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绑架风波因为当事人的清醒和陪同者的过于强硬而消弭于无形。
当然, 绑架的人有自知之明也是和平解决事情的一个要点。
在姜山跟着胸口碎大石的大汉来到人群之外没多久,宴崇山、史驰飞、刘恩佑和齐深也都快步过来了。
在看到姜山正和那个梳着辫子的小丫头温声说话的时候,宴崇山和史驰飞都松了口气。
虽然这种可能极低, 但他们还真担心小先生会被这杂耍团大变活人变消失了。
而齐深看见姜山还完好无损的站在那里的时候,肉眼可见的身体表情僵硬了一瞬。
“大哥,我就说你太过担忧了, 不过是骗人的障眼法而已, 怎么可能真把小先生变走?”
刘恩佑不在意的笑着拍了拍宴崇山的背。
“偏你刚刚那么着急, 还说屠七也跟着走了特别危险!”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眨了眨眼, 有些诧异的看向宴崇山。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义兄的眼中感官不怎么样,但这是不是也太差了点?
宴崇山接收到屠门明光的眼神,略微有些尴尬, 但他大丈夫行的正做的端,也不怕得罪人。
“毕竟老五才刚来, 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知道小先生的重要性而故意潜伏起来趁机想带走小先生另奉新主?”
“反正你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 我会一直盯着你!”
屠门明光啧了一声,难得有些无语。
姜山却忍不住想笑。
怎么说呢, 某种程度上宴崇山的感觉也不是不对。只是屠七不是想把他带走另奉新主, 他自己就想当那个主来着。
而真正想要带他走的人——
姜山看着从刚刚开始脸上就没有笑容、默默用眼神和那边杂耍班子交换的齐深。
真正潜伏起来、并且潜伏成功了的人在这里呢。
齐深此时心情很是焦躁。
他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怎么临到执行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从十几日之前刘阔找到小先生的踪迹之后, 他就知道他在刘阔军营里潜伏能够做到的对他打击最大的事情是什么了——
原本他是想要弄清楚刘阔的所有内物账目、储粮地点、还有军备以及军队状况。
然后在关键的时候逃离或者给予刘阔致命一击。
当然他也想过给刘阔下毒、或者找机会直接杀死刘阔。
但刘阔此人实在是太过小心,他从未见过如此在意自己生死的统领!
他在益州军潜伏四年,就知道刘阔有两个替身、四个贴身死士、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让死士离开他身旁。
而想在饭食里下毒更是难上加难, 所有的菜刘阔自己不会吃超过三口,而且每一道菜都会有不同的三个人提前试吃确保无毒。
齐深:就离谱。
还没成天子呢, 这家伙就用天子的待遇严格要求自己了!
所以哪怕齐深很有城府、精于算计,但在刘阔的军营里也没能找到什么漏洞给刘阔带来什么大的问题。
哦。
他倒是也知道刘阔有个小本本。
他总是会在那小本本上记点什么。
毕竟作为义子他有时候晚间会去向刘阔回报一些事情,就能看见刘阔伏案在那小本本上写写画画。
他也试图看过那小本本上的内容。
但刘阔对于那个牛皮小本极其警觉, 每当他刚有靠近的意图、刘阔就已经快速收起小本本放入怀中。
他完全无法看到小本本里的内容是什么。
因此,齐深断定,那小本本里有刘阔最大的秘密!
说不定可以凭此直接毁掉刘阔,毁掉益州军!
于是齐深就花费整整两年的时间,做了一个到如今都让他每每想到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的决定。
他要把刘阔的小本本弄到手、记住他的机密!
为此他花费了两年时间。
制造了各种机会、浪费了许多人力和钱财。
终于在半年之前他成功了!
天知道那时他有多么激动!他甚至已经想好把这小本本抄录一份之后、带回给主公主公凭这机密一举打败刘阔的高兴样子了!
结果呢?
齐深深吸口气闭上眼。
是现在想来还会觉得堵心的糟糕结果。
那个小本本上!竟然是!
所!有!人!的!小!账!
当时齐深看到第一页之后就麻了。
不信邪的继续往下翻、接连看到属于自己、周先生、几个义弟、甚至是大哥的小账后他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把把那小本本摔到地上大骂了一句:
“有病吧!!”
谁家主公在背地里记义子和臣子的小账啊!
而且都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什么今天没有奉承我、今天竟然瞪我、今天我说话他竟然不听的小的不能再小的账!
这些东西都记你那牛皮小本本能不能撑一个月啊?!
而最重要的是,他千辛万苦费尽心思得到的这个小本本……根本没用啊!
谁会相信一方统领竟然会记这个?!说出去都会觉得丢人的程度!
而就算他能一力证明刘阔确实是会在背后记人小账的、和他表现不符的小人。
那又如何呢?
就像现在在宴饮之时大家已经习惯性对刘阔奉承两句,只要用周先生的说法——那不过是主公的小爱好而已,无伤大雅便可。
那小本本确实让人觉得从心中不快、大概就算是脾气最好的周先生和最敬重刘阔的宴崇山也会因为自己也被记了好几笔而生气、难过。
但谁会因为这点小账就弑主杀人?
最多会动摇一阵军心,但刘阔此人惯会做表面功夫,说不得过些日子那些被他记嚣张的人就又被他安抚好了。
尤其是……周元和与宴崇山。
这一文一武是刘阔益州军的两大支柱。
而他们两人一个与刘阔有知遇、救命之恩,另外一个更是刘阔最好的友人的儿子。
刘阔为宴崇山和孙成海打了不知多少次,宴崇山只会对他感恩戴德,怎会因为几句曲曲就反叛?
所以。
齐深花费两年,最终寻了个寂寞。
齐深在那些天里心情非常糟糕,已经达到了恨不得想要去拔刀干死刘阔的程度。
但他打不过宴崇山。
甚至连刘恩佑都打不过。
就只能憋屈的按下内心、继续等待时机。
终于!
他等到了姜寰清!
刘阔那心胸狭隘惯会装模作样的家伙怎配让小先生奉为雄主?!
小先生更适合他家主公才对!
而且把小先生带离益州军对小先生也是好事,他才不信刘阔那个伪君子会在背地里不记小先生的本本!
所以齐深提前几天就动用了他在常德最多的人手、务必要把小先生带走打包给他主公。
他一切都算计的好好的,怎么到最后没能实行?
小先生竟然没被带走、竟然还和老石、玲珑他们相谈甚欢?
齐深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姜山是不是用了什么神仙手段,直接就迷惑了他的同伴们。
毕竟就算是要以理服人,小先生服人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啊。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屠门明光。
他突然脸色微变,想到当时他在缠着宴崇山几人的时候竟然没注意到这个老实的五弟是什么走了的?
好像从一开始,这人就没有理会自己的拖延、直接向着这边来了?
齐深不确定的看向屠门明光。
这个新来的五弟他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他看起来实在木讷。
平日里就喜欢自己呆着,要么练箭要么举石。从不往人前凑、也不多说一句话。
如今想来……
他该不会有另一幅面孔吧?
然后,他就对上了姜山过分平静的目光。
明明小先生只是看了他一眼,齐深却汗毛倒竖、连自己被发现是奸细然后葬在哪里都想好了。
好在,小先生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齐深还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益州军已经不宜久留、他今晚就要走!
只希望小先生心里再有怀疑也到明日再禀告刘阔,让他有逃跑的时间。
于是之后回府的路上齐深心情紧绷一直都没怎么说话。
倒是姜山拿着玲珑小姑娘送给他的那方变色锦帕很有兴趣的看来看去。
那个小姑娘对色彩的敏感度高于常人,他手上的这方锦帕绣着的是云霞、但在阳光之下不同的角度这些云霞仿佛会流动一般。
实在是放在现代都很难找到的艺术品。
可惜这种精密的绣活不能绣的太大,不然……如果借用光影和地利,怕是能出一只奇兵。
姜山的心情不错,白聪明啃着挂在嘴边的胡瓜也摇头晃脑地心情不错。
眼看着城主府就在眼前。
忽然姜山若有所感地停下脚步、惊疑抬头。
身边的屠门明光和宴崇山几乎在同时有了动作、爆喝出声——
屠门明光长臂一捞直接把姜山按入怀中、下一瞬毫不迟疑一脚踹在白聪明屁股上。
白聪明猝不及防伊昂一声硬生生被踹地向前跑了三米,回过神之后虽然不觉得屁股特别疼,但依然转头对着屠门明光骂骂咧咧。
“伊昂伊昂伊昂!”
也是在这时,宴崇山脱口而出的“先生小心!”刚刚落下,但很快他就发现那支弩箭并不是向着姜山,而是直取白聪明的头颅。
宴崇山瞳孔一缩、拔剑而出!
锵一声,剑锋精准地劈在飞箭中间、直接把这支弩箭劈落在地一分两半。
直到此时,史驰飞和刘恩佑才察觉到危险,又因自己的反应竟然比宴崇山和屠七都慢了一步心生恼怒!
“何方宵小敢在此造次?!”
“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两人分别拿出自己的兵器准备大杀四方,然而跑出来的却是益州军中的另外一个将领。
这人名叫马元风,在屠七没来之前,是益州军最擅长射箭之人。
也是刘阔相当喜欢且信任的同乡将领。
“啊呀!刚刚我那一箭有没有误伤到人?我正在试主公送我的新弩弓,谁知那弩弓弓弦太紧、且底座不稳,不小心射出了弩箭。”
“啊呀啊呀!是我不对!诸位公子还有小先生可否受伤?!有没有受到惊吓!
天,日后三日我都不会再碰那弓弩了!”
马元风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很锤自己的胸口、表现出了极其明显的懊恼后怕之色。
大概是因为他和刘阔是同乡老友的关系,这一番装腔作势也挺能唬人的。
但装的就是装的。
姜山眼神冰凉地看着此人。
毫无疑问,他刚刚那一只巨大的弩箭是想要直接射杀白聪明的。
白聪明虽然脖子很硬,但弩箭和普通的弓箭不同,以刚刚那只弩箭的力量和锋锐程度,白聪明要是被射中只怕会被直接贯穿脖子或者脑袋、当场死亡。
“……伊昂。”
原本骂骂咧咧的白聪明在看到地上那只弩箭之后也不骂了,声音也一下子落了下去四蹄都有点发抖。
然后它就快步冲到姜山的怀里,埋头不肯出来了。
姜山没有理会还在道歉的马元风。
第一次非常郑重地转头看向屠门明光:“……多谢你。”
再转头看向宴崇山,认真道:“也多谢宴将军。”
虽然宴崇山的速度慢了一些,但他是认真的要救白聪明。
宴崇山从未见过小先生这样郑重又真诚的表情,正有些不知要说什么好,就听到旁边的老实屠七开口:
“先生不必谢我,
是我心之所愿。
我愿永保先生开怀无忧。”
姜山对上那双眼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而宴崇山:“……”
此时兄长看着他最小的义弟大为震撼,甚至有点怀疑人生。
不是,你这么能说的吗?
你的不善言辞遇到小先生就突然无药而愈了是吗?
还有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姜山才看向还在道歉的马元霸,以及从城主府出来的一脸担忧的刘阔。
“呵。”
刘阔+1。
他看了一眼齐深。
今晚我送你一路好走。
齐深:……?
第32章 二顾茅庐 快别喊了我的小先生!……
当刘阔从城主府走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满——马元风不是总在他面前吹嘘百米之内百发百中吗?
怎么这一次却还让那头驴活了下来?
不光老实的屠七能够眼疾脚快地踹那头驴一屁股让它逃走, 就连老大宴崇山也有时间拔剑斩断弩箭。
这就证明马云风的箭还是不够快啊!
还有老大和小七也是的,救助小先生就行了,还管那一头驴作甚?
如此一来, 只怕那头驴更难杀了。
刘阔这样想着眼神就带出了几分不悦,他一点都不想军中再多一头他看着碍眼却怎么都杀不掉的畜牲。
不过现在还是要率先安抚一下小先生。都说小先生心慈仁善,应该也不会对这件事太过生气吧?
于是刘阔在姜山面前做足了面子、无比诚恳的道歉、甚至还想摸摸白聪明的大脑袋表示安慰。
但他第二次被一头畜生喷了响鼻。
刘阔笑容一僵。
在心里又给这畜生记了一笔。
果然这就是那追风第二。
迟早留它不得!
好在小先生并没有太过生气, 只是表示之后会和他的驴形影不离, 这也没什么关系, 再找时间动手便好……
“主公。”
刘阔微笑:“小先生何事?”
姜山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 特别认真地道:“主公,其实有件关于白聪明的事情我没告诉主公。
之前觉得大概不是很必要,但现在想想, 还是告诉主公更加稳妥。”
刘阔看着姜山那微微带些不安和歉疚的眼神,忽然有了点不祥的预感:
“先生请说。”
“这头驴其实是一头小神驴。”
“我和师父捡到它的时候, 又饿又困、恰好在山中迷路。”
“偏偏捡到它之后在它的带领下、我们从深山云障中走了出来。”
刘阔谨慎地看了一眼白聪明:“这……大概只能说是这头畜、嗯, 白驴善于识途?”
姜山点头,“当然这件事不足以让师父认为它是小神驴。”
“但神奇的是, 因为最开始它太小且后腿有伤、我和师父要游历四方实在不方便带着它。”
“便要把它送人收养。”
“结果每次把它送人之后我和师父都会倒霉。”
刘阔:“嗯?”
姜山微笑:“我是总会遇到一些小意外, 但师父必定会破财。”
刘阔:“嗯?!”
“然后我们都会在下一个必经之路上遇到这头驴。”
刘阔:“莫非它还自动跑出来了不成?”
姜山点头, 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不论我们把它送到谁家,殷实的农家也好、高门大户也好, 它都待不到一天就会自己跑了。”
“然后必定等在我和师父的必经之路上。”
“因此你们便带上了它?”宴崇山也感兴趣的插了一嘴。
姜山看了一眼这个义子老大,又拍了拍白聪明表情有些微妙:“因为师父的盘缠终于没了, 我们坐的马车也坏在了半路上、马也跑了。”
“最后就只能带着驴走了。”
宴崇山:“。”
这样说的话,这头白驴好像还真有点神奇啊。
“伊昂!伊昂!”
主人你在说什么鬼话!驴才不会破财!
“好在之后带上了它师父就没再破财了,甚至我们一路顺遂、还多有奇遇, 以及意外之财。”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之后每次我们若有遇险,若是自然伟力也就罢了。但若是有人故意伤害白聪明,短则一日多则三日,那些人必定破财。”
刘阔脸上露出了慎重和狐疑之色:“真的吗?竟如此神奇?”
“当然是真的。”姜山诚恳地看着刘阔:“所以主公,为了不连累咱们益州军破财,希望您也对白聪明的安全多加几分护卫和重视,不然……倘若让主公损失惨重,寰清也是会于心不安的。”
刘阔与姜山对视,两人都一脸诚恳,片刻后刘阔笑了起来:“先生放心!既然这是一头小神驴,那刘某自然要保证它的安全!”
