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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大结局

    第73章 第73章大结局

    前夫竟然来提亲了!

    他疯了不成!

    原本还有些意昏昏的纾妍瞬间清醒,立刻掀开衾被起床。

    轻云忙扶住她:“小姐,当心身子!”

    纾妍想到腹中胎儿,一颗心被爱意填满,扶着纤细的腰身,乌瞳里流露出不解:“谁同意他提亲了?”

    他明知自己拒绝,为何还要上门吃闭门羹?

    轻云也不知:“姑爷还特地请宁王作媒,这可是给了小姐天大的体面!”顿了顿,又道:“就连云阳县主都亲自登门!”

    纾妍怔住。

    云阳县主竟然也来了?

    以她爹爹的脾气,怕不是要给她那一向眼高于顶的前婆婆难堪!

    *

    花厅里。

    云阳县主面带笑容:“亲家,你看——”

    “不敢当!”

    沈清板着一张脸,阴阳怪气,“我们这种人家哪配与县主做亲家!”

    对于眼前这个蹉跎了宝贝女儿三年,差点没能将女儿害死的老寡妇,若不是为了女儿的终身幸福,他绝不会让她进门!

    云阳县主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

    她母亲襄阳长公主是先帝最受宠的女儿,她自幼深得先帝喜爱,便是天子见了她也客客气气,何曾受过这个气,恨不得拂袖离去。

    但一想到儿媳妇腹中还揣着裴家的骨血,尤其长子还说,若是沈家不同意这门婚事,沈氏要带着未出世的孙儿去岭南。

    岭南是蛮夷之地,她绝不能让孙儿生在那种地方。

    思及此,她不得不忍下来,给宁王使了个眼色。

    宁王会意,忙打圆场:“沈将军,咱们都是为了孩子们的终身幸福,消消气。”

    宁氏也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沈清只好忍下来:“我女儿若不同意这门婚事,我也勉强她不得!”说完,只见一抹火红的身影入院。

    今日天晴,明媚的阳光映着屋檐上的雪,反射在她脸上,映衬得她肤光胜雪。

    正是他宝贝女儿。

    还未等他站起来,他的准女婿已经出了花厅。

    *

    纾妍一入垂花门,就被院中堆满的聘礼晃了眼。

    其中还有两只交颈的肥硕大雁。

    大雁有忠贞之意,象征至死不渝的爱。

    纾妍心头一热,眼眶微湿。

    他当真来提亲了!

    她往厅内瞧了一眼,果然瞧见宁王与云阳县主出现在廊庑下。

    宁王为人一向不拘小节,今日却打扮得格外庄重。

    云阳县主亦是如此。

    上一回,她家里人根本不在帝都,那些三书六礼统统省了,因为此事,她还被赵氏当面讥讽过,说她嫁的名不正言不顺,当不得裴家的主母。

    她不是没有遗憾的。

    如今回忆起来,恍如隔世。

    她正愣神,只见一头戴珍珠檐帽,身着墨狐大氅的男人穿过聘礼行到她跟前。

    雪的肤,乌的眉,血一样的唇。

    风姿真如覆雪之昆仑,肃肃烨烨,清冷艳绝。

    不是前夫还有谁?

    乌瞳湿润的女子动了动唇,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听他温声道:“外头风大,我们去你房里说。”说着弯腰将她抱起来,朝后院走去。

    纾妍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

    昨夜才刚下过一场大雪,地上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

    平日里行得极快的男人今日步伐缓慢,每一步都行得小心翼翼,像是怀里抱着一件易碎品,需得好好呵护才是。

    直到入了暖和的屋子,他将她小心放在床榻,拿了一个大迎枕放在她背后垫着,握住她的手温声询问:“昨夜睡得好不好?”

    现在是昨夜睡得好好的问题吗?

    回过神来的纾妍抽回自己的手,故作冷漠:“大人今日此举何意?”

    裴珩:“提亲。”

    纾妍一听到这两个字,心里涌起莫名的怒意:“大人既然这般有诚意,怎不干脆将陛下也请来!”

    他明知她不同意这门婚事,还将宁王请来做媒,岂不是令她家里人为难?

