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吃老干妈下饭?”乔之澈皱眉:“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吃这些怎么够,你怎么不早点把她喊过来。”
林静缩缩脖子,嘟囔道:“我跟她也不熟”
况且自己本来就是白吃白喝乔姐的,怎么好意思再带一个,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提起这一茬来。
提到老干妈,乔之澈记忆里突然翻出来一件事来,那就是之前有个女孩子过来小卖部买老干妈,本来要七块钱一瓶的,因为她钱不够,自己就让洛久改成了六块,而且听洛久说,这个女同学隔一两个月就会来买一瓶老干妈,除此之外没见她买过其他零食。
当时乔之澈就猜,这个孩子是不是因为家境不太富裕,吃不起太好的菜,才买老干妈下饭,当时还想着要是再碰上,直接把她也喊过来周末加餐,不过后来倒是没有碰见过。
但是她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条件差到只吃得起大白菜啊。
想到宁知县这边靠山区,有些山区孩子别说读书了,连吃饱穿暖都不一定做得到,乔之澈心中就有些沉重。
她对林静道:“那你明天把她喊过来吃饭。”
“没办法了,”林静摇摇头:“她来不了了。”
乔之澈疑惑:“为什么?”
“昨天她爸来了学校一趟,直接把她接回家了,”林静说着听来的消息:“听说,她家里要给她休学。”
“为什么?”乔之澈惊了:“她才初三吧?休什么学?九年制可是义务教育!”
“好像是要她回家帮忙干活吧,”王莉莉补充道:“等到毕业考试的时候再过来参加一下,领个毕业证,也算完成义务教育啦!”
“回家干活?”乔之澈心气不顺:“这么小的孩子让她干什么活?本来就该是上学的时候。”
林静夹住最后一块鸡翅塞嘴里,含糊道:“应该是家里出不起钱了吧,上学起码要出伙食费还有一些学杂费,实在出不起就只能休学了。”
说到这里,她心里有些庆幸,虽然她家条件不好,妈妈身体也不好,但好歹爸爸还有个保安的稳定工作,虽然两千块钱一个月要养活全家人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但起码家里坚持让她读书。
想到这里她又对自己这位同班同学心生同情,反正换成她,她是无法想象自己不能读书的日子的。
孩子们话题一会这一会那的换得很快,那边王莉莉已经在炫耀自己的数学成绩了:“进步一大截!最后一道附加题有时候都能做出来了,裴校长真的太厉害了,我们整个班数学成绩都大进步”
乔之澈虽然很高兴裴晚烟被孩子们夸,但脑子里仍然想着刚刚说的休学那事,看着碗里的大鸡腿,她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她们在这有肉有菜的,还有一个孩子连读书都要读不起了。
心里越发郁闷,想着裴晚烟又是校长,这事儿到时候怎么也得告诉她一声才行。
——
裴晚烟其实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到办公室的。
昨晚初三一班的班主任谢老师一告知她,她就立刻让谢老师第二天来办公室详谈,其实原本昨晚还想着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结果被乔之澈一打岔——
一想到昨晚床上的历历在目,她就咬牙切齿。
想到这儿,她又拿出小镜子照着正了正脖子上的丝巾,生怕等下在同事面前被瞧出些什么。
谢老师来的很快,裴晚烟给她泡了杯茶,让她详细说说。
抿了口茶,看着校长脖子上的丝巾,谢老师纳闷了一瞬,但也没多想,将事情仔细说起来:“这个郑盼男同学,其实成绩一直挺好的,名列前茅,就是不怎么爱说话,她家是山区那边的,小升初的时候自己考上的梧桐中学的名额”
光是听到郑盼男的名字,裴晚烟就想皱眉头:“她是不是还有个弟弟?”
谢老师点头:“是啊,比她小了两三岁的样子,刚初一,考不上梧桐中学,只能在山区那附近的中学读了。”
“其实当初郑盼男考上梧桐中学要过来就读的时候,她父亲还挺不乐意的,离得又远,在山区的中学起码还能每天赶回去干活,也是九年义务教育没办法,加上当时发了一笔助学金,被我们老师劝着勉强同意了。”
谢老师几番说明,裴晚烟大致明白了,这是一个家庭条件非常困难,但又偏偏极端重男轻女的家庭。
家里条件不够,资源自然要紧着男孩,也不管明明是姐姐成绩更好,弟弟却烂泥扶不上墙。
裴晚烟越听脸色越冷。
谢老师心里也不舒服,但她在宁知待得久了,不是第一次看这种事情:“其实山区那边挺多家庭都是这样的,家里困难,读书本来就是奢侈,也就是九年义务教育普及了,才坚持着读完初中,一般来说高中就不会读了,尤其是女孩子。”
她顿了顿,叹了一声:“几年前我就教过一个女孩子,也是山区那边的,跟郑同学是差不多的情况,退学回家干了一两年活,早早相看人家,十七八岁就给嫁了出去。”
“这甚至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裴晚烟皱眉头,想到什么:“不领结婚证吗?”
“是,”谢老师点头:“先两家私下结了亲,成了事实婚姻,等到法定年龄一到,再去办结婚证就是,那边很多家都是这么做的,你情我愿的,也不好插手管。”
“不好插手管?”裴晚烟眼睛里的寒意快凝成实质:“这事我还非管不可了。”
谢老师张了张嘴,本来想劝,这些事老师插手根本无济于事,也根本管不了,但又想起这位新来的校长,传说背景后台不可小觑,又住了嘴。
她没办法,不代表裴校长没有办法。
离开办公室之前,裴晚烟向谢老师要了郑盼男的家庭住址。
“很远,在山区,光坐车去都要两个多小时,而且山路还没修好,还要爬上去。”
谢老师回答了以后,好奇一问:“您是想要……?”
裴晚烟语气坚定:“家访。”
——
乔之澈直到吃晚饭之前才看到裴晚烟。
“这么忙啊,”她掐着菜叶子,瞅了一眼裴晚烟脖子上系着的丝巾,语气意味深长:“丝巾挺好看的。”
裴晚烟想把丝巾扔她头上。
“你还敢提,”她想起这个就咬牙切齿:“昨晚怎么跟你说的?要你小心一点别留在脖子上,你听了吗?”
“我……”乔之澈自知理亏,咳了一声道:“关上灯太黑了嘛……我什么都看不到,还以为是啃得棉花糖呢——”
“闭嘴!”裴晚烟恨不得捂住她口无遮拦的嘴:“乔之澈,你再给我胡说八道试试看呢!”
“我跟你说一件事,”见势不妙,乔之澈迅速转移话题:“是今天我和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听说的,林静班上有个女孩子被她爸休学了——”
裴晚烟一听就懂了:“你说的是郑盼男同学吧?”
“郑盼男?”当时她倒是没问林静那女孩子的具体姓名,听着这个名字乔之澈整个人都不好了:“未必她还有个弟弟?”
反应跟自己一模一样。裴晚烟点点头。
“怎么着,”乔之澈差点被气笑:“他们家是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吗?非得盼个男孩。”
“宁知本就保守,更别说是山区那边,”裴晚烟叹了口气:“对于有些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早就深入骨髓了,真的很难改变。”
据她所知,有些还比较保守的地方,连女人甚至都没有去祭祖的资格,族谱上也写不了女儿的名字,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于儿子,哪怕贷款都要给买房买车娶媳妇,而女孩,家产方面更是一分都别想得到。
现状便是如此。
她们两人都在一线城市的省会长大,男女地位方面并没有如此大的差距,自然十分难以理解这样的思想。
裴晚烟同乔之澈详细说了郑盼男的遭遇,乔之澈越听越气愤:“怎么还会有这样的父母!”
“也有可能是家庭条件使然吧,”裴晚烟垂下眼眸,心里也有些沉重:“有时候在吃饱穿暖都不容易的时候,考虑再多精神层面的事情也是徒劳。”
“什么家庭条件,我看就是偏心,”乔之澈抄起菜刀敲大蒜敲得砰砰直响,发泄心中的郁闷:“要是家里条件只够供一个人,那就先供成绩好的呗,凭什么成绩更好的女儿反而要休学?”
“嗯,”裴晚烟不否认:“你说得对。”
“那这事……你打算怎么办?”乔之澈顿了一下:“你管吗?”
裴晚烟:“你觉得呢?”
乔之澈心想,你当然会管了。
她还是了解那么一点裴晚烟的,这种自己的学生无辜被休学的事情,裴晚烟还是校长,她碰上了就不可能不管。
但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裴晚烟虽然是校长,但也终归只是代表学校方面而已,不可能真有权利去干涉人家父母的决定。
你一个老师,管多了,人家反而会觉得你多管闲事,半点不会领情。
这种棘手的事情,又该怎么管?
想到这点,乔之澈先为自家小烟烟发起愁来。
第82章 不好管也得管
乔之澈问她:“你要怎么办?”
“我要”裴晚烟沉吟了一下:“我要亲自去一趟郑盼男同学的家里,了解具体情况。”
“什么?”乔之澈瞪大眼睛,以为她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她家在山区,你知道山区离县城有多远吗,光是坐车过去都得坐吐,还得走山路上去。”
“我知道,”裴晚烟点头,做好的决定已经不容置疑:“郑同学每次从家里过来的时候应该也这么不容易吧?她都能忍受,我一个当老师的成年人有什么不能忍的。”
乔之澈不说话了。而且郑盼男可不像她们一样还能自己开车,要过来只能坐拥挤老旧的大巴车,那种大巴车乔之澈以前坐过几次,车上形形色色的人不说,气味也是一言难尽,车油味、汗味、烟酒味等等各种味道夹杂在一起,两个小时车程待下去,哪怕平时不晕车的人下车后估计也能吐个天翻地覆。
裴晚烟说得也没错,那么十几岁的孩子都能忍受,她当老师的有什么不能忍的。
但乔之澈又舍不得小烟烟吃一丁点苦头。
她道:“我也一块去吧。”
“胡闹,”裴晚烟皱眉头:“你又不是老师,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好好在家待着。”
“这个事情跟我虽然没关系,”乔之澈笑着摇摇她胳膊:“但是你跟我有关系啊,我当然得跟着去。”
看着这人脸上的笑,裴晚烟心中涌现一丝甜意,面上却不显,还要故意道:“哦?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人,总是下床就不认人,”乔之澈无奈叹了口气:“昨天压着我手非得让我再来一次的时候怎么没忘了我们是什么关系——”
裴晚烟迅速出手掐住她的嘴:“你再给我放屁试试!信不信我掐烂你的嘴!”
也就这女人有本事激得她爆粗口!
乔之澈:“呜呜呜——”
脸色微红,裴晚烟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那情形,那时候在关键时候确实上头,这死女人又故意使坏,总是要进不进的,磋磨得她难挨极了,这才说了些现在裴晚烟想起来就后悔的私房话,与她平日里的印象太过不符,现在想起来简直是能羞死人的存在。
“我警告你,”裴晚烟手指用力威胁道:“昨晚上的事情有一秒算一秒你全给我忘得干干净净,你要是下次再敢提,这辈子都别想我答应你!”
