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凝没想到，以这么快的速度，竟然还能有人精准锁定她的位置，开枪狙击。
她回头，判定他追随移动的位置，直接甩出匕首。
但与此同时，子弹已经穿透她厚密的外衣织物，嵌入骨头与肌肉之间，短暂麻木后，尖锐的痛楚如同海潮般涌来。
匕首回到她手中时，仅刀刃一侧染血，显然没有造成致命伤。
这一轮反击过后，仍然还有两个红点跟在她左右。
她算过，追上来的大约有三十几人，其中至少有四个狙击手，离得近的十几个已经被她解决。但狙击手在追踪快速移动目标时，机动性很差，并不占优势，竟然还能锁定她的位置，实在奇怪。
章凝迅速折向右前方，钻进更为繁密的树林之中。这里基本没有路，地上遍布低矮的灌木丛，头顶黑色枝叶遮天蔽日。
这种地形障碍重重，她必须先行开路，对追兵实则有利，但对她来说不足为惧。
她忌惮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的狙击高手。
唯有进入繁茂的树丛，才能隐藏自己的行踪，逃脱狙击手的捕捉。
脚上的伤口痛楚更甚，大大影响速度，章凝能感觉到体力在快速流失。
但幸运的是，红点终于被甩掉。
她迅速转身，利用灌木丛的掩护，就地蹲下。
“人呢？”不过几秒，追兵便已迫近。
“前面没有开路的痕迹，她就在附近，找找。”
刀和钩子刺入草丛的声音。有几下，差点就要戳到章凝的衣角。
三个。四个。五个。更多人跟上来，四处翻找着草丛。
“该死！”不标准的汉语，气急败坏地骂，“这女人去哪里了？”
话音未落，黑暗中猛然蓝光一亮，刀锋映出章凝苍白的脸。
她面无表情，扬手起落，锋利的匕首绽出血花，如同收割生命的死神。
全歼。
一直如影随形的红色光点彻底消失。
急促的喘息稍稍安定，温热的空气里，充斥着粘稠的火药味和血腥。周遭终于重新落入寂静，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手中的匕首光芒森冷，殷红的液体缓缓滴落在地。
章凝冷冷环视四周，黑色的双眸反射着微光，泄露出聛睨一切的杀意。
突然，身后的树丛间一阵乱响，似乎有人极快地擦过枝叶，但不是往她的方向，反而迅速远去。
不应该还有活人才对。
她疑惑地走出两步，脚前的草里一闪，一个黑影大叫：“是我！别动手！”
陆霜双手高举，站起身来。
“幸好你反应快，”gareth钻出另一侧的草丛，“不然我们也要成刀下亡魂。”
“你们什么时候……”
“这不是我们约好的见面地点么？”陆霜笑道，“顺便混进来，帮你割几棵草。”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用起来手感还不错。”gareth挥起手中的锄头。
“还有两个狙击手，”章凝问道，“你们没看见？”
“刚刚你听见的动静，就是他们走了。”
章凝沉默片刻，抬脚要走，冷不防一个踉跄，差点脸朝下摔进草丛。
陆霜下意识伸手去扶，她重心不稳，整个人被抱在怀里，气氛顿时有点尴尬。章凝挣扎着想站起来，陆霜却手臂用力，半强迫地让她靠着自己，向gareth使个眼色。
gareth打开手电，照向章凝的腿，倒吸一口凉气。
半条右腿都被血覆盖，小腿肌肉处一个弹洞血肉模糊。但凡中枪的位置再偏几分，这条腿就会废掉。
“你中枪了！”陆霜嚷道。
“我知道。”章凝没好气地说。
“这么严重的枪伤，你怎么还能撑这么久？”gareth不禁咋舌，“简直不是人类！”
章凝白他一眼，没说话。
“枪伤不能进医院，我们要找个医生。”陆霜思索道。
“这个不难。”gareth说，“我记得有人似乎还欠你一大笔债。”
“搞清楚这次来的是什么人。这么有组织有预谋的行动，显然不是散户。”
“样本呢？你带出来了么？”章凝补充道，“赶紧寄给你们的总部，让他们检验成分。”
“当然。”
“喂，你可是伤员，麻烦操心操心自己的腿行吗？”陆霜无奈。
两小时后，他半抢半租，开一辆桑塔纳，带着章凝来到某个不知名的荒凉山丘。gareth留下善后，处理各种烂摊子，应付调查。
脱离战斗状态后，章凝神一般的意志力消失，剧痛瞬间反噬，几欲昏厥。
陆霜一改平日的吊儿郎当，一路心急火燎，一辆破桑塔纳被他开出顶级跑车的气势，停车时差点将那小屋直接撞飞。
他来不及关引擎，打开车门，捞起章凝一步跳到门口，拼命敲门。