姜山拱手:“那就多谢主公了。”
说罢,他便牵着白聪明在众人或怀疑或惊叹的目光下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屠门明光自然跟着他一起,宴崇山几人也觉得此事有些尴尬、也陆续离开。
直到城主府前只剩下刘阔和马元风两人。
马云风震惊不安:“主公!这这、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属下的俸禄可不够多、还要分给小桃红、小绿柳、圆圆美人,实在经不起一点破财啊!”
然后马云风就被刘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那不过是姜山为了保护他的驴编得故事而已!目的便是让你心生不安、不敢再轻易向他的驴动手!”
“这世间怎么可能真的有神灵之物?!”
马元风立马竖目横眉:“那小子竟敢驴我?”
然后他又皱眉气弱:“可那毕竟是天下第一谋士啊,万一他所言都是真的呢?”
刘阔看着姜山和白聪明的背影嗤笑一声,大袖一甩:“呵!真的吗?某不信!”
“除非他三日之内就让我破大财!”
马元风:“……嗯……”
怎么说呢,他有一种主公真不该说最后那一句话的奇妙的预感。
好像主公身后插了一根军旗似的。
当夜。
一声急促而尖锐的示警声响彻了整个城主府。
刘阔在睡梦之中猛然惊坐而起,刚坐起来便听到了一声能把他耳廓震聋的爆喝:
“刘阔伪君子出来!今日我便要在天下人面前揭穿你的真面目!”
刘阔心中大怒、一把摸到枕头之下的长剑便冲出屋舍,他身边的死士随他一起个个气势汹汹。
然而一出屋门,他便有些懵。
就在他城主府的城墙之上竟然站着两个人,那面容竟一个比一个让他熟悉?!
“三儿!你在作甚?!快放开小先生!从墙上下来!”
刘阔心中已经有了某种猜测,但他实在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测为真。
然而回应他的是齐深拿着一个圆形器具的嘲讽吼叫。
“无耻刘阔!你还不配做我之父!想想这四年来每喊你一声义父都让我觉得屈辱与愤怒!”
“刘阔,你表面上仁义道德,但背地里你知道你自己你是个多么无耻的小人!”
刘阔听着齐深一句一个小人、开口闭口都是无耻,心中恼怒至极。
他恨不得抬手直接让府城中的弓箭手把这个胆敢背叛他的义子射成刺猬,但这狡猾的家伙所站的墙头刚好在一个拐角、背靠两棵大树、而被他掳在身前的姜山刚好挡住了他的全身。
他总不能把能让他问鼎天下的第一谋士给射杀了吧?!
于是刘阔只能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三儿!为父不知你到底听信谁的欺骗要选择做出此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但小先生何其无辜、至少你要把小先生放、”
“闭嘴!他姜山无辜,难道我们墨家山寨就不无辜了吗?!”
听到墨家山寨这四个字,刘阔的瞳孔骤然一缩。
饶是他伪装功夫再好此时也笑容僵硬、额头冒出了点点虚汗。
这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永远不想提及之事之一。
墨家山寨的人竟然还没死绝?
而齐深此时已经满腔愤怒的开始控诉刘阔:“当年你答应墨家山寨的人只要配合你制作三百步连弩,就接全部墨家山寨之人加入益州军!”
“可结果墨家山寨耗费全寨之力把百台连弩制作出来、送予你后,你竟直接让人放火烧山!带兵屠了整个墨家山寨满门!”
“如此背弃信义之徒,你竟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仁义之师?!”
“住口!”
刘阔猛然一声暴喝:“你个黄毛小儿又知道什么!”
他不能再让齐深说下去了。
“你只知墨家山寨为我益州军制作了百架弩车,但你又知道墨家山寨以这百架弩车索要我三千金饼、一万石粮草吗?!”
“那时我不过小小常州太守,怎会有那么多金银!而一万石粮草是我常州百姓的救命之粮,又怎能全部给他一个寨子!”
齐深顿时被气的两眼发红:“一派胡言!我叔父根本没有问你要那么多金银粮草!!”
“是你贪图我墨家山寨的连弩制作方法还有我墨家山寨的那座铁矿罢了!!”
“你才一派胡言!我刘某人可对天发誓,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绝不愧对于心!”
“反而是你,齐深,你定然误会了我,不可一错再错下去啊!”
齐深浑身发抖、还想要再说什么,却猛然感觉大腿一痛。
他脸色扭曲一瞬,便听到被他以刀抵着脖子的小先生无奈的声音。
“蠢货!和无耻之徒比什么仁义道德?说重点!”
你就要被他绕进去了啊傻子!
齐深一愣,然后猛吸一口气,没错!不能在这里和他争论,先生说了要直踩痛脚!
“这么说,你还是真正的仁义、为民为天下、毫无私心了?”
齐深的声音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像刘阔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还想要激怒齐深再拖延一些时间,就听齐深用整个府城甚至是府外都能听到的声音喊:
“那便让所有人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情有义、为了天下毫无私心!”
“当年你没有三千金饼,现在作为一州之主你总有那么多私房了罢?!拿出来用车子推好放到府外!
不然我就杀了小先生!”
姜山:“。”
姜山感觉自己的后背被轻轻推了推,顿时一脸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喊:
“主公不必管我!虽然我与此事无关、只是受了连累。但不能因为我让主公私房全部被清空啊!”
刘阔表情纠结:“……”
齐深:“别说你没有这三千金饼!我日夜盘账,你光私库里就有三千一百一十一个金饼,只多不少!
刘仁义,你该不会不舍得金饼、想要小先生去死吧?!”
刘阔表情狰狞:“!!!”
姜山再次昂着脖子高喊:“主公不必管我!那可是主公全部私房,我姜山如何值这么多金钱?!”
刘阔缓缓吸气:“。”
小先生,现在你被刀架着脖子,其实是可以不说话的!
你每喊一句话都让周围的人看寡人的目光更承受不住三分啊!
齐深在这个时候猛地把刀划破自己手指、贴近姜山脖颈,在暗夜之中就像是他划破了姜山的脖颈。
“刘阔!你果然假仁假义自私自利!小先生今日就要因为你殒命在此了——”
“呃、呜,主公、不必、管我!”
宴崇山率先支撑不住:“义父!钱财是小,小先生为大啊!”
史驰飞也一脸心疼:“义父!小先生面色苍白、泪盈于睫,我见犹怜!他、他可遭不住这种虐待啊!不就是三千金吗?”
刘恩佑也开了口:“义父,小先生会寻星定位啊!有了小先生,就有了铜矿铁矿,您可不要糊涂啊!”
甚至周元和也忍不住开口了:“主公,小先生名满天下……”
可不能伤了他的心啊!
“够了!某又没说不救小先生!我不是、我不是在想着要怎么送那么多金饼吗——”
此时老实的屠七特别贴心地推了一个大木车过来了,他真诚的看向刘阔:“义父!孩儿已经找到了军中最大的木车,保证一车就能盛下三千金饼!”
刘阔:“……”
刘阔忍不住捂着胸口艰难地笑了一下:“……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儿。”
我说刚刚怎么没听见你劝我的声音,原来你直接去找车了!
屠七+1!
“很好!现在就去把这车装满金饼然后放在府城外!等人推走车之后我自然会放开小先生!”
姜山听到这里又戳了一下齐深的大腿。
“加价。”
齐深一顿:“还有当日你吞了我们墨家山寨的三百件精兵!这些精兵现如今都在你的亲卫手中!也全都给我还回来!”
刘阔双目猛瞪:“竖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话音没落姜山那悦耳清亮的嗷嗷声就响了起来:“竖子欺人太甚!那可是三百兵器,足足整个三万人的百分之一!”
“主公不必管我!”
刘阔:“……”
宴崇山和其他人:“……”
屠门明光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看来天下第一谋士还不值百分之一个兵器。”
刘阔咬牙切齿:“我给!你莫要伤害小先生!!”
然后屠门明光又麻溜的推了一辆更大的车。
刘阔:“。”
两刻钟后,两辆大木车一辆被装满了金饼、一辆被盛满精铁兵刀。
在刘阔的眼皮子底下被送出了城主府。
他咬牙切齿、右手紧握成拳,就等着齐深放开姜山的瞬间。
他定要灭杀此子!
终于,在看到自己人把那两车金饼和武器推走之后,齐深低头在姜山耳边认真开口:“多谢小先生!”
瞬间放手推人,刘阔也在此刻骤然挥手!
数道箭矢齐发,可惜却没有一支正中齐深。
在齐深的大笑和刘阔小人的喊声下,姜山从墙头跌下,也跟着喊:
“主公不必管、呃!唔唔!”
他落入一个过分结实、甚至还有些熟悉的怀抱。
然后被人捂住了嘴巴。
“快别喊了我的小先生!”
屠门明光的薄唇贴着他的耳廓,声音里都带着点无奈:“再喊他就要记你一百次了。”
姜山一顿,然后一哼。
“谁让他敢害我白聪明?”我破不死他!
在刘阔捂着胸口气得双眼发黑摇摇欲坠之时,他的胳膊被人稳稳的扶住,是马元风。
刘阔还没感叹还是老友更可靠关心于他,就听这厮说:
“嘶!!”
“主公!”
“不用三天之内,一天之内你就破财破大发了!”
“那白驴是真的神啊!这下你可信了吧?!”
刘阔:“……”
刘阔终于一个气没喘上来,气晕过去了。
第33章 二顾茅庐 一定是在哪儿被忽悠瘸了!……
一夜之间, 齐三背叛刘阔、劫持小先生不成但掳走三千金饼之事传遍整个益州。
刘阔为此整整五日食不下咽、辗转反侧、梦里都在大骂竖子。
要不是在这个事情之中还有“刘阔礼贤下士、愿意为了小先生千金散尽”的稍微正面的说法,只怕刘阔就不只是五日食不下咽、夜不能眠了。
但即便如此,在这五天的时间里姜山也微妙且明显地感受到了刘阔对自己的态度变化——
首先就是, 主公他竟不再对我笑了!
因为刘阔当夜晕厥、姜山只能第二日一早和众谋士武将一同去看他。
明明刘阔面对所有人的时候都能脸上露出虽勉强苦涩但依然还算是笑容的表情,但在姜山认真又“心疼“地讯问他主公安好时,刘阔是真的只幽幽地看着他、没露出一分笑容。
姜山大为震撼。
刘阔这个笑面虎竟然不笑了!
“主公可是还在生我的气?都是寰清无力无能、不能像武将那样直接斩齐深于刀下!才让主公蒙受如此损失……是我不好, 我这就离开!”
刘阔在床榻之上又深吸了口气:“寰清不必如此自责!这都怪、都怪我那心生叛逆的假义子, 是我识人不清, 怎能怪寰清呢?”
话虽这么说, 但刘阔确实对着姜山连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之后姜山又在城主府中“偶遇”刘阔三次,刘阔看他的眼神一次比一次深沉、纠结、愤恨。
姜山觉得,此时如果他能偷到刘阔随身带着的那个牛皮小本本, 只怕上面的自己应该已经被记了不下十次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老板不喜、他的日子还是可以照混。
但主动配合反骨仔、甚至还偷偷给他出主意的第二个糟糕后果也很快就出来了——
主公疑心病疯狂增加, 不光怀疑他这个被劫持的, 连带着城主府内刘阔的所有义子、重要的客卿将领身边都被增加了“保护护卫”。
显然,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于是他的小院当中除了屠七之外, 就又多了两个站着不动时就像两个兵马俑的严肃壮汉。
姜山对院子里又住进来另外两个人很有些不习惯, 但屠门明光却对此适应良好, 甚至他可能适应的过分好了:
在这两个新的护卫来到小院之后的第二天,屠门明光就在院中训练举石的时候开始大声的自我反省起来。
“都怪我学艺不精!没有看守好小先生,才让义父被那可恶的老三欺骗!我要多多训练、下次见到齐深必一箭杀之!”
“都怪我半夜睡觉的时候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到小先生起床的动静,才让小先生被人劫持、无力反抗!
从此我要练习睁眼睡觉法和我的听觉, 绝不让小先生再次离开我的视线!
从今日起我就打地铺睡到小先生的身边,先生在我在、先生被劫持除非我死!”
姜山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大为震撼。
就算你是卧底想要取得刘阔的信任,也不必做到如此程度吧?!
你要想想日后你是要捡漏刘阔班底的人, 整个益州军大部分将领都会把你的言行看在眼中,你是觉得他们日后都是不需要再见你的人了吗?!
而且就你这种明显的溜须拍马之法,刘阔那心思深沉的小人怎会相信?
结果第二天,屠门明光就收到了来自还在卧床不起的刘阔的一道赏菜、还有那两个护卫大汉其中之一的代为转达的话语:
“小七,义父没有看错你。”
姜山:“……”
这很难评。
一时不知该说屠七太会拍马还是刘阔太让人无语。
只是在屠门明光示意小先生和他学一学、也在这两个侍卫面前说说好话认认错的时候,被姜山坚定的拒绝了。
混子绝不吃嗟来之食!
其他都已经要立志当混子咸鱼了,又何必对老板低头?
他又不是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必须吃老板的苦。
他一人一驴随时可以裸辞跑路,那他就无所畏惧!
“……但小先生,这样实在是容易被记恨呐。我又不能替小先生干活,小先生会吃苦头的。”
姜山不信:“他能让我吃什么苦头?我不是他心爱的天下第一谋士了吗?”
屠门明光听到这话差点失笑,最后才笑叹一声:“反正不管先生要吃什么苦头,明光都陪着你便可。”
姜山眯起眼。
这个假装老实的屠七,最近对他是越殷勤了。果然还是想拐他去当谋士的贼心不死,肉身诱惑不成、要走攻心之计了。
小先生想到这里露出一个无所畏惧的笑容。
死心吧。
他永远不会被想要拉他去做牛马的老板打动,预备老板也不行!
屠门明光看着此时自得又愉快的小先生,也跟着微笑起来。
然后姜山就发现他笑早了。
果然还是黑心大王了解大王。
在刘阔痛失三千金饼的第七天,刘阔终于按捺不住、要逼他干活了。
那时姜山正在喂驴,小院的门被人敲响。
姜山以为是送饭的仆从,打开门一看竟然是面色微微复杂的周元和与存在感始终不强的宋先生联袂而来。
只是此时,宋先生脸上的表情过于微妙复杂,一下子就让他醒目了不少。
姜山轻叹一声,看来来者不善啊。
毕竟若是好事,这位宋先生可不会对他露出担忧又心疼、提醒又幸灾乐祸的眼神。
“……周先生?宋先生?竟是两位先生同来、快请进。不知两位先生有何事找我?”