    “莫要动气。”

    裴珩自袖中取出一卷黄绢递给她。

    纾妍展开,顿时瞳孔放大。

    竟是赐婚的圣旨!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前夫。

    他缓缓道:“我知夫人不会同意,但我不能不来,我不能让我的妻子一直养在娘家,更何况,我也绝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世没父亲陪伴!”

    纾妍怔住。

    他怎会知道?

    谁同他说的?

    裴珩宽大温热的手掌小心地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嗓音沙哑:“我若不知,夫人就这样瞒着我?还是说,夫人打算去父留子?

    纾妍不语,泪意渐渐湿润了眼睫,嘴唇微微颤抖。

    他这个人当真可怕得很,无论她做什么,想什么他都知道。

    好一会儿,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睫,哽咽:“所以大人是为着自己的骨肉,来向我逼婚?”

    裴珩:“我并无此意。赐婚的圣旨早在岳父回帝都次日就下了,这是我最后的底牌。可我总想哄得夫人心甘情愿嫁给我。”

    纾妍听明白了:“打从一开始,大人就未打算放我离开?大人这是拿我当政敌对付?先礼后兵?”

    裴珩沉默片刻,实话实说:“我鲜有好好活在这世上的政敌。我亦不会低声下气地哀求我的政敌,更加不会讨好我政敌的家人,我只会想法子让他们主动将我想要的东西送到我跟前,求我收下。”

    他的坦诚让纾妍无言以对。

    裴珩伸手将她搂入怀中,“昨夜我很想见你,可又不能随意地来见你,只能在书房枯坐坐到天明,脑海里不断地浮现过去三年之事。第一次见你,第一次抱你,第一次与你敦伦,第一次吻你,那些事当时不觉得如何,如今想起来,心疼得厉害。夫人,我今年二十有八,夫人年纪小,尚不觉得,到了我这个年纪,只觉得光阴似箭,有时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年就过去了。”

    “若我与夫人年纪相仿,我愿意慢慢地等夫人回心转意。但我的年纪不允许我等下去,夫人爱好年轻力壮的美貌少年,可我只会一日比一日更老,有些事也会越来越力不从心。我不愿再这样耽搁下去。”

    “我是个实际的人,不愿意浪费我余生能够与夫人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想一回到家就看见夫人。想用饭时,有夫人一起,想晚上睡觉时,半夜醒来,就能够摸到夫人在我身侧。”

    “夫人,就请看着孩子的份上,再嫁给我一回,好不好?”

    纾妍紧紧地闭着眼,泪珠不断地滚落。

    她很喜欢他。

    喜欢到,只要他靠近自己,只要听到他的声音,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就会怦然心动。

    想要亲亲他,抱抱他,向他撒娇,与他做男女之间最亲密之事。

    每回当他靠近,她需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够迫使自己不被他诱惑。

    甚至哪怕她认为他喜欢的是十五岁的“霓霓”,她心里对他的喜欢都没法子减少半分。

    她亦明白,往后余生,她再也无法像喜欢他一样,去喜欢一个人。

    但只要她一想到他对自己的喜欢不够纯粹,她心里就没办法不怨恨他。

    怀揣着这样的怨恨,又怎能与他长久做夫妻。

    她哽咽:“倘若我不答应,大人就要拿圣旨逼婚吗?”

    裴珩温柔吻去她眼角的泪珠,“我不敢。”

    纾妍偏过脸:“大人步步为营,还有什么不敢的!”

    裴珩:“我不敢的事情有许多。原先我还能用身体诱惑夫人,如今夫人有孕,我哪里还敢碰夫人。”

    纾妍见他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羞得满面通红。

    他怎好意思说出口的!

    她忍不住问:“假如我无身孕,大人今日还会来提亲吗?”

    他正色道:“于我而言,孩子不及夫人在我心里十分之一,但却是提亲的最好借口。”

    纾妍听不得这话:“他都还未出生,大人就利用他!”

