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下, 除了飞虫鸟鸣,一切归于平静。
沈淮启盯着面前的人,很久之后才开口:“慢慢。”
宁希抬眸:“嗯?”
“你以后会遇见一个对你很好的人, 那时候你就会发现感情是不一样的。”他蹙着眉, 在心里组织语言想要宁希听得更明白, “你对他的情感和对我们其他人是有区别的, 就像爸爸和妈妈,文姨和叔叔。”
“…………”
宁希低着头没有说话。
“可能说这些有点早, 既然说到这里了就索性说个明白。”宁希也发现了沈淮启今夜很不一样, 耐心地解答她所有的不解。
“这个世界上, 你和任何人的关系都有可能断裂,唯有我们不会。”他说, “因为我们是亲人。”
沈淮启沉吟片刻, 接着说:“而你以后喜欢的人也会成为你不能放下的人, 因为你们是爱人。”
“噢……”宁希点点头,眼睛倒映着沈淮启的身影。
“哎, 算了。”沈淮启似乎觉得现在讨论这些问题过于严肃, 失笑一声,“反正等你长大自己也会明白的。”
他揉了揉宁希的头, 站起身:“早点休息。”
沈淮启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林胥昼和周宸坐在椅子上闲聊,他想起今晚的事走过去坐下。
“今天这事……”他只说了几个字,林胥昼立马反应过来,甩锅道:“我确实知道, 是周宸不让我告诉你。”
“林胥昼!你居然卖我?!”周宸瞬间跳起来。
沈淮启‘啧’了一声说:“小声点。”
周宸见状降低分贝,看向沈淮启:“你要是提前知道这事就不存在了好吗!”
“呵,你也知道。”
“不过慢慢这一搞, 全都没当回事,一笑就过去了。”林胥昼忽然想起刚才宁希张开手臂的样子,嗤笑道:“采访一下这位哥哥,听到妹妹如此在乎自己,心里作何感想?”
“对啊。”周宸追问,“要是慢慢不喜欢,你以后还真不打算谈恋爱了?”
沈淮启眼底闪过不可察觉的怔愣,随后失笑一声:“小孩子玩笑话。”
“…………”
“确实,慢慢现在还小,有占有欲很正常。”
**
这个暑假,宁希一直跟着沈淮启玩,一直到开学前几天才突然反应过来——沈淮启没有暑假作业,但!她!有!啊!
桌子上厚厚几本空白的暑假作业,宁希重重叹口气。
这可怎么办,剩下的时间她就算不吃不喝不睡恐怕都写不完。
都怪沈淮启,要不是他,她怎么可能会忘记。
对,都怪他。
宁希抱起作业准备去找罪魁祸首。
“沈淮启——”她急速推开门,与沈淮启遥遥相望。男生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滴着水,手里拿着衣服光着上身,正准备穿。
两人都停在原地。
沈淮启最先过来,面色如常,“出去敲门。”
“噢。”宁希回过神,退后一步,关门敲门开门,一气呵成。
沈淮启还是刚才的动作,这一秒时间都不够他反应。叹了口气穿上衣服,拿过一旁的毛巾擦头发:“说吧,什么事。”
“暑假作业!”宁希把怀里的几本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一个字都没写?”沈淮启随手翻了两页,全是空白。
这下轮到他震惊。宁希以往写作业就拖延,但也不至于临近开学一字未动。几秒后,沈淮启才想起来,以前都是他开学早,作业还多,提醒着宁希在开学前一天写点。这次他毕业后压根没作业,大学开学还晚,他给忘了,只是怎么也没想到宁希也会忘记。
沈淮启掀起眼帘,旁边的人心虚垂头,眼睛小心翼翼地偷瞄他。
“…………”
“所以?”沈淮启等她开口。
宁希眼睛顿时亮起来,拉过他的手左摇右晃:“你帮我写点吧!”
她惯会装可怜,嘴一瘪眼泪说掉就掉:“我真的写不完了!要是开学了就我一个人没写,老师会不会让我站在教室外啊,人来人往的多丢人啊。”
“沈淮启,你就帮帮我吧,好不好?”
“……”沈淮启看她一眼,“我真是欠你的。”
他叹气道:“下不为例。”
“嗯嗯嗯。”宁希点头如捣蒜。
有了沈淮启的帮助,宁希的作业很快就做完。沈淮启怕她被老师发现,特意模仿她的字迹,看起来和她写得一模一样。
两个人的字本来就是在一个老师那里学的,只是后来沈淮启课业压力重,写得愈发随意,但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
沈淮启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注意到说好一起补的宁希已经趴着睡着,他压低声音捏了捏她的脸:“我在这帮你补,你倒是睡得挺香啊。”
宁希伸出手拍掉脸上的手,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这把沈淮启给气笑了。
无奈地将宁希没写完的作业缓缓抽出帮她补完。已经晚上十一点,沈淮启将宁希抱起送她到自己房间睡觉。
****
夏天过得很快,日历撕下一页又一页,像是催着人往前走。
沈淮启自从上了大学,两周一回家,这是和宁希讨价还价后才有的。以往宁希放学回家就能见到沈淮启,一听说要这次要很久之后才能见到,第一个不愿意,她想让沈淮启每周都回来,但上了大学也该有自己的空间,最后约定好两周一回家。
周五没课,沈淮启提前回家,刚回到自己房间准备洗澡,就听到电话响,来电人居然还是宁希。他挑挑眉:“怎么?”
“沈淮启……”电话对面刻意压低声音,还是掩盖不住的哽咽。
沈淮启脸色骤变:“宁希,怎么了?”
“肚,肚子疼。”宁希咬着下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你到家了吗?”
“嗯。”沈淮启皱着眉,“我接你去医院。”
宁希连忙说:“不,不用!”
羞赧几秒才开口:“你帮我送一套干净衣服吧。”说完又改口:“算了算了,你让赵阿姨帮我拿,她应该明白。”
沈淮启没听懂,但也知道宁希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你到底怎么了?”
宁希此刻脸红得发烫,想着沈淮启也不是外人,闭上眼睛心一横:“我来那个了。”
谁能想到第一次长大会让她这么猝不及防。
“…………”沈淮启沉默片刻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知道了。”
“我在厕所,你快一点啊。”
“嗯。”
沈淮启以前也是这个初中的,门口的保安还是当年的那一个,很轻松走进去,他在厕所门口拦下一个准备进去的女生:“你好,可以帮我把这个给里面一个叫宁希的吗?”
女生接过袋子:“可以。”
宁希待得无聊一直在手机上烦沈淮启,收到他的消息后,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熟悉,打开一条缝隙,让门外的人把东西递进来:“谢谢。”
“不客气。”
换好衣服走出来,刚好碰到刚刚帮她的女生,宁希这才想起她们是同班同学,叫温清悦。
刚开学没几天,班里的人都没对上号。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帮了她:“谢谢你啊。”
温清悦笑着摇摇头:“没事。”
离放学没多少时间,最后一节又是自习课,宁希同老师说了一声便跟着沈淮启回家。
大概是很长时间没见,宁希比以往更沉稳,乌黑柔顺的头发垂下,遮挡着发烫的耳朵。似乎比上次回家长高了些。
沈淮启忽然有些感慨,旁边的人亭亭玉立,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稚嫩的小姑娘。
宁希垂着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头,脱离轨道跑到沈淮启脚下时他还帮着踢回来,陪着她做这些幼稚的举动。
云欢臻早就同她讲过每个女生都会有的成长,每个月一次,也给她讲过注意事项。
身边同学有的早就开始,她却迟迟不来。有期待有雀跃,就好像离长大更近了一步。
宁希长舒一口气。青春期莫名其妙的扭捏在这一刻似乎到达了高潮,她没有像以前那样黏着沈淮启,反而别扭地隔着一段距离。
可等沈淮启又去学校,这点扭捏敌不过想念,像往常一样,每天打过去电话。
“沈淮启,你那边好吵。”
沈淮启似乎走远了些,音乐的声音减小:“嗯,林胥昼拉着我们来看乐队彩排。”
“噢。”宁希趴在桌子上,听着电话对面的呼吸声:“大学好玩吗?”
“还行。”
“……”
宁希无语:“算了,我干嘛问你啊,这种事就该问宸哥和林哥。”
另一边,林胥昼喊着大家先休息一下,然后拿着一瓶水走到沈淮启旁边:“慢慢?”
沈淮启点头:“嗯。”
他凑近电话打招呼:“慢慢。”
“林哥!”
“元旦有时间吗?”林胥昼发出邀请:“我们乐队第一次大型演出,要不要来玩?”
宁希坐起身,眼睛亮起来:“要!谢谢林哥!”
“客气什么。”
不远处有人叫林胥昼的名字,他回过头打了声招呼,临走前拍了拍沈淮启的肩膀:“慢慢都来了,这下你总该有时间了吧。”
沈淮启:“…………”
元旦那天,宁希特别雀跃,从中午就开始催促沈淮启让他收拾快一点,不要迟到。又试了几身衣服,选不出要穿哪一套。
乐队演出地点在广场上,他们到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宁希第一次看这种演出,什么都很好奇,更何况主场是林胥昼。
周宸站在最前方给他们打招呼。演出没开始,林胥昼和乐队的其他人也站在这里。宁希一眼就看到林胥昼牵着手的女生,后者大大方方给她介绍,说是他女朋友。
女生朝她笑了笑:“你好,我是程黎。”
似乎到了大学谈恋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宁希下意识看沈淮启。林胥昼嗤笑一声:“放心,你哥没谈恋爱。”
宁希移开目光,小声嘟囔:“我又没问。”
离开始的时间越来越短,后边人的尖叫声愈发大,宁希往后看了一眼,乌泱泱的一群人,甚至还有灯牌。
本来以为林胥昼只是感兴趣,没想到居然这么多人喜欢。
“林哥,你们这么多粉丝的吗?”
