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内局面混乱，夏云笙脸色凝重：“我们少了三个人。”
按照安排，有三位队员负责守夜，但轮岗的队员睡过头，天亮后才有人陆续醒来，发现他们早已不知所踪。
作为专业的雇佣兵团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意外。
章凝安静听完情况，开口说道：“有内鬼。”
虽然大家心里或多或少有所怀疑，但她这样直接戳破，一时没人敢接话。
夏云笙沉着脸：“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无论带走队员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我们必须把人找回来，否则，敌在暗我在明，这事没完。”
“带走三个大活人，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章凝分析道，“负重的脚印比普通人深，昨天下过雨，应该还能分辨出来。”
“出去看看。”夏云笙命令道。
众人离开炭窑，在镇上小道逡巡搜索。天色微亮，雨后山间有浓雾缭绕，视野所及之处，都笼罩着迷蒙的蓝白色。
沙漠地带温差大，日出之前能冻死人。章凝站在路口，看着他们低头来回找，寒气随着呼吸钻入肺腑，她却浑然不觉。
“冷么？”夏云笙难得关心，“回去烤烤火。”
章凝摇摇头，视线落在眼前路上的碎石。
昨夜她在远处留意过，虽然对方一直是抬着人，但中途曾因为什么意外，其中一个队员跌落在地，应该会留下痕迹。
她沿着小路边缘向荒原方向走，避免留下新的脚印，覆盖证据。
接近镇口的路上，碎石渐渐减少，交界处果然有一个被身体砸出来的小坑，周围遍布脚印，轻微但凌乱。
从鞋底的花纹看，像军靴留下的痕迹。
“这里。”章凝喊道。
夏云笙带着队员赶来，在前方的泥土上又发现了新的脚印，一直蔓延向荒原。
章凝不动声色，带人循着痕迹，去到昨夜对方消失的地方附近。
此时天已大亮，举目眺望，众人不由微微吃惊。
不知何时，四野已经密密麻麻冒出无数野花，红如蔻丹，蓝如青釉，白如脂玉，仿佛一张上等的波斯地毯，一直延伸向谷内纵深处。
那些新生的幼嫩花瓣上，仍然颤巍巍地托着昨夜留下的露珠，晶莹剔透，衬托着山谷间缭绕的薄雾，犹如一副用色鲜亮的水彩画。
“运气真好，这可是谷里有名的雨后花海吧。”有人感叹道。
“运气是守恒的，”章凝静静说道，“花海会把昨夜的证据覆盖。”
“再找找。”夏云笙轻叹一声，说道。
但野花虽然漂亮，当你想在其中找出一两个脚印的时候，它们便侵占前路，美得不真实，化身为蛊惑人心的迷魂阵。
章凝拨开草丛，仔细寻觅。昨晚她和陆霜找到地下入口时，这些野花还没有生长，此时即便她仍然记得大概位置，入口也早已被花草覆盖无踪。
夏云笙站在花间，取出高倍军用望远镜，四处眺望。
不多时，他眉头一皱，快步走向章凝身侧约十米处。
“看看这里，”他手一指，“虽然也被野花覆盖，但显著比其他地方少。”
章凝有些意外，倒没想到他会这么快自己发现。她走过去，发现可疑的范围大概相当于一个圆形井盖，但的确比其他地方的花草稀疏。
队员很快将范围内的植物清理干净，章凝昨晚见过的金属把手重见天日。
“全体戒备。”夏云笙命令道。
队员合力将顶盖掀开，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夏云笙拔枪，装上消|音|器，其他人全副武装。
洞口呈圆形，其中一侧有金属梯子通向下方，入口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但洞极深，底部微微透出黄色的灯光，犹如一小支燃烧的蜡烛。
章凝的视线落在搬开的顶盖上。内侧有一排奇怪的编号，看上去略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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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试图搜寻记忆，回想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串编号，但无疾而终，便不去管它。
“小心点，下去看看。”夏云笙当先踩上梯子，一步步迈向地下，章凝等队员鱼贯而入，自己断后。
洞壁垂直向下，深入近百米，还没到头。一行人身手敏捷，下得很快，手脚又轻，倒也没惊动。
不知多久过去，夏云笙抬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到底了。