    裴珩亲亲的唇:“这不是利用,是天时地利人和。我未想过那么快让夫人有孕。我原本打算过两年再要孩子。”

    纾妍又何曾想过两人会有孩子……

    裴珩温声哄道:“夫人身子弱,如今有孕,便是为了孩子,也不能够出远门。等夫人生下孩子,心中还是恨我,怨我,到那时,我亲自送夫人去岭南,好不好?”

    纾妍泪眼婆娑:“大人在我这儿已经毫无信用!”

    当时失忆,他也说亲自将她送回家中,结果呢!

    待到生下孩子,他定会说,孩子还小,需要母亲,请她再留一留。

    她爹爹说得对,他就是一只贯会玩弄人心的千年老狐狸!

    “那就让我们重新建立信任。”

    裴珩起身,掀开鸦青色衣袍,单膝跪在她跟前:“请夫人再嫁裴九一回!”

    纾妍哪能想到他会如此,立刻慌了,赶紧伸手扶他。

    容颜如玉的男人岿然不动,眸光灼灼:“夫人可答应?”

    他这样简直比拿圣旨逼婚还要可怕!

    纾妍正不知如何是好,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堆人站在门口,显然是在偷听。

    纾妍的面颊登时烧得滚烫,不知所措地看向前夫,生怕怕他一个男人会觉得难堪。

    谁知他神色如常,脸皮都未红一下,起身向她父亲见礼。

    沈清轻咳一声:“我方才看了日子,我觉得下个月就不错。”

    这是同意婚事的意思。

    纾妍:“……”

    她这个当事人还未答应!

    裴珩立刻再次见礼,郑重承诺道:“多谢岳父大人成全!小婿一定会好好待她!

    宁王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揶揄:“没想到我这头一回做媒人,竟如此顺当!怀谨,待会儿可得好好酬谢我这个媒人!”

    宁氏也笑:“好好好,我这就去让人准备酒席待客!”

    沈括:“妹夫,待会儿咱们吃两杯。”

    裴珩矜持颔首:“也好。”又向宁王作揖道谢。

    唯独云阳县主一言难尽的看了一眼长子。

    果然,天底下的男人关起门来全都一个样!

    不过……

    她神情和蔼地对纾妍说:“你好好养身子。”

    对于她的示好,纾妍十分地不习惯,礼貌性点头。

    一群人离去。

    房门再次关上,屋子里静悄悄一片。

    纾妍觑向前夫,实在好奇:“大人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前夫:“自然会。”

    纾妍实在没瞧出来他哪点会。

    她甚至都怀疑他这个人是否在人前失态过。

    她眸光幽幽:“大人方才该不会是故意跪给他们瞧的?”

    “为夫没那种嗜好。”

    他在她身旁坐下,灼热的唇贴在她唇上,“不过行事时,跪一跪,也颇有情趣,每每夫人跪在我跟前,我总是情难自已……”

    纾妍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他口中所说的画面,面颊红得滴血。

    这只不要脸的老狐狸!

    他亲了她好一会儿,终于松开她的唇,大手小心翼翼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感觉如何?”

    提及宝宝,纾妍的心瞬间柔和:“还没什么感觉,姨母说要等四个月左右才会有胎动。”

    对于这个孩子,裴珩更多的却是忧虑:“明日一早我让秦院首过来为夫人诊脉。”

    纾妍感到丢人:“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晓我有孕?”

    裴珩安抚她:“秦院首不会乱说话。夫人放心,我们成婚前,绝不会有人知晓夫人有孕。”

    孕期的女子心思敏感。

    纾妍望着眼前的男人:“大人是不是不喜欢他?”

    他似乎一点儿都未因为她有孕而感到喜悦。

    裴珩:“我怎会不喜欢他,但比起他,更重要的是你的身子。”

    纾妍小声嘟哝:“大人这张嘴是抹了蜜吗?”

    裴珩将她搂入怀中,“我是有感而发。”

    纾妍不信!

    她咬了咬唇:“县主她,怎会来?”

    裴珩:“她得知夫人有了身子,激动得一夜未睡,天未亮就催促我来提亲。”

    怪不得。

    纾妍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

    裴珩:“夫人,可答应了?”

