后，她呼出一口气，笑：“没什么。一点小问题，我已经想出了办法，很快就解决了。”
李衍皱着眉，紧盯住她的双眼：“是吗……”
他有点不相信。总觉得学姐现在状态还是很不好……
程之遥强行压下喉头的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是啊。也不想想我是谁，还能有搞不定的事。”她耸耸肩，恢复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不过这个问题可让我很是头疼了一下。所以等忙过这阵子，我得好好补补。”
李衍看她这副样子，这才稍稍放下心。
“当然得好好补补了。”他一边给她围好围巾，一边碎碎念，“不过无论遇到了多难的问题，那也要吃饭呀。还是你跟我说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天塌下来也得按时吃饭。”
又嗔怪：“江边这么冷，冻坏了怎么办。”
一边呵着她的手，拉开衣服拉链揣到怀里暖。
程之遥看着他的动作。
耳边响起冰冷的威胁。
——我要你立刻离开我儿子。否则，你们公司会比现在下场更惨。
——今天的对话，我不希望他知道。
——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程之遥眨眨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
“李衍。”她轻声唤他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衍抬头。毫无防备望着她，等着她说话。
程之遥静静凝望着眼前人的面庞。
暮色下，青年眼中映着江边灯火，澄澈得像一汪湖水。
她再次咽下喉头的哽咽。
“记得你之前说，快要毕业答辩了。”她轻轻地说，“什么时候啊。”
“就在下周。”李衍开心地说，“等答辩完，就能毕业啦。”
说着低头，微微有些害羞：“到时候就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可以专心准备结婚的事情了……”
甜蜜地笑。
程之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惨然笑了下。
她说：“那你好好忙答辩的事。我最近工作有点忙。公司需要闭环管理，这两周可能没办法回家了。”
李衍抬头看向她。
“啊……”他有些失落地撅起嘴。
学姐之前也经常闭环管理，一两个星期不回家，也是偶尔会出现的事。李衍并不觉得这很奇怪。
不过这也意味着，很长时间见不到学姐了……
学姐不在的日子总是很难熬。但李衍总是很懂事，不会打扰学姐的工作，缠着学姐非得让她陪着自己的。
“那好吧。”他捋着她的围巾，闷闷地说，“那你要照顾好自己，早点忙完回家啊……”
说着就黏过去想亲亲她。
然后他发现，学姐正一眨不眨看着自己。
李衍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学姐眼神很奇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像江边的晚风，既深沉，又忧伤。
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李衍觉得学姐应该是有话要说，而且是很重要的话。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
在晚霞和远处的渔歌声中，程之遥久久凝望着他。
然后慢慢抬手，似乎要触碰他的脸颊。
却又放下了，什么都没说。
最后，她握紧他的手，笑了下。
“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吃饭。照顾好猫猫啊。”她说，夜风中，笑得很温柔。
李衍抿嘴笑起来。
他回握住她的手。
“好啊。我会照顾好猫猫，也照顾好自己。你也要快点忙完回来噢！”
他亲了亲她的脸颊，依恋地靠在她肩膀上，看着天边燃尽的晚霞。
“我会在家，好好等着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