乔之澈的嘴唇被这女人掐得死疼,眼泪花都要冒出来了,赶紧点头呜呜:“谷(知)告(道)了——”
裴晚烟这才没好气地放开了她。
没想到乔之澈“贼心不死”,嘴唇刚一获得解放就立刻不知死活地接了一句:“这有什么,下次你在上面的时候,我也说给你听不就行了唔唔唔——”
一颗切了一半的洋葱直接怼进了她喋喋不休的嘴里。
乔之澈;“???!!!”
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擦手,裴晚烟转过身,听着背后喷嚏哀嚎声齐发,勾勾嘴角,悠然地拿起杯子喝口水,深藏功与名。
瞧见没有?一名成功的女人,做事就是要干脆果断,稳准狠。
——
被一颗洋葱弄得涕泗横流的乔之澈打了十分钟喷嚏,一边打一边怀疑人生。
她纸巾快用了一包,眼睛通红地感慨,小烟烟真是越来越狠了。
裴晚烟翻着手机里发过来的郑盼男具体资料,一边抬眼:“还不去做饭?”
乔之澈:“”,就不能让她先擦完鼻涕!你这狠心的女人!
“既然你要一起去,那就动作快点,”裴晚烟慢悠悠道:“我明天下午要上课,这事又拖不得,今天有空正好去一趟,吃了饭就出发。”
好不容易裴晚烟松了口肯带她,乔之澈迅速冲进厨房,赶紧做饭,生怕这女人反悔!
看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裴晚烟眼神柔软了一瞬,嘴角上扬。
斗完嘴,正事还得办,她翻了翻郑盼男的资料,看到她住址上写的石柳村,想了想,一个电话打给了许南熙:“你知道山区那边的石柳村吗?知道这个村村支书的联系方式吗?”
“石柳村?”许南熙有点纳闷:“那可是个贫困村,还在山区里,出行都不方便,你问这个做什么?”
裴晚烟叹了口气,将郑盼男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许南熙听了也沉默了几秒,再道:“这事可不好管。”
她在这宁知待得比裴晚烟久多了,还是政府里的人,宣教任务的时候没少下乡过,对于一些情况自然比裴晚烟还要了解得更多。
“不好管,也得管,”裴晚烟道:“既然我担了这个校长,有些事就得去做。”
许南熙轻笑一声,自己这个好友,当年初见的时候,瞧着一副冷冰冰万事不关心的样子,还以为这人不好相与,最后偏偏选了个万事都要操心的教育行业。
外面是冰,剥开层层内壳,内里一颗心却比谁都软。
“其实这种情况,宁知可太多了,”许南熙还是道了一声:“你根本管不过来的。”
裴晚烟语气平淡却坚决:“管不过来,那就先管我遇到的,管我能管的,能管一件是一件。”
许南熙想,也是,自己这个“神通广大”的好朋友,总能解决这件事的。
“行,”她应了:“等下我帮你问问农办的同事,他们应该跟村支书比较熟。”
裴晚烟:“谢了,南熙。”
“跟我你客气什么,”许南熙摆摆手,而且她也知道裴晚烟的人脉,要是她愿意,发动更上级的部门助她办事都不难,不过只是对付一对保守无知的父母而已,着实没必要大炮轰蚊子。
她问:“要我跟你一起去吗?正好我今天有空,不然你一个人跑山里去我可不放心。”
“不用了,”裴晚烟顿了一下,才状似随意道:“有人陪我。”
“哦,”许南熙秒懂:“又是乔之澈吧?”
裴晚烟不答。但不答,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许南熙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唉,不是说了还要多给她点下马威吗?你这么快就沦陷了?早知道还不如我替你教训她呢”
说着她就气,自己这个万事云淡风轻的姐妹,碰上感情的事情,结果也是不得了的恋爱脑!
裴晚烟轻飘飘转移话题:“那你和秦诗涵秦老师呢?”
电话那头喋喋不休的话语戛然而止。许南熙语气飘忽:“我跟她能有啥,就互相解决一下生理需求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吗?”裴晚烟笑起来,拖长语调:“可是我听乔之澈说秦诗涵她——”
说到一半又故意不说了。
许南熙自然知道乔之澈和秦诗涵关系好,本来语气有点急,但意识到什么又故意装得无所谓:“她说她说什么了?”
“她说——”裴晚烟语气带着了然的笑意:“我也不太记得了,你亲自去问问秦老师?”
知道自己被摆了一道,许南熙无奈道:“晚烟!”
什么时候连晚烟这种性子的人都会使坏了,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好了,南熙,”裴晚烟正色下来认真道:“我只是想说,如果有遇见真的觉得不错的,可以尝试看看,根据我的了解,诗涵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姑娘。”
“哼,自己感情春风得意了,”许南熙调侃道:“就迫不及待当起红娘了?”
裴晚烟脸一红:“哪有春风得意。”
“那你和我说说,”许南熙声音有点大,隔着电话都能听见:“你真打算到时候答应乔之澈复合了?”
“我”裴晚烟正准备回答,结果余光瞥见厨房边鬼鬼祟祟在那偷听的人影,话锋一转:“谁知道呢,看她表现吧,反正这两天也没什么让我满意的地方。”
那边许南熙笑了一声:“反正我是不懂你俩的情趣了。”
裴晚烟盖着手机听筒那死紧生怕漏音,有些羞恼道:“挂了。”
挂了电话,女人一个眼刀对着那边扫过去,唬得乔之澈立刻直起了身子。
乔之澈颤颤巍巍:“吃饭。”
夭寿啊,她这两天还不够身体力行的努力啊,怎么就半点没有让她满意的地方了!
这个翻脸不认账的臭女人!
——
吃过饭,裴晚烟本来想自己开车带着乔之澈出发,结果在乔之澈的强烈要求下,要换成她来开车。
懒得跟她争,裴晚烟索性随她去了。
“车程应该有两个小时,”裴晚烟看着导航道:“你要是开累了,等会就换我开。”
“才两个小时,瞧不起谁呢?”乔之澈笑起来:“我的持久力你还不知道嘛,三四个小时不喊一声累的,保证你满意。”
昨天晚上她最后看了一下时间,都快两点半了,两人足足折腾了三个半小时。
开这点车算什么。
然后旁边没接话了。
车内陷入一片安静,乔之澈开着开着,觉得凉飕飕的,转头发现旁边那女人面无表情。
她这才觉得不对劲:“小烟烟你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会到了山里,”裴晚烟抱着胳膊,阴森森的开口:“把你抛尸在深山老林中的可行性。”
乔之澈:“”
第83章 上山
车慢慢行驶到郊外,视野越开阔,景色越郁郁葱葱。
但也越荒凉。
宁知本来就是小县,其实连县城里的楼房都少有阔气的高楼大厦的,远处的房屋明显连县城里的都不如,红砖青瓦的,感觉还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气建筑,破破旧旧。
说句难听的,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多穷。
乔之澈一边开着车,一边道:“我来宁知这么久了,也没有到山区这边来过。”
裴晚烟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她这话,突然想问:“你老家不是宁知的吗?”
以前跟乔之澈相处的时候,大半年乔之澈都在追裴晚烟,在一起以后,也没怎么聊过对方各自家里的事情,只大概了解一些,现在裴晚烟倒是对乔之澈家里的具体过往有了些好奇。
“是宁知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在省会长大的啊,”乔之澈陷入回忆:“我爸还没生我的时候,他就去省会打拼了,然后认识了我妈,基本是白手起家,一直以来都特别辛苦………”
然而白手起家才获得如今成就的人,却因为忍不住一时诱惑误入歧途,结局让人如此唏嘘。
裴晚烟一时有些沉默,对于乔之澈父亲的事情,她并不好评判什么。
“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乔之澈倒是笑了笑,还挺坦然:“如今他也受到了该受的惩罚。”
裴晚烟转头,看着故意装作不在意的女人,心中泛起一丝心疼。
车子跟着导航往山上走。
当年政府倒是拨款修建了一小节公路,修到了半山腰,但是在往上实在山路崎岖,修起来费用大,难度也高,只能中断。
但光是修的这一小半截已经便利了很多人了,半山腰上还形成了个小镇子,面积不大,但是周围和山上村子里的村民们,生活采买、购物花销基本都是在这镇子上,甚至连学校都是在镇子上。
两人停了车,一进入镇子,就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
原因无他,这镇子里基本都是些家庭条件很一般的人,不说瘦骨嶙峋,但大部分都被生活的重担压着,灰灰扑扑,泯然众人,普通又疲倦。
乍一来两个外貌出众的漂亮姑娘,衣着也讲究,光鲜亮丽的,气质又一顶一的好,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在镇上很多人眼里,就是来了两个天仙似的女娃娃。
她们一走近,就有摆摊的老太太卖力的吆喝:“糯米饭一块五一个啊,糯米饭一块五一个,姑娘们,来个糯米饭吧!”
旁边的摊贩都不甘示弱:“咸豆花两元一碗,咸豆花两元一碗,姑娘,咸豆花好吃的!”
“姑娘,来碗甜米酒吧,都是我们自家酿的,很好吃的。”
“还是来块我们自家炕的腊肉吧?保证干干净净的,都是特产,带回去炒个大蒜叶子可香了!”
众人此起彼伏的声音,让裴晚烟和乔之澈无奈对视。
她们瞧着就那么像吃货吗?
虽然两人并不是过来吃东西的,而且这些摊上的食物也都很平凡,并没有多精致多吸引人,乔之澈还是止住脚步,一样买了几份。
裴晚烟瞅着她手上的大包小包:“你吃这么多?”
“吃不了,”乔之澈摇摇头:“也就是给这里的消费做点贡献,你看看他们的摊子,生意都一般般,一天估计也挣不了几个钱。”
裴晚烟看了一眼门可罗雀的摊子,顾客确实稀稀落落的。
乔之澈继续道:“特别是刚刚那老奶奶,衣服上甚至打着布丁,头发花白,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摆摊,肯定很不容易。”
“但是你买的这点,”裴晚烟冷静分析道:“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甚至手上这堆加起来就几十块钱,连裴晚烟她们平时出去一顿饭钱都不够。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在裴晚烟眼里,这些群众条件要好起来,还是得靠整体经济的提升。
靠政府政策帮扶,以及群众自己群策群力,引进来,走出去,形成特色产业,吸引经济。
比如有些村靠旅游业、有些村靠水果业、有些村发展渔业,发家致富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知道啊,买这么点,并不会对他们生意有很大改善,”乔之澈笑着摇摇手里的袋子:“但我买一个,总会让他们开心点,心情一好点,人也会更有希望一点,干劲也会足一点,说不定我这一个举动,起码让他们今天都充满期待呢?”
“而且我们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她补充道:“外面来的人过来买他们的东西,至少会让他们觉得,这里还是有人会来,有人会关注的,心里总有个盼头,对不对?”
裴晚烟看着乔之澈脸上的笑,有些怔怔。
她在心里轻嗤了自己一下,裴晚烟你大概是去开会开多了,思考方式怎么已经变得这么无趣又官方了。
反而失去了像乔之澈这样,去感受简单的快乐的能力。
因为买了,会让他们心情好,所以买。
举手之劳,我愿意你开心,又何必去思考值不值得,有没有用。
“好,”裴晚烟点点头,语气陡然柔和:“你说得很对。”
乔之澈看着眼前女人突然变软的眼神,卡了一下壳,脸突然有点发热。
什么嘛,自己怎么突然莫名其妙害羞了!