    纾妍:“我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如今就连她爹爹都站在他这一边。

    宁王给他做媒,天子赐婚。

    她如果现在不答应,都显得她这个人不识好歹。

    裴珩:“可我还是希望夫人能够心甘情愿。”

    纾妍不语,把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

    半晌,她哽咽:“裴九郎,你就会欺负我!”

    他轻抚着她的背,嗓音低沉温柔:“以后裴九任凭夫人处置,任打任骂,绝不还手。也会在床上好好服侍夫人,满足夫人,必定不会叫夫人后悔。”

    纾妍:“……”

    这不要脸的老男人!

    *

    当朝首辅与沈将军之女沈六姑娘复婚的消息次日便传遍全帝都,大街小巷无不议论此事。

    一切都很好,可纾妍却高兴不起来。

    这日,天气晴朗,心情烦闷的纾妍去了铺子。

    笑娘一见到她来,赶紧跑来同她八卦。

    笑娘:“听说裴阁老为娶前妻,苦苦哀求许久,才求得她回心转意……”

    纾妍:“哪有那么夸张。”

    前夫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你没见过,你怎知晓?”笑娘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这沈六小姐究竟生得什么模样,勾得裴阁老那样的男人不惜放下身段。”说完,双眼直勾勾盯着纾妍,“除非她长成你这般,性子也有你这般好,否则我不服气!”

    纾妍弯着眼睫笑:“兴许真跟我差不多。”

    笑娘咯咯笑起来:“那我服气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铺子的生意,笑娘好奇:“对了,你同你那前夫如何了?”

    纾妍:“就那样。”

    笑娘:“不打算复婚?”

    纾妍:“正在筹备婚礼。”

    笑娘惊讶:“真的?”

    纾妍颔首,邀请她:“你可愿意去吃席?”

    她来帝都那么久,真心与她结交的也只有笑娘与沈星移。

    只可惜沈星移早已离开帝都,她虽写信告知对方此事,但她肯定来不了。

    “去!”笑娘笑眯眯,“姐姐到时送你一份大礼!对了,你前夫是哪一家的郎君?家世如何?”

    纾妍正欲回答,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铺子门前停下,前夫自马车里下来。

    他实在太扎眼,光是往那儿一站,就有不少人朝他望去。

    纾妍头疼。

    她才出来不到两刻钟的功夫,他怎又来了?

    笑娘一脸艳羡:“这样的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可看紧些,别再轻易和离了。”

    纾妍心想她就算想和离,他也肯同意才行。

    纾妍不想前夫入铺子,“我先走了,过两日让人给你送请柬。”

    笑娘:“你还没说你夫君究竟是哪家的?”

    纾妍:“我前夫姓裴,我姓沈,在家中行六。”

    “我知你姓沈——”

    笑娘随即瞪大了眼睛。

    直到纾妍上了马车,笑娘重重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她的老天爷,她居然跟首辅夫人做了朋友!

    完了,她还当着人家面,说藏了人家男人的画像!

    不过,这俩人也太相配了吧!

    *

    “我不是说我自己会回去,大人怎又来了?”

    “不过顺路罢了。”

    裴珩将小妻子抱坐在腿上,将袖中的果脯取出来,捻了一颗送到她嘴边。

    一股子又酸又甜的气味弥漫开来。

    纾妍惬意地眯起眼睛。

    裴珩:“有那么好吃?”

    纾妍“嗯”了一声:“大人尝尝就知道。”

    裴珩吃不下这样酸的东西,大手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今日感觉如何?”

    “挺好的。”

    提及孩子,纾妍眼里的柔意简直要溢出来,有说不完的话。

    “大人,你说他是男是女?”

    裴珩:“都好。不过,夫人几时能换个称呼?”

    纾妍:“裴叔叔?裴不许?”

    话音刚落,前夫一把捏住她的下颌,用力地吻她的唇。

    她刚吃过杏脯,口中又酸又甜。

    裴珩将她的口腔细细舔了一遍,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松开她的唇,洁白的指腹抹去她唇上的水痕,嗓音喑哑:“不好。

    乌瞳氤氲的女子趴在他怀里小口喘气,并不回应。

    她知他想听什么,可不知为何,她偏偏不愿。

    她明明很喜欢他的。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制作精美的请柬:“看看如何?”