姜山把两位先生迎入屋内,端茶奉水、笑容满面。
而他越笑越让拿着羽扇的周元和周先生表情纠结、略微有些难以开口。
于是周元和看了一眼宋通达。
通达啊,此事我难以开口,你与小先生略熟,不如由你开口?
宋通达眼角一抽,就知道这位老友会把事情甩到他头上。
但谁让他在老友的地盘上吃饭呢?
于是宋通达撸了撸胡须,开口便道:
“小先生,主公失其财。辗转反侧、痛心忧虑。为了不让主公继续忧虑痛苦下去,我等谋士当要做些什么为主公分忧呐。”
姜山眨眨眼,立马拱手:“我略懂一些草药食补之术,可为主公下厨洗手作羹汤!”
宋通达:“……”
周元和:“……”
宋通达快速撸了下胡须继续:“主公身边自有大厨名医,这些小事无需我等费心。”
“我们要从其他方面为主公分忧!”
姜山低头默默思索,而后神情认真:“那寰清就日日夜观星象……”
周元和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正要把羽扇扇得更快一些。
“日日为主公预测益州天气,好让主公能够更好的管理府城、处理农事!”
周先生的扇子停了,有些震惊又有些疑惑的看着姜山,思索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真诚的。
但宋通达宋先生是不会有这种怀疑的,在姜山大喘气似的说完第二句话后他又恨恨地揪断了一根胡须,直接跳脚开骂:
“姜寰清你个小倔驴不要给我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刘阔因你而损失三千金饼,你怎么都应该还他一座金山银山!”
周先生哪能想到宋通达竟然如此直接?赶紧用羽扇遮住捂住宋通达的脸。
转头再看面无表情的姜山,迅速修饰委婉了语气用词:“小先生不要理会通达!他脾气便是这般,口中虽然说的狠厉、心却很软。”
“且此事主要还是我的请求,天下皆知小先生可寻星定位、为赵广寻得一座铜矿。
如今主公痛失财帛……那是主公多年积攒实在难以释怀。
所以不如小先生为主公寻星定位、再寻得一座山,不拘金银铜铁,只要能为我益州军所用,便可解主公之忧了。”
“如此,主公不再忧心、先生也再次一展威名,何乐而不为呢?”
姜山看着把扇子摇来摇去的周先生,片刻之后认真点头、然后又叹气摇头。
周元和在小先生点头之时心中一喜、又在他摇头的时候心中一沉。
那被小先生轻易拿捏心情的模样看着在旁边的宋通达都不忍直视。
元和啊元和,何必如此执着?
这小倔驴要是真想为刘阔出力,又何须你我亲自上门、且在七日之后?
果然,下一刻姜山就已经开口:
“虽然我也想寻一座矿山为大王解忧,然而寻星定位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抛开地利不说、仅仅天时一点,便还未到时机啊。”
姜山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这泄露天机之事,以我之能之运,也需要半年才能问天一次。”
“只怕还需要主公再等两月了。”
周元和表情微僵,然后忍不住的叹息一声。
他叹息一声之后看了一眼姜山,又再次扇着扇子叹了一声,再又看了姜山一眼。
姜山:“……先生何故用这种目光看我?”
周元和忽然一问:“小先生是否对主公有些意见?”
姜山眨眼。
然后周元和诚恳地双手平举、对着姜山鞠了一躬:“小先生莫怪,虽然主公有一些小小的缺点瑕疵,但周某愿以性命担保,主公是天下少有的仁德之人,待人极诚!
他所表现的那些让先生不喜之处,不过是人无完人、不像其他阴险狡猾之辈那样掩盖自己的缺点罢了。”
姜山看着如此诚恳的周元和慢慢地瞪大了双眼。
然后他转头看向旁边已经面无表情的宋通达,用口型缓缓问:
【宋先生,你这好友眼疾竟如此之重吗?!】
宋通达:“。”
不要跟老夫说话!
老夫现在也想静静!!
而就在这时,从屋外又走进一人,带着铠甲兵器相撞的声音。
三人同时向那声音看去,看到的是宴崇山有些复杂的表情。
“……小先生,义父请你去他屋中一叙。”
姜山眯眼,这一叙怕是一场鸿门宴。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明显,宴崇山顿了一下,然后竟也弯腰躬身拱手,用与刚刚周元和不相上下的诚恳语气道:
“小先生!此去与义父相谈或许会受些责备,但先生聪慧、神通天下皆知,想必先生定能消解义父心中忧虑。”
“或许义父在某些时候表现的不如人意,但人无完人!义父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小小瑕疵、不过是他不屑伪装,展露的真性情罢了!”
宴崇山说到这里声音更大了几分:“宴某愿以性命作保!请小先生相信义父是这天下少有的真诚侠义之人!不过大德若伪,才让义父看起来不那么完美罢了。”
“没错!崇山与我一心啊!”周元和在旁边欣慰抚掌。
而姜山木着脸看着宴崇山,眼疾之人又多了一个。
他再转头看屠门明光和宋通达,前者看天后者看地,皆无话可说。
但姜小先生抓住了重点——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眼疾,他们俩一定是在哪儿被忽悠瘸了!
第34章 二顾茅庐 这小子心怀不轨,图谋甚大啊……
虽说姜山笃定周元和和宴崇山对刘阔的滤镜一定有大问题, 但现在显然不是寻找滤镜解决眼疾的好时机。
而且这一去指不定会受到什么刁难,他还是先顾好自己。
姜山也不耽误时间,对着宴崇山一点头就要出屋去找刘阔。
结果宴崇山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决定陪小先生走一遭, 也好在一义父于生气的时候为他挽一下小先生的心。
结果他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发现他那五弟已经不知何时牢牢地跟在小先生的身后,简直比义父那几个贴身的死士还尽心尽力。
宴崇山慢慢眯起眼。
他就知道这屠七不安好心!
这样贴着小先生心里肯定不知多少次打小先生的主意想把他掳走吧?!
要不然就是想要先占个地利之优、和小先生产生几分感情之后就绑架小先生离开。
不然他为何要如此殷勤?!
宴崇山这样一想便觉得义父已经落入下风, 于是他大跨步走到姜山的另一边、和屠七左右相对, 并冰冷的看了他一眼。
哼。
有我在, 你别想一个人亲近小先生!
屠门明光:“……”
啧。
他大部分时候懒得和没脑子的莽夫计较, 因为他们都比较好忽悠、而且很容易日后成为自己的兄弟。
但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想一枪戳死一个没眼色的家伙。
真是耽误他的人生大事。
不过现在毕竟益州还不是自己的地盘,屠门明光只是看了自己的义兄大哥一眼, 然后没什么表情的垂下了眼皮。
宴崇山+1。
若是日后这位义兄还能活着,就让他去驻守边关或者条件最不好的地方练兵吧。
宴崇山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后背一寒, 似乎背上了什么莫名沉重的东西。
不过很快他便不在意了, 因为小先生已经出了院子、快步来到了刘阔的主院之中。
原本宴崇山也想进入屋中看看义父,却被拦了下来。当然那想要贴着小先生进去的屠七也没能混进去。
姜山挑眉, 看来主公有的话不想让自己亲爱的义子听见啊。
姜山理着袖子, 施施然走进了屋中。
距离刘阔痛失三千金饼已经过去了七天。
刘阔还在床上躺着头上扎着头巾。
姜山看到这样的刘阔有瞬间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不过三千金饼而已, 难受个一两天就行了,都七天了怎么还这么放不下呢。还要做出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不过姜山进屋之后的重点并不在刘阔身上,他飞快地扫视了整个刘阔的主卧。
正中央是一张木质雕花床看起来平平无奇, 枕头下似乎压着某个东西,从枕头边缘露出的形状来看、像是一把短剑。
左边是木质的两把椅子和一张木桌, 右边是一架放杂物的斗柜、还有一张软榻。
一眼就能看清楚卧房的格局,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姜山有些失望,不过还是下意识的在地面上也看了一眼。
此时一般的富贵之家在屋中会铺设地板, 有的用木板有的用石板、端看主人喜好如何。
显然刘阔更喜欢用坚硬光滑的石板铺设地板,在天气渐热的时候,也能为屋中添上几分阴凉。
细看之下,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小先生,小先生觉得我这屋设如何?”
姜山回神,脸上自然露出咸鱼混子对待老板的虚假的微笑:“主公的屋舍看起来简单又舒适,尤其这青色石板尤为大气结实。”
刘阔被奉承的笑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想到是眼前这个人还有这张带笑的脸让他直接损失了三千金饼和三百件精铸兵器,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他也没心情和这个才刚刚有了表字的小先生探讨一下中老年人的人生感悟,难得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姜山:
“小先生,你那夜是怎样被齐深劫持的?”
姜山眨眨眼,脸上浮出一抹红晕:“说来惭愧,是、夜间突然心有所感,想要咳、解决一下个人问题顺便再看看星象的时候,突然就被三公子劫持了。”
“因为近日益州干旱了许久,我总听府中下仆谈论天气,他们担忧大旱将临所以……”
“所以先生偷偷出了院子?还专门避开了小七?”
姜山闭口,笑了笑:“是的。”
刘阔深吸口气,眉眼带着笑意却显出几分阴沉:“那小先生日后可不要再这样任性了。”
“这次那人以小先生的性命要挟我三千金饼是小,却也在后来得寸进尺多要了三百精兵。
若是下一次再有人劫持了小先生、问我要三千兵甲、甚至更多,到那时……我可就真不知该要如何选择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和警告,姜山并不觉得意外。
以刘阔的真实心性,他要是不说这样的话才是事有反常。
于是他拱手认错:“是寰清不够谨慎,主公放心,日后定不再犯。”
刘阔勉强点头:“如此便好。我也不是责怪小先生,实在兹事体大小先生要有防人之心啊!”
姜山继续拱手:“寰清受教。主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阔一顿,脸上尽量带上和蔼的表情:“寰清也知我因你损失惨重,我当然不是责怪于你,但那三千金饼虽说是我的私库,却也很多时候用来奖赏军中将领、谋士,甚至必要之时这些金饼也会成为城中百姓救济的口粮啊!”
“我从未把那些金饼当作自己的私有,那是我益州军最后的底牌!”
刘阔说的大义凛然,姜山一个字都不信。
刘阔:“……”
都说小先生聪慧,怎么在这个时候如此不通?!
罢了,只怕是年轻人,又常年在天下流浪、不知人情往来。
“所以还请小先生显一显神通,为我益州军寻定一座矿山。”
刘阔说到这里心中火热:“不拘金银铜铁!什么样的山都行!”
姜山:“。”
果然又来了。
所以说赵广开了个坏头啊。
好在刘阔表面上不如赵广那么凶残,不干活就嘎人呢。
所以姜山一脸无辜地再次回答了刘阔他之前回应周元和的话。
“主公只能再等两个多月了。”
姜山感叹:“不是我不想为主公着想,实在是天时不利啊!”
虽然在湖广蜀州这边硒矿、磷矿、煤矿、金银铜铁都有,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大自然的馈赠,就应该先放在大自然里。
姜山回答的理直气壮,但这却是刘阔最不想要听到的回答。
他甚至有一度都想要喊出和赵广一样的话来——那我要你何用?!
可惜他不是赵广,他是礼贤下士、众人皆知的“仁德刘阔”,绝不能开口闭口、因为喜恶就杀人。
但他心中着实不快,尤其在看到姜山那完全看不到愧疚不安之色、甚至在自己心绪不佳时还容光焕发的脸时,他就更糟心恼怒了。
果然,这姜寰清就是清高自傲、到现在还没有真诚归顺于他!否则怎会不急主公之所急、忧主公之所忧?!
刘阔缓缓眯起眼,看来,他得找个好时机……也让这姜寰清对他死心塌地、感恩戴德才好啊。
不过现在,这样不听管教之人,还是要吃几分苦头、清醒的认识一下他现在已经不是闲云野鹤了才行。
“咳咳!既然天时不佳,那某便不强求了。
不过齐深叛逃,这些天他积累下来的军中和府城中的计算庶务颇多。
偏偏那齐深又是我军中少有擅长数术之人,他一走之前的账本计算便都无法继续了。”
姜山心中一动,这老登该不会是——
“小先生既擅长观星,那自然也应该擅长数术计算。如此那叛贼齐深扔下的烂摊子,就还是托小先生帮忙处理了吧。”
“这样,小先生给我益州军造成的这些损失、也就多少不用那么愧疚了。”
姜山:“。”
刘阔看到姜山慢慢睁大的眼睛,心情终于愉快了三分:“还有,虽然我心疼小先生、万分不想让小先生受任何痛苦。
但军有军规,无规矩不成方圆呐!
到底是因为小先生你被劫持才给我益州军带来了如此大的损失,所以这处理齐三留下来的公务小先生就在我院外、空地上处理吧!”
“对外我便可以对所有人说,这是小先生心中有愧、自觉要弥补齐深留下来的事物,众人也会称赞小先生你有大义的。”
姜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此时已经是上午辰时,也就是十点多,按农历夏至、已经是六月多快要七月的热天。
屋外烈日炎炎,这老登是想要……晒秃噜皮他?
“……主公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姜山诚恳开口:“我倒也没这么大义。”
刘阔面上带笑:“不不不,小先生就是如此大义。先生去吧,毕竟,军有军规。
先生已然出山,总要遵守规矩的不是吗?”
姜山:“。”
姜山双手拱起:“您说得对。”
说罢他转身便走,临走之时目光向着刘阔床榻东角的青石板多看了一眼。
那块板似乎比周围的石板略高。
刘阔没有说要姜山在烈日之下做到何时,姜山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似乎在他们两人之间有一股直到今日才显现的隐形的争斗——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之后,姜山也老老实实地让人搬了桌椅、就那样在城主府空地的烈日之下一页一页的计算着齐深留下来的军备统筹。
那是足足有半人高的账册。
一个时辰后。
姜山左手边的账册少了四分之一。
而他原本白皙微红的面庞已经变得通红,时不时便有汗滴落在纸页之上。
屠门明光在他身后站着目光深沉,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似乎在……激烈地思考着什么。
而宴崇山面露焦急之色,两次想要去主院之中劝义父不要这样,虽然是小先生主动提出的自罚、但小先生身娇体弱,怎经得住烈日如此暴晒?!
然而他两次都被阻拦在主院之外。
两个时辰后。
此时差不多是两点,烈日最盛之时。
姜山左手边的未处理账册又少了一半,他的速度显然越来越快,但从他的整个脊背都已经浸出汗水的痕迹、汗水从额头滑下、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之上最后垂落,就像是泪水印在了桌上。
宴崇山再次急得在原地转圈,此时益州军不少人都已经来到了主院之外,他们看着这样处理公务的姜山神情各异、思想也各有不同。
周元和快速地扇着羽扇,眉毛拧起。
“这、这……”
宋通达先是摸着胡须哼了一声:“小倔驴!不听老人言,吃苦头了吧?”