周宸乐了起来:“哈哈哈那当然啊,你林哥在学校的名气那可是响当当。只要有演出,操场满满当当全是人。”
宁希长大了嘴巴:“这么厉害。”
林胥昼笑了一声:“还好还好。”说完余光撇到沈淮启又想起来什么,接着说:“这还得谢谢你哥,要是没有他的赞助,这乐队办不起来。”
上了大学,有更多的机会尝试新事物。林胥昼想玩乐队,林家自然不同意,觉得他不务正业,一气之下断了他所有卡。别说玩乐队了,他连吃饭都吃不起。
这是宁希不知道的事,她看向沈淮启,他的神色没有一丝在意,似乎这件事没有多重要。五彩斑斓的灯光在身后,他的沉默不语和欢呼声格格不入。
演出正式开始,场下的人大喊:“太阳。”
这是乐队的名字。
林胥昼是鼓手兼主唱,程黎开口后,宁希才知道她是另一个主唱。
男声女声重叠,声音缠绕。
出乎意料的好听。
准备唱最后一首歌时,天上飘落雪花,在灯光下看得一清二楚。
宁希惊呼一声,抓着沈淮启的肩膀:“下雪了!”
她转头撞入沈淮启的瞳眸,大概过于激动,又或是彩色的灯光太梦幻。雪花落在鼻间带着未名的慌乱。那一刻,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不同往日,却又不知为何。
她把这一切都归于氛围。
两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很快,宁希完完全全沉浸在音乐中,见到林胥昼的那一刻,她迫不及待地说:“林哥林哥,我要做你们的粉丝,太好听了!”
“哈哈哈哈沈淮启你家被偷了。”周宸毫不客气。
林胥昼也笑。
热闹散去,广场上再次平静。
宁希和沈淮启一起回到家,刚到门口,准备进去时听到一声虚弱的声音。宁希停在原地,她问:“你有听到小狗的叫声吗?”
话音刚落又是一声。
宁希连忙向声源处跑过去,草丛中一只小狗虚弱的蜷缩着,雪花落在它身上,看着特别可怜。小狗感觉到有人靠近,丝毫没有害怕,眼底水汪汪地看向面前的两人。
她顿时心软,看向沈淮启。
一句话没说,沈淮就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一条生命,要是养了你就要负责任。”
宁希思考片刻,重重点头。
走到门口却没进去,沈淮启抱起小狗找了一家营业的宠物医院。隔着玻璃,小狗趴着接受医生的检查,宁希脸上全是担忧。
医生说小狗太虚弱,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自己。
听到这话,宁希眼中蓄积的泪水落下来,她摸着小狗的毛一脸心疼:“你说给它起什么名字?”
沈淮启沉默半刻,才将目光落在她脸上,眼里全是心疼:“你起吧。”
宁希歪头想了下,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就叫它‘快快’,好不好?”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眼底的红血丝明显,可还是笑着:“我是慢慢,它是快快。”
“嗯,随你。”沈淮启低眸,在快快的下巴抚摸,它舒服地叫了几声。
一连几天,两人都在放学后去看望快快,沈宸年和云欢臻下班后接上他们回家。
宁希每次看到它都心疼得不行,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快快疼痛的模样。
她看到网上有人说龙岩寺祈福最灵验,宁希顿时坐起身走到墙边敲了三下。
沈淮启没有睡,半分钟后给出了回应。
他还没有睡,明明可以发信息,可宁希还是下意识通过这种方法想要知道沈淮启在不在。
她给沈淮启说了这种想法,他不会不同意。
第二天一早,司机将两人送到山脚下。
以往爬山走到半山腰就没体力了,可今天宁希心里惦记着快快,一步也不敢停下。
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为了同一个愿望。
求来的平安福,下山之后宁希就把它挂在了快快脖子上,也许真的是神明显灵,小狗在第二天开始好转,几天后跟着宁希回到了沈家。
云欢臻早就已经派人给快快在一楼收拾出了一间房间,里面有专属它的窝,还有玩具。
快快第一次来到沈家却一点也不怯生,乖巧听话。沈宸年喝茶时,它坐在旁边摇尾巴,云欢臻看电视时,它坐在脚边。
宁希往沙发上一坐,快快就跳在她怀中撒娇,把她高兴坏了。
这天是快快来到沈家的第一天。她敲响书房门,沈淮启坐在电脑前,看到她进来只是抬了一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
沈淮启没有隐瞒:“公司的文件。”
“噢。”
沈宸年有意让他接手公司,上大学以来他也在学着管理。
宁希手撑在桌子上,长发顺着肩膀落在胸前,“手给我。”
沈淮启没问为什么,把手放在她面前。宁希把口袋中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他的手心。
“什么?”他低头看到手中的是什么时,愣住了。
红色的平安福,和快快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快快痊愈了,说明它真的很灵验。”宁希笑着,继续说:“我那天求了两个,现在把这个送给你。”
身后的月光照在屋内,少女的声音诚挚又认真:“沈淮启,我也希望你能平安顺遂。”
灯光盈盈闪闪,海浪翻滚。沈淮启失笑一声:“嗯,我会一直戴在身上。”
**
放寒假后,宁希邀请温清悦来家里玩,两人坐在院子里逗快快。
“你这么喜欢要不要也养一只?”
温清悦摇摇头:“不了,我哥不喜欢宠物。”
“啊?”宁希叹了口气:“好吧,你没事了可以来找快快玩。”
“好。”温清悦笑了声。
门前停下一辆黑色的车,车上的人还没有下来,宁希就猜到是谁了,“沈淮启!”
语气中的雀跃挡都挡不住,温清悦侧头看向宁希,她的眼睛一直落在沈淮启身上,直到人站在面前,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一刻,温清悦抬头看向沈淮启,外界传言沈家独子沉默冷淡,可此刻他礼貌地对她打招呼,路过宁希时还拍了拍她的头,动作熟稔自然,没有一点传言中的样子。
人走后,她低声感慨:“你和你哥关系真好。”
宁希察觉她的低落,又想起温清悦的身世,只是笑着没有说什么。温清悦低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温清悦摇摇头:“没什么。”
宁希没听到,但她看到温清悦眼底的失落,想追问却知道她不会说便就此作罢,一直到准备回房间睡觉前都还在想,肩膀突然被人从身后拍响,吓了一跳:“啊啊啊——”
沈淮启捂上她的嘴巴:“喊什么。”
见到是他,宁希松了口气。下一秒又怪她吓自己,不痛不痒地瞪向他。
“明天泡温泉,去吗?”
一听要出去玩,宁希顾不上其他,挣开他的手:“都有谁啊?”
沈淮启说:“周宸,林胥昼和他女朋友。”
“程黎姐也去?那我要去要去!”
第二天一早,宁希收拾好东西跟在沈淮启身后,快快看到两人下楼,摇着尾巴跑过来,宁希摸摸它的头,带着抱歉:“今天不能带你,你在家玩。”
到地方后,宁希和程黎两个女生去到一个房间。程黎很喜欢宁希,活泼开朗又懂分寸,快乐是会传染人的,在她面前总会忍不住笑。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样的人。
宁希点上香薰,带着好奇靠近程黎:“程黎姐,你和林哥是怎么认识的?”
“想知道?”程黎嗤笑一声,勾了勾手让她靠近,等人距离越来越近,她揽着肩膀将人搂在怀中:“见他第一面我就觉得这人是我喜欢的类型,后来他招募乐队,我就去了。”
“不过刚认识的那段时间,除了乐队的事,其他话我一概不和他说。”
宁希亮起眼睛:“区别对待?”
“对。”程黎笑了笑:“像他那种天之骄子怎么会接受别人忽视他呢。”
“所以,他的注意力就落在了我身上。”
“好一招化被动为主动!”宁希实在佩服,后边的事她都知道了,林胥昼追到程黎了一段时间,两人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慢慢,以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要让他先追你。”程黎察觉宁希不解的目光,解释道:“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才会更加珍惜。”
宁希点点头,想到了什么笑了声,又问:“那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林哥的呢?”
程黎思考片刻,才开口:“喜欢就是万千世界中你的眼中只能注意到他。好的坏的,开心的难过的都能想到他,他牵动着你的情绪,让你慌乱雀跃,又忍不住祈祷‘看看我吧,我那么喜欢你’。”
“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想让世间所有美好都赠与他,不想让他失落难过,那就是喜欢了。”
宁希一直在思考这句话,泡完温泉前去餐厅吃饭,一路上她都在想有没有这个人。
“怎么不看路?”
额头被宽大的手挡住前路,她抬眸撞上沈淮启的目光。
心跳加速,屏住呼吸,慌乱又雀跃。
原来这是喜欢。
*
别的兄妹是怎么相处的,宁希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她对沈淮启的所有情绪都是正常兄妹之间。
可如今,真相大白,宁希却忍不住担忧。
因为她知道沈淮启对她才是哥哥对妹妹,而不是对喜欢的人。
十几年的固有认知被打破,一时间宁希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前只要有想不明白的事,她都会找沈淮启商量,可现在这件事谁都能知道唯有沈淮启不能。
她喜欢她哥哥。
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
宁希只觉得喘不过气,一连几天都做噩梦。
梦里所有人都在骂她,梦见事情败露沈淮启对她露出厌恶的神情,梦见云欢臻的失望。
她不敢睡觉怕再次梦见,晚上不睡,白天的状态自然不对。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人偏偏是沈淮启。
看着她长大,沈淮启太了解她了,每一个动作他都能含义。
宁希推开阁楼门,站在窗户前。
白天看不到星星,冬日也没有飞鸟。
空荡荡的蓝天,周围安静到只剩下宁希一个人。
突然,阁楼门被敲响。
这里不会有别人上来,在沈淮启造这个星空屋的时候,沈宸年和云欢臻就说这里属于两个人的秘密基地,除了他们不会允许任何人上来。
宁希回过头,沈淮启漫不经心地靠在门边,她深呼吸收回目光望向窗外。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自己身边。
“看什么呢?”