    纾妍接过来认真看了一遍,认出上头的字是他亲手所书。

    纾妍:“让旁人写也是一样的。”

    他这样忙,何必要做这种小事。

    裴珩:“费不了多少时间。”

    纾妍都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都第二次成婚,她觉得一切从简就好,免得旁人在背后议论他。

    可他不肯,说上回成婚太仓促,非要好好地补回来。

    他见她不作声,未再继续这个话题,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纾妍舒服地窝在他怀中,眼皮子开始打架。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被他抱下马车。

    姨母,爹爹等人也在。

    纾妍羞红了脸,赶紧要下来,他却不许,面不改色地抱她回房。

    两人入了房后,她忍不住小声抱怨:“大人下回莫要当着我爹爹他们的面抱我。”

    他怎么一点儿都不会不好意思?

    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吗?

    可她爹爹比他年纪大多了,每回看见他抱她,爹爹都脸红。

    他“嗯”了一声:“下回不抱了。”

    纾妍才不信。

    下回他又是如此。

    他亲亲她的面颊:“我还有事要忙,夜里我再过来。”

    纾妍:“外头天寒地冻,大人夜里莫要来回跑,免得伤了身子。”

    裴珩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我知夫人这婚成得不情愿,可我还是恨不得立刻就将夫人娶回家!”

    纾妍把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里,双手缠住他劲瘦的腰。

    他抱了她许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是夜。

    纾妍坐在房中发呆,就连宁氏入内都未发现。

    宁氏伸手摸摸她的头,一脸担忧:“怎闷闷不乐,两人吵架了?”

    纾妍摇头:“他待我很好。”

    平心而论,这世上怕是再也寻不出第二个有他那样疼她的男子。

    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宁氏:“那是因为云阳县主?”

    纾妍:“不是,她现在待我极好。”

    自打知晓她有孕后,云阳县主隔三差五就派人送补品来。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心里都要憋出病来,难以启齿:“其实,他心里娶的根本就不是我。”

    宁氏不解其意。

    纾妍将失忆后那段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与她听。

    末了,有些愤然,“我上回问他愿不愿意为我死,他毫不犹豫地说不会。我其实就是问一问,怎么会舍得他为我死,他却哄都不肯哄我!但他为了十五岁的霓霓,什么都肯做!”

    “他看似对我极好,但是,所有的事情他有游刃有余,连哄我都是!”

    “我们认识也算几年,我都不曾见过他害羞!”

    “最可气的是我明知他想要娶的人,心里哄的人并不是我,我还一而再再而三上当受骗!”

    宁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纾妍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姨母,我是不是很小气?”

    宁氏摇头:“那他对着十五岁的霓霓害羞过?”

    纾妍想了想,摇头。

    无论是她,还是“霓霓”,他都是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宁氏:“那承诺愿意为霓霓去死?”

    纾妍:“那倒也没有。但他就是喜欢她!什么都愿意哄着她!我与他成婚三年,他都不曾说喜欢我,可他认识她几个月,就非她不娶了!”

    宁氏:“妍妍有无想过,也许是因为妍妍是他的妻子,所以打从一开始,他才愿意哄着十五岁的霓霓呢?”

    纾妍不语。

    这话老狐狸确实说过。

    宁氏:“姨母说句公道话,妍妍难道不是打从一开始就在哄他?妍妍认为自己在向他报恩,所以对他百般容忍,可两夫妻过日子,若是其中一方一味隐忍退让,本就容易出问题。若是妍妍打从一开始,就向他坦诚自己的感受,以妍妍对他的了解,他会如何?”