然后用你眼瞎的目光看着周元和:“这就是你口中说的仁义大德?大德我没看出几分,倒是翻来覆去看到了‘小肚鸡肠’几个字!”
周元和咬牙:“这、定有其他缘由!我的主公绝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
宋通达翻了个白眼,这家伙眼光还不如他!
然后忽然围观之人中传来了一声惊呼,宋通达和周元和迅速抬头看去,便看到屠七不知从哪找到一把灰色布面大伞、那伞面足有十几尺宽,能直接把小先生的桌子和他一起罩住。
他便拿着那有人臂粗、比他个头还高几尺的伞柄、走到小先生身后,为他把那大伞撑了起来。
宴崇山、周元和等人先是一惊,然后齐齐松了口气。虽然有点担心屠七之后可能会被主公训斥,但小先生无碍才是最重要的啊!
而宋通达又薅掉了一根自己的胡子,这次他看着屠七眼露精光。
这反骨仔……竟为了小先生做到如此地步。
这小子心怀不轨,图谋甚大啊!
而姜山感觉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时候忽然头顶的烈日被挡了个干净。
他停下持笔的动作,缓缓抬头,便看到了头顶的那有些不伦不类的、显然是刚刚被徒手做出来的遮阳伞。
他放下笔,把身子更向后仰了几分、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看起来过分老实的屠门明光。
轻笑。
“未来大王,这可不是你潜入敌军、该做的聪明之事啊。”
屠门明光一垂眼便能看到小先生因为后仰而过分修长白皙的脖颈,甚至……那份白皙还能延伸到衣领之下看到更让人炫目的白。
他迅速抬眼、像是被那烈日刺了一般额头冒出细汗。
片刻后才哑着声音回答:
“为了小先生,我可以再愚笨一些。或者,再聪慧一些。”
“先生在我心中,重过益州万军。”
姜山便笑起来。
“其实你倒也不必在这个时候招了刘阔的眼。”
他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看向天边。
“因为,就算你不动,他马上也要让我进去了。”
屠门明光心中一跳。
随着姜山的目光向着天边看去,不知何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竟已被乌云占据。
他听到小先生说:
“我夜观星象,今日久旱逢甘。”
“大吉呢。”
轰隆——
一声惊雷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刘阔在屋里直接摔了一盏茶。
第35章 二顾茅庐 我那义薄云天(诡计多端)的……
一场大雨过后, 益州军中又多了两个不那么真实的小小传言——
姜山小先生见不得连日干旱、民生疾苦,在连续七天夜夜观星求雨之后终于得天垂怜、让上天降下倾盆大雨缓解了益州干旱!
小先生果然心怀天下!神通广大!
以及,小先生仅用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解决了叛徒齐深遗留了多日的益州军内务计算。
他定然有特殊的神仙算法!
果然得姜山者得天下!
马棚中。
姜山一边拿着自制的小刷子给白聪明刷毛、旁边站着拿着大刷子给追风刷毛的宴崇山, 在旁边还有拿着普通刷子给他的杂毛驴刷毛的宋通达先生。
三人站成一排,好一个老中青和谐聚会。
“小先生果然大才,你这及时雨一下, 义父也心中喜悦宽慰了。
我就说义父定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 他只是想让小先生为天下百姓显显神通罢了!”
宴崇山手中的大刷子刷刷的刷来刷去, 他手底下的追风时而舒服的哼哼、时而被刷地龇牙咧嘴想跑又被拽着尾巴拉回来继续刷。
追风:“……”你就不能刷均匀点吗?我看隔壁小先生刷的就很熟练且巴适!
白聪明舒坦的摇头晃脑, 看见隔壁枣红的高头大马暗搓搓地伸蹄子过来、伊昂一声就一蹄子踹了过去。
“伊昂!”你有自己的主人,别来沾驴的边!
追风:“嗤。”切,说的马好像稀罕似的。
姜山表情复杂的看了这个真老实一眼, “你还真信他说的话啊?”
宴崇山手一顿,肃眉:“当然!义父之后不是还亲自从院中出来、夸赞小先生为民为公了吗?”
“是啊是啊, 主公还说之所以让小先生顶着烈日处理文书, 就是想让小先生更加直接的与天地沟通啊!”
宴崇山话说到一半,旁边就又冒出来一个老头的脑袋, 他手里提着桶、帮旁边一言不发只吭哧吭哧刷驴的宋通达递擦布。
不用说是另一个被忽悠瘸了的周元和。
他来帮宋通达一块刷刷驴。
但主要还是要完成主公给的另一个任务——
“在与天地沟通之后小先生果然使天降甘霖, 那复杂的文书也迅速的完成了。
小先生不愧是天下奇才!”
姜山实在无语, 拿着刷子往白聪明的另一边走,远离这两个家伙。
“再说一遍,天降甘霖只是时间到了, 连续干旱之后会有大雨,这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处理文书, 我只是用了一些巧计而已。”
九九乘法表和初中数学就可以完成我做的事好吗!
然后宴崇山、周元和还有一直提着水桶跟在姜山身后的屠门明光一起摇头。
“先生谦虚了!”
姜山灌了一壶水恨不得喷在屠门明光脸上:“你也来凑什么热闹!”
屠门明光眨眼:“先生在哪我在哪。这是义父交给我的任务!”
姜山挑眉:“你擅自给我打伞之后他竟然没打算换人?”
屠七一顿。
刘阔还真想罚他擅自做主、并且换人的。
但没换成。
因为姜山拒绝除了屠七之外的任何人靠近他三步之内。
屠七笑了笑:“还是多亏小先生最满意我。”
姜山哼一声。
“用习惯了而已。”
屠门明光骄傲:“先生放心,我必会是先生最习惯的那一个!”
宋通达不语,只一味用毛刷刷驴。
杂毛驴:“昂。”力道不够大, 算了马马虎虎吧。
从他往右,四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两个是心眼坏,有两个是脑子坏。
“咳,小先生,这两日天光正好,也难得气候舒适宜人。主公诚邀小先生去郊外林中狩猎。”
“不知先生可有时间?”
姜山叹气,“我若是说没有时间,你们信吗?”
周元和轻咳一声。
宴崇山也转到姜山这边继续刷马:“小先生完全可以去放放风、放松一下心情啊。顺便还能遛一下白聪明。”
“当然,义父在围猎之时还是颇有几分风采的,小先生说不定就会对义父有了新的认识了。”
姜山:“。”
他真的受不了这两个被洗脑的刘夸夸。
终于把毛刷一扔,让老实屠七帮他刷毛驴,自己走到旁边扇了扇风问出灵魂问题:
“真是奇怪,你们两个总是不遗余力的跟我说主公的好话。他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们两人如此死心塌地?”
“你们跟我说说,说不定我也会感动于他的事迹、而后与主公君臣相得?”
他这一问,宴崇山和周元和便都来了精神。
宴崇山当之无愧先夸一步:“义父是我救命恩人!”
姜山点头,想到了。而且这个在益州军中也有传言。
“我爹宴和与义父是至交好友,十年之前天下动荡,他们便立志要为天下百姓共谋一个和平盛世。”
“那时爹还没有出仕,只是在益州小有名望。但义父已经是一县之长。
不过身份上有了一些差异,但义父和父亲的关系从未改变,义父一直对我家颇有照顾。”
“原本这样下去,等父亲出仕、和义父共同努力,大约也会是一段兄弟共进的佳话。”
宴崇山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些微的笑容,但很快这笑容就转变成了愤恨与阴沉:
“但时有奸恶小人见不得胸怀坦荡正义之仕,义父不过是不赞同怀化府尹对常州过分征收苛捐杂税、便被那府尹诬陷私吞赋税、要拿他下狱甚至斩立决!”
姜山表情微妙:“然后呢?”
“然后义父从怀化逃亡至常德、无奈之下投奔我父。父亲当然收留了他,只是不能收留太久、追兵也在路上。”
“所以义父只在我父亲那里住了一晚便离开了,然而那些追兵却欺人太甚!
就因为我父收留过义父,便直接杀死我父母!甚至一把火烧了我家!
若不是当时我正好外出访友,只怕也会命丧火海!
而怀化孙大海竟然还连我都不放过、甚至也派了一队小兵追杀我!若不是义父来的及时,那时幼年的我大概也逃不出敌手了。”
宴崇山说着眼中便流露出感动之色:“义父明明自己也在被追杀的险境中,却还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小先生!如果这都不算义薄云天,那什么算呢!”
姜山:“……你义父在你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走了?追兵是第二天白天杀的人放的火?”
宴崇山微微一愣:“大概是吧,少时之事记不太清了,有些也是义父告诉我的。”
姜山抽了口气。
宴崇山还在保证:“总之义父对我如对亲儿、呃、追风!追风你又在撂蹄子!你别时不时突然这么暴躁,不然我就真的按义父所说的把你留在马棚了!”
姜山:“……追风是你家的老马?”
宴崇山笑着点头:“我父亲专门为我养的!追风年龄只比我小五岁!今年也有十七岁了!也是一匹老马啦。”
“不过我请善于相马的医师专门看了,追风身体很好、还能再陪我十年呢!”
“而且追风运气很不错,当年那场大火它逃出去了、还知道自己跑回来,后来又在战场上陪我厮杀,是我最好的伙伴!
若是没有追风,我马上冲锋的力量都要弱上三成呢!追风如我兄弟、也是我的底气!”
姜山:“…………”
姜山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宴崇山刚刚说的话已经把负面buff叠满,再加上一匹活到现在的、听多了刘阔名字就撂蹄子的老马,这不就是、不就是现实版的不叫天下人负我?!
姜山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宴将军觉得曹操此人如何?”
宴崇山不知为何小先生忽然提到那位枭雄,但也认真的想了想:“魏王实乃一代枭雄,只是欠缺一些仁义。”
“不瞒小先生,我更喜蜀王。还有仰慕赵将军!”
姜山笑了笑:“谁人不爱赵子龙呢?”
屠门明光在旁边双眼一亮凑了过来:“我也用枪!”
姜山:“可惜你不是子龙。”
隐晦的提醒没有任何作用,姜山只能暂时把心中的怀疑按下、准备有机会查一查当年之事。
虽然大概率查不到什么,但姜山觉得有一个东西、大概能够找出点蛛丝马迹。
而且,那怀化孙大海如今就是益州剩下的势力当中仅次于刘阔的。
孙大海与刘阔二分益州,益州之主必然会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产生。
到时候是非真实,也能问个清楚。
姜山转头看向周先生。
周先生已经满脸感动的听完了宴崇山和他义父的过往,接下来他掸了掸衣袖、开始诉说自己和主公如何相遇相知——
“其实周某与主公的相识并不如大公子这般的惊心动魄。
只是周某路遇匪徒、即将被杀之时遇见主公。
那时主公如天神般从天而降!一人单挑十八山匪、拼着身体受伤也救了我一个不中用的老头子。
后来山匪报复,我们在林中躲避三天、主公也没抛下我离去、还与我畅谈他的理想抱负。最终我们躲过山匪,元和也找到了志向相同的明主!”
周元和说着便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姜山:“小先生,一个人如果在穷途末路之时也未曾抛弃同行者,那他日后登顶同样也会善待袍泽。”
“你可在穷途末路之时有为你不顾一切的明主吗?”
姜山:“……”
周元和一脸骄傲:“我有!”
宴崇山也一脸骄傲:“我也有!!”
姜山、屠门明光、宋通达:“……”
白聪明伊昂一声驴叫,完全表达了小先生现在想要咆哮的心情。
原来你们俩是被这样忽悠瘸的啊!
然后姜山在这两个刘阔吹亮闪闪的眼神下突然说了一句话:
“啊。”
“我掐指一算,明日去林中狩猎,大凶。”
宴崇山一惊:“那小先生明日不去了?”
姜山微笑:“去啊。”
不去他怎么能和刘阔在山林中遇险、然后被他救下、最后感激涕零,成为第三个刘阔吹呢?
屠门明光在旁边实在没忍住,笑了一声。
第36章 二顾茅庐 +1+1+1+1+1!……
六月三日, 天气晴。
姜山骑着白聪明、还是和其他益州军的主将与重要谋士一起跟着刘阔出了城,去往郊外的“雁回山林”。
“小先生一定不知这雁回山林的奇特之处。”
宴崇山骑着追风兴致盎然地走在姜山身边,给他当起了这次郊游的导游。
姜山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很给宴崇山面子的接了话。
“哦,不知这雁回山林有什么奇特之处?”
实在是这一行十五人当中他看其中的十二个都不太顺眼。相比之下左边的屠门明光和右边的宴崇山已经是还能接受的了。
感谢宴崇山帮他挡住了其他人靠近的脚步,不然那边的史驰飞和刘恩佑就要上来搭话, 运气再不好一点的话刘阔说不定都会直接来。
宴崇山神秘一笑:“据说雁回山林有着神奇的力量, 凡是进入山林之人都会受到山神考验、若是在山神考验中赢得了山神的认同就能在山林之中捡到珍贵的药材离开。
而若是一些恶人、心中不诚之人进入山林, 就会受到山神的惩罚、无论如何都无法凭借自己走出山林, 总是重复的回到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就像天上飞的大雁,一旦进入这山林中总要飞个三五回,才能飞出去。所以这山林便叫做‘雁回山林’。”
姜山眨了眨眼。
“挺有意思的传言。”这要是在恐怖世界里他们这一波人估计都得全灭吧?
宴崇山一笑:“崇山就知道小先生会感兴趣、”
“那你义父知道这个山神的传说吗?”
宴崇山:“啊?”
正在说雁回山林的传说, 小先生怎么突然提到他义父了?
屠门明光在旁边默默扭头,紧紧绷了一下嘴唇才绷住。
而在他们身后的宋通达都懒得薅胡子了, 直接给了个眼神到周元和。
周先生不知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今日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五十多岁的人了、眼下的青黑十分明显。
而当他的老友宋通达在这个时候看他的时候,周元和手里的羽扇都有点摇不动了, 但还是倔强地别开了头。
宋通达:“啧。”
姜山笑了一下:“主公曾经进过这雁回山林吗?”
宴崇山想了想点头:“进去过的, 而且义父从里面平安地采了一颗灵芝回来了。”
宴崇山又骄傲的仰起脖子:“可见我义父绝对是个好人。”
周元和的扇子在这个时候扇得欢快了起来, 瞪了一眼宋通达。
姜山扬眉。
这个回答意外又不意外。
不过想想,刘阔当然能够从这个山林中平安走出来,不然他也不会主动把狩猎的地点定在这里。
所以, 这个雁回森林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能够让刘阔选定它收服自己、让自己感激涕零呢?
姜山在白聪明身上坐直了身体, 拍了拍白聪明的脑袋:“白聪明,咱们跑快点。我还真想看看那个山林有什么不同。”
“伊昂!”