“想看星星。”
沈淮启看她一眼:“晚上就能看到了。”
宁希侧头看向身边的人,他似乎又长高了,眉眼间已然有了成熟的模样。他很少笑,对所有事物都很淡,没有什么能让他泛起波澜。
很久之前,别人总说沈小少爷长大了之类的话,每次听完宁希总是不屑一顾,明明沈淮启和以前没有差别。
可现在,五官冷峻,沉稳冷淡,眉眼间全是深沉。
沈淮启的世界不再是简单的上学和陪她玩乐,有太多宁希不懂的东西。
原来一直没有长大的人是她。
“沈淮启。”宁希声音很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没让眼泪落下,“你以后不能带别的人上来。”
沈淮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长舒一口气,眼底倒映着沈淮启的身影,语气执拗又认真:“这里只属于我们。”
或许很久或许只有几秒,宁希不想再等他,追问:“好不好。”
“好。”沈淮启说,“这是送给你的,不会有别人。”
得到肯定回答,宁希这才发自内心笑起来。
沈淮启挑挑眉,问道:“所以,你这两天就是在想这个?”
“才不是。”宁希怎么可能承认,在收到沈淮启询问的目光后,她哽了下,“我怕你有喜欢的人就不对我好了。”
“谁跟你说的?”沈淮启哭笑不得。
宁希抬眸,眼底全是忐忑,即害怕又想知道,“那……”
纠结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一口气说出:“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说完,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
庆幸手放在口袋,指甲的痕迹没有露出。
“没有。”
“真的?”
宁希有几秒的不可置信。
沈淮启:“嗯。”
宁希抑制不住地开心,侧头看他:“你喜欢什么样的?”
“谁知道呢。”
宁希脚步慢了几秒,与沈淮启的距离瞬间拉开,她望着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来的酥麻。
程黎说得不对,喜欢一个人不是无私奉献不求回报。
如果沈淮启喜欢的人不是她,那她一点都不想拱手让人。
几天的阴霾瞬间散开。
宁希想明白了。
沈淮启是哥哥,是朋友,是亲人,也可以是爱人。
只不过多了一个身份而已,反正在沈淮启那里,不会有人比她更亲密。
她只是怕,如果被沈淮启知道,亲密关系便会产生裂痕。
沈淮启了解她,她也了解沈淮启。
他道德感太强,责任感太重。亲密关系一旦破裂就不会再有重归于好的那天。
宁希咬着下唇,天枰的两端似乎哪一个都不会比此刻更好。
走到楼梯口的沈淮启察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回过头:“愣着干什么?”
“来了。”宁希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走到他身边。
**
冬雪融化,树木长出绿芽,阳光从指缝落在身上,影子落在脸上。
“清悦。”宁希碰了碰躺在身边的人。
正闭着眼睛睡觉的人睁开眼:“干嘛?”
宁希张开手做着弹钢琴的手势,让阳光在手心跳跃,她歪头笑了下:“告诉你个秘密。”
温清悦睁大眼睛:“嗯,你说。”
她靠近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噢。”温清悦点点头。
宁希疑惑,就这一点反应?
一秒后,温清悦反应过来直接坐起身:“你刚说什么?”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朝她们投来目光,她压低声音:“我没听错吧?”
宁希点点头:“没有。”
温清悦惊讶到张大嘴巴。
“不过他还不喜欢我。”宁希接着说。
“……”温清悦倒吸一口气,惊讶第二次。
宁希压根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丢炸弹:“那个人是我哥。”
——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不喜欢我,那个人是我哥。
这三句话在温清悦脑海中一直回响,就跟开了3D立体环绕音一样,她捂着心脏伸出了三根手指。
“就OK?不发表点什么?”宁希眨眨眼。
“这不是OK。”温清悦微微一笑:“这是我今天心率过速的三次。”
她躺下看着头顶的太阳,嘴角的笑收敛,她看向宁希眼底的情绪复杂:“原来我们一样。”
“你也喜欢我哥?!”
“……”
“…………”
温清悦忍无可忍:“滚”
“噢。”宁希嗤笑一声:“你喜欢你哥?”
她停顿了几秒,收起嘴角的笑,“司家……你们……”
“我知道。”温清悦打断她的话:“所以我没想过。”
宁希还是没有说话,温清悦像她的名字一样温和平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做没有可能的事。
她和温清悦很像,性格像,喜好像,就连成长环境都一定程度的相像。拿喜欢这件事来说,温清悦是不能说,而她是不敢说。
“为什么?”
宁希想了又想,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妈妈:“她是一个很奇妙的人,她在的地方快乐又轻松,没有人不喜欢这样的人。”
间隔很久,她才继续开口:“沈家对我好都是看在我父母的面子上,她们需要一个听话乖巧能逗人开心的养女,她们透过我怀念爸爸妈妈,那我便是这样的人,我只有这样才能心安,也只有这样爸爸妈妈才不会被遗忘。”
“可是……只有沈淮启不是。”宁希仰头眨着眼睛,低声说:“只有他对我好只是因为我是宁希。”
温清悦很久都没有说话,思考片刻后语气认真地问:“你决定好了吗?这是一条注定不会快乐,不会有结果的路。”
宁希不需要回答,温清悦也不是真的在问,这句话就像是提醒两人以后的路艰难看不到尽头。她不在乎地笑笑,伸出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那我希望我们清悦能开心一点。”
她掐着手指故作深沉:“宁大师刚才帮你算了一卦。”
温清悦无语一刻,双手合十:“大师请讲。”
“你以后一定会遇见一个不会让你皱眉头的人。”
“哇,那我可要期待了。”
下课铃声敲响,两人站起身往教室走。
“今天要去找你哥?”
宁希点点头:“嗯,刚好林哥有演出。”
放学后,宁希背着书包坐着沈家的车前往湘城大学。她来过这里许多次,熟悉这里的每个角落,每个上课要经过的路径,沈淮启还说以后要是考这所学校,她就是有四年经验的大一新生,他也不用担心她在新环境不习惯。
操场的人依旧很多,每个人都很热情。
宁希走到最前边却没看到沈淮启的身影,她转身问周宸:“沈淮启呢?”
“刚过来了啊。”周宸转了一圈也没发现,旁边认识的人指着一个方向说看到沈淮启去了那边。
“谢谢。”宁希朝着那个人指的方向走过去。
没走多远就看到了沈淮启,她眼睛一亮刚想开口,看到沈淮启的对面站着一个女生。
距离很近甚至能听到她的声音:“快要毕业了,我不想给自己留遗憾,你真的不能考虑考虑我吗?”
屏住呼吸的不止那女生一个人,还有不远处的宁希,她迫切的想要知道沈淮启的答案,又在心里祈祷不要同意,不要同意。
短暂的一秒钟,宁希甚至想如果走上去沈淮启就来不及回答,可她还是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抱歉,不能。”
宁希绷紧的肩膀松下来,手心出了薄薄一层汗,她就站在距离沈淮启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一步一步走近。
他还没说话,宁希先一步解释:“我到了之后没看到你,就过来找你。”
“嗯。”沈淮启拿出手机,没有避讳宁希,屏幕上显示的什么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将联系人删除,将同时删除与该联系人的聊天记录。】
沈淮启没有一秒犹豫点击删除。
宁希抬眸,身边人面色未改没有丝毫波动:“是刚才那个女生吗?为什么删了?”
沈淮启收起手机,“不过是一个同组成员,以后不会有联系。”
“……因为她喜欢你?”
他没有否认。
宁希咽了咽喉咙,开口的声音艰涩:“你对不喜欢的人都是这样吗?”
“不喜欢人为什么要给希望?”沈淮启平静地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宁希却犹如坠入冰底,寒冷到无法呼吸。她似乎看到了她的以后,也终于明白他们口中小沈总的冷漠无情。
一整场演出都没有让她感受到以往的燥热,手脚冰凉像是冬天还没有过去。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沈淮启离她好远好远,远到似乎永远也触摸不到。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哥。”
是不是对所有喜欢你, 而你不喜欢的人都这样冷漠。
宁希浑身冰冷,控制不住地想这个问题。
那我呢?
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的喜欢,也会这样冷漠吗?
宁希想不出沈淮启对她冷漠的样子, 可正因为想不出才更心慌。
‘冷漠’这个词怎么能出现在他们之间呢?
他们那么那么亲密。
宁希又回想:对不喜欢的冷漠, 那对喜欢的呢?
只要一想到有一天沈淮启对另一个人的好超过她, 宁希就觉得难受到浑身发抖。
一整场演出, 宁希脑子昏沉沉,想东想西拉拉扯扯, 直到结束后, 才堪堪回神。
台上的五个人唱完后弯腰鞠躬, 久久不肯直起,没有结束词, 没有说一句话, 一个接一个的下台。
宁希站得近, 更熟悉林胥昼,一眼就察觉不对劲, 转头看向沈淮启, 后者眼神复杂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心猛一颤,旗帜被收起, 喧嚣散去只剩下宁静和落寞。
乐队的几人从下台开始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连平时总爱活跃气氛的周宸都安静下来。
还是林胥昼先笑了下:“怎么都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这一切不都还没有结果吗?”
“走吧,累了一天了,先去吃饭。”程黎跟着站起身, 语气轻快。可宁希分明看到她转过身偷偷擦拭眼角。
去吃饭的路上宁希顾不上其他,问沈淮启这是怎么回事,后者三言两语便说明白了。
毕业季, 分道扬镳。
这些一开始‘太阳’就没想过,他们热爱音乐,从籍籍无名到现在座无虚席,他们从未想过放弃。
直到有经纪公司找到他们想要签约,而那人是林家派来的。
这四年有太多人想来签约,可他们只是单纯的喜欢音乐,不想被其他束缚,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而这次的林家从一开始就没想隐瞒。
他就是明晃晃告诉林胥昼:闹够了该回家了。
怪不得这次又回到了学校操场。‘太阳’越来越多人喜欢之后,都是在外边的场地,方便了更多不是自己学校的人。
但这次,场地不批,酒吧拒绝,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热爱明明是最简单的事,可为热爱买单太难了。
大概是今晚突如其来的事情太多了,宁希是最先流泪的一个。
成长总要付出代价,不管是哪种她都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
长大要承受失去沈淮启的风险。
长大会在热爱和未来之间选择。
长大要学会接受默默分道扬镳。
哪怕这些都不是你的主观意愿,可命运不会给你更好的机会。
宁希情绪低落,在回房间前沈淮启揉了揉她的头:“别想那么多,早点睡觉。”
隔着一堵墙,所有思绪被阻断永远无法到达。
她蹲在墙边,手放在墙上却没有勇气敲响。
要是永远不会长大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纠结,不会有难过。
只用守着属于她和沈淮启的小岛,那里快乐和悲伤都纯粹。
黑夜降临,宁希闭上眼睛沉睡在梦中。
时钟滴答滴答,黑夜不见光亮,宁希一步步往前走,影子越来越小,消毒水味愈发刺鼻。
哀嚎,哭泣,祈祷。
脚步沉重,宁希每走一步耳鸣声加大一分,直到听不清周围的所有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在路的尽头看到了妈妈,慌乱安定片刻,脚步加快。云欢臻蹲在妈妈身边握着她的手哭:“你先让医生看看你身上的伤,先去处理伤口,好不好?”