    纾妍不知。

    她很茫然。

    宁氏:“再者,他那样聪明的人,若非自己心里想,有一万种想要报恩的法子,为何非要答应娶妍妍?”顿了顿,又道:“其实你爹爹当日写信给他时,对于他能够娶你这件事并未抱太大希望,不过变相要求他保住你。当婚事传来岭南时,你爹爹非常意外。因为你爹爹觉得,他那样一个醉心政治前途与家族荣耀,智近乎妖的男人未必愿意娶一个对自己毫无助力,甚至还是拖累的女子。”

    纾妍愣住。

    她不知怎的想起当日他主动提出娶她的情景。

    那时她孤身飘零在帝都,求助无门,心灰意冷下,打算去岭南,无论生死,都要与家人一起。

    他却将她拦下来。

    “你父亲要我娶你,你若不嫌弃我年长你许多,咱们就成婚吧。”

    宁氏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有时姨母很羡慕妍妍,若是有男人这样对我,我才不管他心里想的是谁,先嫁了再说。”

    纾妍不禁被她逗笑:“我爹爹都肯为姨母把胡须剃了,难道对姨母不好吗?”

    “别提了,他哪是为我!”宁氏抱怨,“岭南潮湿,再加上住的环境不好,每几日他那把浓密的胡须就生了跳蚤,痒得实在厉害,还连累我头发上生了不少,我忍无可忍,说他要是不肯剃,就去跟你哥哥一个屋。你哥哥不同意,说他宁愿去外头搭个棚子。你爹爹一气之下,拿剪刀剪得干干净净。”

    纾妍万万想不到是这个缘由,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宁氏也笑:“你看,就是这样小的一个缘由,剃掉了他留了十几年的宝贝胡须。”

    纾妍止住笑,抱住她的胳膊:“那姨母,这些年心里有无不舒服?”

    她实在难以想象,自己的夫君心里永远记着别的女子,哪怕那个女子是她自己,她都非常不舒服。

    宁氏想了许久,柔声道:“我认识你爹爹时,还不到十岁,在我眼里他就是生得非常漂亮的姐夫,是姐姐最爱的人。后来我带着你去青州寻亲时,他的胡子已经留到心口。我们成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改口。”

    “我喜欢上他后,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可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他好。妍妍,有时,夫妻之间过日子,不能那么较真。假如我心里一直想着你爹爹心里始终爱的是姐姐,那往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一个男人,深爱亡妻没错。”

    纾妍没想到她心里竟这样想,问出了心里埋藏许久的问题:“姨母会不会怪我从来唤您一声母亲?”

    宁氏伸手摸摸她的头:“难道妍妍不唤我一声母亲,就不是我女儿吗?”

    纾妍嘴巴张了张,眼泪夺眶而出。

    她从三四岁被姨母养到十几岁,在她眼里,姨母与她的母亲无任何区别。

    她不想改口,只是害怕遗忘母亲。

    “好了,都要做母亲的人,不能总哭,”宁氏替她擦干眼泪,“要是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明日我带你去找上回那个算命先生问一问,也许他有法子呢。”

    纾妍“嗯”了一声。

    *

    翌日。

    纾妍特地起了个早。

    城隍庙在城西,离家大约两刻钟的功夫。

    行至半路时,车窗外突然传来嘈杂声,马车也停下来,

    宁氏:“发生何事?”

    车夫道:“前面工部的差役正在拆屋子,马车不好通行。”

    宁氏想着也不过片刻的路程,决定与纾妍走过去。

    两个人下了马车,果然见工部的衙役扛着铁锹等工具拆一旁的庙宇。

    那些衙役图省事,未作任何防护,有些危墙足有一丈多高,摇摇欲坠,很是吓人。

    宁氏紧紧握着纾妍的手,牵着她绕道而行。

    谁知这时,马儿突然受到惊吓,朝危墙奔去。

    那马夫拉不住,见势不好,当场跳车。

    与此同时,纾妍对面的一面一丈多高的围墙轰然倒塌,震得大地为之一颤。

    *

    户部。

    刘侍郎一入裴阁老的书房,就见裴阁老正在伏案写大婚请柬。

    帝都谁人不知,裴阁老惜字如金,千金难求,没想到竟然亲手写大婚请柬。

    这是得多高兴?

    他汇报完政务后,眸光直勾勾地盯着那叠红彤彤的请柬。

    裴阁老成婚,一定会请他们这些同僚。

    那他提前讨要一份请柬不过分吧?