她在心里暗唾自己,非得人家骂你两句你才习惯是不是!
“接下来去哪里,”乔之澈咳了一声,不自在的转移话题:“直接上山吗?”
裴晚烟指了指远处一家小宾馆:“先开间房休整一下吧。”
乔之澈张大嘴巴:“开——开房?”
这么刺激嘛,跑到山上来做这个事!
一看就知道她那脑子里怎么想的,裴晚烟气得语调压低道:“我说的就是单纯的开房!”
她抬手直接敲了乔之澈脑门一下,一脸没好气地解释:“现在已经两点多了,等下上山再下山还不知道要多久,说不定天色都晚了,我们就在这住一晚,明天上午再走。”
“好嘛,”乔之澈摸着脑门,有点疼:“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单纯的开房?她看了一眼那小宾馆,心里笑了一声,小烟烟还是低估她了,只有要她乔之澈在,她就能把这份“单纯”变成“不单纯”。
不过这话她可没胆子说出来。
进了宾馆,前台就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守在那里,一脸朴实的模样,大概是生意一般,看到两人进来,脸上带上热情的笑模样:“两位美女,要开房吗?”
“是的,”裴晚烟点点头,掏出身份证道:“开两间单人——”
乔之澈迅速插话道:“开一间大床房。”
裴晚烟睨了她一眼,乔之澈堆笑,悄悄在她耳边道:“一间够了,省点钱嘛。”
终归还是没说什么,见裴晚烟默认,宾馆老板开好房,办好房卡:“美女,我们这里小本生意,所以没得饭食买,您要是想吃饭,得去隔壁的饭馆,哦,热水得要到下午五点钟左右才会开,wifi密码就是八个八……。”
这儿的宾馆最贵的也就是八十块钱一晚上,便宜得很,但是又没有别的选择,乔之澈本来还提心吊胆着,生怕这小宾馆条件太差,进了门以后,看着虽然有点简陋,但起码干干净净的房间,松了口气。
裴晚烟倒是没意外,她刚才就观察了那前台老板,虽然穿的衣服很朴实,但整个人都很整洁干净,要是个不讲究的,她进店的时候就能直接退出来换另一家。
不过她还是故意道:“你是过来享福的还是度假的?我们现在可是有正事要办,没时间挑条件。”
“你过来办正事,”乔之澈把一堆食物放桌上,空出手来勾裴晚烟的手指头:“我过来陪你,不冲突啊。”
裴晚烟盯着她清清亮亮的眼眸,压住嘴角的弧度,故意道:“我需要你陪什么?”
“我说错了,”乔之澈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心里一时有些发烫,没忍住上前抱住她的腰,小声道:“是我需要你陪,是我离不开你。”
她手放在女人曲线窈窕的腰上,嗅着裴晚烟身上传来的淡香,心中感慨,大概是自己这段时间实在有些……纵情了,导致她哪怕是只是和小烟烟那潋滟的眸子对视一下,都很难抑制心中的躁动。
想亲她,想吻她,想用力抱着她。
十天怎么这么难熬?
她想正式成为裴晚烟的女朋友,做梦都想。
“哦,”裴晚烟偏不如她的意:“我又不是你女朋友,我有什么义务要陪你。”
“你没有义务要陪我,”乔之澈蹭蹭她柔软的脸颊:“是我厚着脸皮要你陪我。”
裴晚烟想,这女人,五年里别的不知道,撒娇能力倒是越发见长了。
但感觉还不错?
“乔之澈,”裴晚烟揉着她耳垂,语气似乎柔和了点:“你怎么越来越黏人了?”
感受到小烟烟态度软化,乔之澈心中高兴,胳膊用了点力:“你不喜欢黏人的?”
看她这得寸进尺的样儿。
“不喜欢,”裴晚烟一秒变脸,用指头推开她:“我看你现在还精神得很,要是有力气没地方用,就出去给我打听打听,去石柳村最近的路怎么走!”
乔之澈:“………”
她不肯放手:“你亲我一口我就去。”
“德性,”裴晚烟骂了一声,就在乔之澈以为她肯定没戏了的时候,突然下*巴被眼前人一抬,柔软的唇瓣顷刻之间便覆盖了上来。
乔之澈瞪大眼睛:“唔……你……”
“闭嘴,”裴晚烟咬着她的唇,含糊道:“要亲,就给我专注点。”
第84章 如何上山
乔之澈惊喜于裴晚烟的主动,分心了一瞬,便被不满的裴晚烟按着脑袋,要求她专心。
寻到女人的舌,乔之澈闭上眼睛。
简陋的小房间里,那点旖旎的火星子一触即发。
心中愈发炙热,乔之澈轻哼一声,感受到某不可言说处的升温,心跳都加速了,手指捏紧她的衣角,再往上滑,柔软的曲线就在掌心之下。
本来都待要更进一步了,裴晚烟清醒了一些,抽身道:“停。”
乔之澈被迫中断,眨着水润润的眸子看向裴晚烟,无辜又不满。
被她这眼神瞧得心中一软,裴晚烟难得哄她:“好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被顺毛顺得很舒服的乔之澈也知道轻重,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那我出去问问,去石柳村的路怎么走。”
裴晚烟:“嗯,去吧。”
乔之澈去隔壁饭馆晃悠了一圈。
饭馆里人也不多,大部分都是一些挑着扁担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暂时歇脚吃一口饭,点的饭菜也就一两盘,且基本都是素菜,还有些的甚至就只点盘花生米再就着辣椒酱咽饭。
她选了个看上去面善的大妈:“姐,问你点事儿呗。”
大妈瞅了她一眼,先是感慨了一句:“好俊的姑娘啊,”再冲她笑得热情:“什么事情?”
乔之澈一脸乖巧:“想问问您,这儿是不是有个石柳村?往石柳村最近最好走的一条路该怎么走啊?”
漂亮姑娘乖乖冲人笑的模样,本来就顺眼得很,轻易就获得了大妈的好感,不过开口问石柳村还是让她微微惊讶,毕竟他们这已经算穷的地儿,石柳村更是穷中穷,总不至于这看着体体面面的姑娘,是去石柳村探亲访友的吧?
好奇多问了一句:“姑娘看着不是本地人吧?去石柳村做什么?”
“哦,我是,我是老师,”乔之澈半真半假的胡扯一通:“学校里有任务,去家访的。”
听到是老师,大妈眼神更不一样了,老师这职业在她眼里那就是无比体面无比出息的工作,激动得差点握住她的手:“老师好啊,教书育人,多好的事儿——不过你要去石柳村家访?”
大妈脸色诧异了一瞬,老实说她就没听说石柳村那地方的人哪一户人家重视教育了,三年能供出一个大学生都算是不错了,这年轻的老师跑过去家访,在她眼里总有种到时候会对牛弹琴的感觉。
不过她还是仔细答了:“去石柳村就一条路啊,出了镇子往左走,看到岔口再往右转,就能看到一条山路,往上爬就是了,估计得爬个一个多小时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以你这样小姑娘的脚程,估计时间都得翻倍。”
她们这样的人每天上山下山的麻溜惯了,日积月累的脚掌都生了茧子,这女娃娃瞧着细皮嫩肉没吃过苦的样子,估计走一会就得长水泡。
想到这里她建议道:“要不你去镇上租个骡子驮你上去,或者也可以花钱找挑夫挑个竹轿子坐上去,这不是省力气多了,不是非得受爬山那罪嘛。”
“还有骡子?”乔之澈来了兴致:“姐,骡子在哪儿租呢?”
别说坐了,她就是亲眼见都没见过这玩意儿啊,在脑海想象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裴晚烟骑着骡子的模样,乔之澈乐出了声。
“骡子在哪里租?”乔之澈问。
“哦,就过了这条街口子,左数第三间屋子,”大妈指了指:“找李老头就是,就是有点贵,他那骡子租一天要一百五十块钱。”
乔之澈想,一百五十块一天很贵吗?
得了地址,她兴致冲冲跑去看骡子去了。
本来想租两匹,但李老头摆摆手:“只剩下一匹,刚刚政府一波人去别的村搞什么敲门入户啥的,全租差不多了。”
这一百五一天的骡子还怪受欢迎的。
乔之澈:“生意这么好啊。”
李老头笑了一声:“哪能啊,刚好今天撞上了,放平时一整天租不出去一只都有可能。”
除了偶然部门单位里的人为了任务不得不走村进户,平时哪会有人来这穷地方,大部分上山的都是这里的村民,村民谁不用脚走上去,哪里花得起钱租这玩意儿啊。
“那,”乔之澈有点担心:“这骡子可以载得了两个人吗?”
“两个人?”李老头问:“什么人?多重?”
“两个女生,”乔之澈朝自己比划了一下:“还有一个身形也跟我差不多。”
“你瞧着一百斤都没有吧,”李老头摆摆手:“那放心吧,就是驮三个你这样都够用。”
那可太好了。乔之澈想象了一下与裴晚烟共骑一乘的画面,非常满意,就一匹骡子,真就是剩得刚刚好,天助她也。
爽快地付了租金,乔之澈回宾馆房间找裴晚烟。
刚一推门,就看见一洁白的裸背。
唬得乔之澈立马条件反射将身后的门关上。
裴晚烟没把她当回事,慢条斯理地系上内衣排扣,漂亮的蝴蝶骨随着动作更加显现,随后又换上了一件宽松的休闲衬衣,彻底遮盖住了玲珑有致的曲线。
“问好路了?”裴晚烟这才出声,打断了乔之澈的发怔。
“问好了,”乔之澈还在留恋方才那一幕:“小烟烟,你刚刚——”
“只是要上山所以换一身更轻便一点的衣服而已,”裴晚烟淡定地扣上扣子:“别想太多了。”
“还是说,”她探究的目光扫过来:“你想干什么?”
她想干什么?
乔之澈心道,明知故问,她想干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嘛?
“哦,我刚刚问了,”乔之澈只能回答她上一个问题:“去石柳村就只有一条山路,而且我们走上去估计要花两个多小时,特别辛苦。”
裴晚烟嗯了一声:“辛苦也得走。”
“没事,”乔之澈神秘地笑笑:“我想到办法了。”
裴晚烟:“?”
乔之澈:“跟我来。”
两分钟后,裴晚烟站在宾馆门口,看着面前摇着尾巴的骡子,陷入了沉默。
要不……她还是自己走算了?
“我已经付过租金了,”乔之澈怕她不答应,赶紧道:“虽然我们都没坐过这个,但可以试一试嘛,说不定很有意思呢?”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裴晚烟终归还是没说什么,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又往宾馆里走。
“哎,你不想坐啊——”
“我去拿准备的礼品,”裴晚烟撂下话:“总不能空手去别人家。”
哦,所以这是答应了。
乔之澈没忍住笑了笑,转头看着站在一旁动了动蹄子的骡子,拍了拍它的脖子:“靠你了兄弟!”