宁希也看到了,一个小时前还是干净的衬衫拥抱她时带着香橙的甜味,此刻到处都是明显的血渍。
她站在原地张了张口,不确定有没有叫出声音。
应该是发出来了,妈妈转过头看到她眼泪一滴滴落下,她扶着椅子站起身亦步亦趋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
香橙味没有了,只剩下刺鼻的铁锈味。
脸上冰凉的触感,帮她拭去滚烫的眼泪。
“对不起……慢慢,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没能把爸爸带回来。”怀抱越来越紧,宁希快要喘不过气,可她不想挣开,用力抓着妈妈的衣角。
妈妈的头抵在她矮小的肩膀上,很久之后才低声说一句:“答应妈妈,好好长大……”
宁希来不及回答,她再怎么用力那片衣角还是离她而去。
她对那天的记忆很模糊,怕她伤心所有人都闭口不谈。宁希还是通过只言片语拼凑出了一整晚。
施工现场发生事故,宁柯崎和其他受伤的人一同被送往医院抢救,文一涟在收到消息后顾不上其他,开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在距离医院最后一个红绿灯的路口与其他来往车辆相撞前车玻璃破碎。文一涟不敢耽搁时间,推开车门浑身是血跑到手术室门口。
那一刻红灯熄灭,文一涟瘫坐在地,一声不吭像是与世隔绝,直到宁希的出现。
他们说文一涟是在宁柯崎身边闭上眼睛的,两个人在另一个世界也算有个伴。
宁希又回到了宁家,客厅玩具还是离开前的摆放,烤箱里烤好又放冷的蛋糕。
睡一觉醒来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爸爸妈妈也会回来。
暖风迎面吹,头发被人温柔地抚摸。宁希睁开眼,看到了文一涟和宁柯崎。
她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在这里睡啊,感冒了怎么办?”宁柯崎捏捏她的鼻子。
文一涟嗤笑:“我们慢慢睡傻了?”
宁希双眼氤氲,刚伸出手,文一涟和宁柯崎转身离去。距离越来越远,身影模糊,她怎么跑都追不上。
天光大亮,世界又剩下宁希一个人。
“爸爸……妈妈……”
宁希睁开眼睛,缓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沈家。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七岁那年的事了。那天之后她很长时间不敢睡觉,怕梦醒之后全是虚幻一场。
可突然在今天梦到,像是一种预示。
宁希洗漱完下楼,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云欢臻,她快步走过去抱住她。云欢臻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回抱,捧着她的脸亲她的额头:“怎么啦我的宝贝女儿,昨晚没睡好?”
她笑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干妈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是你起早了。”云欢臻给她看时间,这个点比她平时起床早了一个小时,“先吃早饭,一会儿你上去补觉。”
宁希点点头。
吃完饭后,她没有上楼补觉,反而拿着画板去到了阁楼。
她在画纸上画了满满一张,在最下角写下一行小字:我喜欢沈淮启。
做完这一切后,宁希又拿了一张画纸粘贴在上方,将下边的纸藏得严严实实。
这是属于她的秘密,她愿意将它留在这间阁楼,留在只属于她和沈淮启的地方。
上一张画的素描,这一张是油画。耳机里放着歌,窗外的树木长出绿芽,又是新的一年。
院里的银杏树一年比一年高大,它是宁希和沈淮启一同栽下,陪着他们一起长大。
如今只能仰头望,到了秋天满树金黄,落叶铺满绿色草坪。
冬天,他们会在树下堆雪人,佣人总是会将雪人留在最后清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宁希记得这里发生的所有,记忆加了层暖色调,每每想起都是温暖。
而每段记忆都有沈淮启的身影。
他带着她推开世界的大门,接触外边的繁华。
只有这间阁楼永远在原地,不会随着时间改变。
宁希拿着画笔一笔一笔画下沈淮启送她的繁星。
“叩叩——”
刚画完最后一笔,阁楼门被敲响,来人只会是沈淮启。
她转身看到高挺俊朗的人站在门口,修长的手指在门上未收走,挺拔的身高快要与顶部相碰。
这么多年,他们没有缺席彼此的每一次成长,宁希总觉得他们谁也没有变。
可现在,现实给她当头一棒。
沈淮启的一举一动透着成熟矜贵,衣柜里的衣服不知何时一大半都变成了西装。
宁希放学后等到的不是放学的沈淮启,而是应酬回来带着淡淡酒气的人。
错开的时间也让他们明明隔着一堵墙却要很久才会见面。
他的书房多了太多宁希看不懂的文件,公司里的威严或多或少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他周围是与他一样成熟稳重的同龄人,是宁希不曾见过不认识的人。
有些问题不能细想,一条条罗列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真的是一条注定不会快乐的路。
那些落差和不再重叠的话题就足以压垮宁希所有的自信。
七岁的年龄差就像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银河,她怎么都追不上。
宁希深呼吸,压下心中的狂风暴雨,以平静地姿态站起身走到沈淮启身边,仰头像以前许多次那样,只是换了一个称呼。
她终于叫出口:“哥……”
这个称呼提醒着宁希两人的差距和身份。
沈淮启看了她好一会儿:“怎么突然这么叫。”
宁希说:“怎么了?你以前不总嫌我没大没小。”
“冷不丁听你喊哥,还有些不习惯。”
宁希笑了下:“这样不好吗?”
沈淮启没说话,就在宁希以为这个话题结束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嗯,挺好。”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原来沈淮启也不是无所不能……
“快到截止时间了, 你们各组准备的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一出来,在场的人全都低下头一声不吭。
陈潇潇在宁希耳边嘟囔:“关键时刻傻子才把进度公布出来。”
宁希失笑,在笔记本上画上最后两笔——一个狮子站在石头上激动演讲。她合上本子, 脑海里全是前些天陈潇潇在耳边说老板长得像动物世界里的狮子, 一生气更像了。
散会后, 她刚回到办公室, 陈姐推门而进,她也是才知道他们这组更换设计思路, 皱着眉一脸担忧:“你们确定要冒险吗?”
宁希给她倒了杯热水, 拉开椅子坐下, 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反而讲起在云岗的所见所闻:“先不说最开始的方案可行不可行,那些本地人愿意搬走离开自己的家吗?如果过山顶, 那所希望小学一定是会被拆除的。”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那座山上方圆几里只有一所学校, 有的学生为了上学每天要翻山几公里, 天不亮出门,夜半才到家。”
陈姐紧蹙眉头, 这个项目太重要了, 她不敢冒险。
“陈姐。”宁希没有过多劝说,只问了一句, “我们建桥修路不就是为了便民吗?不站在他们的角度想问题,怎么能叫便民?”
隧道不需要他们搬家,可以将学生两小时的路程缩短一半,可以让那些前去援助的人不那么辛苦,越来越多的人前去帮助。
陈姐沉默片刻, 神情有所松动,还是叹口气:“太冒险了……我不能拿你们冒险。”
宁希笑了笑:“思考过后无法说服自己良心的冒险不叫鲁莽,叫勇敢。”
“你别给我绕。”陈姐终于笑出声, 片刻后收起笑,“如果补偿金到位,你确定那些人不愿意离开吗?”
“…………”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
宁希愣了下,许久没有说话。她咽了咽喉咙,抬起头:“时间太赶了,现在去云岗询问村民的意见不太现实。不过我们那次去时认识了援助医生,他们对那里熟悉也认识村民,改天我约个时间问问他们的意见。”
陈姐点点头:“行。”
下班前,宁希同傅云屹约了时间,刚好傅医生的爱人做过云岗的专题能一起来更好。
把一切整理好后,宁希下班赴约。前段时间温清悦不在湘城,昨天才回来,这几天休假两个人约好今晚见面。
这些年她和温清悦见过几面,她大学学的临床,天天忙的要死,回消息的第一句永远都是,我刚回到宿舍,然后开始批奏折似的回上边她发的一条条信息。几年前温清悦跟随导师做了两年无国界医生,失联不说,每天都处在危险中。那次宁希已经半个月没联系上她,实在担惊受怕,一个人去到她所在的地方。一路上问东问西,找了一天才找到灰头土脸的温清悦。
那是十七岁分开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不再是隔着屏幕,隔着时差。
晚上吃饭的地方是温清悦选的,她现在对湘城比宁希熟悉。吃完饭后又一起去了一家酒馆,温清悦是这里的常客,进门同老板打了声招呼,拉着她找位置坐下。
宁希坐下后托着腮,一脸审视:“老实交代,电话里那个男的是谁?”
事情还是要从几天前说起,温清悦去灾区援助,后面几天都准备撤离才有时间给宁希打电话,那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回国,一个激动差点摔倒,还好一旁有人及时扶住。
那是一道成熟好听的男声。
宁希坐起身问刚才的人是谁,本来也就随口一问,但温清悦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半天才憋出一句:“来支援的军人。”
电话里没办法说清楚,现在见了面宁希自然不会放过。
温清悦笑了下:“你还记得你出国后我去了趟西北吗?”
“嗯。”宁希点头:“你腿不还受伤了?”
“对,他就是救我的那个人。”
宁希眼睛亮起光亮:“那你们现在……?”
温清悦摇摇头,还是笑着:“不过我觉得他人不错。”
“只是不错?”
“其他的以后再说。”说完自己,温清悦把目光落下对面人的脸上。
十年太久了,久到她们再也不能从彼此身上找到当初的稚嫩。宁希愈发成熟,一举一动都透着温和沉稳。
“你呢?”