    思及此,他笑道:“下官能否厚着脸皮向裴阁老讨要一杯喜酒吃?”

    谁知裴阁老竟数了十几份请柬都拿给他:“请刘侍郎替我分给诸君。”

    刘侍郎受宠若惊地应了“是”。

    刘侍郎出去后,裴珩吩咐书墨:“派人将其余的请柬分发去各部。”

    书墨忙应了声“是”。

    裴珩决定回去瞧瞧小妻子。

    小妻子自从有孕后,格外地嗜酸,经过西街时,他还特地买了杏脯。

    正打算上马车,尽头传来一声巨响,像是高楼倒塌的声音,紧接着有人大喊“砸死人了”。

    裴珩:“去瞧瞧发生何事?”

    书墨赶紧过去,片刻的功夫去而复返,道:“是工部的差役们再拆迁,听围观的百姓说,工部的人连最基本的防护措施都没做,近日有不少百姓路过时被掉落的房梁等物砸到,就在刚才,一辆失控的马车被砸碎了。”

    裴珩眉头紧蹙,大步朝前方城隍庙走去。

    果然,刚靠近,就听见有人议论:“太可怜了,都砸成肉饼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是沈将军家的家眷呢。还真是可怜,砸成这样。”

    裴珩闻言,一把扒开人群,只见一堆废墟下埋葬一辆马车,上头还刻着沈家家徽。

    他一把抓住那人,厉声问:“马车里坐的是谁?”

    那人被他吓得半死,哆哆嗦嗦:“是,是一个生得极美的小姐,好像叫什么妍妍。”

    一向从容不迫的男人裴珩甩开那人,疾步朝废墟跑去。

    这几日一直下雪,到处白雪皑皑。

    裴珩举目四望,周遭断壁残垣,沙砾堆积,残雪半掩,独独不见他的妻,唯有一辆马车被砸得七零八落,就连里头的物件也散碎一地。

    其中一个绯红布偶娃娃,正是前两日他买来哄小妻子的。

    他知她嫁得不情愿,总想哄一哄她高兴。

    一瞬间,男人洁白似玉的面颊涨得通红,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书墨大骇:“公子!”

    *

    周遭的人乍瞧见一身着墨狐大氅,生得神仙似的美貌郎君朝废墟中跑去,引起一阵骚动。

    也不知那里头埋的是他什么人,他竟跪地徒手扒去那些土坷垃,不一会儿的功夫,满手的鲜血。

    这时,有衙役扯着嗓子喊道:“墙快塌了,还不赶紧走!”

    满脸泪的书墨伸手去拽自家公子,却被俨然已经神智不清的公子甩到一旁去。

    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男人徒劳地扒着土堆。

    他们就要成婚了。

    他所有的请柬都写好了。

    他这回一定好好待她,必定叫她不后悔。

    若她真不高兴成婚,他再等等就是。

    *

    纾妍被那堵突然倒塌的墙吓坏了,从城隍庙出来还心有余悸。

    “工部的人实在太可恶,若是砸到人如何是好!”

    宁氏也愤然:“真是不顾老百姓死活,我回去得同你爹爹说说才是!”

    纾妍也觉得该说。

    两人打算绕行,远远地听到方才轰然倒塌的地方议论纷纷。

    “听说是娘子被砸死了!”

    “太可怜,好好的人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疯了,那墙都快塌了,仆人拉都拉不走!”

    纾妍一听说砸死人,心里一惊,护着肚子挤过人群,打算制止那些人。

    谁知待瞧清楚那个“疯子”,整个人呆住。

    一向爱洁的男人跪在废墟里,满手鲜血的扒着土坷垃,像疯了一样。

    宁氏惊诧:“姑爷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那堵危墙就要倒塌,心急如焚的纾妍急急过去。

    书墨一见到她来,立刻冲自家公子喊道:“公子快看,娘子还活着!”

    男人回头,一滴泪自他血红的眼眶坠落。

    “别过来!站在原地别动!”