白聪明嘶鸣一声抬起蹄子就开始往前跑,它一跑、追风跟着跑, 于是整个小队就都跑了起来。
刘阔骑着他的黑色大马坠在队伍的后方神色难明。
在他旁边的是他最信任的、可以确定绝不会背叛他的马云风。
“老马,一切准备好了吗?”
马云风笑了笑:“当然。主公放心,我会带人在三日之后在那个地方等着你们。
中途不会让任何人再进入雁回山林。”
“而且主公你要的装备都已经放在您的狩猎袋里了,不过主公……”
马云风压低了声音:“小先生的心虽然重要,可你的性命安全才最重要!这雁回山林可是邪性的很,主公确定能够安然从山林中走出吗?”
刘阔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不能,他何必把狩猎的地点选在这里?
在听说了雁回山林的传说之后,刘阔就几次暗中派人进入雁回山林打探。
然后他发现雁回山林之中确实有些古怪,人在山林中行走的时间越长、便越容易头脑不清醒迷失方向。
有许多人因为迷失方向最后都在山林中被猛兽咬杀、又或者因为一直找不到出路而饥饿受伤。
这对旁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危险的山林罢了。
但刘阔却觉得这个山林……很有用处。
于是派人打探、又找了不少进入山林之后活着回来的人,终于让他知道了这个山林的秘密。
不,说是知道山林的秘密并不准确。
只能说让他找到了可以确保自己平安进出山林的办法。
刘阔摸了摸在胸口挂着的一颗奇石。
只要随身带上这颗石头,他就可以无视雁回山林的特殊之处,正常在山林中认路行走了。
他一直留着雁回山林没有行动。
是因为他认为没有人值得他再如此费心。
当年为了周先生他也不过是暗中打探跟踪了一个月而已,但弄清雁回山林的秘密,他足足用了一年的时间。
不过现在……
刘阔看着在队伍前方很是兴奋的、看起来光鲜亮丽又不识疾苦的少年贵公子,他隐晦的笑了笑。
天下第一谋士,值得他再算计一回。
“你林中猛兽和危险都安排好了吗?”
刘阔最后询问。
想要小先生对他感激涕零、把他当做最可靠的明主,首先得让小先生陷入险境、而后他挺身而出他们共同落难才行啊。
马云风呵呵一笑:“主公放心。”
“我已让死士提前准备了至少十几处凶险,定能让小先生吓得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刘阔满意点头。
此时,姜山骑着白聪明已经来到了雁回山林的边缘入口。
“哇哦。”
姜山看着眼前这还带着蒙蒙雾气、树木过分茂密的山林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这山林……邪气颇重啊。
仅从入口处就能看到山林中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深处隐隐可见淡淡的水雾缭绕。
当跨进山林之时明显能够感到光线骤然暗了很多,而最重要的是——
白聪明竖着驴耳朵、瞪着大大的眼睛,开始不安地撂蹄子了。
动物露出了明显的警惕与不安的神色,可见林中要么有猛兽要么有“鬼”啊。
“小先生怎么不走了?小先生应该也会骑射吧?”
刘阔骑着马从旁边冒了出来,不知什么时候宴崇山已经被挤到了边缘。
姜山摸摸背后背着的轻弓,又安抚的摸了摸白聪明的脑袋:“会是会的,就是可能射不中几个猎物。”
刘阔一笑,还没说话,忽然众人面前就有一只不怎么灵活的胖鹿跑了过去。
“是鹿!小先生咱们快追!”
刘阔说着就拍了一下白聪明的屁股,姜山稳稳握住缰绳,在白聪明骂骂咧咧的叫声中冲了出去。
刘阔一笑。
宴崇山和史驰飞等人被他分为另一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这边只留下小先生、屠七、周元和和那个没什么用的宋通达以及马元风和他的两个死士。
整个队伍当中除了他和马元风,就只剩下屠七一个骑射比较好的。
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把小先生送入他设好的瓮中。
前面就是一个陷阱,小先生必然——
“小先生小心!”
屠七的声音响起,然后嗖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伴随着鹿的一声惨叫,奔跑着的胖鹿直接倒地,同时直接倒在了林中的两个捕兽夹上。
“天呐!这林中竟然有捕兽夹!小先生刚刚可真危险啊!就差一点白聪明就要踩到捕兽夹了!”
刘阔:“……”
刘阔吸一口气,无妨。
他留下屠七就是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不过刚刚狩猎开始就受伤,怎么想都让人怀疑。
之后还有安排。
马云风用力点头:“下一个是一群野兔,一定能让小先生和屠七分散。”
果然,很快姜山便看到了一群突然冒出来的发疯的野兔。
他兴致勃勃、拿起背后的轻弓就准备射一只兔子。
然后——
姜山两箭射空,而兔子已经倒了一地。
姜山:“……”
转头往旁边一看,屠门明光在马上坐得笔直、见他看过来之后直接转头对他一笑。
嗖!
叽!!
最后一只奔跑的野兔也应声倒地。
屠门明光心满意足,小先生一定看到了他盲射的俊美风姿。
“小先生,这些兔子皮都给小先生做手筒和围领。”
姜山:“。”
周元和、宋通达:“!”
刘阔、马云风:“。”
马云风咬牙:“这小子骑射确实还行,但主公莫急,一群兔子他能轻易射杀。一群狼他还能这样轻易射杀吗?”
“必不可能!”
半个时辰后,屠门明光骑在马上骄傲的围着他的小先生转悠,马下是躺了一地的狼尸。
“小先生!狼皮最适合做靴子!回去小七就给你做!”
姜山:“六。”
周元和看向宋通达:“此子射术极佳,在赵广的军中竟然无甚大用吗?!”
宋通达想到屠门明光坐在王座之上嘎人的样子,叹口气:“是啊。几乎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毕竟他一出手,其他人就都不用出手了。
刘阔面无表情地看向马元风。
马元风咬牙切齿。
他一向对自己的射术最有信心,结果屠七一来就展示了和他不相上下的精准。
好在屠七老实木讷又不善言辞,他也确定自己是主公最信任的人才没怎么在意这个老五。
现在看来,这屠七的射术竟在他之上!
马元风心中生出恼恨嫉妒之情,面上也不由自主的表露出来。
“……呵。既如此,那就让他继续逞能下去。一群狼他能对付得了,一头猛虎他还能一箭射杀吗?!”
“主公放心,小先生身上已经被洒上特制香粉,除非杀死猛虎、不然那猛虎一定会追着小先生不放!”
刘阔这才满意。
不过他转头再看向屠门明光的眼神就带了几分不满。
之前觉得这义子不善言辞、不懂变通、只会射箭是优点。
现在,太听话了也不好!
说是让他守着小先生,他怎么就守的这么尽心尽力了?就不能放松一点吗?!
屠七+1!
这个时候,林中忽然传来一声虎啸。
姜山神色微变。
白聪明开始焦躁不安地踱步、然后伊昂一声,转头撒开蹄子就跑。
虎!
有大虫!
驴踢不死得跑!
“小先生快跑!”刘阔骑马而来、并直接引着白聪明往他预设好的方向而去。
白聪明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它看中的方向堵了三个人跑不过去,便只能撒着蹄子跟着刘阔跑了。
而屠门明光看着那由远而近的明黄中带着黑纹的巨大身影,握着弓箭的手指张开、合拢、最后又重新张开。
“……呵。”
若是没有其他碍眼的人,他还想给小先生亲手做一张虎皮披风。
不过现在——
“小先生!等等我!”
终于,在猛虎的狂追不舍之下,姜山如刘阔所愿地和众人走散了并且迷了路。
好消息是刘阔大显身手、在最后关头杀了猛虎救了姜山。
坏消息是,散但没完全散。
杀猛虎的还有屠七、马云风。
原本刘阔计划的二人行,变成了四人。
期间马云风多次想单独引走屠七,但屠七死贴着小先生不为所动,最终马元风也不得不留下来了。
在一棵巨木旁边,屠门明光用一种非常可惜的、蠢蠢欲动的、让马云风浑身汗毛倒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你要作甚?!”
屠七老实脸:“啊?我想说我马上带的有兔子和狼,可以烤肉给小先生吃。”
“义父和马将军吃吗?”
马云风:“……”
刚刚莫非是错觉?!
刘阔却在这时开口了,他看着沉默不语的看着周围的姜山,摸了一下胸口,脸上露出志在必得、且非常笃定的笑容:
“小先生是在为如何走出这雁回山林而担心吗?”
“先生不必担心!刘某自认这些年兢兢业业为百姓家国,总有几分气运与德行在身的。”
“这林中山神若是真的能够按人之品行选择是否让我们安全出林,那刘某定会带小先生平安出林!”
姜山:“……”
刘阔以为娇贵的小先生被吓得不敢出声,再接再厉:“小先生不必害怕!林中虽有猛兽,但某必竭尽全力护小先生平安!不让小先生受半点委屈!”
老实的屠七在这个时候默默走过来,用干净的叶片捧着一个烤的流油的兔腿。
“先生吃肉。”
刘阔:“………?!??!”
姜山一笑。
屠七+1+1+1+1+1!
“啊,主公误会了。”
“我并不担心如何走出这座山林。”
刘阔表情一顿。
“这些年随师父游历山河多少有些经验。”
“这雁回山林之所以会让人容易迷路、无法轻易出山不过是因为山中雾气迷蒙、且山中地层和岩石带有磁性造成地磁异常而已。”
“只要用一点特殊的辨别方向的方法、或者找到可以相对屏蔽地磁的石头,就可以轻松的走出山林啦!”
说到最后,姜小先生满面笑容的看着刘阔,挺起胸膛:
“主公!我是不是给你分忧了?”
“不用谢!这是谋士应该做的!”
刘阔:“……”
该死的知道太多的天下第一谋士!
姜山+1+1+1+1+1+1!!!
第37章 二顾茅庐 傻逼,老天要劈你了。……
一日之后, 与队伍走散的姜山、刘阔四人平安走出雁回山林,让在外面等得心焦的周元和等人终于放下了心。
周元和挥着他的羽扇快步迎上他心心念念的主公:“主公!你与小先生可算平安归来了!我们十分担心你们啊!”
然而周元和收到的是刘阔一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表情。
那表情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晦气中夹杂着愤怒、愤怒中夹杂着羞恼、羞恼中夹杂着嫉妒和阴阳怪气。
周元和:“????”
主公是小毛病又犯了?为何用如此眼神看我?!
姜山走在刘阔身后这个时候稍微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啊。
大概是, 在回来的路上刘主公的运气有点不太好吧。
刘阔一言不发翻身上马、骑着马就走。
他这一天一夜何止运气不佳!!
胸前他视为筹码和宝贝的石头没有丝毫用处不说,每一次他选定的路还都是错误的、有危险的路!
偏偏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姜寰清却每次都能选择最正确且平安的那条路!
他不信邪试了三次自己要走的路,结果三次一次遇到毒气差点没命、一次遇到蜂群只能躲进河里避险、最后一次更是直接掉进了泥沼!
刘阔简直要被自己这糟糕的运气给气笑了, 这雁回山林是真的看他刘阔不顺眼啊。
而与他相比姜寰清的运气好到不是亲眼所见都不能相信的程度——
他走到路上被个石头磕住都能发现石头下面长着的首乌、走到树上被猴子砸了脑袋然后才发现猴子扔他头上的是不知哪里拔出来的灵芝、甚至他那头驴!
在地上随便刨两下就能刨出来一颗人参!!
要不是那些东西都是新鲜带着泥土根须的、他也确定姜山绝不可能提前进入雁回山林, 他都要以为姜山和他一样提前在山林里做了各种准备了!
为的就是凸显他天下第一谋士、气运极佳的传言为真!
然而, 事实有时候竟然比传言还要离谱。
尤其是当他的遭遇和姜寰清的奇遇互相对比, 满身狼狈破破烂烂的刘阔就恨不得在心中记死了走了一路还依然光鲜亮丽、一尘不染的姜山。
所以,就算姜山找到了最正确的路用最短的时间带他们出来,刘阔也没有半点高兴的心情。
甚至他骑在新的高头大马上, 眼神深沉。
此行毫无所获、甚至得不偿失。
他不仅没有在姜寰清最狼狈恐惧的时候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拯救他成为他心中的明主,反而越发展现了他抉择错误、狼狈愚蠢的模样。
看到了他如此狼狈模样的姜寰清, 还会低头俯首、心甘情愿的辅佐他吗?
绝不可能!
所有的谋士都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
越是名满天下的谋士越如此。
之前他强令姜山在烈日之下处理文书就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他, 甚至他最后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天降暴雨与他对抗。
现在他越显狼狈、姜山却越显出才能。
此消彼长之下,他根本无法驾驭姜寰清。
刘阔缓缓吸气。
姜寰清啊姜寰清……若我无法得你真心归顺, 那还不如!
刘阔的目光凶狠了刹那。
但片刻后又摇了摇头。
不妥。罢了。
姜寰清毕竟是天下第一谋士, 哪怕把他当做一个寓意吉祥之物摆在益州军中, 对天下四方军阀势力都是一种震慑。
同时也能显示出,天命在我。
……不能用姜山没关系,只要他日后老老实实待在益州军中、每半年给他点出一座金山银山, 便是白养着此人在军中也没有关系。
刘阔回到益州府城的时候总算是想清楚了之后对待姜山的态度。
所以姜山没等到刘阔的阴阳怪气、倒是也没等到刘阔过分热情的假笑。
就好像一下子,这个老板也决定摆烂、对待他这个摆烂的员工了。
姜山:“啊。”
嗯, 这也算是一种……互相了解之后的和平相处吧。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日子倒也能继续混——
之后的一个多月,姜山在益州军里做起了普通文士能做的相关文书、计算工作。
期间他跟着益州军夜观了三次星辰判定气候、也就看着益州军在这一月之内打了三次胜仗。
或者说, 是宴崇山以一人之勇、率领整个益州军收服了整个益州除了怀化孙大海之外的所有小势力和城池。
在这三次征战之中,屠七依然在边缘来回擦边、射冷箭没有上前。
而史驰飞和刘恩佑虽也很有将领的样子,却不及宴崇山十之一二。
姜山可以肯定,刘阔的益州、大概八成甚至九成都是宴崇山这个义子为他打下来的。
可见宴崇山之勇。
而在作战之中,宴崇山甚至连脑子都不缺了。
他知道合而为之、知道变换阵型、知道根据敌人的强弱而调整己方行动的方式。
姜山虽然一路也跟着宴崇山,却几乎没有什么用到他的地方。
宴崇山足以算得上是当世名将了。
姜山看向屠门明光,就发现这个老六七后来看着宴崇山的目光越来越亮、开口闭口喊宴崇山大哥的声音也越来越真诚。
姜山:“……”
不用说,宴崇山已经在这个老六屠七的“赚回”名单里了。
屠门明光收到姜山的目光一点都不觉羞耻,甚至还振振有词:
“我义兄可称当世名将!是兄弟怎忍他明珠暗投、为仇人征战天下?”