片刻后,两人牵着骡子来到山路口,看着曲折蜿蜒的路,再看看乔之澈,裴晚烟难得地有点茫然:“所以应该怎么做?”
她是真的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骑骡子的一天,真是拖了乔之澈这女人的福。
乔之澈回忆老李头的话:“那骡子老板说,这骡子挺通人性的,自己知道路怎么走,而且你得夸夸它,越夸它越来劲,越夸它干劲就足——”
“怎么——”裴晚烟意味深长地看了乔之澈一眼:“听着有点像某个人呢?”
乔之澈:……感觉被内涵了,但是没有证据怎么办?
“我先坐上去试试,”乔之澈跃跃欲试,骡子背上还配上了坐垫脚蹬,老李头说只要坐上去保持平衡就行了,其余的骡子自己会走,而且也温顺,不用担心会不听话。
裴晚烟:“你小心点。”
乔之澈:“放心。”
她在骡子旁边左右晃了一圈,寻找好的角度,力求等下自己上去的动作要潇洒好看,毕竟是在小烟烟面前,保持一点好形象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脚踏上脚蹬,乔之澈抓住坐垫,再撑起身子用力一跨——
没跨上去。
裴晚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骡子也哼哧哼哧叫了一声,好像也在跟着嘲笑乔之澈。
黑着脸瞧着这头骡子,乔之澈在心里暗骂,那老李头不是说了很容易上只要有腿就能坐上去吗?她倒是有腿,结果呢?!
“行了,”裴晚烟笑够了,这才道:“让我试试。”
正好她方才换下了修身的西装还有高跟鞋,一身休闲服搭配运动鞋,方便得很,以前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有过骑马的经验,想来骑骡子应该也是大同小异。
裴晚烟先是抬起轻抚了抚骡子的脖子,骡子微微低头,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任她动作。
眼神一沉,她抓住坐垫,大长腿直接一跨,行云流水地坐了上去。
一气呵成,给人的感觉不是在骑骡子,而是特别像江湖中英姿飒爽的俏丽女侠翻身上马,帅得要命。
“上来。”女侠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
背景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一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砸下来,斑驳的光影洒在女人精致的脸上,清凌凌的眸子就这么专注的望着你。
乔之澈抬头看着她,莫名感觉自己有点像被骑着白马到来的公主拯救的灰姑娘。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第85章 骡子背上
乔之澈问:“我坐你前面还是坐你后面比较好?”
裴晚烟垂眸:“随便你。”
“那我要坐后面,”乔之澈搭上裴晚烟的手,脚蹬上蹬子,借力一跃而上:“刚刚是我没发挥好,其实我要上来很容易的。”
她坐在裴晚烟身后,手就这么非常自然地搂上了前面女人的腰。
真细啊。乔之澈在心中吹了声口哨。
“贴太近了,”裴晚烟出声警告,感受到放在腰间的手已经开始不老实的往上移:“你要是不给我规规矩矩坐着,你就给我下去走路。”
女人带着白茶味的香水味在鼻尖萦绕,乔之澈下巴搭在裴晚烟肩上,还故意朝着她的脖颈呼出热气:“我坐的很规矩啊,又没站又没躺的,还要怎么样。”
没好气地打下她胸前作恶的手,裴晚烟拍了拍骡子的脖颈示意出发。
现在正事要紧,暂时没时间收拾这女人。
骡子叫了一声,迈开腿开始向山路进发。
大概是驮多了人被训成了习惯,骡子一边迈着蹄子一边身体保持得特别稳,虽然因为山路难免有些颠簸,但不影响背上的两个人能稳稳坐住。
乔之澈想象了一下两个人在骡背上一颠一颠的画面,没忍住乐出声:“小烟烟,你说,我们现在到底是阿凡提,还是八仙过海的张果老啊?”
裴晚烟的声音不咸不淡:“人家阿凡提和张果老骑得都是驴,不是骡子。”
她现在骑在骡子背上,颇有种看破红尘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哪怕是倒退一天之前,打死裴晚烟都没想到有一天她能跟乔之澈骑在一头骡子上,自己也是被乔之澈左磨右泡的昏了头,这才松了口。
庆幸这是在林子里,走着的是左右无人的山路,不然哪怕是被许南熙瞧见,都能笑她个三天三夜。
梧桐中学第一个骑骡子的校长。
乔之澈可不知道裴晚烟心里怎么想的,她只感觉自己温香软玉在怀,嗅着未来女朋友的体香,美得要命,要不是裴晚烟的手死死挡着,她的手已经要滑到某隆起的目的地了。
上面行不通,她就往下走,手掌再往下移。
咬着唇,裴晚烟只感觉一团温热靠近自己的小腹。
偏偏这人还坏心眼的磨搓着。
乔之澈瞅准眼前精致小巧的耳垂,轻轻吹了一口气,再咬了上去。
裴晚烟终于没忍住哼出声,感受到某处开始变热,脸上一红,斥了一声:“乔之澈!”
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这可是在骡子背上!
笑了一声,乔之澈突然从背后的背包里抽出一瓶水,打开盖子,倒水对着右手淋。
瞅着她动作,裴晚烟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乔之澈一脸单纯:“洗手啊。”
裴晚烟很防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洗手?”
总……总不至于是她想的那样吧?怎么可能?这里又不是床,虽然山林很隐秘,但毕竟是野外,更何况,两人还在骡子背上呢,乔之澈总不可能这么不要脸!
可惜她还是低估了,乔某人就是这么“不要脸”。
洗完了手,乔之澈又脱掉外套,盖在裴晚烟身前遮挡,再贴上身子,右手绕到前面,趁裴晚烟反应不及之前,直接探了进去。
感受到突然袭击,裴晚烟差点身子一软。
“小烟烟,”乔之澈在背后稳稳撑着她,感受着指尖的湿润,嘴角扬起:“可是你这里很诚实呢。”
“乔之澈!”裴晚烟咬牙切齿:“你别胡来!”
要不是现在不方便,她是真的想把背后的人一脚踹下去,怎么能,怎么能胡闹到这个地步!感受到这女人坏心眼的作弄,裴晚烟已经全身羞得发烫。
偏偏……自己还有感觉。
“没事,”乔之澈轻哄:“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骡子很听话,走得特别稳,不用担心,我会撑着你……”
微风轻拂,树林里特别安静,只有一些细密的水声响起,稍不注意听还有可能被忽略。
裴晚烟两眼有点发晕。
羞耻感与愉悦感拉扯着她,这种刺激反而更加放大了她的一切观感,手指死命地攥着缰绳,全靠最后一点理智不让自己溢出声。
偏偏骡背还一颠一颠,每颠一次,都会让裴晚烟身子颤一分。
骡子尽职尽责地走着,丝毫不关心背上两位乘客到底在干些什么事情。
感觉要到了极限,裴晚烟只能求她:“快一点……”
乔之澈加快动作:“放心。”
最后重重一下,裴晚烟直接后仰,倒在了乔之澈怀里。
已经无力再支撑身体,要不是身后乔之澈稳稳抱着她,她估计能直接摔下骡子背。
在乔之澈怀里缓了快五分钟,裴晚烟才慢慢回神,理智回归,想起刚刚两人离谱的胡闹,又羞又气恨不得给身后的女人一巴掌。
“乔之澈!你就是个王八蛋!”
“我怎么了,”乔之澈一脸无辜:“你不舒服嘛?”
裴晚烟脸发烫,虽然确实有点舒服没错……但是——
“这跟舒不舒服没关系!”
在裴晚烟的观念里,那种事最好在卧室里,要是乔之澈非得想,那么在沙发上、在浴室里……她也不是不能让步,但是在树林里的骡子背上这种裴晚烟这辈子都没想过的方式,已经完全打破了她平时的接受度。
她越想越怀疑:“你不会是早有预谋,这才租的骡子吧?”
“冤枉啊,”乔之澈申冤:“我租骡子真的就是为了走山路,至于——”
她贴在裴晚烟耳廓处轻声道:“至于我临时起意的这件事,那也是因为你太迷人了一时没忍住……”
“闭…嘴。”
裴晚烟想,这女人就非得长这么张嘴吗?
真是讨人厌死了。
“路才走了一半呢,”乔之澈笑了一声:“我们还有时间。”
察觉不对劲,裴晚烟又警惕起来:“你还想做什么?”
乔之澈不答,手再探入,直接用动作告诉了她。裴晚烟身子立刻一僵,脑子里的那根弦又崩断了。
想阻止她,又没有力气,肆无忌惮的撩拨之下,剩下那点劲儿,只够压制住不让自己哼出声来。
远处好像传来虫鸣,树叶被风轻吹得沙沙作响,裴晚烟轻靠在乔之澈肩上,眼睫微颤,已经放弃了抵抗。
算了……
想要拒绝的心本就没有那么果断——
而且……现在感觉……好像也不错。
——
在马上就要快出山林,要拐到石柳村岔路口的时候,乔之澈停止了动作。
她从包里掏出一包湿纸巾,先给裴晚烟细细擦了,又将自己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裴晚烟软在她怀里,看着她的动作,一边红脸,一边没好气道:“舍得结束了?”
“舍不得,”乔之澈眉眼带笑:“但快到了。”
她偷偷在裴晚烟耳边道:“等晚上我们再继续。”
“谁要跟你继续,”裴晚烟咬唇推开她的脸:“赶紧下去。”
早被她折腾得没了力气,原本扬身就能潇洒跨上来的“女侠”,现在只能被乔之澈半扶半抱着下来。
越想越气,裴晚烟在乔之澈抱着她的时候直接在她肩膀上咬了一口。
“好了,”乔之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该办正事了。”
“你现在倒是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了?”裴晚烟理好自己的衣服,看着这人一脸无辜的样子,恨不得给她一脚。
她就后悔带这人一起过来。
“我们去哪里?”乔之澈略过话题:“是直接去郑盼男同学家里吗?”
裴晚烟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先去村支书家里,我已经跟他联系了,我们先去找村支书具体了解了解郑盼男的情况。”
其实提着的这几袋礼品,也是主要给村支书的。
她可没兴趣可一个重男轻女无知保守的家庭送礼。
牵着骡子从岔路口过去,再走了几分钟,便到了村口。
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叔已经等在那里了。
村支书姓罗,叫罗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他今天一早就听见上面的领导打电话过来特意叮嘱,说是梧桐中学的校长要来她们村,去郑跛子家家访,要他好好配合。
梧桐中学!
在他们村眼里,这县里最好的初中就是可望不可及的,他们石柳村这么久了,也就郑家那丫头考上了这么好的中学。
况且是领导亲自打电话来通知,罗武不敢耽搁,记挂着这事儿,早早就在村口等了。
结果看到两个长得俏极了的姑娘走过来,哦,其中一个手里还牵着头骡子。
罗武就是一愣。
直觉告诉他这两位穿着体体面面的姑娘就是他要等的人,毕竟这地儿也不会来其他人了,但是罗武又不敢认。
他心里嘀咕,梧桐中学的校长有这么年轻吗?
罗武上前堆起笑:“请问,你们是梧桐中学的老师吗?”
他猜测,会不会是那校长暂时没时间不过来了,换成学校里两位年轻的老师过来了?