    形容狼狈的男人几乎立刻起身,朝小妻子飞奔而去。

    几个衙役再也撑不住,手一松,那面墙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裴珩伸出那双鲜血淋漓的手捂住小妻子的耳朵。

    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纾妍耳朵里听见的全都是她夫君急促的喘息声,如同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他说,他绝对不会为她要死要活,可当危难来临,他却毫不犹豫地奔赴她身边。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她的夫君终于松开手,颤抖着血淋淋的手抚摸着她雪白光洁的脸蛋,嗓音嘶哑:“怎出来都不与我说一声?我很担心你。”

    纾妍拿出帕子擦试着他脸上的血渍与灰尘,哽咽:“我下回出门一定同官人说一声。”

    他怔了一下,随即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过了许久,终于恢复平静的男人松开自己的小妻子,将袖中的杏脯取出来递到她手中:“夫人等我片刻,我处理一些事情。”

    纾妍应了声“好”,乖乖地站在原地等他。

    裴珩大步行到那群衙役前:“谁准你们不设任何防护就这样动工?”

    他虽面色平静,但气势迫人。

    这样动工确实不合规。

    一群衙役不知他是谁,已经吓得双股战战,扑通跪了一地。

    *

    不远处的纾妍一直傻笑。

    宁氏担忧:“妍妍无事吧?”

    纾妍眼睛亮晶晶:“我从前一直觉得他这副冷静,从容,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样子特别讨厌,但我现在觉得他好迷人。”

    宁氏:“……”

    半刻钟后,已经处理好事情的裴珩行到小妻子跟前,与宁氏寒暄过后,问:“可买完东西了,若是买完,咱们回家好不好?我饿了。”

    纾妍乖乖地“嗯”了一声,把手递给他。

    他手上的血已经凝固,她也只敢轻轻地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这时,天上又下起雪来。

    宁氏与纾妍的马车早已被埋在废墟中,裴珩安排宁氏先行上自己的马车,自己则在小妻子的要求下,与她在雪中漫步。

    两人的脸上都有血,尤其是纾妍,好好的雪白脸蛋被夫君涂花了,惹得来往的行人不断朝朝他们偷来异样的眼光。

    她浑然不在意,只字不提他发疯一事,将工部害百姓受伤一事细细说与他听。

    “那些人图省事害苦旁人,官人这回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才对!”

    裴珩“嗯”了一声:“我已经让人通知工部尚书来见我,书墨也去统计因此事受伤的百姓,界时予以补偿。”

    纾妍:“官人真好。”

    裴珩:“今日出来买什么?”

    纾妍:“算命。算命先生说我命中必有一劫。”

    裴珩:“像这种骗子的话莫要相信,我明日让衙役收了他的摊子。”

    纾妍:“可他说我会因此遇贵人,还说我会与我的贵人长命百岁,白首到老,生一堆小娃娃。”

    裴珩:“偶尔信一两回也无妨。不过孩子哭起来太烦人,一个就够了,不拘着男女。”

    纾妍:“好。”

    裴珩:“请柬我已经写好,也分发下去。”

    纾妍:“留一张给我,我要邀请朋友。”

    裴珩:“男的女的?男的就莫要请,以后都不许同他说话。”

    纾妍:“隔壁的李掌柜。”

    裴珩:“我已经留了,待会儿回家拿给夫人。”

    纾妍:“官人,其实我很喜欢霓霓二字,我觉得很适合我。”

    姨母说得对,两夫妻过日子,不必事事计较。

    十五岁的霓霓也好,十八岁的妍妍也罢,都是她。

    也只有她。

    而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那就够了。

    许久,他应了声“好”:“今日晌午吃什么?”

    “姨母炖了鸡汤,可我不想吃,我想吃糖葫芦。”

    “不许吃那些。”

    “就一根。”

    “……只吃一颗。”

    “两颗!”

    “下不为例!”

    “好。”

    没关系,到了明日,他又有下不为例。

    于她,他总有“下不为例”。

    雪越下越大,他生怕她冻着,用身上的大氅将她紧紧地裹在怀里,朝家的方向走去。

    雪地上留下一大一小,一深一浅两串脚印。

    不出片刻的功夫,又被新落下的雪粒子填满。

    又是崭新的面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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