姜山:“所以他就应该为兄弟征战天下?天生的打天下牛马呗。”
屠门明光咳了一声:“……牛马这个词,小先生用的颇为精妙。”
“但义兄一定是我最重视的牛马之一!”
姜山当场翻了个天大的白眼转身就走。
没有哪个牛马会看哪个老板顺眼。
屠门明光:“?”
“但小先生你在我心里比义兄还重啊!”
姜山:“忒!莫挨老子!”
再重的牛马也是牛马,别想靠近我一步!
屠门明光难得没转过弯来,旁边的首席牛马路过,当场对他嗤笑一声。
小先生总算看清这个老实人的真面目了?
而宴崇山除了征战骁勇之外,对于打下城池中百姓的安顿也都相当仁慈。
减免赋税、安抚受惊吓的百姓、甚至勒令军队不许去惊扰城中百姓强抢物资。
每一座被他打下的城池都被处理的很好。
这才是姜山和屠门明光都很认可宴崇山的主要原因。
乱世之中会打仗的人多。
而会打仗又同时能守成安抚百姓的“真将军”才是少数。
在炎热的七月底,姜山坐在益阳城的城主小院里扇扇子。
又到了益阳城了,之前他在益阳城里偷偷摸摸买米还是被刘阔发现了。
但现在他可以在益阳城里大大方方躺平,多吃几口碧粳米。
七日前宴崇山打下了益阳旁边最后一个不属于刘阔的双峰城,让刘阔的势力和怀化孙大海的势力彻底接壤。
在处理好双峰城的守备和安抚过百姓之后,他们就来到益阳驻扎休息。
接下来大概会是一段平静的、双方都暗自积攒力量的时期。
不过这个时间应该不会很长,毕竟益州已经没有其他雄主,最后是孙大海成为益州之主然后进攻中原、还是刘阔登顶益州继续向东扩张,只差那最后一战了。
姜山在院子里摇着扇子,想了想益州军的情况和他从宴崇山、屠门明光那里知道的孙大海的军队的情况,觉得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宴崇山稳赢。
是的,比起刘阔,姜山更信任宴崇山。
宴崇山的作战能力至少能够排在他所知道的名将之中的前十位。
而在宴崇山之前的那些当世名将,如凉州马腾、耶律展,中州大将军等人,最小的耶律展也比宴崇山大五岁。
宴崇山也才二十二岁。
未来可期啊。
……
想到这里,姜山摇扇子的手顿了一下。
还有一个人倒是比宴崇山更小两岁。
但很快姜山笑了一下。
摇头。
那家伙或许最终不会被列入当世名将之中。
他的野心……堪比日月啊。
*
姜山正在葡萄藤下看着哪颗葡萄适合摘下来让他一饱口福。
忽然就听到门外有争吵声和哭声。
他依稀还听到了小孩子的声音。
姜山扇扇子的动作停下,往旁边看了一眼,正在躺下打盹的白聪明一个驴打滚就站了起来。
甩了甩脑袋和尾巴、气势昂扬的就冲出去了。
片刻之后,白聪明带回来了两个让姜山觉得意外又熟悉的人。
“小、小先生!”
一个小小的身影狼狈的扑倒在姜山脚下,比起初见之时她穿着还算整齐的布衣、扎着漂亮的丸子头,现在的小姑娘一身破烂的补丁都打不过来的衣衫、头发凌乱、脸上手上也沾染着污泥和……点点血迹。
“小先生!您不是从山里出来了吗?周爷爷说您从山里出来了、就可以让我们吃饱饭、不会再被人欺负抢走田地和粮食了呀!”
“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他们还是要抢走我们的粮食、打爹爹和娘亲啊!”
小姑娘哭得眼睛通红、却还是倔强地坐在地上仰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姜山。
而她的哥哥沉默的站在她身边、身上的衣衫更加破烂,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双腿脚丫上都有着青紫的被打的痕迹。
“明明我们已经把小先生请出山了啊!可是、周爷爷说的话没有实现啊!
呜呜、今年、今年天气炎热,家里粮食长得不好,爹爹和娘亲为了种粮食已经很辛苦了。”
“家里、家里的米缸也空了好几日了,小先生!我们家、我们家真的没有粮食了呀……呜呜,小先生你能、你能显显神通吗?
别让那些军爷抢我们的粮食和地。
只要、只要一点点米粮,不不、一点点粗粮!就可以填饱甜儿的小肚子了。”
“呜呜,甜儿可以不吃,但是哥哥和爹爹娘亲很累很累,他们要吃东西的呀!”
小姑娘说到最后最终还是没绷住哇哇大哭起来,而她一边哭一边委屈的捂着肚子、似乎是想要自己的肚子不要那么不听话,老是叫着饿。
她的哥哥看她哭的伤心还是不会开口说话,却快步走过去抱紧妹妹、然后把自己的手臂伸到妹妹的嘴巴面前。
姜山看到那个细小的手臂上有好几个牙印,从他们刚刚进来之后就憋闷压抑的心情此时到达了极点。
“真是好一个出山平天下。”
“宴崇山呢?!他就是这样安抚城中百姓、减免赋税的?!”
姜山一声怒喝,让这城主院中的护卫们心中一凛。
小先生平日看起来笑呵呵的模样,但发怒之时竟也如此让人心寒。
“……小先生,宴将军和屠将军都在军中处理事务,晚间才能归来。现下城中能做主之人……便只有小先生了。”
“且,这两个小童不是城内之人,他们应当是从城外的双峰县城的村中跑来的……”
姜山转头看向这个护卫:“然后呢?”
“现在在那县城之中横征赋税的是谁?”
面对着小先生平静深邃的眼瞳,那护卫顿了一下,然后双手抱拳低头回答:
“是四公子,刘恩佑将军。”
姜山呵一声。
转身把小丫头和小男孩都抱上白聪明的背、而后自己也翻身上去,双腿一夹:“我倒要去看看,四公子到底征的是什么税、贪的是什么银!”
伊昂!
白聪明前蹄猛地扬起、口中一声嘶鸣便直接绝尘而去。
只留下那两个守在院门前的护卫,片刻之后其中一人开口:“你何必多嘴?只怕最后不了了之。”
那个回话的护卫双眼看着前方:
“我信小先生,与他人不同。”
天下第一谋士,怎能不安天下、定民心?
半个时辰后,姜山骑着白聪明、带着两兄妹狂奔到了一个村落之外。
在他们离开益阳城时,天色就微微阴暗下来。
途中姜山时不时抬头看天,到达村落时天上已乌云密布,雷雨将至。
姜山轻啧一声。
把身上的披风直接罩在两个小孩的头上,“披着,一会儿便要下雨,莫要被淋湿了。”
他身体很好被淋了也没关系,但这两个小东西又饿又伤,惊吓之后再淋雨,趴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田甜儿从披风中伸出脑袋,“可是,还没有下雨啊?”
姜山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一会儿就下了。”
白聪明踏着蹄子走进村中,很快姜山便听到了嘶吼声和求饶声,还有带着冷笑的怒斥声。
“军爷!军爷!我们村真的没有余粮了!没有粮食了啊!家家户户的银子也都掏光了,实在是交不起赋税了、明明、明明宴将军说过今年的赋税可以减免的……怎么又……啊!”
刘恩佑手下的一个兵痞一刀就打过去,把那求饶的村长老汉直接打倒在地。
“宴将军说的是宴将军说的!他不收是他的事!”
“我们刘将军要收的是刘将军的税银!他宴崇山管不了!”
“可、可是主公仁慈啊……”那老者还是想要挣扎,却被那兵痞一脚踩在脚下。
“主公仁慈关你们何事?主公只对有用的人仁慈!交不上赋税你们就是没用的废物!”
“快老老实实交银子和军粮!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然而这个村子实在是交无可交、哪怕兵士们再怎么辱骂殴打村民们也都沉默着、忍耐着不去行动。
刘恩佑骑在高头大马上渐渐露出不耐之色,一挥手。
他手下的兵士们便直接闯入村民的家中、打算强抢了。
直到有一个兵汉抱了一个哭闹的襁褓出来。
刘恩佑一笑:“这是哪家的娃娃?有钱给娃娃戴银锁,没钱交税?”
他说着就要把娃娃往地上扔。
跪着的村民中一个妇人猛然直起身子凄厉大喊:“不要伤害我的孩儿!!”
老村长也猛然大喊:“苍天啊!快来救救我们吧!”
刘恩佑一把扔出那孩子,大笑出声:
“你喊什么苍天?你就是喊遍万千神佛都不可能有人——”
伊昂!!!
一个疯狂的白色身影大叫着冲了过来,那健硕有力的脖子和身体、狠狠地撞在了刘恩佑和他所骑的马身上!
刘恩佑猝不及防硬生生被撞的倒飞下马,而在他倒下的时候、另一个身影从白聪明身上跃下稳稳的接住了那即将被摔在地上的襁褓。
刘恩佑重重落地看清来人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姜寰清!你不要命了?!”
姜山抱着襁褓坐在地上,尘土粘上了他的衣袍、却半点不曾沾染到他的面容。
“傻逼。”
“老天要劈你了。”
当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一道紫色雷霆从阴云中破空而下,竟真的不偏不倚、轰然劈在刘恩佑的头上!
所有人:!!!!
第38章 二顾茅庐 你怎么能有两幅面孔?!……
当屠门明光和宴崇山听闻消息、策马从益阳城飞奔而来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远处那一道惊雷从天而落的惊人画面。
宴崇山满脸焦急的神色在看到这个落雷之后突然一顿,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不自觉转头看向旁边。
果然,就看到刚刚还一脸阴沉似乎要择人而噬的屠七一下子就轻松了起来。
宴崇山:“……刚刚那道雷霆有没有可能?”
屠门明光嘴角上扬, 浑身都写满了愉悦甚至还带着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骄傲情绪:
“自然是小先生的雷霆手段!”
宴崇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但很快又甩了甩头、说出自己的质疑:“不是我怀疑小先生的厉害,只是此时阴云密布本就是雷雨天气, 那雷霆有没有可能只是个巧合?”
“或许没有劈到什么人……”
宴崇山话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收到了屠门明光一个非常嘲讽、笃定、夹杂着你简直不知好歹的情感丰富的眼神。
“小先生出手, 绝无不惩治恶徒的可能。”
“也罢, 你哪懂小先生呢?”
宴崇山:“哈。”
所以义父你是眼睛瞎了吗,到底从哪看出来这个屠七老实木讷、不善言辞的?
看看他现在的表情、听听他刚刚从嘴里说出的话,他和老实木讷不善言辞可有半分关系?!
刚刚他眼珠子转的都像是个偷了鸡的狐狸了!
宴崇山还想再说什么, 屠门明光却没再浪费时间、继续策马向前飞奔。
他的小先生能够召唤雷霆震慑恶人一时,却不一定能召唤足够的雷霆绞杀恶人无数。
所以剩下的便是他要做的, 绝不能让那些宵小在小先生虚弱之时伤害小先生。
宴崇山显然也想到了姜山现在或许独木难支, 便不再言语加快了策马的速度。
此时,在他们前方田家村。
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被雷劈了个焦黑吐血的、刚刚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刘将军心中震撼。
兵士:将军竟然真的被雷劈了!
村民们:将军竟然真的被雷劈了!!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就从刘恩佑的身上缓缓转移到了姜山的身上。
田家村的村长一个没控制住、双腿和胳膊一起发软, 就给姜山磕了一个。
姜山:?!
然后所有村民们就都默默给怀里抱着婴儿的小先生磕了一个。
姜山:!!!
别再磕了!我才十八岁我还能长啊!
然后刚刚肝胆欲裂的婴儿的母亲便踉跄着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了姜山面前。
她看到姜山月白衣袍、优雅随意地立于风中的样子, 甚至都不太敢伸手去要他怀中的自己的孩儿。
“贵人您、”
“多谢您救了我的孩儿!多谢您!”
姜山反倒是自然的把那小婴儿递回到了他母亲的怀中。
“这孩子乖巧稳重、额庭饱满, 好好栽培日后也能成为一方造福之人。”
这妇人听不太懂贵人在说什么,但却知道他是在夸自己的孩儿,不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多谢贵人!我一定好好养他!”
反倒是田家村的村长听到了姜山的话, 眼中露出期待的光芒。
“好你个姜寰清!”
“我刘恩佑的事何时用得着你来指手画脚了?!”
“不过是一个只知道观星算术吃白饭的文士罢了,别人尊称你一声小先生、被你那师父安了一个天下第一谋士的名头, 你便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目中无人了?!”
姜山转头,看着已经从雷劈中缓过神来、面色难看至极甚至阴沉的盯着他的刘恩佑。
“我可从未说过我是天下第一。”
“也向来懒得管别人闲事。”
“只是略有些心慈手软、嫉恶如仇,见不得一些不干净不当回事的东西作恶罢了。”
“可惜……你这身子骨挺不错的。”
一道雷都没劈死你。
不过大概上战场的将领身体都不错, 赵广挨了三道雷也没死。
畜生就是耐活。
刘恩佑瞳孔猛地收缩,而后忽然一个狞笑,毫无征兆的拔刀暴起直冲姜山。
“我身子骨不错,不知小先生你的身子骨够不够硬?!”
“有本事,再招一道雷霆劈死我啊!”
不然,我今日必斩你于刀下!
“天哪!”
“小先生小心!”
“先生快躲!将军三思啊!”
在周围无数人的惊呼之下,姜山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他淡定地看了一眼自己还剩51天的生命时间,又再次看了一眼天空。
手中已经默默握住了一把精钢短匕。
其实他的废物系统还有一个隐藏的强制好处——
在他的生命时间没有清零之前,所有对他的必死攻击,都会消耗一天生命值、变成一次没有成功的“死亡意外”。
所以,他可以站在原地硬扛刘恩佑五十一刀致命伤。
在刘恩佑砍他的第五十二刀的时候,他才会真的嘎掉。
但他会在刘恩佑砍他第二刀的时候就送他去死。
姜山他的眼神也陡然凌厉起来。
何须召唤雷霆,他姜寰清也从未说过他手中不染鲜血!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响,转眼间大雨倾盆而至。姜山眼前寒光乍现。
刀锋映照着姜山少有的显得尤为冰冷的目光,以及刘恩佑疯狂带着兴奋的眼神。
什么天下第一谋士?
若是他杀了姜寰清,天下第一谋士也不过是他名震天下的垫脚石罢了!
姜山侧身、右手微抬。
却在这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擦过刀锋溅起一点星芒、直直没入刘恩佑的左膀!
“呃啊!”
箭矢超出寻常的力量直接穿透了刘恩佑的身体,甚至连带着他直接向后倒去。
刘恩佑心中大骇!慌忙稳住身形抬头向前看去喝问:“是谁?!”