宁希望向她,听到温清悦平静的声音:“你回国是想清楚以什么身份面对沈淮启了吗?”
“…………”她怔愣片刻,距离在沈家同沈淮启说‘像以前一样’已经过去了许多天了,她刻意忽略,不让自己去回想。
小酒馆的台子上,歌手唱着低沉的音乐,一首过去宁希才收回目光,温清悦没有催促,她想了想才开口:“我今年二十七了,我哥比我大七岁,我们都不再年轻了。”
“其实我刚回来那段时间,一直不想原谅他,我恨他怎么那么狠心和我断开所有联系。”宁希将杯子里的酒仰头喝尽。或许是温清悦知道她和沈淮启之间所有的事,此刻突然生出了倾诉的念头。
宁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人提起沈淮启了。
“那天我见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抽烟,快要与夜色融为一体。”宁希垂下头,眼底的情绪快要溢出,声音低又轻,“我突然觉得……原来沈淮启也不是无所不能啊。”
当宁希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争吵不再是两人的缓和剂,只会成为横插在两人之间的利刃,谁都别想躲开。
那个时候她便知道,哪怕再想装作这十年不存在都不可能了。
空白的十年,只剩下陌生和疏离。
他们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那一刻,宁希站在角落,忽然觉得没劲。
所有的固执,坚持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算了吧。
她想起当年程黎说的话:“——如果你遇到一个人,想让世间所有美好都赠与他,不想让他失落难过,那就是喜欢了。”
千杯不醉的宁希竟然觉得这一小杯有些微醺,她长舒一口气,自嘲地勾了勾唇:“我对沈淮启心软了,我不想让他无能为力。”
她太了解沈淮启,他不想失去她这个妹妹,又无法回应她的感情。
所以他选择自己承受这些难熬的拉扯。
宁希眼角落下一滴泪,嘴角却挂着笑,看得温清悦直心疼。
她哭笑不得:“我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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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希是真的觉得头有些晕,也不知道是今晚情绪太高涨,还是那酒度数太高。她走进电梯闭着眼睛靠在一旁,没一会儿电梯门打开。
她费力掀起眼皮,入眼黑色西装,黑色表带半遮在袖口,再往上是那张俊朗又熟悉的脸:“……哥?”
宁希打了个哈欠刚往外走了两步,与沈淮启擦肩而过时被握住手腕:“嗯?”
“干什么去?”他的声音低沉,让她又想起那天浓浓的黑夜。
“回家睡觉。”宁希不解,挣了两下没挣开索性放弃。
沈淮启无奈看她一眼,提醒道:“这是一楼。”
“…………”宁希缓了几秒,又回到电梯内:“噢。”
她居然忘记按楼层,还被沈淮启撞见了!
丢死人了。
宁希咬着下唇,想要说些什么,还没找好话题,就听到身边人问:“喝酒了?”
声音很低像是怕吵到人,大概真的喝醉了宁希竟然听出一种温柔的哄意。
她点点头:“和清悦一起吃了饭。”
“你呢?”宁希侧头看,沈淮启一身正装,面上带着些许疲惫。
“加班。”
“噢。”
话音刚落,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左一右。宁希打开门正准备进去,听到身后的人开口。
“慢慢。”
她回头:“嗯?”
沈淮启打开门侧身让出位置:“过来,我给你煮碗醒酒汤。”
宁希摇摇头:“不用,这才哪到哪,我没喝醉。”
沈淮启很轻地勾了勾唇:“嗯,知道你厉害。”
又道:“那也要喝,不然明早头疼。”
说完,不给她反应时间,留下一道打开的大门。宁希只好跟上。
沈淮启的动作很快,没等很长时间冒着热气的碗端了上来。
宁希一想到生姜味就有些抗拒,但还是接过来准备闭上眼睛一口闷,下一秒闻到味道,睁开眼又嗅了下。
生姜味很淡,更多的是蜂蜜的甜味。
她眨眨眼一口喝完。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又想起今天陈姐说的话。
宁希抿了抿嘴,偷看沈淮启一眼又一眼,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淮启靠在椅子上,不出声不打断。
“哥?”
沈淮启这才抬眸。
“你能不能稍微给我透露一点点。”宁希坐回刚才的位置,手比着手势,“建桥梁给的补偿金大概多少钱?”
沈淮启没回答反而问:“遇到困难了?”
“也不是。”宁希叹了口气,没想隐瞒,反正面前这位是甲方。
“现在有两个选择,我不知道选择哪一种。”
“区别大吗?”
“很大。”
沈淮启十指交握放在桌子上,抬眸看向宁希,语气肯定:“你有想要选择的,只是别人不同意。”
宁希惊讶一瞬,沈淮启居然把她猜透了。
“也不是不同意,站得角度不一样吧,她考虑的东西会多一点。”
“我倒是挺想知道你的方案怎么胆大跳脱。”沈淮启抬眸对上宁希的目光:“做你想做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所有的思念都要表达出来,……
从沈淮启家回来后, 宁希回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坐在书桌前。
晚上和温清悦聊太多,现在脑子还是乱糟糟, 理不出一条思绪。
时钟嘀嗒嘀嗒, 窗外月光透过玻璃照在背后, 宁希点开另一个邮箱。不是平时工作用的那个, 这个邮箱是出国那年开始用,一直到现在。
回国后, 还没写过, 此刻坐在电脑前, 屏幕点亮黑夜。邮件下方显示未读,宁希停顿几秒, 才点开草稿箱, 满屏的未发送。周围寂静无声, 她也在逐渐平静后敲下第一行字。
【时隔十年,我回到了湘城, 这里既陌生又熟悉。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地方早已经不是当初熟悉的模样, 有时很不习惯,可周围人却习以为常。
我想, 我真的离开太久了。
我总说我不后悔做的任何决定,可那天听你说后悔,我才终于思考当初是不是过于尖锐,如果处理问题的方式再柔和一些是不是就会有另一种结局。
可是我没办法用现在的思维评价当初的自己,我也知道事情的爆发不是一件事一个人, 而是所有问题的积压,就算没有那天,也会有无数个要爆发的时候。
那天没说完的话被打断, 没有问出口你在后悔什么,这么多天过去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再问出口。就在今晚,我突然不想问了。
云岗的项目我会尽全力保障村民的利益,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身为一个建筑师必须做的事。
刚上大学时,一腔热血,觉得自己终于能为建筑事业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觉得有一天自己设计的桥梁能够被建筑,被人记住。时间长了才发现,自己过于理想化,建筑并不是简单的从图纸到桥梁,这其中需要经过太多人,一层又一层,早就不是最初的样子了。我以为我早就习惯,可回国后才发现我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我会像你说的那样坚持自己的想法。
沈淮启,谢谢你。】
宁希写完后,将它同之前许多封一样一同存入草稿箱。
这个方法是出国后,某天不经意间听到的。那时她很少同周围人说话,独自一人坐在公园晒太阳。不远处有两个女生聊着心事,她礼貌地走神没有去听。
只有一句落在她心上,“所有思念都要表达出来,不能闷在心里。”
宁希愣住了,有很时间没有动作,直到眼泪滴落,她自嘲地笑了声。
从那以后,永远不会发出的邮件成了她异国他乡思念的寄托。
她像以前一样,诉说自己的烦恼和委屈,写下自己的规划和最近。
假装他们从未分离。
可当她合上电脑,便会瞬间清醒。
沈淮启永远不会有回应。
宁希叹了口气,调整好思绪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事,至少现在不用隔着几千公里,几小时时差,至少那个人就在隔壁。
……至少还是哥哥。
翌日。
和傅医生约好下午见面,吃过午饭后,宁希和陈潇潇出发去到约好的咖啡店。
两人到的时候,位置上已经有人,高挺的背影看着熟悉,走进一看果然是傅云屹,他正将方糖放入咖啡中然后推到旁边人面前,女生坐在阳光下,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头发上,明艳动人。
宁希点头打招呼:“傅医生,乔主编。”
落座后,宁希又把来由简单讲了一遍:“很抱歉打扰你们,只不过时间来不及,没办法去云岗一趟,只能麻烦你们了。”
乔欲满不在乎的开口:“小事一桩,能帮上你们就好。”
“谢谢。”宁希倒了声谢,陈潇潇打开电脑,她用通俗易懂地话语讲完两种方案,“简单来讲就是学校搬走还是不搬走。”
说完她面带抱歉:“不管哪种方案现在都还没有定下来,甚至最后用不用我们组设计也不知道,我只能保证尽全力。”
傅云屹同乔欲对视一眼,笑着说道:“你昨天打来电话,我们两个有思考过,你先看一下这个视频,你们大概就能明白村民是怎么想的。”
他语气不疾不徐:“半个小时后,村干部会打来视频,到时候你们可以深入了解。”
宁希没想到他们两人能帮他们解决这么大一个问题,感激地道谢。
视频上是乔欲采访的完整视频,里面清楚地表达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眷恋。视频很长,几个人安静耐心地看完。
答案太明显了,这所学校是周围唯一一所,那么多学生要走几公里都没有放弃,他们凭什么替他们做放弃。
正巧,傅云屹手机响起,是云岗那边打来的视频。宁希温声打招呼,又将刚才的话讲一遍,遇到他们听不懂的,更耐心讲。
村支书笑了声:“这所学校是我们唯一的希望,您来过这里也看得出来,学校是这里建得最好得地方,我们当然不希望它被拆除。如果没有了,离得近的还好说,可那些后山的孩子可就真的没法上学了。”
“如果真的没办法了,我们希望他们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能够解决距离的问题,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
宁希点点头表示理解,“这点您放心,不管是谁最后负责这个项目,我都会争取这个解决方案。”
挂断电话后,陈潇潇凑到耳边,压低声音:“要是我们赢了还好,要是没有,你怎么帮他们争取啊?我们也不认识甲方的人啊”
宁希嗤笑一声,学着她的音量:“那我去求沈总,他要是不同意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到他烦我为止。”
“啊?”陈潇潇震惊到张大嘴巴,“可我听说沈总最冷漠无情,铁面无私,还是行走的制冰机呢。”
“哎。”宁希忍着笑,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只能赢,要不然沈总会把我丢出去。”
这话说完,陈潇潇顿时觉得身上不止云岗人的期待还有她宁工的未来,一时间觉得压力与动力倍增。重重点头,几秒后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洗脑,拍了拍宁希的肩膀。
宁希哭笑不得。
她要留下拷贝视频,先让陈潇潇回公司。等待的时间,同两人闲聊,说到她是从英国留学回来时,对面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其中一定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故事,宁希笑了笑:“怎么了?”