不过不管来的是谁,自己好好配合工作就够了。
“你好,罗支书,”裴晚烟礼貌点点头:“我就是梧桐中学校长,裴晚烟。”
年轻的校长一丝不苟,气场端正,沉稳的声线立刻就让人信服,她能当校长确实有能当校长的道理。
除了乔之澈,不会有人知道,这位清冷威严的女人,半个小时之前的样子。
极美的样子。
第86章 郑家
还真是校长啊。
罗武在心里赞叹了一声,脸上笑容更盛,又望下乔之澈:“那这位是——”
“我是老师,姓乔,”乔之澈扬起笑,自己答了:“教生理卫生教育的。”
生理卫生教育是啥课?罗武心理嘀咕着,有些纳闷,猜测可能是生物之类的课程,不管怎么样反正都是老师,值得他尊重,也热情地对她招呼:“乔老师!”
要不是有外人在场,裴晚烟恨不得踹死乔之澈。
以为自己听不懂呢?还生理卫生教育,刚刚才……做完那事,她就在这说什么生理卫生教育!教育谁啊?
“裴校长,乔老师,”罗武招呼道:“你们要不先去我家里坐会?不远,先去喝杯茶嘛。”
裴晚烟点点头:“叨扰了。”
罗武笑了笑,领着两人往村道走。
打量了一下四周,乔之澈觉得这个村确实有点贫困,大部分都是破破旧旧的红砖房子,连墙皮都没有,感觉随便下场大雨都能把这里冲倒塌,有些人家院子里晾晒出来的衣物,也是洗得快发白,一看就是反反复复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有几个甚至打上了补丁。
哪怕是乔之澈最落魄那几年,她都没感受过这个穷法。
有些村民闲着坐在门口,冲罗武打声招呼,探究好奇的视线放在他身后两个女人身上,待看清长相,眼中又飞快地闪过惊艳。
平日里来往的很多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村民们,今天跟两个县城里来的体面知识分子走在一起,罗武与有荣焉,挺直了腰板,特意打声应了招呼回去,还要介绍:“这是县城里来的裴校长和乔老师!梧桐中学的,你知道,就是那个县里最好的中学!”
乔之澈觉得有点囧,裴晚烟倒是维持着淡然不变的表情,有人打招呼就轻轻点头微笑回应。
罗武跟两人介绍村里的情况:“咱们村里年轻人很多都出去打工了,留下来的都是些老的,大部分都是靠着家里那几亩地挣点收入,养家糊口。”
乔之澈好奇问:“政府不扶持吗?”
“政府已经很扶持我们了,连低保的名额都给了非常多。”罗武无奈笑笑:“但我们这儿,交通又不便利,又没啥特产,风景也没啥好看的,人家拿什么让我们致富?”
还有一点他没说出来,那就是有点能力的年轻人基本都跑出去了,留下来的人要么大字不识几个,要么干些苦力气,连自家村人都不乐意待的地儿,谁又能来扶持你?
他自己是读过专科的,在当年也算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甚至放在现在村里,都是学历最高的,知道教育的重要性,眼界这些东西就得靠读书,因此他两个子女,罗武都打定主意非得把他们供上大学不可,但他知道,不见得村里其他人知道,大部分都是读完个初中早早收手,男娃好一点要是愿意读书还能咬牙继续供,女娃,只能呆家里洗衣做饭。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没人会愿意把精力和金钱花在别人家的媳妇上。
就这么恶性循环,无知又落后。
他刚任村支书那会还一腔热血要发展要改革,现在早歇了这心思,就盼望着早点供出两孩子大学毕业,早点退休领工资。
听罗武这么说,乔之澈心想,那么她们这回来家访的任务还真不简单,甚至是吃个闭门羹都有可能。
两人来到罗武家门前,发现他家的房子已经算是整个村最拿得出手的了,起码是两层的水泥房子,还贴了墙皮,多少瞧着还算像模像样。
罗家人热情将她们迎进门,裴晚烟将礼盒送出来时他们还推拒了一番,最后看她们态度坚决这才高高兴兴收下。
总得来说还算是挺朴实的一家人。
拿人家手短,收了东西,罗武讲得更细了,恨不得把郑盼男这家的家长里短掰开了揉碎了讲:“这郑跛子一家四口,女儿15岁,儿子12岁,大概的情况裴校长你也知道,盼男那丫头成绩好,算是我们村里这几年唯一一个考上县城里中学的孩子,唉,可惜啊……”
“罗支书,”裴晚烟耐心道:“我们过来家访,就是为了解决郑盼男同学休学这件事情的,关于郑家的情况,还请你多说说。”
“裴校长,知道你们做老师的用心,但是这件事啊,不好解决啊……”罗武摇摇头,一想到郑跛子那人,就对女娃娃继续回去上学这事儿不抱希望:“郑跛子那人,眼里就只有他儿子,能够忍到盼男那丫头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估计在家里干两年活,就得相看人家,早点嫁出去了……”
还有句话他没明说,估摸着郑跛子就馋着那点几千块钱的聘礼呢,虽然说他们这里更看重男孩一些是常事,但也不至于偏心成郑跛子这样吧,好歹也是自己的种不是?
再说对闺女好一点,之后嫁出去了,要是有能力不也能帮衬帮衬家里?非得让人家寒了心?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乔之澈还是被这话气得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最后憋出一句:“什么人啊这是!”
裴晚烟看着这人气得上蹿下跳,莫名有点被可爱到,好脾气地拍了拍乔之澈的膝盖安抚。
她继续问:“请问郑盼男同学的母亲呢?是什么意见。”
“她妈……”罗武叹气:“她妈其实挺想让娃娃上学的,可光想有什么用?郑跛子六年前的时候在工厂伤了脚提早退了,现在每个月领着一千多块钱的退休金,全家都指望郑跛子那点工资过活呢,他们家女人说不上话,秋英要是敢插嘴,不被郑跛子骂都不错了。”
这一番话说的,就好似郑盼男的处境全然没救了。
甚至连乔之澈都心凉的觉得那小女孩怕是上不成学了,小烟烟作为老师,顶多起个劝解的作用,要是家长执意不从,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什么破观念啊,成绩那么好,就因为是女孩,想读书却不能读。
裴晚烟沉吟了一会,开口道:“罗支书,您带我们去郑盼男家里看看吧。”
——
“盼男,妈来洗吧。”秋英瞧着蹲在院子里搓衣服的女儿,心中有些心疼,过去想接手。
郑盼男不语,使劲儿搓着盆子里的一件男士衬衣。
“让她洗!”郑跛子坐在一旁抽着烟,不以为然道:“过两年就要嫁人了,帮衬着家里多干点活,也不白养她。”
况且多干家务活多练练更利索,以后嫁到婆家去也不至于让人嫌弃,郑跛子觉得自己还挺为这闺女着想的。
秋英不敢吱声,瞅了一眼始终沉默的女儿,心中满是愧疚和不忍。
丈夫下的这个决定,她不认同,但是不敢再反驳,之前她就反对,还被气性上来的郑跛子骂了一通,家里条件也确实不允许,只能苦了孩子,是她这个做妈的对不起孩子。
两边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作父母的厚此薄彼,看到女儿这么沮丧的模样,她心里又怎么能不痛。
郑盼男麻木地搓着衣裳。
她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只是在想,自己为什么要是一个女生呢?如果是个男孩,她是不是就能上自己想上的学,还会因为优异的成绩被父母狠狠表扬,毕竟郑大宇上次月考不过是从倒数第八进步到了倒数第十一,就被父亲夸了一通。
又或者说,她可以是女生,但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家庭呢?出生在罗支书家里多好啊,罗姐姐就上了大学,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她真的好羡慕啊……
那边郑大宇从堂屋里跑出来,他周末也放假在家,看见郑跛子,凑上去大喇喇道:“爸,我这个月生活费不够了。”
郑跛子皱眉:“不是给完没多久吗?怎么就不够了。”
“就那几百块钱够用什么啊,”郑大宇有点不满:“我要吃饭、还要买笔买文具,买教辅书也要钱,根本不够。”
他在心里添了一句,还要买零食和去网吧打游戏。
嘴上抱怨了两句,郑跛子还是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两张五十块:“老子一个月就这么点钱,给你老子省着点用!”
养儿子可真是个吞金兽!
郑大宇看着那一百块,觉得有点少,不过还是不情不愿地接了:“知道了。”
将钱胡乱塞兜里,他转身看到蹲那洗衣服的郑盼男,没什么感觉,前段时间他花六十块钱买了个二手mp4,里头有不少单机游戏可以耍,要完了钱,他忙着回自己房里打游戏。
跟这个不爱说话的姐姐,他向来聊不到一块去。
反正以后也要嫁出去,在家里待不了多久了。
郑盼男垂下眸子,心里一片凄凉,但也习惯了。
她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一百块。
就这样,有时候郑跛子喝了酒,脾气上来耍酒疯,还要大骂自己是赔钱货。
所以自己还在指望什么呢?可能她这辈子就这样了,早早辍学,找个男人快点嫁了,免得在家里碍眼。
在村里,她这样的女娃娃,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第87章 难受
郑盼男洗完男士衬衫,又拿起一件男士夹克继续洗。
院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后是罗武喊人的声音:“老郑啊,开下门!”
听出是村支书的声音,郑跛子倒也没耽搁,一个眼神示意秋英,秋英把目光从女儿那收回来,走到院门口去开门。
打开门,看到罗武不惊讶,但看到他身边两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姑娘,秋英愣了一下。
罗武笑起来:“秋英啊,你家来贵客了。”
秋英一头雾水,还是将三人迎进了门,招呼了一声郑跛子,随后自个去灶房里端茶。
郑跛子也不明所以地瞅着裴晚烟和乔之澈,但毕竟是村支书带过来的人,肯定得给面子,喊了一声罗武:“罗支书,这两位是?”
倒是一旁洗衣服,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的郑盼男惊呆了。
裴校长?乔姐?
在自家这穷得叮当响一样的小院里,突然出现学校全体学生心中女神一样的人物,郑盼男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哦,这两位是梧桐中学的,裴校长和乔老师*,”罗武说明来意:“是为着你家盼男丫头上学的事情来家访的。”
郑盼男听了这话,心中小小雀跃了一下,好像抓住了某点微薄的希望,但是随后又紧接着沉了下去,当初办休学的时候她班主任就在旁边劝阻,可半点效果都没有,只要父亲不同意,老师们就算嘴说破天了又有什么用呢?
乔之澈一进门就看到了蹲在盆子旁边洗衣物的郑盼男,又想起罗武之前那番话,心气不顺极了,这到底是怎么奇葩的一家人啊,生了个闺女就是这么当仆人使唤的!
她连招呼都不想打,裴晚烟倒是沉着,冲郑跛子点点头:“郑先生你好,冒昧来访,我是梧桐中学的校长,来意刚刚罗支书也说了,是为了您家郑盼男同学上学的事情。”
听到这里,郑跛子不情不愿地回头看了郑盼男一样,心里有点冒火,想着这丫头怎么还把学校里的老师给找上门了,又因为是罗武带来的客人,勉强应着端了几把凳子:“几位过来坐吧。”
待几人坐定,秋英给端了茶,郑跛子这才抽着烟开口:“两个老师来找我们家丫头做什么?她已经休学了,不读啦!”