章凝下到地面，猫在众人身后，举目四处观望。这入口的结构像竖井，底部一侧凹出一个小房间，开着一盏灯，另一侧有一条通道，估计是通向地下基地。
夏云笙侧身藏在房间小窗外，小心翼翼确认内部情况，抬手给信号。
小房间是进基地的必经之路，平时应该有人看守，但现在不知为何，空无一人。
他一向谨慎，带下来的队员只有八个，都是挑选出来的精锐，其余人在外面留守。此时队员一分为二，各自贴在洞壁，举枪蹲伏待命。
夏云笙打手势，直接猫着腰冲进房间。章凝蹲在最后，正要起身，忽觉背后一阵微风袭来，有人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抱住她肩膀，将她拉进角落。
事发突然，章凝微惊，抬手就要发难，鼻间却闻到对方手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是火药、铁锈和皮革，混着威士忌的泥煤酒香。
何况，对方虽然动作很快，但并没有攻击性，不像要对她下狠手。
她转头，果然看见陆霜的脸，面色稍稍缓和。
这是房间外侧一个微凹的小角落，空间逼仄，背后是生锈陈旧的排水管，正好能藏下三个人。灯光从房间的小窗透出，这里是光线死角，很难被发现。
陆霜竖起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别出声。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章凝抬眼，越过他肩膀，看见身后的gareth挥手，向她打招呼。
她眉头一皱，低声说：“放开我。”
陆霜见章凝不再反抗，便乖乖放手，俯身贴在她耳边：“你这次没下死手？怎么知道是我？”
“说正事。”
陆霜无奈：“我们搜过外围，这里没有人。”
“你们疯了？”章凝惊道，“就两个人也敢下来，一旦被夏云笙发现，你们活不了。”‘
“里面情况不明，你一个人跟着他们进去，我不放心。”陆霜悄声说。
正在此时，先行闯入哨岗房间的夏云笙查看一圈，收起枪。
“没有人。”他回身，满腹狐疑，“章凝？”
章凝对陆霜点点头：“他在叫我，我得跟上，不能让人起疑心。”
陆霜深深地看她一眼：“有事给我信号，我们掩护。”
他身后，gareth已经摸到墙上的电箱，直接拉闸。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众人立即举枪，做出警戒姿态。
章凝悄悄摸进门，答道：“我在。”
“你过来，跟在我身后。”夏云笙冷冷地说。
几秒之后，人眼渐渐适应，方能视物。他扫视四周，确认章凝的位置，发现通道是唯一的路，没有其他选择。
“对方有准备，已经发现我们。大家小心，打开红外夜视仪。”他回头看一眼，示意众人跟上，直接向黑黢黢的通道深处走去。
到目前为止，基地的人员身份、用途、构造，他们全然不知。既然存在岗哨站，又为什么空无一人，也令人匪夷所思。尽管有陆霜做外援，但章凝本能地意识到，这个基地应该没那么简单。
通道很干燥，空气清冽寒凉，混杂着某种刺激性的味道，很熟悉，让章凝不由想起雷柏星地外基地的生化实验室。
断电之后，并不是一片漆黑。通道里还有应急灯，只是年久失修，闪烁不止，更平添诡异气氛。
一行人往前行进约半分钟，还没有找到尽头。
“见鬼，这他妈到底什么地方？”有队员不耐烦，低声抱怨。
“收声。”夏云笙冷冷地命令。
他话未落音，周遭陡然一片大亮，所有人下意识伸手防卫，夏云笙反应很快，当先举枪。
但什么也没有。通道顶部装着白炽灯，此时突然被全部打开。视野所及之处，干净煞白，看不见一粒灰尘，脚下是整洁的水泥地面，灯光一照，诡影重重。
只有章凝知道，陆霜重新通电，应该就跟在他们身后。
“继续走，别停下。”夏云笙加快脚步。
又半分钟后，无穷无尽的通道终于显现尽头。视野深处，出现一个拱形的白色金属大门。
门关着。
夏云笙在五米外停下，队员分列两侧，摆出警戒队形。
他静静端详片刻，二话不说，直接举枪要打。
但就在这一瞬间，密闭门气流声响，缓缓开启。
门内空间很大，一排排白色金属架整齐摆放，陈列着烧杯、培养皿、试管，还有些不知名的奇怪仪器。
如章凝所想，这里确实是一个实验室。
房间正中，却有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水箱，很是显眼。无数管道从中伸出，连接装满溶液的化学瓶罐和电子仪器。
章凝斜睨一眼，有些骇然。她从中分辨出心电血压监测仪器，难道水箱里……
更为诡异的是，偌大的实验室里，同样空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