“以前有去过。”
“你们一起的吗?”
“不是。”傅云屹说,“一前一后去的。”
两人都很温和,相处起来很舒服,在知道宁希刚回国不久,乔欲给讲了许多湘城这几年的变化,事无巨细。
两个女生越聊越投机,宁希说她曾经去追极光差点迷失方向,乔欲说她去过的地方遇见的人。
宁希很喜欢乔欲身上这股自由,无拘无束。这样的人最难接受一个人,更别说稳定下来,稍有不慎爱人就会变成束缚,可乔欲和傅云屹不是。
她想了很久才想出一个词:风筝。
他们两个就像是风筝和风筝线,风筝自由翱翔,而另一头牢牢紧握等待它的靠岸。
这种关系令人羡慕,宁希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沈淮启。
这么一跑神,落后了两人一步,下楼梯时对面跑过来几个小孩子,与宁希擦肩而过,她穿着高跟鞋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那一瞬间的刺痛感,让宁希发不出声音,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宁工,有没有事?”乔欲扶着宁希,傅云屹看了一眼怕伤到骨头:“先去医院拍个片子。”
宁希缓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麻烦你们了。”
“别说这些。”乔欲扶着她坐上车,傅云屹以最快的速度开车。
在车上,宁希给温清悦打了电话,她为了方便本来就在医院附近住,比他们还早到医院。车停下,宁希第一眼看到的是温清悦手中的轮椅。
“…………”
她顿时觉得天打雷劈,一脸不可置信:“你干嘛?我是崴脚又不是瘸了。”
温清悦先同身后的人打招呼,然后才说:“我这不是怕你伤到骨头吗?保险一点还是做轮椅吧。”
乔欲也在一旁劝:“是啊,先去检查检查。”
到医院,又有温清悦在,宁希没再麻烦乔欲和傅云屹,说改天请他们吃饭。
宁希不情不愿地坐在轮椅上,被温清悦推着一路上备受瞩目。
一会儿的时间脚肿成大包,简直没眼看,万幸没伤到骨头。
“开车了吗?”宁希拿着药转头问温清悦。后者点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开了,不过我不送你。”
“?”宁希低头看一眼红肿的脚,一脸不可置信,“你让我自己打车?”
温清悦:“……”
“我有那么狠心?”她片刻无言:“是有人来接你。”
“谁?我怎么不知道?”
“来了。”温清悦望向门口的位置,扬扬下巴。
宁希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男人穿着黑色西装逆着光朝向她走来。
走进了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感觉沈淮启面色不渝。
脑子嗡一声,宁希看向始作俑者,温清悦朝她眨眼,随后看向沈淮启:“淮启哥,医院还有事要忙,慢慢就交给你了。”
沈淮启点头接过一袋子药:“谢谢。”
“你……”宁希就这样看着温清悦毫不留情一步步走远。
医院忙什么忙,你今天休假!!
她无声控诉。
“能走吗?”沈淮启声音低沉,皱着眉。
宁希连忙说:“能能。”
一只脚用不上力,几乎是一步步挪,沈淮启不催促,让她一半力量靠在他身上。
只是不说话气压还低。
“哥……”宁希实在忍不住,看了两眼主动开口,“这个时间你不是在上班吗?”
沈淮启发出声音:“嗯。”
“…………”
宁希此刻非常认同陈潇潇对沈总的评价——冷漠无情,铁面无私,行走的制冰机。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随便吧,反正以前还在一张……
回去的路上是沈淮启开车, 宁希先给公司请了个假,她这种情况最少一周都去不了公司,又在组内群聊说明了一下情况。陈潇潇直言她今天就不该先走, 宁希笑了笑走不走跟她摔不摔没什么关系。
还好接下来的工作可以居家办公, 有什么事开个视频会议也能解决。其他的只能等她能下地走路再说了。
做完这一切后, 宁希才放下手机, 驾驶座的人一声不吭,存在感十足。她咽了咽喉咙, 用余光看了一眼又一眼, 忍不住开口:“哥?公司不忙吗?”
沈淮启不作声, 皱着眉脸色从刚才开始就能看出在生气,宁希咬着下唇。
“怎么不和我打电话?”
“嗯?”她都以为沈淮启生气到不想理她了, 听到声音宁希转头, 想了几秒才说:“你在上班就不想麻烦你。”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生疏, 补充道:“清悦在这家医院上班,她熟悉, 正好她今天休假就让她来了。”
前方路口遇到红灯, 车子缓缓停下,沈淮启点点头:“嗯。”
狭小的空间内寂静无声, 沈淮启目光落在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久之后,宁希听到他说:“可以麻烦。”
声音低哑混杂着窗外的噪杂,听得不真切,有一瞬间宁希觉得自己听错了,可下一秒他又道:“可以麻烦。”
“不是你说的吗, 像以前那样。”
“……”
宁希迫切错开沈淮启的目光,呼吸变得急促,猛烈的心跳快要突破束缚, 她张了张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闭上嘴。
夕阳快要落下,日光刺眼看不清前路,窗外擦肩而过数不清的车流和人群,车内只剩下看似平静的呼吸声。
一直到停在地下车库,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刚才的话题就好像那句话从未说过。
可宁希知道,她听到了。
扶着沈淮启的臂膀,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唇角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
进屋后,沈淮启问她想坐哪。脚上的疼痛让她分不出思绪想工作,指了指沙发。沈淮启将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又去倒了杯水放在她面前,“先把药吃了。”
宁希一直盯着红肿的脚踝,她皮肤白,这会儿红得吓人,她叹了口气,抬眸发现沈淮启皱着眉的目光落在她的脚上,“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吓人。”
沈淮启将目光落在她脸上,几秒后才移开,口袋的手机一直响,他走到阳台接起,说了句‘半小时’,然后挂断电话。
宁希望着阳台上高挺的背影,阳光毫不吝啬地将他包围。
今天陈潇潇说起沈总时,她就觉得评价一点都不准确。沈淮启总是沉默,可他对身边人不冷漠。想到这里,她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
她对沈淮启还停留在十年前,这么多年,她都变了许多,更可况是沈淮启呢。
宁希收回目光,脚步声靠近时才抬头:“哥,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我一个人可以的。”
沈淮启没管她这句话,走到冰箱前,里面的东西是早上阿姨一起添置的,简单拿了几样东西,做了碗鸡蛋面。
放下的同时问道:“书房能用吗?”
“嗯嗯。”宁希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下意识点头。本来不饿的,但面前的这碗面太香了,卖相更好,她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吃完记得吃药。”
说完,沈淮启便离开了,宁希还以为他去公司加班了,没想到才过五分钟又返回,手里拿着电脑,她这才明白他问书房能用吗是做什么。
沈淮启说:“我开个视频会议,你有事叫我。”
书房门关闭,宁希知道书房隔音很好,但还是把综艺的声音调到最低。平时只有一个人,现在多了一个,哪怕不在一个空间,存在感也充足。
宁希时不时将目光放在书房门。手机嘀嘀响,她打开,是陈潇潇说下班后帮她把项目资料送来,问她方不方便。
她居家办公这段时间肯定需要看资料,感谢还来不及呢,当即发送了地址。
聊完已经十分钟后,宁希忽然看到桌子上一动没动的药,这才想起来。她摸了摸杯子里的水,早已经冰凉,热水壶在桌子的另一边,脚动不了,她伸手想要拿到,却没成想手臂擦着杯子将它撞到了地上。
玻璃杯破碎声音剧烈,水洒一地,宁希下意识看向书房,目光撞上正好开门的沈淮启。
他快步走过来:“怎么了?”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明白过来,“坐着别动。”
宁希怕打扰到他,带着愧疚:“抱歉,我……”
还没说完,就被沈淮启用眼神警告,她闭上嘴巴。坐在沙发上看他收拾好,又重新给她倒了杯热水,看着她喝完药。
“不是说了吗,有事叫我。”
沈淮启站在桌子前,宁希需要一直仰头才能看清,她说:“不想打扰你。”
说话的间隙,沈淮启坐下,距离靠近视觉放低,宁希不用费力仰头就能看清他的神情,更没有错过在她说这句话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不明显,要不是宁希一直盯着他怕是发现不了。
沈淮启拿过桌子上的遥控器,将声音放大:“没关系,可以打扰。”
电视传来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也掩盖不了他的那句。
宁希听得清清楚楚。
——可以麻烦。
——可以打扰。
这是今天沈淮启第二次说这种话,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告诉她。
口中留存着药的苦味,宁希忽然仰头笑了下:“好,我记住了,哥。”
沈淮启看了她几眼,才回到书房,依旧没有把门紧闭,留了一条缝隙。
他出现的那一刻,视频对面嘈杂的办公室瞬间平静。沈淮启自然知道刚才突然离开会在公司掀起怎样的风浪,他向来不会去管下属的平时的乐趣,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给公司带来效益就可以。
他也知道公司内,以及其他合作方怎么评价他,这些沈淮启更不在乎。
一个小时后,会议结束。沈淮启关上电脑,手机嘀嘀嘀响,屏幕上显示着宁希。
他看向屋外,停下起身的动作点开屏幕。
【Ning:哥哥哥,你会议结束了吗?】
【Ning:要是结束了,你先别出来,我同事要来送资料,她认识你。】
【Ning:拜托.jpg】
沈淮启挑挑眉,没有紧闭的书房门能将外边听得一清二楚。
宁希一蹦一跳到门口打开门,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早知道我就不先提前离开了。”
“你疼不疼啊,哎,都这样了肯定很疼。”陈潇潇不忍心看宁希那红肿的脚踝,扶着她:“都这样了,你别一直站着,我扶你过去坐下。”
“宁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
宁希心虚地移开目光:“嗯嗯。”
“那你现在脚崴了方便吗?”