乔之澈端着手中的茶碗,瞧着茶水里头泛着灰的茶叶,水面上好像还隐隐飘着些残渣,愣是没敢喝,一旁的罗武倒是没讲究,吹了几下气就囫囵抿了几口。
裴晚烟道:“郑先生,郑盼男同学的成绩非常优异,在年级能排进前二十,这样的成绩,考上市里的重点实验高中都不是问题,基础打好,以后更是能上个好大学,现在就辍学,实在是太过可惜。”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郑跛子不在乎地摆摆手:“这位老师你不知道,我们这儿很多人家都是这样的,男娃传家立业,要读点书,女娃嘛,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行了,以后要嫁人,最要紧得还是得麻溜地做得一桌子好菜,家务活干利索,未来不被婆家嫌弃”
这话扑面而来的古板大男子主义味儿熏得乔之澈和裴晚烟两人同时皱眉。
一旁的秋英张了张嘴,无奈地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窝着身子低着头的女儿,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跟这种封建思想腌入味的人讨论什么观点,力求掰正他好像已经没什么用了,裴晚烟顿了两秒,开始从国家政策入手:“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政策,无论家长是否同意,都没资格剥夺孩子完成义务教育的权利。”
“害,这有啥,”这点郑跛子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毕业考试的时候让这丫头去考一考,领张毕业证回来不就行了。”
一旁的罗武也有点听不下去了:“老郑啊,你这观点不对哈,现在不管男娃女娃,多读书都是好事,盼男丫头成绩那么好,以后说不定读个大学出来,有出息了还能帮衬家里,你看我家丫头,跟她哥一样的上大学!到时候毕业了找个正经工作,好几千一个月呢,自己体面了,嫁的婆家也才更瞧得上眼。”
这一连串下来,听得乔之澈已经无力吐槽。
这个罗支书,已经算是村里最有文化、最明事理的一位了,就是这样,他的思想也是,女儿读了书有出息了,能帮衬家里,能够让婆家更瞧得上眼。
天啊,乔之澈觉得,自己要是投胎生在这个村里,还不如直接一出生就把她捂死得了。
“罗支书,”郑跛子冷笑了一声:“你家什么条件,我家什么条件?你工作好,家里有闲钱,供得起两个大学生,我家能把大宇那小子供出来都够呛,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这郑跛子油盐不进,罗武也被噎着了:“你这人!”
“如果是担心费用,”裴晚烟冷静道:“这点不用担心,我可以做主,让郑盼男同学的学杂费和伙食费全免,只需要她过来读书就可以了。”
听到这里,秋英有点忍不住:“都免费了,就让闺女继续读一读——”
“闭嘴!”郑跛子呵斥了一声,不满地怒瞪了秋英一眼:“你这婆娘,插什么嘴,有你什么事儿。”
秋英住了嘴,嗫嚅了几下,不敢再说话。
“两位老师就不用操心我们家的事情了,”郑跛子开始赶客:“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就请回吧,我们这儿除了一杯苦茶,也没什么能招待的,别委屈了两位。”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谁劝都不好使。
一旁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郑盼男肩膀一垮,心中最后一点火星子都被彻底浇灭。
她嘴里苦涩,果然
“无知、保守、封建!”乔之澈早就一肚子气,这郑跛子的态度彻底点燃了她心头那把火,蹭地站起来,扯住裴晚烟的手:“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走!”
裴晚烟冷冷看了一眼郑跛子,倒也没有多说什么,顺着乔之澈的力道起来,不过走到了郑盼男面前,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郑盼男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迷茫和请求。
乔之澈在远处瞧着这孩子的眼神,小小年纪就满眼灰败,全然对未来失去了希望,不由得心中一痛。
“我们说的事情,还是希望郑先生能考虑一下,”裴晚烟转身走到门口,离开前依然礼貌地冲郑家人点点头:“叨扰了。”
在几人踏出院门时,秋英又没忍住“哎”了一声,被郑跛子吼了回去。
走了几米远,乔之澈还在那愤愤不平:“什么人啊这是!”
“让两位见笑了,”自己村里的人这副样子,罗武也有点惭愧:“这郑跛子就是这样,大字不识一个,也没什么素质,犟起来谁的面子也不给,等改明儿我再说说他”
“没事,”裴晚烟摇摇头:“他的观念,一时半会难以扭转。”
对于这种已经没救了的人,多说无益。
“快到晚饭时间了,两位不如去我家吃顿便饭吧,”罗武热情邀请道:“乡下人家粗茶淡饭的,两位老师不要嫌弃啊。”
“不”乔之澈正准备拒绝,想早点和裴晚烟下山去,裴晚烟止住了她:“那麻烦罗支书了。”
罗支书挺高兴,总觉得这种高知识分子去自己家,都能给自己家沾点文气,一进家门就喊着妻子:“有什么好菜都摆上来,上午不是刚杀了只鸡?正好也做了吧,我再去菜园里摘点新鲜的菜叶子。”
他识货,知道裴晚烟送给自家那礼盒都要上千块钱,这会子做一桌子好饭好菜回礼实在不算什么,又招呼着两个人去房间里休息一会:“忙了这么半天午睡都没睡吧?这是我闺女的房间,她上大学又很少回来,床铺都是干干净净的,裴校长你和乔老师尽管睡一会,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两人就这么被全程热情安排着,进了房间,面面相觑。
“好热情一家。”乔之澈感叹。
裴晚烟勾勾唇角,不语,并没有告诉她之前给罗支书打电话那领导,称得上是他上级的上级的上上级。
要是这样都不热情,人家白混这么多年的村支书。
虽然罗武让两人休息,但她们当然不至于会躺人家床上,不过走了这么久确实也累,坐那休息了一会,乔之澈又想起郑跛子那嘴脸,越想越气:“还跟那人磨叽什么呢?照我看,反正九年义务教育,不让孩子去上学那就是犯法的,我们找教育局、找政府,让上面的人管,看他放不放人。”
“是,九年义务教育,我们可以采取强制手段,”裴晚烟慢悠悠道:“那读完初中以后呢?高中、大学,总不能强制了吧?他要是想,还是可以随时让孩子辍学,早一年晚一年而已,实际上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到时候不上高中,不上大学,就拿一张初中毕业证,有什么用?还是一样的早早相亲,早早结婚,相夫教子,一辈子就困在这山坳坳里,一眼望到了头。
听了她这话,乔之澈心里酸幽幽的,又像有一块大石头堵着,沉重得要命,一时又想起那时候郑盼男那完全没了光的眼神。
平日里这些事都是在电视剧里、新闻上看到,今天乍一看到现实,感情本就充沛的乔老板心里难受得要命,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不知不觉眼睛都红了,一滴眼泪花就那么淌了出来。
裴晚烟见了,好气又好笑,语气软下来:“哭什么?”
她伸出手指,轻轻揩去乔之澈脸上的泪,神情温柔。
第88章 感性
“没哭,”乔之澈赶紧擦掉眼泪,嘴硬道:“就是眼睛里进了点东西而已。”
裴晚烟有些温柔地看着她。
都说乔之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实际上她却是一个可以因为别人家孩子的经历共情得哭出来的人。
纯粹得很,也赤诚得很。
有时候就是这些小细节,容易让人心头一软。
莫名被裴晚烟这眼神看得不好意思,饶是一向在她面前得寸进尺的乔之澈也有些不自在了,转了转头嘀咕道:“总看着我干嘛。”
“怎么了,”裴晚烟扬起唇,语气听着还有点“轻佻”:“我不能看吗。”
一向都是乔之澈招惹裴晚烟,乍然被小烟烟用这种“挑逗式”语气,她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也有点新鲜,她看了一眼眉眼带笑的裴晚烟,调整了一下心情重新恢复状态,直接搂上了她的腰:“可以看,我长着的这张脸,就是给你看的。”
“咦,好肉麻,”裴晚烟轻哼一声,感受到某人在自己腰际的动作,想推开她:“在别人家呢,你动手动脚地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好歹我还是会注意场合的。”乔之澈脸埋在裴晚烟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满鼻尖都是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心情顿时松快很多,这是一种汲取力量的方式:“别动,让我抱一会嘛。”
注意场合?裴晚烟咬咬唇,想想上山时候的事,想揪她的软肉,这女人还知道注意场合?要是注意场合,怎么可能在骡子背上就——
裴晚烟羞恼地瞪了一眼乔之澈的发顶。她敢做,自己都不好意思说。
“好了,”回够了血,乔之澈抬起头来:“所以郑盼男同学上学的事情应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么放弃,白跑一趟?”
饶是她之前过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应该是很难说服的一家人,但刚刚亲眼见到,而是被那男人保守、无知、落后的思想给气着了,相当腐朽的大男子主义,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对于教育的不重视程度,自私自利的嘴脸,全在那个郑跛子身上展现得淋漓精致。
乔之澈是独生女,自小被父亲宠着长大,要什么给什么,乔父也开明,连自己女儿喜欢的是女生都能良好接受,重男轻女这种事情放在乔之澈身上那更是天方夜谭,
今天乍然一见识,乔之澈只深感自己究竟是有多幸运。
以前对于乔家的衰落,乔之澈还会抱怨一下老天是不是在给她开玩笑,但如今乔之澈觉得自己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再不济她是一个大学毕业接受了良好教育有了一定能力的成年人,就算是落魄的时候也有父亲两三好友接济帮忙,几年时间也就缓过来了,再苦,能苦过连想读书都是奢望,对未来一片迷茫的孩子?
要是就这么放弃了,乔之澈是真不甘心,实在没办法,她就去教育局举报,至少能拖一年是一年。
像是知悉她的想法,裴晚烟拍拍她:“别着急,放弃是不可能是放弃的。”
乔之澈看她:“你有办法?”
“只有父亲是家长是监护人,难道母亲就不是吗?”裴晚烟那时候其实一直分出一分注意力来观察秋英,此刻心里有了些计较:“原本来之前,我还以为郑同学的父母都是一样的观念,但刚才这么一看,很显然她母亲并不是这样的态度。”
“她妈确实不一样”乔之澈皱皱眉头:“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你刚刚也不是没看见,郑跛子对那个秋英大呼小叫的,在家里她就完全没有话语权。”
“但至少我们有了突破口,”裴晚烟沉吟道:“我们得让秋英自己,立起来。”
乔之澈:“立起来?”
裴晚烟点头:“嗯,等会找个郑跛子不在的时候,我们单独去找秋英。”
“好。”既然裴晚烟有主意,乔之澈稍微放了心,心情一放松,看着面前稳重又知性的女人,又开始心猿意马,将她往自己怀抱里带,寻着那翕动的红唇就吻了上去。
“嗯”裴晚烟轻吟一声,用手指挡着她嘴唇拒绝道:“不许在别人家胡来。”
“我就亲一亲,”乔之澈哄声道:“不做别的。”
耳垂乍然被温热的唇含住,裴晚烟身子有点软,妥协了一步:“门,门还没锁。”
乔之澈头也没回,直接手背过去拉上门锁:“好了。”
她又寻住了裴晚烟的唇,研磨轻咬,舌尖试探着敲进去,裴晚烟被闹得没法,认命地搂住乔之澈的后脑勺。
一会是山林里,一会是别人家的卧室,这女人还要玩多大!