然而雨幕遮住了他的双眼、他只看到又一支利箭破空而来这一次直指他的头颅脖颈!
刘恩佑大喝一声挥刀劈砍箭矢,却无法完全卸力、偏移的箭矢又再次扎进他的身体里。
“!!”
他还没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紧接着又有第三支第四支利箭相继而来,箭箭力道惊人、带着让人避无可避的恐怖。
“可恶!到底是谁?!我乃益州刘恩佑!你想好射杀我的后果了吗?!”
刘恩佑色厉内荏地朝雨中咆哮,片刻之后终于看到了从雨幕之中骑马而来的屠门明光和宴崇山。
当他看清两人之中是谁手持弓箭之时,整个人心中都生出一股无比荒诞的感觉:
“老五?哈哈!屠七?!”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那样射杀于我?!”
那个平日里一言不发、连作战甚至都只会在边缘射箭蹭军功的老实屠七,刚刚竟然差点射杀了他?!
屠门明光听到刘恩佑的质问嗤笑了一声掏了掏耳朵。
“四哥。你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向大哥交代、回去以后怎么向义父交代吧。”
“别在这里跟我嘎嘎叫了,我们益州军可是仁义之师,义父出了名的善待麾下百姓、而大哥又早已下过减免赋税的命令。”
“你却踩着义父的名声、无视大哥的命令在这里抢起百姓的口粮了。”
“真是把义父的脸都丢光了。我若是刚刚真杀了你,义父说不定还会奖赏我呢?”
刘恩佑:“你?!”
什么时候屠七既然也会做出这番姿态、开口这样说话了?!
这还是他知道的那个屠七吗?
而宴崇山此时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心情复杂了。
刚刚若不是他伸手制止,那在雨中宛如杀神的屠七就要真的一箭接一箭的射死刘恩佑了。
暴雨之中他甚至要很努力才能看清前方的道路和人形,可他身边的这个人却箭箭不落空的精准命中了目标。
他在马上那接连拉弓的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信手拈来般轻易,但宴崇山却知道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黑弓其实是由精铁打造沉重无比。
如此神射!
如此一个杀人都能面带笑意、举重若轻的少年人。
他来到益州到底有何目的?!
屠门明光却在这时翻身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了小先生身边。
“小先生可受到惊吓?小先生可有受伤?唉呀小先生你的披风呢?如此大雨,小先生可莫要受了风寒啊!”
屠门明光麻利的解下自己的披风直接披到了姜山身上、还贴心的给他戴上了兜帽。
但光是这样他还觉得不够,于是左右看看,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可以用来挡雨的东西。
最后干脆直接走到那刘恩佑带过来用来装粮食的木车旁边,直接卸掉了木车车板把车板举在头顶又乐颠颠的回到小先生身旁给他挡雨了。
差点被噶的刘恩佑:“……”
满腹惊疑的宴崇山:“……”
妈的。
这不老实屠七果然是为了小先生而来!他从未见过如此为了名士而不要脸面之人!
可恨他脑子不够灵活、也不懂讨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屠七一点一点靠近小先生。
小先生刚刚都对他笑了!
姜山何止被屠门明光逗笑了,他在那一箭划破雨幕、从他耳边擦过之时就已经收起了袖中的匕首,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了。
怎么说呢,若是有好感度的小本本,这一次屠门明光高低得+1+1。
“啊,看来我的身子骨还是比刘将军你硬一点呢。”
姜山自己好了还不忘给敌人补刀:“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回到军中,刘将军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刘恩佑陡然沉下了脸,片刻之后却忽然对着姜山、宴崇山三人笑出了声。
“你们以为能奈我何啊?”
“我只不过是军费不足过来征收一波军费而已,说到底也是为了益州军。”
“大不了回去之后在义父面前磕头赔罪、然后跪他个三天三夜。这事也就了了。”
宴崇山眉头一皱,面容冷肃:“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无视军规、公然违抗军令,欺压百姓、强夺百姓之财。看你的行为并不像是第一次了,若是查到你还在其他城池有如此行径,那便有私募银两贪污军饷之嫌!”
“按军令!最轻也是夺将军之位、杖责八十!”
“若是周边城池之中有因你之行而无辜死亡之人……”
宴崇山说到这里神色一顿:“按军令。斩!”
姜山听到这里轻呼一口气,然后摇头呵了一声。
屠七在旁边没说话,不过也隐秘的勾了勾嘴角、露出了嘲讽之色。
刘恩佑更是直接哈哈大笑:
“大哥!我的好义兄!你怕是脑子坏掉了吧?”
“我可是刘恩佑!刘!恩佑!我受义父如山重恩,这一身武艺本领还没能为义父打下江山,他怎么可能会杀我?!”
“且,别说我只不过是找几个村子城池收收税收收粮了。就算我真的屠了一座村子抢光了他们的银钱女人!”
刘恩佑说到这里眉目在雨幕之中显得无比狰狞狂妄:“义父也不会与我计较的。”
“我可比那些庶民有用多了!”
宴崇山下意识反驳:“义父仁德公正,绝不会违背军令私放于你!”
刘恩佑却笑得更大声了:“大哥,你眼中的义父和我眼中的义父……可是大有不同啊。”
“倘若不信,不如咱们走着瞧?”
宴崇山神情冷峻,像是被冒犯了却无法打破面前笼罩的狮子,露出了有些森然又有些焦躁不安的神色。
但他最后还是直接挥手:“众兵士听令!转道回益阳城!”
“我会把此事禀明义父,我相信义父一定会秉公办理,给那些百姓一个交代。”
他说完便看押着刘恩佑、领着他的队伍离开。
而姜山这时候看着那两个还像是小鸡仔一样躲在他披风下的男童和女童,笑了一下,对他们摆摆手。
“好了,你们已经完成了家人交代给你们的任务,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这披风你们也拿着吧。
不过切记以后不要乱跑了,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像这次一样顺利且侥幸的。
哪怕有人帮你们也不行。”
两个小娃娃浑身一僵,都默默低下头。
小先生果然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来了。
田村长在这个时候看了一眼身边的中年汉子,他的儿子就在益阳城城门当守卫。
他颤颤巍巍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小先生那不甚在意的、堪称平和包容的眼神之后,只是默默弯身拱手、带领全村人拜谢小先生大恩。
直到那骑着白驴的身影消失,全村的人才默默在泥泞中站起、回到他们破旧的屋舍之中。
田甜儿用力攥紧还有着小先生温度的披风喃喃道:“……爷爷,小先生以后一定能平定天下的,对吧?”
田村长揉了揉小孙女的脑袋:“当然,那可是天下第一谋士啊。”
是能呼风唤雨、引雷诛邪,又心慈手软、怜悯苍生的小先生呐。
第39章 二顾茅庐 屠门明光,向大哥问好。
三日后, 常州府城。
“义父!”
“四弟他违反军规、随意横加强征赋税,经调查至少已有十几个村落和四处县城因此而受难,甚至家破人亡!
您怎可只处罚他半年俸银、二十军棍以儆效尤?!”
城主府刘阔主院之中, 宴崇山面红耳赤、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刘阔。
“您不是一直都仁德爱民、生怕麾下百姓因为军队的强势无规而受到欺压吗?”
“您还专门下了军令绝不许将领强占百姓财产,刘恩佑他明明——”
“够了!崇山!”
刘阔一声呵斥,直接打断了宴崇山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宴崇山微微瞪大双眼, 刘阔神色稍缓、又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姜山和屠门明光, 才长叹一声、露出安抚又无奈的表情。
“大儿啊, 你四弟确实犯了军规、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若是换做往常、其他任何时候, 我给他的处罚都会比这重十倍百倍!”
“可大儿你要看看现在是何时间呐!”刘阔伸手就握住了宴崇山的双手。
“半月之前我益州军已经掌控了除孙大海怀化那边势力之外的所有城池,整个益州已经彻底分为两部。”
“虽然现在孙大海按兵不动并没有进攻益阳等与我方势力相交的城池,但他已经休养了至少一季之久, 又怎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扩充领地?!”
刘阔在这时陡然提高声音:“如果不出我所料,孙大海定会在接下来的一月之内发动对我军的进攻!”
“且那一战他必会倾尽全力、不给我们任何喘息分兵的可能!”
“崇山啊!在这种两军即将交战的关键时刻, 为父怎能严惩可以上战杀敌的主将呢?!
为父不能那样做啊!那是斩自己的臂膀、为敌军送人头啊!”
宴崇山抿起嘴角, 一双浓眉拧得极紧。
在理智上他知道义父所说的理由并无错处,临阵前斩将, 的确会对己方的士气造成一定的影响。
但……
他经过调查, 刘恩佑在私下的城池中与民争财、私收赋税的行为已经不止一次, 甚至早就已经成了常态。
只不过因为他是义父的第四个义子、下面才有许多人敢怒不敢言,更有因为他这身份而与他同流合污、欺压百姓。
这样一个欺上瞒下、视军规于无物的将领,又真的有放他一马的必要吗?
宴崇山心中挣扎纠结, 竟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姜山。
而后,他看到小先生的嘴角轻轻上扬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顿时面红耳赤心生惭愧!
他就不该犹豫!无论怎样,刘恩佑已经违反军规、按令就是当斩!
义父不管说出什么理由,在他说出这些理由的时候, 他便已经在包庇恶人、违背自己的德言了。
宴崇山心中忽然便涌出一股难言的失望,他双拳紧握、抬头还想要再对义父说些什么。
此时刘阔却已经走到了姜山面前,再次伸手——
再次拉到袖子。
“小先生!此次事情多亏了小先生出手才保下了那一村无辜村民的生计。”
“我知小先生定然也愤怒刘恩佑不敬小先生,欲杀之而后快。但、”
“主公。”
“但就如我所说、”
“主公!”
“大战之前还是要以大局为、”
“主公啊啊啊啊!”
姜山扯着嗓子的一声吼直接把刘阔的声音压了下去,并且把整个厅中的所有将领谋士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刘阔面色僵硬、眼角直跳。
这小子竟然如此锲而不舍想要打断他说的话!
+1!
“主公,我只问主公一句。”
刘阔眉头微皱,眼神深沉地看着姜山。
“……小先生请说。”
姜山拱手:“刘恩佑是否触犯军令,按令当斩。”
刘阔抿唇,“虽是如此,但——”
“刘恩佑是否触犯军令,按令当斩。且主公宁愿违背军令也要保他一命。”
刘阔深吸口气,咬牙:“不错!但——”
“刘恩佑触犯军令,按令当斩!主公宁愿违背军令、不顾名声也要保他一命!”
姜山第三次大声重复他所说的话,然后在刘阔几欲杀人的目光中道:
“主公此行此举不妥!军令如山、乃一切根本。若今日因临战而赦免刘恩佑,来日便会有因临战而赦免李恩佑、宋恩佑、张恩佑!
只要天下大战不止,便赦免不止,那敢问主公,一军之律令还有何用?!
而主公的言语,日后……又如何取信于——”
“姜寰清!!”
不等姜山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刘阔便狠狠往他面前掷了一个青铜酒杯。
“本公已说过!此时乃非常时刻、不能以寻常时刻与律令待之!
且本公也没说对刘恩佑的处罚便只是那些!暂且把他的过错记下、等大战之后,在一律清算!
若他立下大功劳,便可将功折罪。否则大战之后我必按军令处置他,这有何不可?!”
“小先生,你嫉恶如仇却也不必如此严苛!都说小先生心慈手软,恩佑平日里也很尊敬小先生你,怎却不见你有半点心慈?”
姜山听到这话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了。
他看向面色阴沉的刘阔,声音清朗地回了一句:“主公。”
“我若对恶狼心慈手软,那无辜的羊群只怕就要被狼赶尽杀绝了。”
“心慈手软也要看对谁。”
“对待弱小不免要心慈手软,但对待恶徒便该行霹雳手段!”
周元和的扇子狠狠往下一扇,若不是顾忌场合与这些天他的疑虑,他都要站起来附和小先生一句“好!”
然而他此时再看主公刘阔的神色,明明小先生说出了这样好的话,他脸上眼中却毫无半点欣赏之色全是无法掩饰的阴沉愤恨。
这般样子,哪里有他平日里表现出的那般仁德和善、礼贤下士?
而又是这般样子,又哪有一点半点七年之前他们狼狈的在山中奔逃之时、他目光坚定与自己高谈阔论评判天下英雄与理想的模样?
周元和的扇子是半点也扇不下去了。
他的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苦笑。
不管当年的相遇是不是一场费尽心机的谋划,但至少当年的刘阔确实有几分他想追随的模样。
而如今,不知该说是人心易变、还是该说本性难移。
周元和没有说话。
整个大厅中便也没有人开口。
所有人都神情紧绷,就怕主公一个暴怒对小先生怎样、又怕小先生一个不满反过来对主公怎样。
咳。
实在是好难选择啊。
姜山却在这个时候看着极致阴沉的刘阔突然后退了一步。
“……不过主公所说的也有道理。”
“到底是大战将至。”
“那便等大战之后,主公在另行处置刘恩佑罢。”
刘阔满心的恼怒、愤恨都要爆发,他甚至准备强行无视姜山的话语、保下刘恩佑了。
结果却在要开口之时被姜山这三句话给架得上不去也下不来了。
那憋着的感觉实在让他难受,但此时此地他却必须要强压下那份暴怒、甚至还得接下姜寰清给他递过来的台阶。
“……还是小先生以大局为重。”
“恩佑!还不赶紧过来跪谢小先生不杀之恩?!”
刘恩佑随着刘阔的喊话一言不发地低头上前、直接跪到了姜山面前。
他双手高举头顶,看不见面容,声音却带着一股任谁都能听出的森冷寒意。
“多谢,小先生不杀之恩!”
姜山立于他身前垂眸看他,轻扯嘴角。
“我与你有何恩怨可言?不必跪我。”
他说完又转头看向刘阔:“只希望刘将军能够珍惜主公为他争取的机会,不要再犯违背军令的错误。”
“若有再犯……”
刘阔直接踢了刘恩佑一脚,义正词严:“若有再犯!便让他提头来见!!”
姜山一笑。
“如此,便好。”
……
这场议会终于结束。
结束之后益州军的将领和谋士们走得一个比一个快。
今日真是让他们开了眼,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公如此愤怒、甚至被隐隐压制的模样。
“啧啧,果然传言不可尽信啊。小先生脾气虽好,却也不是能够让人随意拿捏之人啊。”
“小先生何止是不会被人随意拿捏?你怕是忘了小先生在被主公请出山之前,可是亲手埋葬了他的上一任主公哇!”
“千万不要因为小先生看起来小小软软的就认为他真的软,连赵广都能死在他的手中,这世间还有多少人能够命硬过赵广啊?”