“没事,只是崴了又不是动不了。”
陈潇潇环视一圈,感叹道:“你这房子也太好了吧,你自己买的吗,好厉害。”
宁希否认道:“不是,家里的。”
“啊?”
宁希不知道陈潇潇震惊什么:“怎么?”
“你是沈家人吗?”
“怎,怎么这么说?”宁希瞪大眼睛,大气不敢呼。
陈潇潇说:“这地产是沈家的啊。”
宁希再次提心吊胆,听到陈潇潇矢口否认:“哦哦哦,是个巧合啊。”
“…………”
几秒的时间,心情像是坐了趟过山车,宁希松了口气。
“啪嗒——”
声音从书房传出,宁希刚放下的心顿时提起。
陈潇潇显然也有些懵:“有别人吗?”
宁希连忙摇头:“窗户没关,大概是风把桌子上的东西吹掉了。”
说完看了眼书房,微微一笑:“没事,不用管,它自己会物归原位。”
书房内。
沈淮启听到这话勾了勾唇,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书,把它放回书架。
倚在墙边听门外闲聊,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十分钟后,陈潇潇离开,书房门同一时间打开。
宁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沈淮启否认:“书自己掉了。”
“书在书架上怎么会自己掉下来,难不成长腿了?”
“我怎么知道。”
“…………”
宁希没忍住嗤笑一声,低声说了句:“幼稚。”
晚上,崴脚这件事还是被云欢臻知道了,她打来电话话里话外都是担忧,问完之后又通知沈淮启让她这段时间好好照顾宁希。
沈淮启表情没什么变化:“知道。”
挂断电话前还说明天带着大骨汤来好好补补。
窗外日暮落下,宁希看了眼坐在一旁的沈淮启,思考他什么时候回去。
这话不能问出口,搞得像是她赶人一样,沈淮启又要生气。
大概十分钟后,沈淮启接了一个电话,起身打开门,把手中的东西递给她。
“什么?”
沈淮启道:“防滑垫。”
宁希愣了下,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些细节,接过来:“谢谢。”
今天在外边一天,又在医院跑了一圈,她早就受不了,之前是沈淮启在她不好意思去洗,这会儿看到防滑垫,想洗澡的念头更强烈。也不管沈淮启什么时候走,直接回到卧室。
随便吧,反正以前还在一张床上睡过呢。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堂堂沈总居然有被嫌弃啰嗦……
宁希没有犹豫去卧室后, 沈淮启愣了几秒,本想离开,刚走两步又怕宁希行动不便洗澡时滑倒。
脚步转了个方向去到阳台, 那是离卧室最远的地方。
落地窗下是湘城的灯火, 站在高处清晰地看到那座湘城标志性斜拉桥, 日暮降临, 桥上人来人往,为此驻足又兴致而归。
阳台没有开灯, 宁希走出卧室时, 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沈淮启站在落地窗前, 黑色的剪影像是影片中的镜头,察觉到她的出现, 阳台上的人转过身, 一步步走出黑暗, 走到她面前。
她仰头目光落下沈淮启身上,思考如果这是电影片段, 那此刻是开始还是落幕。
“要去哪?”
宁希回神, 局促移开目光,片刻后才回答:“喝水。”
沈淮启将手臂放在她面前, 扬了扬下巴指向卧室:“先扶你回去。”
沈淮启的西装在门口的衣架上,里面只剩下一件黑色衬衫为了方便挽到手肘的位置。宁希看了一眼,才把手放上去,不知是谁的温度灼烧着接触的小片皮肤。
宁希坐在床边,睡裙自然垂下露出白皙的腿, 沈淮启没有停留转身出去。
没有很长时间,卧室门被敲响,沈淮启将水放在床头, 玻璃杯发出声响里面的水左右摇晃。宁希喝掉半杯,然后打开床头灯躺在床上,没有出声。
沈淮启的目光一直落在门口灯光的开关上,“早点睡。”
周围一片黑暗,只剩下床头昏黄色的灯,光影落在宁希小巧的脸上,关门的手臂青筋凸起。
**
第二天一早,宁希睁开眼看到沈淮启三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SHQ:醒了吗?】
她回完消息坐起身,看向自己的脚踝,似乎比昨天消肿了些,不过这个样子看着还是有些吓人。
宁希听到开门的声响,她缓缓走出去,沈淮启把早饭放在餐桌上,她连忙回去洗漱。
出来后,沈淮启坐在她对面抬眸看了她一眼。
早餐各式各样,有许多种,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宁希下意识感叹:“这么多?”
沈淮启没有说话,剥了颗鸡蛋把蛋清放在宁希的碗里,蛋黄留给自己。
“今天中午妈会过来。”
“嗯,我知道。”宁希点点头
过会儿,沈淮启又说:“你的脚最好不要太用力,药记得涂。”
“好。”
“吃完饭把药吃了。”
“嗯嗯。”
“有什么事让妈帮你。”
“知道了。”宁希抬眸,没忍住抱怨一句:“哥,你好啰嗦。”
“…………”沈淮启差点气笑。
堂堂沈总居然有被嫌弃啰嗦的一天。
说出去怕是要被惊掉下巴。
吃完饭后,沈淮启不多说什么去上班,宁希则去书房摊开图纸画图。
现在的设计稿只是一个初版,趁在家的这段时间刚好可以好好修改。
设计院的每个学生都是从无数张图纸,线条中走出来的,这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一旦投入便十分专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宁希抬头那刻脖颈酸疼,她靠在椅背上休息了很长时间才缓过来。
一看时间已经快要中午,宁希拿着手机走到客厅,她腿脚不方便昨天就把密码给云欢臻发过去,没等多长时间,门被打开,云欢臻两只手都拿满东西。
把东西放在餐桌后,走过来先看了看宁希的脚踝,一脸心疼。扶着她走到餐桌旁:“这汤阿姨从昨晚就开始熬,可香了。”
宁希坐下,接过云欢臻递来的碗,香气扑鼻。
“好喝吗?”
她点点头。
云欢臻道:“我把菜谱已经发给你哥了,这几天让他帮你做。”
“没事的。”宁希摇摇头,不想那么麻烦:“哥哥很忙。”
昨天只是送她回来的功夫,电话不断,回来后还要开视频会议。
她说完,云欢臻半晌没有说话,抬头发现看着她愣神,眼神复杂。宁希顿了下:“怎么了?”
云欢臻回过神先是摇摇头,随后笑了下:“你对哥哥突然这么生疏,还有点不习惯。”
神情说不出的落寞,像是恍然大悟后的失落和不忍。她握住宁希的手,语气认真:“慢慢,不管过去多久,我们都是你的亲人,这点永远不会变。”
亲人不会生疏,不论是否分离。
宁希沉默片刻才抬起头,用力地扬起唇角:“嗯,我知道。”
云欢臻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落在宁希身上的目光没有收回,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瞬间你和淮启都长大了。”
不是时间过得快,而是空白太长,中间有近十年的未知。如今猛然重叠,与最初的印象相差太大,才显得时间的无情。
宁希太明白这种感觉。
就像沈淮启如今的沉默寡言,她在记忆中找不到半点相似。
云欢臻一直待到晚上沈淮启下班后才离开,临走时反复叮嘱沈淮启要每天给宁希熬汤。
剩下两个人,空气寂静,宁希侧头看向沈淮启,正准备说不用那么麻烦。沈淮启突然问:“明天想喝什么汤?”
“啊?”她笑了下,“想喝的都能做吗?”
沈淮启挑挑眉:“你说呢。”
宁希:“…………”
她什么都不挑,晚上沈淮启把所有材料准备好才回到对面。第二天早上,和昨天一样,沈淮启带着早饭来宁希这边吃完才去上班,中午的饭也是他派人送来的。
那人把厨房熬好的汤放到宁希面前才离开。
宁希尝了一口,眼睛亮起光亮,味道居然不错。
桌子上的手机闪了一下,她拿起来看到沈淮启发来的信息。
【SHQ:味道怎么样?】
掐着时间来问,宁希嘴硬回:不怎么样。
【SHQ:……】
【SHQ:复查的时候顺路把你味觉也查查。】
这人,简直了。
宁希没忍住笑出声。
**
中午时间,沈氏集团顶层寂静无声,沈沫沫吃完饭回到工位,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她这个职位是他爸让沈淮启特意为她量身制作的,俗称躺平关系户。
她本来全世界疯玩,要不是上次玩嗨一个月的时间忘记往家里打电话,她也不用被困在这里。
一想到这里沈沫沫就叹气。
不远处张特助从电梯走出,她随口问道:“张特助你干什么去了?”
“老板让我去他公寓送饭。”
八卦雷达瞬间响起,沈沫沫坐起身:“我哥公寓?他金屋藏娇?!”
“不是不是。”这个词一出把张特助吓到,“是在沈总对面。”
他说完看了眼时间,“沈小姐,您要是好奇就去问沈总吧,我该去汇报工作了。”
沈沫沫:“…………”
问沈淮启?
还不如杀了她。
沈淮启自从接管公司后愈发冷漠,方圆十米气温零下。从小他就是家长口中的好孩子,小时候比学习,长大了比能力。
导致沈沫沫越来越害怕这位堂哥。
一开始她爸让她来公司历练,她一百个不同意。沈淮启一句‘明天准时报道’,她生无可恋的来了。
张特助走后,沈沫沫点开宁希的聊天框:【惊天大新闻!!!】
宁希刚吃完饭,把餐桌收拾完,看到消息虽然疑惑还是回了个问号。
【沈沫沫:哥好像谈恋爱了!!】
两个人共同叫哥的只有沈淮启一人。
宁希怔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她用了很大力气也只能再发一个问号。
【沈沫沫:你是不是也很震惊!】
“…………”
从哪看出她震惊的。
【沈沫沫:张特助今天去公寓送饭,淮启哥在公司就没离开过。张特助是谁那可是沈总的得力干将,让他就去送个饭,可见这人多重要。而且,还是在淮启哥公寓!你就说我分析的对不对吧。】
沈沫沫嫌打字麻烦,直接发的语音。宁希从听到第一句开始,就一头黑线。
还以为什么呢。
对面还在感叹自己的侦探能力,她把自己脚踝的照片发过去。
沈沫沫直接打过来电话:“不是,你脚怎么了?”