——
方才裴晚烟特意嘱咐了罗武,要他帮忙盯一盯郑跛子,要是不在家了就劳烦告知她一声,罗武倒是尽职尽责,隔一会就去晃悠一次,看见郑跛子往村口去了,猜他可能是要去镇子上买烟之类的,赶紧过来敲门:“裴校长,郑跛子出村去了!”
裴晚烟应了一声。
五分钟之前两人刚结束一场“战斗”,此刻正在整理衣服和妆容。
裴晚烟没好气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重新扣上自己领口被解开的扣子。
好歹她还知道这是别人家,还注意了点分寸,没做什么实质性的行为,就靠着墙壁吻了一阵。
但这女人嘴上说着只“亲一亲”,确实是只“亲一亲”,就是“亲一亲”的地方有点多。
连锁骨之下那地儿都光顾了,要不是裴晚烟阻止,估计还能往下。
乔之澈无辜地看着她,好像刚刚闹着非得要给人几个草莓的不是自己一样。
“乔之澈,”裴晚烟缓了缓气,压下身上的燥热:“你越来越过分了。”
不还嘴,乔之澈乖乖听训,心里却想着,下次还敢。
“我先警告你,”裴晚烟圆润白皙的指尖指着她,下了通牒:“以后这种事情,只能在我们自己的房间里做!”
再想在外面这样胡闹,想都别想!
“嗯嗯,”乔之澈先应着,至于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罗支书喊我们了,那个姓郑的不在家,我们可以过去了。”
见她又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裴晚烟睨了她一眼,不过现在郑盼男的正事要紧,还是得先去见见秋英。
两人到郑家的时候,秋英正好在院子外面的菜园子里摘菜。
“盼男妈妈,”裴晚烟扬声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裴校长?乔老师?”去而复返的两人让秋英惊了一下,又想到郑跛子现在不在家,随即松了口气,热情道:“两位老师再进来喝口茶吧?”
刚刚不过才见了一面,就能记住两个人的姓氏,这让乔之澈对秋英的印象好了一点,不像她那老公,说半天话还在那里这位那位的记不住人,连半点应有的待客之道都不懂。
“就不进去了,”裴晚烟笑道:“我们就同您在外面走走,说一说盼男同学的事情。”
虽然郑跛子已经吩咐她了,再遇到这种上门家访的老师直接别理,但提到女儿,秋英面上纠结了一瞬,还是点点头:“好。”
她就着井水洗了把手,跟着两个人沿着村里的田埂走。
许是心里憋闷久了,还没等裴晚烟怎么说话呢,她就自己打开了话匣子:“我家那丫头,从小成绩就好,读书最刻苦了,整个村的娃娃里,就没几个比她肯用功的,当初她考上县里的中学,我高兴啊,我们大字不识几个,哪里料到闺女能这么会读书啊,照这么读下去,以后当个出息的大学生也不是不可能……”
说着说着,秋英还有些激动,眼泪都流出来了。
自家闺女现在每天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她这个当妈的是看在眼里的,心当然是痛的,也怨,怨郑跛子这个当爹的怎么就这么狠,更怨自己没用,替女儿说句情都不敢太大声。
“既然您都知道,”裴晚烟温声道:“为什么不让盼男继续读呢?”
“我……”秋英语塞,苦笑了一下:“我家那口子,你也看到了,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不让丫头读书了,谁来劝都不好使。”
“盼男妈妈,”乔之澈有些不满地开口:“您别忘了,您是盼男的母亲,您也是她的家长。”
妈妈也是监护人,只要妈妈这边愿意,继续送郑盼男读书也不是不可能。
“两位老师,”秋英摇摇头,满脸苦涩:“我也不瞒你们,我在家里的处境你们刚刚也是见着了,根本说不上话,养家的是男人,做主的也是男人,连我伸手要点钱都不容易,又怎么供丫头读书……”
“盼男妈妈,”裴晚烟耐心听她讲完后,突然来了一句:“你就没想过要工作吗?”
秋英愣住了。
工作?这是她近二十年来婚姻生活里想都没想过的词语。
她十八岁就嫁给郑跛子,十八岁之前的人生,从懂事起就在家里帮衬家务,甚至连本书都没读过,大字不识一个,结了婚以后基本就是靠郑跛子养着家里给口饭吃,连村子都没怎么出去过,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赚钱的可能性。
“不成不成——”秋英下意识摇头:“我字都不认识几个,哪能干什么工作啊,还是别出去丢人了。”
第89章 教训
看到秋英想都没想就摇摇头,乔之澈就想皱眉头。
丢人?出去工作靠自己双手赚钱,有什么好丢人的?
她语气有点冲:“靠别人养着给口饭吃,连自己女儿读书都做不了主才叫做丢人!”
秋英脸色一白。
“乔之澈!”裴晚烟赶紧斥了一声,乔之澈也反应过来自己语气有点重了,后知后觉地道歉:“对不起,我话有点重了……”
“没事乔老师,”秋英摇摇头,苦笑道:“你说得没错,我这个当妈的就是没有用,一分钱都赚不到。”
“盼男妈妈,你不要妄自菲薄,”裴晚烟顿了一下,换了个用词:“你不要对自己不自信,这世间的工作有很多种,只要愿意,每个人都可以依靠自己的劳动来获得报酬。”
“我还能去哪里?”秋英曾经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出去打工,比如隔壁刘家的媳妇就去工厂里干过活,她都打听过了:“即便是工厂里的工人,也是需要认识几个字的,我就是完完全全的睁眼瞎,现在年纪又上来了,做女工都没人要。”
乔之澈看了裴晚烟一眼,听到这里大概知道了她是什么打算。
果然,裴晚烟开口道:“我们梧桐中学学校食堂,还需要一名做饭阿姨,平时就是负责学生的一日三餐、碗盘清洗以及替学生打饭,月薪四千左右,提供食宿和买保险,周末放假,不过确实有点辛苦,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来呢?”
秋英愣了愣,又开始不自信了:“我…我没干过这种…”
“会有负责人带你的,”裴晚烟笑了,看她神情松动,起码这事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温声道:“只要你会做饭,这事就没什么难的,那些注意事项,都会教给你的。”
秋英自然会做饭,她做饭都做了几十年了,郑跛子那人嘴巴又挑,菜一点不好吃就要骂人,吃不起山珍海味,一些最基本最便宜的食材她都得做出花来,没人比她更会做饭了。
乔之澈也添一把火:“姐姐你看看吧,到时候你在食堂里工作,盼男在学校里读书,互相照应着,多好,而且有了工作,也能接着供孩子以后上高中,上大学,而且这工作还特稳定,学校一天不倒闭,你就一天不会失业。”
什么倒闭不倒闭的,这张破嘴,当着自己这个校长的面在说什么呢?
裴晚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恨不得又上手掐她的肉,乔之澈调皮地冲她吐吐舌头。
这两人的眉眼官司,秋英可没工夫注意,她现在内心天人交战,裴晚烟提出来的条件很吸引人,却还是下不了决心:“我——”
“没关系,你不用急着给我答复,”裴晚烟从手包里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想好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秋英接过纸,脸上闪过一丝动容:“谢谢裴校长,还有乔老师……”
自己家的事情,还得两位老师亲自上门操心成这样,甚至还答应给自己提供工作,秋英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满心的惭愧和感谢。
等跟秋英分开,乔之澈问裴晚烟:“你觉得她会来吗?”
“我也不知道,”裴晚烟微微摇头:“她在家做当家庭主妇当了很多年,从未工作过,很多东西已经成了习惯,乍然要她出去面对社会,确实很不容易,需要时间去消化。”
乔之澈:“但她要是不来,郑盼男可能就真的读不了书了。”
“是,”裴晚烟并不否认:“我不会强行干涉,一切必须靠她们自己立起来,不然外人怎么帮扶都没有用,她是母亲,应该对自己女儿的未来负起责任。”
上门劝说、提供工作、给她们选择,裴晚烟代表校方,已经给予了能给予的,剩下的只能看她们自己。
乔之澈心里闷闷的,想把那个郑跛子抓起来揍一顿,但也只能是想想,她们能够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那我们回去吗?”
解决完了正事,裴晚烟开始算账:“我问问你,你刚刚叫谁姐姐呢?”
“什么?”乔之澈懵了一瞬,这才想起自己刚刚随口喊人说的一句话,居然被裴晚烟记上了一笔,百口莫辩:“我,不是,我随便喊的,我不叫她姐姐,总不能叫阿姨吧?”
“哦,不叫阿姨就非得叫姐姐了?”裴晚烟现在就是摆明了不讲理:“随便一叫就能叫这么甜,那好啊,你去叫别人姐姐吧。”
乔之澈:“………”
姐姐,吃醋了你就直说好不好!
“好嘛,”乔之澈扯了扯她袖子,哄道:“我以后只叫你姐姐,好不好?”
“谁要当你姐姐,”裴晚烟挡开她:“我就没比你大多少,别装嫩。”
再哄也没用,晚了,已经生气了。
“我觉得你说的对,”乔之澈回过味来,心中又开始偷笑,故意凑近去贴在她耳边道:“姐姐这个词,确实不能随便叫,毕竟有句话叫——”
她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了一句话。
裴晚烟脸瞬间通红,胸膛起伏几许,抄起脚就往乔之澈的鞋面上踩去:“乔之澈!”
然后怒气冲冲地走了。
乔之澈一脸痛苦地揉着自己的脚背,十分委屈,她这话也没说错啊。
白天叫姐姐,那晚上就………
那要不她来叫?也行啊,她没意见。
——
在罗武家吃完晚饭,又给骡子喂了把草料,两人与罗家人告辞,继续坐着骡子下山。
出发之前,裴晚烟警告乔之澈:“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再敢胡闹,我就把你踹下去。”
乔之澈保证:“我真不会。”
小烟烟把她想成什么了?她又不是一天天脑子里只剩下那点事儿,白天那是因为……氛围实在太好了,不做点什么都对不住当时那气氛嘛。
虽然她保证了,裴晚烟还是不放心,上去之前道:“你给我坐前面去。”
“啊?”乔之澈脸红了一瞬,蚊子一般的声音道:“你…你洗手了吗?”
她在前面……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注意卫生嘛。
裴晚烟:“???”
实在懒得再气,裴晚烟长腿一跨上了骡子背,拉起绳子,微微一笑:“你自己想办法下山吧。”
然后直接一拍骡子脑袋,踢踏踢踏一阵风似地走了。
愣在原地的乔之澈:“等等?”
不是,她还没坐上去呢!你倒是拍拍屁股走了她怎么办啊!!
一阵凄凉的风刮过,带起山中树叶沙沙作响,那女人骑着骡子早不见了踪影,乔之澈欲哭无泪,恨不得给自己的嘴巴一巴掌。
让你嘴贱!