门被打开一条缝，老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陆霜推开他径直进屋，将章凝放到唯一的一张床上。
她腿上的血渗出简易包扎的布条，在床单上开出几丛红梅。
“你是……你们要干什么？”老头一脸懵逼，跟着他又问。
陆霜这才回过头来。
“噢，”老头认出他来，“这是怎么了？”
“腿上中枪，”陆霜太阳穴都要跳出来，“简峥嵘，你以前视力可是很好的。”
“现在脑子不行了，反应慢，走路也慢。”简峥嵘看她一眼，慢慢走向墙角。
墙角摆着米黄色的木柜，油漆斑驳。陆霜跑过去打开柜门，找到纱布剪刀，一股脑全拿出来：“还需要什么？”
简峥嵘迟滞片刻，慢吞吞说道：“……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陆霜依言拿出瓶子，扔到纱布上面，双眼几乎要冒火。
早知道这样，他宁愿去医院也不要被这老头急死！
简峥嵘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过来帮忙。”
他示意陆霜扶着章凝移到床边，小腿悬空，地上摆好水盆，先用玻璃瓶里的生理盐水冲洗伤口。
剧痛侵袭，常人早就昏迷过去，章凝面色苍白如纸，竟然一声不吭。
简峥嵘戴起老花镜，认真检视伤口，而后将纱布铺开，取出医用镊子，不紧不慢：“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你别晃来晃去，我都要被你晃晕了。”
“我都要被你急死了。”
“我这里没有麻药，”简峥嵘从老花镜上沿看他，“你真不去医院？”
这种情势下，医院必然被严密布控，想想都头疼。
陆霜狠狠心道：“管不了那么多！救命要紧！”
如果是她的话，大概……不用麻药……也能活。
“一共有两枪，一颗轻微擦伤，另一颗偏了一厘米，她当时在逃跑吧？”简峥嵘慢条斯理，用镊子在伤口里翻搅，寻找弹头。
章凝双眼紧闭，一言不发。
“对方原本瞄准的是她的跟腱？”陆霜突然问。
“恐怕是的，”简峥嵘点头，“跟腱一旦断裂，终身很难再恢复行动能力。”
“不太可能，”陆霜否认，“当时她的速度已经非人，对方在千米之外瞄准她，还精确到某个器官？怎么能做到的？”
“你可知道，我当年为什么要退出？”简峥嵘狡黠地笑，“这一行都是拿命赚钱。时间长了，什么荒谬的事都能遇上。”
“我还以为是因为……”
“她是原因之一。当然，主要是因为我开始怕死，”简峥嵘轻轻摇头，“如果哪一天gareth死在你面前，你难道不会觉得所谓的任务毫无意义？”
“gareth不能跟她比，”陆霜哭笑不得，但提到那位女士，他的语气也不由转为尊重，“您跟她是搭档也是爱人，我们可不是。”
“你会明白的。”简峥嵘瞧一眼章凝，意味深长。
“我可无福消受。”
“一开始，我和你的想法一样，后来啊……”简峥嵘露出微笑，手上毫无征兆地一挑，章凝整个人陡然开始剧烈颤抖，额上沁出冷汗。
一颗血迹斑斑的子弹被扔到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完事。”他麻利地给伤口上药，而后包扎。
“如果你要找对方是谁的话，”简峥嵘将盘子伸给陆霜看，“这是美国‘猎兔’计划最先进的rm-732狙击枪特制子弹，直径1.35，去黑市上查查，应该会有收获。”
“原来你也没有完全退出。”陆霜恍然。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军事迷而已，”简峥嵘一笑，露出一颗缺损的门牙，“道上军火商就那么几家，不难找。”
“谢谢。”陆霜由衷说道。
简峥嵘固定好纱布，端着盘子，蹒跚开门：“在她醒来之前，你可以留在这里。不过提醒你，我这里卫生条件有限，如果伤口发生感染，就必须要去医院。”
“好的。谢谢你。”
“没事，反正是我欠你的。”门外传来水声，他大概在清洗盘子。
简峥嵘给章凝服过消炎药，不知因为药效还是剧痛，她皱着眉昏睡过去。
陆霜将她的下半身轻轻挪回床上，小心翼翼，避免牵动伤口。
“我在旁边屋里，有事叫我，”老头探进头来，“帮你这次，咱们两清。只不过，千万别让总部知道我还活着。”
“我答应过你，放心。”陆霜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