今日一会,倒是让这些益州军的主将们,更对小先生尊敬了三分。
而周元和此时也扇着扇子,面色复杂的看着宋通达。
“通达兄啊,时至今日,我倒是不知主公那般大张旗鼓的请小先生下山是好还是歹了。”
“小先生性格也太过刚硬。”
宋通达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位老友,摸摸胡子最后还是没忍住嗤笑出来了:
“性格太过刚硬?笑死。”
“元和啊,你难不成以为‘天下第一谋士’是什么随随便便都可被人得到的名头吗?”
“无论什么只要是‘天下第一’便已经足够让人以最谨慎恭敬的态度对待,而在这之后再加上‘谋士’二字——”
“世间蠢人都以为这天下是武将在争夺谋划,但你我难道不知,执子之人到底是谁?”
“一个谋士便可分裂三国,同样的一个谋士亦可使一国崛起、或挽大厦于将倾。”
“如此,你竟还嫌一个从三岁起就被定为天下第一谋士的人性格刚硬、不为你主公低头。”
宋通达又笑了一声:“若我是天下第一谋士,我此时怕不是已经一口忒在刘阔脸上、让他醒醒脑子。”
“若我那不当人的师弟是天下第一谋士,他现在想的怕是要直接做局灭了你益州军、用你们祭天当做他另投新主的投名状了。”
“就这你还觉得那小倔驴性格刚硬?”
“你该让你的那位主公自己反省一下,他为什么没有足够的容人之量让那小倔驴心甘情愿地辅佐于他。”
周元和:“……”
周元和恨恨地扇了扇扇子:“说的这么多,你不也喊他小倔驴?!”
宋通达:“。”
“嗐,不过此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至少在两军决战之前,刘恩佑的命是保住了。”
宋通达听到这话眯了眯眼,又开始上下摸胡子:“那可不一定。”
周元和大惊:“小先生如此记仇、要杀刘恩佑吗?”
宋通达白他一眼:“别瞎说。”
“那小倔驴虽然心眼小又记仇,但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表面还是很光风霁月的。”
“那通达兄你?”
宋通达想了想:“主要是,刘恩佑可能总想找死。”
周元和:“?”
宋通达摇摇头:“这我也不确定,多费脑子啊,我这感觉自己的头疾好像又要犯了。
好了好了莫要跟我说话!老夫要回去躺一躺!”
周元和:“。”
我把你喊过来就是让你养老的是吗?!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啊!
*
当夜。
田家村口。
一人蒙面骑于马上,看着这已经沉睡了的村庄眼中露出一丝冷笑。
他转了转手中的钢刀,翻身下马。
借着苍白的月色他直接找到了村中村长家的房屋,而后一刀劈开门刃,跨步而入。
“是谁?!”
“救命、有强人——”
被声音惊醒的田村长一家刚聚集到一起,便对上了那迎面而来的屠刀。
“没用的肥羊本就不该挣扎,我说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铛!
从旁边忽然伸出一把长剑、结结实实的挡下了刘恩佑的屠刀。
“四弟!!竟然真的是你!”
“你竟真的狠辣至此!”
刘恩佑被挡下也丝毫不惧,当场冷笑一声:“谁是你四弟?不过是一个蠢而不自知、认贼作父的棋子罢了!
凭你也敢喊我四弟!至少我是真的姓刘!”
宴崇山听到刘恩佑的话瞳孔骤缩,“你说什么?什么认贼作父?!”
“你休想在这里挑拨我与义父的关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凭你今夜所作所为,义父便是再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了!”
刘恩佑看着表情有一瞬间动摇的宴崇山哈哈大笑:“你可真是蠢啊!宴崇山!”
“你到现在还没想清楚明白为什么他刘阔一定要保下我吗?!”
“你以为我在你之后那么多城池私自收税、欺压百姓他刘阔是分毫不知吗?”
“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人帮我掩饰扫尾,你会到如今都不知我做了什么?!”
“就算你把我再带回去他刘阔也绝不会杀我!被斥责的只会是你宴崇山!
毕竟,他那三千金饼的私库里,至少有一半都是我为他强夺来的!!”
宴崇山身形巨震:“这不可能!义父不是如此之人!!”
刘恩佑眯眼,趁他怔愣之时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药粉撒到他面上,而后爆喝一声刀刀直取他性命!
“宴崇山,怪就怪你不识好歹、非要在这里等我,区区庶民而已你却非要保他们。”
森寒刀光逼的宴崇山步步后退,在退无可退之时、刘恩佑一跃而起,大刀直冲宴崇山脖颈:
“下辈子投胎,别管那么多闲——呃啊!”
在刀锋即将划破宴崇山的脖颈之时,一支黑铁精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呼啸而来!
一箭封喉!
笃。
宴崇山看着直接连人带箭扎在泥土墙上的、距离自己的头颅只差三寸的黑色铁箭,然后转头便看到了从月色之下缓缓走来的屠门明光。
“哎呀呀。大哥,看来小先生的交代还是我完成了。大哥还是大意了啊。”
“义父说提头来见。一会儿我就提着头去见他。”
宴崇山:“……”
宴崇山深吸口气,目光锐利如电:“你到底是何人?!”
一直在益州军老老实实的屠七在这时才抬头,晃了晃脑后狼尾束发:
“在下屠门明光,给大哥问好。”
宴崇山:“?!”
第40章 二顾茅庐 不可留!
回程的路上, 宴崇山一路沉默。
他心中对屠门明光的戒备提升到了顶点,却在是否要把屠七隐瞒了真实姓名的事情告诉义父这一点上产生了犹豫。
若是从前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向义父说出自己的怀疑、痛斥屠门明光包藏祸心。
若是从前他也会提着刘恩佑的头颅告诉义父他再次不尊军令而后被自己抓住处置。
可……
他说的话义父真的都会相信吗?
义父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又有多少是不掺虚假的?
从前他从未怀疑过的事情, 现在却犹如一座大山深刻而沉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让他几乎无力再去思索其他。
而除此之外,刘恩佑在决定杀他之时冷笑着嘲讽而出的那句“认贼作父”, 也让他极其在意。
谁认贼作父?
他宴崇山认贼作父?
那么, 谁又是那个贼?!
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挣脱谎言的束缚、想要破茧而出。
宴崇山用力按了按心口, 一言不发。
偏偏就在此时, 他听到身旁屠门明光那过分轻松的、甚至还带着点愉悦让他咬牙的声音。
“大哥~有兴趣做个交易吗?”
宴崇山倏然转头,眉眼深刻:“我实在当不得屠门公子一声大哥。”
“还有,你无令射杀刘恩佑, 不说找个地方埋尸隐匿此事,反而敢堂而皇之地提着他的头颅去见、去见主公。”
“即便你平日隐藏的再好、表现的再怎么老实, 主公也定然会怀疑你、甚至记恨于你。”
“到时候你的处罚怕是会比白日刘恩佑更重。”
屠门明光笑了一声, 他毫不在意地拍了一下挂在马屁股上的用布巾裹着的人头。
“所以我说,大哥, 咱们做个交易。”
“我一力扛下射杀刘恩佑的事, 大哥你不过是看我鬼祟、追随我而来刚好见我杀人, 却没来得及阻止罢了。
等义父要罚我之时多为我说几句求情的话便可。”
“啊,虽然可能没什么作用。”
宴崇山目光一厉,这根本不是交易。
而是单方面的为他隐瞒、甚至向他示好。
“不必!杀死刘恩佑之事我也有参与, 且刘恩佑本身就违反了军规、杀他我问心无愧,只要把事情原原本本禀告义父, 他定然不会——!”
宴崇山的话止于一柄银色尖枪。
森然的枪尖闪带着一点寒光距离他的喉头只差半寸。
“大哥,是时候睁开眼睛看看现实了。”
“你又不是没有脑子,何妨动一动它呢?”
宴崇山身体僵硬、心中骇然之极。
屠七、不, 屠门明光是何时出枪的?!甚至他何时除了弓箭之外身后还背着一把银枪?!
他到底隐藏了多少!
“刘恩佑说的那些话大哥你是半点没听进去啊?”
“现在还喊那老货义父,也不怕日后下了地府被伯父伯母一同殴打?”
宴崇山:“……”
宴崇山深吸口气,想要发怒却又忽然不知该向谁发怒才好。
“……刘恩佑所说也不尽如实。义父待我恩重如……”
“我若想养一头最忠诚的狼,定然要找一头父母双亡的小狼。在它孤苦无依、最为弱小之时收养它,而后我便拥有了它最大的忠诚。”
屠门明光突然开口说狼,脑后的狼尾还在随着他的话语轻晃。
“可惜父母双亡的小狼太难找,且狼多忠贞、总是父母俱在共同养育一只小狼。”
“所以,我要那小狼,就要先一箭射死它的父母,才能让那小狼成为我最忠心的恶犬。”
“够了!闭嘴!”
宴崇山拔剑劈下屠门明光的长枪,神色陡然肃杀至极:“无凭无据休得胡言!否则哪怕你救我一命也别怪我对你下杀手!”
屠门明光叹了口气,果然小先生说得对,像这种忠义过头又死脑筋的家伙,实在是很难一下子赚成兄弟啊。
“好吧我不说了。
不过大哥你也别对自己太有自信,你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宴崇山:“……”
“那咱们退一步,你多想想刘恩佑说的话,可以从旁试探刘阔、可以再想想刘阔一直以来对你的态度、还有一些细小的微妙的事情。”
“就是不要直接见了刘阔就问——你是我认贼做父的那个贼吗?”
屠门明光为了自己未来的好兄弟眼神和话语都十分诚恳:“多为自己想想、多动动脑子行吗?”
宴崇山:“…………”
宴崇山没有回答。
只是在半天之后,老实屠七大张旗鼓在众目睽睽之下、直奔议事厅,提着刘恩佑的头去见刘阔的时候,最终还是默默站在一边没有吱声。
而刘阔在看到那死不瞑目、被一箭穿喉的自己的堂侄的头颅的时候神色大骇且惊怒。
他还没问怎么回事,就看到屠七顶着他那张无比老实地脸说:“义父,四哥又犯事了,被我抓了个正着,所以我提他的头来见你了!”
刘阔:“!!!!”
议事厅里周元和、史驰飞、还有其他益州军将领们:“。”
唯有姜小先生感叹一句:“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刘阔脸色爆红、愤怒之极头脑充血,终于一手指着屠七又看了一眼姜山,又一次被气晕了过去。
周元和以扇挡脸,“小先生!少说一句罢!”
姜山不语。
屠七张嘴,然后直接被周元和用羽扇扇了一巴掌。
“你也闭嘴吧!”
于是二人与其他人一同退去。
不过临走之前,姜山还是状似关心地说了一句:“主公身体要紧,还是就近在侧屋休养吧!”
这一气便让刘阔直接昏睡了三个时辰,直接昏睡到了深夜。
好在府中大夫医术不错,刘阔在议事厅的侧屋中醒来,还能中气十足地砸碎了屋中所有的瓷器、掀翻了唯一的桌子。
“去!请周先生和宴将军来!!”
刘阔眼神深沉阴鸷,最终下定了最后决定。
屠七实在愚蠢!
不过是让他“护卫”看守姜寰清几日,便被姜寰清忽悠指使的团团转,甚至都快要忘记了到底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公!
屠七+1+1+1+1+1+1!
而那姜寰清更是可恶至极!
白日里那样在众人面前逼迫于他他都已经不再计较了,竟然还在夜里设计让屠七射杀刘恩佑!
哪怕刘恩佑脾性贪婪、记仇忘恩,但他却是一把相当好用的暗刀,更是与他有些血缘,姜寰清却偏要杀他!
此等谋士!
此等谋士!!
已不是不可为他所用了。
他在践踏他作为主公的威严!
不可留!
既如此,不可为我用者,便去死!
“主公,周先生和宴将军来了。”
刘阔在一片狼藉中抬头,看到这两个他亲手设计的、最忠诚于他的棋子与凶兵。
脸上顿时流出两行浊泪。
“周先生!大儿啊!”
周元和扇子一顿。
宴崇山身体微僵。
刘阔还没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异常,哭着便伸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他们的胳膊:
“姜寰清辱我至此啊!”
周元和想了想:“……主公,其实小先生也不过是、嗯,脾气略刚硬了些。主公何不再待他温柔迁就一点?”
刘阔:“某待他还不够好吗?!非要么某去为他做牛做马才能打动他的心?!”
宴崇山沉默之后发言:“义、父,小先生在此事上无错。是刘恩佑几次触犯——”
“你住嘴!他没有错难道是我错?!刘恩佑不过是去一个村里多要了一些银钱而已!他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我益州军的将军,难道还不比那些庶民贱民高贵吗?!
还有你!你明明发觉屠七行迹鬼祟私自出城、为什么不直接上报于我?非要自己跟过去看个究竟?!
大儿!你向来是最忠心于我的,怎么偏偏此事你一声不吭?你是不是有了私心?!”
宴崇山喉头一哽,再看到刘阔此时陡然看向自己那凶狠怨怼又怀疑的目光,突然就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然而他的沉默却加剧了刘阔的愤怒和责怪。
“大儿!我知你敬佩喜爱小先生为人,但你也要分清亲疏远近!他姜寰清再好也不过才和你相识不到三月!
而我!我才是救了你性命、养育了你十几年对你恩重如山的恩人!!”
宴崇山猛然抬头。
周元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此等挟恩之语实在有违仁义之德。
而刘阔的话还在继续。
“大儿啊,在我和姜寰清之间,你可不能、也不该选错啊。”
宴崇山注视着脸上还沾有泪痕、眼中却都是责备与怀疑之色的刘阔,突然开口。
“义父。”
“十六年前,您落难逃至我家之时,身后的追兵一直在追着你吗?他们是刚巧在您离开之后放火杀我父母的吗?”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刘阔面色骤变、接连后退三步,声色俱厉。
“宴崇山!你在问我什么?!”
宴崇山却在这时神色平静起来:“义父,我只是不太记得幼时那些事了。在小先生问起我与义父的过往之时,都说不清义父对我的恩德。”
刘阔此时已经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右手背在身后紧握成拳,脸上扯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那些、那些事情,过了太久,我也记不太清了。”
宴崇山沉默。
周元和也在这时不发一言。
刘阔看着他们二人的神色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不安与如山般的惊疑。
“……罢了。今日我头疼欲裂,商议之事改日再说吧。”
于是宴崇山与周元和一同退下。
留下面色变换不定的刘阔骤然起身、直奔自己府中主院,用最快的速度冲向了他的寝屋。
两刻钟后,刘阔看着他从床角青石板下取出的箱子微松口气。
然而当他用青铜钥匙打开箱子之后,守在刘阔院外的所有兵士都听见了那从主公寝屋中传出的一声无比愤怒与震惊的怒吼。
“这怎么可能?!是谁!!”
看着空空如也的铜箱,刘阔目眦欲裂。
另一边,小先生院中,姜山看着面前刚弄到手的东西,笑着端起了面前的果子露和屠门明光虚碰一杯。
第二次,合作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