最后乔之澈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时间,累死累活的爬下山回到宾馆的时候,裴晚烟已经美美洗完澡,躺在床上滑手机了。
看着她一脸菜色地进来,裴晚烟压下嘴角的笑,非常好心道:“骡子我已经帮你还了,热水也已经帮你放好了,贴心吗?不用谢。”
乔之澈:“……我谢谢你。”
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她整个人完全累瘫了,直接倒下来想躺床上,被裴晚烟非常嫌弃地用腿挡住:“一身脏死了,不准躺床上,洗完澡才能上来!”
“我连手都抬不起了,”乔之澈哀嚎道:“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裴晚烟冷笑:“你不敢什么?乔老板真是说笑了,居然还有乔老板不敢做的事情?我可不敢想呢。”
连光天化日之下骑在骡子背上做那种事都敢,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白天是因为要忙郑盼男的正事,裴晚烟暂时没工夫理,现在得了空,她开始“新仇旧恨”一起算,自己可没忘了这可恶的女人那时候是怎么折腾她的!
乔之澈哑口无言。
当时确实自己做得有点过火,小烟烟都开口求饶了,她还反复来了好几次,现在挨怼也是应该的。
而且让向来清冷稳重的校长大人在林子里……确实有点突破她的接受程度了。
想到这点,乔之澈乖乖认错:“我下次真的不会了。”
裴晚烟气得狠,看她可怜兮兮又挺累的样子,又有些心疼,伸手使劲儿捏了捏她下巴:“赶紧去洗澡。”
不是她非得做这么狠,主要是这人不教训一下,不长记性。
可教训了吧,自己又开始心软。
裴晚烟想,这世界上,自己也就拿这个姓乔的女人没有办法了。
等洗完了澡出来,床上的人已经盖上被子躺下了,背对着她,曼妙的曲线掩藏在被子下面,只开着床头柜前一盏昏黄的小灯,半明半暗的打在女人身上,还挺有一种电影的氛围感。
因为是宾馆的小房间,如此场景之下,乔之澈莫名有一种她们两个人私奔到了世界尽头的错觉。
她轻手轻脚地上床,唯恐打破这样的氛围感,掀起被子躺在裴晚烟旁边,又伸手去抱她的腰。
裴晚烟并没有睡着:“不许乱动。”
“我不做什么,”乔之澈将脸埋在她颈后小声道:“我就想这样单纯抱一抱你,再说说话。”
抱可以,聊天也可以。
裴晚烟身体放松下来:“你想说什么?”
第90章 夜话
裴晚烟身体放松下来:“你想说什么?”
“还有一周时间,”乔之澈掰着指头数:“你就不能稍微剧透一下嘛?我有没有戏,到时候我到底是哭还是笑,反正也只差这么几天了。”
一个月期限,她给自己的日历做了个标记,看着剩余的天数越来越近,乔之澈期待的同时内心却依然有一种慌张感,这段时间,自己和裴晚烟的相处,其实好像已经跟实际的情侣没什么两样了,但她一天不松口,乔之澈的心就一天落不到实处。
都到这时候了,乔之澈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信心,裴晚烟会一定答应她。
想想也是好笑,明明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只是让裴晚烟原谅自己,顺便把小卖部合同签了,结果一靠近这女人,自己又挡不住再一次沦陷。
又或者说,自己从没忘记过。
小小的宁知,像是把一切与世隔绝了一般,是只剩下她们两个的小城,她只是裴晚烟,她也只是乔之澈,不再有外界各类因素的纷扰,这让她更有勇气,但也一直在害怕,害怕出了宁知,即将面对的一切,将她们这乌托邦一般的幻梦给直接戳破。
这些话乔之澈都没有说出来,只手臂微微用力,搂紧了怀中的女人。
裴晚烟不给机会:“不成。”
说了一个月就一个月,少一天少一分少一秒都不行。
乔之澈轻叹口气:“好吧。”
感受到乔之澈的情绪,裴晚烟眼睫颤了颤,终究还是心软,转过身来捧着乔之澈*的脸,灯光昏黄,一点点光线打在她的脸上,反而衬托得乔之澈的五官更为精致。
她软了语气:“今天是怎么了,这么脆弱,又哭鼻子,还撒上娇了。”
小烟烟温柔的时候也如此迷人。
而且这女人大多时候嘴硬心软,如此柔和的时候并不多见,乍一展现出来,非常让人欲罢不能。
怔愣了一瞬,没有再提两人感情上的事情,乔之澈转到另一件事上:“今天的事,就是让我有点难过,看到郑盼男的处境,我甚至觉得我家里这点事儿都不算什么事儿了,这么小的孩子,连接受教育都是一种奢望,我当时看到她的眼神,真的心有点痛。”
那眼神里,全是迷茫、失落、沮丧,却还是能看出强烈的对读书的渴望。
才十几岁的孩子,原本该是青春烂漫的年纪,就被迫拥有了这么多复杂又沉重的情绪。
“是不容易,”裴晚烟轻声宽慰:“所以我们努力解决,再想想办法,尽力劝说一下她母亲,若是实在不行——”
她顿了一下,哄道:“那就像你说的,直接交给教育局干涉,至少能读一年是一年,行不行?”
听到这女人哄孩子一般的语气,乔之澈心里头再沉闷也忍不住笑起来:“我有什么行不行的,能够让孩子恢复上学,当然好啊。”
裴晚烟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力度很轻,带着安抚。
“我只是在想,”乔之澈握住她手,接着道:“从盼男的妈妈,再到盼男,这是多少这样家庭女孩子的缩影?像这样的家庭,这个世界上到底又有多少,就是因为她们性别是女性,就永远是被放弃永远是不被偏爱的那一方吗?明明她们或许可能更优秀。”
这种思想是社会日积月累堆积下来的,轻易很难改变,乔之澈也知道对于这样的现状很难有办法,但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
“这样的事确实不在少数,”裴晚烟沉默了一会,才道:“要改变,也确实不容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放弃了,还有许多为改变女孩子处境而做出努力的人,一点一点做,水滴穿石,总有一天能质变。”
她并不想空口白话的说一定就能怎么怎么样,每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虽然她是校长,但就算是校长,这次光是劝说一个家庭改变主意都不容易,不过再不容易,也得有人去做。
“我……”乔之澈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说出了盘旋在自己心里有一阵子了的想法:“我一直在想,自己该做什么,难道要一直开小卖部下去吗,这样我又怎么追得上你的步伐——”
“开小卖部怎么了,”裴晚烟手指磨搓了一下她的下巴,打断道:“乔老板妄自菲薄了,我一个穷教书的,基本工资估计还不如乔老板月收入一半呢,我有什么资格好嫌弃乔老板的。”
乔之澈笑:“那我这小卖部的存活,还得看裴校长高抬贵手肯签合同呢。”
“绕来绕去原来目的在这呢,”裴晚烟哼了一声:“行啊,回去就给你签,签了就别过来找我了。”
故意不讲理的女人让乔之澈觉得有点可爱,心情都松快很多:“那我还是不签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这种事情我可不干。”
裴晚烟听得受不了,又转过身去:“谁要做西瓜。”
当西瓜有什么好的,好被你一口一口吃掉不成?
“不开玩笑了,”打趣完,乔之澈用手指勾起裴晚烟的头发绕着玩,语气有点认真:“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我想做的事情、我能做的事情,我觉得我大概有点答案了。”
“你说。”裴晚烟对于乔之澈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见,但现在摆明了这人就是要自己问一嘴,于是配合地开口。
乔之澈正色道:“我想当老师。”
裴晚烟:“………”
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什么啊,”等了几十秒都没等到该有的反应,乔之澈有点羞耻:“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什么老师?”裴晚烟有点艰难地问:“还是生理卫生教育课老师?”
乔之澈:“………”
乔之澈:“正儿八经的、在学校教书育人的老师。”
此话一出,裴晚烟继续沉默了。
看她这反应,乔之澈有点泄气:“果然,你也觉得我不能胜任这份职业是不是。”
其实乔之澈心里也有点数,自己大上学期间是什么逃课挂科、上房揭瓦的不靠谱样儿,估计好几年过去大家都能记忆犹新,也不怪那时候自己说自己是老师的时候,夏赫荣那副表情,在以前的熟人们心里,乔之澈这个名字就完全不能跟老师这个词联想到一块儿去。
家长信赖的老师,都得是裴晚烟这样的,稳重、成熟、冷静,瞧着就非常靠谱,非常放心把孩子交出去。
“也不是,”裴晚烟终于开口:“就是……有点突然,怎么想的要当老师了?”
“我就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事情,从邱茉到姜甜再到郑盼男……就觉得,你的这份职业挺有意义的,”乔之澈下巴靠在她肩上,几乎是在耳语:“我天天窝在小店子里,装货卸货,扫码收银,成就感,感觉远远没有你所做的事情来的多。”
“意义是自己定义的,”裴晚烟的耳廓被她温热的呼吸轻扫着,有些颤栗,还是尽力稳定着语气:“你得确定你想做的这份职业,是你真心愿意想做的,而不是为了什么外在的意义作为负担,又或者……仅仅是因为我。”
“因为你不可以吗?”乔之澈感受到她的身体变化,又坏心思地故意撩拨了一下。
“不…行,”裴晚烟呼吸急促了些:“你是你,我是我,没必要因为我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如果能跟你一个学校同事,那就更好了,”乔之澈笑道:“女朋友就是领导,咱们单纯的校园play变成了职场剧,这就是成长啊。”
“乔之澈!”裴晚烟警告她,没好气地推开她又开始乱动的手:“你要是打着这个主意,你就给我趁早死了这条心,这份职业可不是为了方便你谈恋爱的。”
瞧见裴晚烟真有点动怒了,乔之澈迅速见好就收,老老实实道:“我是真想当老师,我不是美术专业的吗,可以当个美术老师啊。”
沉吟了几秒,裴晚烟还真开始思考这女人能当老师的可能性,她云大毕业的,光是学历这方面要当教师完全没问题,就是——
“那你得先去考个资格证。”她认真建议道。
几年没碰过笔,说起要考试乔之澈还真有点犯怵。
不过她就没有服输的道理:“考就考。”
“那你先考上,”裴晚烟想,给她找点事做也行,起码这是学习上进的事情:“等你考上了,再说当老师的事情。”
乔之澈有点期待:“那我要是考上了,有什么奖励吗?”
“好笑,”裴晚烟冷笑一声:“你自己要当老师,自己的事情,又来问我要奖励。”
“其实这个奖励也可以马上就给,”乔之澈在她耳边撒着娇:“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
“乔之澈!”裴晚烟强撑着厉声道:“是谁刚刚说只会躺下说说话的!”
“刚刚是刚刚,”乔之澈触及到指尖的湿润,轻轻啄了一口她的唇:“但是现在嘛……好像是你情我愿?”
裴晚烟紧咬着唇,刚刚贴着脸轻声细语,确实激起了她一些感觉,她咬牙切齿道:“你不累吗?一天能来这么多回?”
乔之澈指尖压了压:“所以你不喜欢嘛?”
“不……喜欢,”裴晚烟紧紧抓着她胳膊,嘴上偏不如她的意:“只给你半小时,速战速决。”
“半小时?”乔之澈不满,加重了手上力道:“你瞧不起谁呢?”
“嘶…轻点…一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
“………”
“好不好嘛?”
“要做便做,废什么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