“崴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严不严重啊。”
“没事。”宁希说完,停了几秒才开口:“沈淮启没有谈恋爱,张特助是来给我送饭。”
电话对面沉默了很长时间,宁希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挂断啊。
“喂?还在吗?”
“……在。”沈沫沫干巴巴说话,话语间没了一开始的激动,“我还以为终于要有第二个能让沈淮启退让的人了。”
“嗯?”宁希一步步走到沙发旁坐下,随口问,“第一个是谁?”
“你啊。”
语气随意,似乎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答案,却在宁希这里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回国以来,这种话听过很多人说,听了很多遍。
“——慢慢和淮启以前最亲密了。”
“——你和淮启这么生疏还有些不习惯。”
沈沫沫还在继续说:“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你没出国前你俩就没分开过。”
他们明晃晃地告诉宁希,谁都能看出来沈淮启对她是不一样的。
可是这个‘不一样’和宁希想要的‘不一样’不同。
第二个得不到第一个也会失去,哪怕现在她想要回到第一个,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无法找到正确的方式。
宁希长舒一口气,为自己撑起一把伞,压下翻滚的海啸。
第30章 第三十章 理不直气也壮。
入眼一片昏暗, 只有窗外橘黄色夕阳透过玻璃映在屋内,落在沙发的人身上。
沈淮启下班后没有回家,先来宁希这边, 敲了门无人应答, 他只好自己按密码。进来就看到宁希靠在沙发上睡觉。
他放低声音, 没开灯, 怕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痛她的眼睛。
光影摇摆,沈淮启在一旁停下, 影子覆盖正睡觉的宁希。
睫毛微颤, 宁希睁开眼睛, 刚睡醒还有些不清醒,眼神涣散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模样看得沈淮启发笑, 他把手放在宁希眼前左右摇晃, 本意是想让她更快清醒, 可下一秒宁希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晃动的手。
额头抵在腹部,嗡声说:“沈淮启, 好困。”
沈淮启怔愣片刻, 好一会儿才有动作,他低头看向昏昏欲睡的人, 剩下的一只手紧握落在肩膀的位置却始终没有推开。
光影落在手心,他伸出手帮她把翘起的头发抚平。
周围寂静无声,秒针跳动十下。沈淮启将睡懵的宁希轻轻放在沙发上,抽回被紧握的手。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刚才不曾存在:“慢慢, 醒醒。”
沙发上的人这次睁开眼,瞳眸恢复清亮,叫他哥。
宁希打了个哈欠, 问道:“怎么不开灯?”
沈淮启看了她一眼,把灯打开。
明亮让黑暗之下的暗流涌动荡然无存。
宁希呼出一口气,中午和沈沫沫打电话,说不影响太假了。一整个下午她脑子里都在想那句话,可她知道,再怎么想那都是从前。
所有例外,所有退让,都止步于十年前喜欢被发现的那一刻。
宁希望着沈淮启的背影,深呼一口气。她一点点挪位置还没走两步,身前的人回过头:“去哪?”
“看你今晚做什么饭。”
沈淮启先去了趟厨房,看到干干净净的汤锅后才出来,挑眉道:“西北风。”
宁希:“…………”
她可是一点没错过沈淮启刚刚的动作。
怎么能这么记仇。
她不痛不痒地瞪过去,撞上沈淮启含笑的眼眸。宁希哽了一下,眼神闪躲:“好吧好吧,特别好喝,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语气浮夸,沈淮启无言一瞬:“闭嘴吧你。”
**
次日清晨,宁希完全是被热醒的,睁开眼浑身是汗。看了眼未亮灯的空调,按了又按还是没有响应,索性放弃,快要到她平时起床时间先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头发滴着水刚走到客厅,门被推开。沈淮启拿着早饭,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闷热,“空调坏了?”
宁希边擦头发边点点头。
“去对面吧。”沈淮启把手中的早饭递给她,让她先过去,自己去厨房把汤熬上。
没有空调的夏天,实在难熬,宁希不喜欢燥热,接过早饭打开门。
两个门一模一样,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临到门口宁希忽然停下,早在第一天沈淮启就把密码告诉了她,这会儿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输入。
伸出的手收回,几个来回还没得出一个结果,身后的门先开了。
“怎么不进去?”
沈淮启目光从她身上经过,最后落在门口。宁希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前的人说:“手。”
宁希愣了愣:“什么?”
下一秒,沈淮启握住她的手,脑袋嗡一声,整个手臂都是僵硬。只听见‘嘀’的一声——这是指纹录入成功的声音。
一样的门,一样的声音,宁希再熟悉不过。
“下次直接进。”
沈淮启语气平稳,丝毫不介意自己的私人领域被侵犯,这个认知让宁希有一瞬间的雀跃。
就好像回到了他们的小世界只有彼此的时候。
今天一整天恐怕都要在沈淮启这边办公,宁希不想去书房,自己画图时不会在意那么多,只用顾着自己方便就可以,但沈淮启的书房里恐怕有很多公司的机密文件,自己去了怕搞乱也不自在。
她把东西全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沈淮启穿上西装外套,站在门口:“我去上班了,你自己好好在家。”
“知道了。”宁希说完,灵光一现连忙出声:“等一下——”
她那点在沈淮启看来毫无用处的羞赧再次上线,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有没有要我帮你做的?”
沈淮启望着她,没懂。
“比如,打扫卫生什么……”
打扫卫生有阿姨,哪用得着她,沈淮启轻笑一声,看向阳台:“帮我浇花,喂鱼吧。”
宁希这才满意,冲他摆手:“保证完成任务!”
沈淮启低眸,掩下勾起的唇。
这几天宁希几乎都在画图,在群里同其他人同步进度。设计图基本已经画好,剩下的只需要更精尽。宁希修改一会儿无从下手了就会想起沈淮启临走前交代。
她站起身,阳台的架子上只有几盆绿色精致的花盆,只认出了晶莹剔透的冰灯玉露,其他几个她认不出。
宁希看着这盆冰灯玉露越看越喜欢,这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的,比之前沈家养的那些都好看。一个没忍住浇多了水。
“…………”
应该没什么事吧。
为了以防万一,宁希放下水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鱼缸前。
不浇花,那就喂鱼。
她不知道沈淮启这都是从哪买的,花长得精致好看,连鱼的颜色也看着精致漂亮。
宁希趴在鱼缸前,只是看着小鱼游啊游就觉得赏心悦目。
突然,一条鱼翻了肚皮。
“……”
“…………”
不会被她给吓死了吧?
宁希一头黑线,咽了咽喉咙,几秒后恍然大悟——她已经喂过两次了!
这是被撑死的。
一时间竟不知道‘撑死’和‘吓死’哪个更能让沈淮启接受。
*
一整个上午沈淮启都在忙,这几天下班早文件全都挤压。开完会出来正好看到周宸在门口同沈沫沫聊天。
“稀奇啊沫沫,你居然上班了?”
沈沫沫微微一笑,余光撇到不远处走过来的沈淮启,马上低下头。
周宸也看到了,站在一旁帮他推开门。
沈淮启看他一眼,才走进去。
周宸从不当自己是外人,进去后往沙发上一靠,拿起助理倒的茶细细品尝:“欸,这茶不错,走了让我带走点。”
张特助已经见怪不怪:“好的。”
“淮启,你最近怎么回事,信息不回,聚会不来。”周宸吃饱喝足开始算账。
沈淮启眼皮都不带抬一下:“有事。”
周宸才不管他说了什么,自顾说:“周末去爬山怎么样,叫上慢慢一起。”
一直低头办公的人这才抬头,言简意赅:“她不去。”
“那你去。”
“我也不去。”
“…………”
就说了三句话,三句都是拒绝。周宸忍无可忍:“你个封建老家长,你凭什么限制我们慢慢的娱乐权,你问她了吗她就不去!好不容易回来了就不能对人家好一点。”
沈淮启平静开口:“她脚扭了。”
“脚扭了就不能出去玩了……”说到一半周宸猛然反应过来,干笑两声:“脚扭了是不能出去玩哈,下次下次。”
沈淮启靠在椅背上脸色晦涩,冷笑一声:“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疯了吗,我再说一遍……”周宸低声嘀咕,连忙转移话题:“慢慢脚严重吗?”
“休息了几天,不严重了。”
“那等慢慢好了再去也不迟。”
沈淮启是真的忙,周宸也看出来了,本来他来就是想叫他和慢慢一起周末玩,给他发信息沈淮启定是不会去的,面对面概率还大一些,谁能想到慢慢居然受伤了。
他推门出去正巧对上沈沫沫迫切的目光,“我哥心情好吗?”
周宸脱口而出:“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沈沫沫点点头,一脸赞同:“说的对。”
说话的功夫,她看到时间站起身履行自身职责,敲敲门:“沈总开会了。”
沈淮启揉了揉眉心,将杯子中的咖啡喝尽,起身时余光撇到一旁的绿植,忽然想到在家的宁希。
他怎么也没想到想的人会这么快来找他。
办公室内寂静无声,汇报工作的人站在屏幕前颤颤巍巍生怕说错一个字。突然手机消息提示声响起,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声源处。
是沈淮启的手机,他拿出来关静音,本来不想管,看到是谁发来的后下意识点开。
【Ning:哥,你那多肉挺漂亮的,在哪买的?我也想养一盆。】
沈淮启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又看,忽然几不可察地笑了下。
他回:【浇坏了?】
宁希惊了又惊,这怎么猜到的?她飞快地打字:【没有死,顶多溺水,而且我已经抢救回来了。】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鱼缸,又一条鱼翻了肚皮,视死如归般低头:“还有那鱼,什么品种啊,太小巧可爱了吧。”
【SHQ:死了几条?】
宁希深呼吸,明知道沈淮启此刻看不见,还是挤出一抹微笑:“两条。”
“这个我真抢救不了,我也不能帮它人工呼吸吧?!”
理不直气也壮。
【Ning:看在我尽心尽力抢救回来一个的份上,原谅我吧,保证没有下次了。】
【Ning:求求你啦.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