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在哪儿
“啊!”
这一次,发出尖叫的人,换成了男孩刘郁。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却早已无人介怀他的吵闹,只见他的眼珠,快速地转了一圈,将身边的人,打量了个遍,才颤声问道:“谁、谁死了?”
下一刻,他好似找到了目标,将目光锁定在狡黎身上,鼓气勇气说道:“帅、帅哥,是、是你吗?我早就怀疑了……看您这装束,这知识储备,这气度涵养,怎么着也得是千年的道行了吧?要不……您行行好,把我们一起卷回您的洞府得了,也好过继续在这里受苦。”
“什么乱七八糟的。”寇栾失笑道。
男孩刘郁平时的学业如何,他不是很确定,但脑洞大开的网络小说,肯定没少看。
不过,这一番插科打诨,倒是适时地调节了众人的情绪,。
寇栾从紧绷的状态中,回缓过来,冷静地分析道:“不要自己吓自己,剩余的玩家除了我们,还有一个人——”
“冯安。”
徐地杰和寇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嘴边吐出了这个姓名。
“对呀!”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王姐甚至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下一秒,她却像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情一般,面容再度僵硬起来,“他、他死了?”
“很有可能。”寇栾收起笑意,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那、那他的尸体呢?他是怎么死的?”王姐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不知道。”寇栾摇了摇头,“但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寻找答案的好时机,我们得赶紧回屋了。”
“对对对!”王姐如梦初醒般地点了点头。
冯安可能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给众人带来的冲击过大,一时间,大家甚至遗忘了眼前的危险。
倘若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无论冯安有没有死,他们都有可能步上他的后尘。
已经身在门边的徐地杰,顺势拉开了门,率先向屋外走去。
而此时,处在最后方的陆馨,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
率先发现了天数的变化,让她大惊失色。
如今,冷静下来之后,她不禁想到了一个对于自身有利的结论。
陆馨喃喃自语着说道:“既然今天已经死过玩家了,那是不是代表,我们其他人都安全了……”
即使她的声音很轻,在寂静的环境中,还是清晰地抵达了其余几位玩家的耳畔。
但没有人开口指责陆馨的自私。
因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
此时此刻,剩余玩家心中的侥幸,已经盖过了冯安的不幸。
很快,众人就相继离开了主卧,快步走向了自己的住所。
主卧内终于沉寂了下来,就连诡异的风声,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
冯安很迷茫。
早上冲出门之后,他疯跑了一会儿,还没跑出前院的大门,他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只是人到中年,平时又疏于锻炼,他的身体机能,下降得厉害,不管不顾地全力跑了几步之后,哪怕此刻已经停了下来,步伐依旧有些沉重。
他紧张地四处张望,在确认了人头,没有跟着他之后,冯安拖着极度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回了众人待的那间屋子。
屋内的众人,似乎已经准备离去,看到他归来,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未做多想,一路跟随众人,来到了前厅,看到寇栾想方设法地在桌上刻字,他感到有些不解,开口说了几句,却无人搭理。
冯安的心内,忍不住开始发慌,他尝试和每个人交谈,大家却好似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一般,没有人给他回应。
他着急地大喊,拼命地挥舞双臂,可一切都只都是徒劳。
心慌意乱的时候,众人即将离开这户人家,冯安只能无奈地跟上。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院门,他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挡在了门内,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空气墙,横亘在了他和大门之间。
不论他从哪个方向迈步,都无法再前进分毫。
他开始癫狂地呼喊,让众人等等他、帮帮他,却根本无人理会。
待众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他才恍惚地想起,现在的自己,似乎无法被他人看见。
于是,他开始焦急地在宅院中的各处打转,想要寻找方法,破除眼前的困境,却根本无法和任何实物进行互动。
绝望中,冯安试着用指甲在木桌上抠字,希望寇栾等人回来之后,能够看到他的回复,帮他想想办法,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木桌。
折腾了大半天,却毫无成果,他彻底丧了气,心灰意冷地靠坐在了前厅的地面上,静静地等待众人的归来。
时间如同度秒如年般逝去,众人回来了两次,可无论冯安如何叫喊,大家都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
到了最后,他的声音已然嘶哑,冯安只得认命地跟在众人的身后,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分析,希望能够从中获取到对自己如今的境况有利的信息。
眼看着午夜即将降临,众人迅速分配好了房间,并没有将他纳入考虑范围,冯安的心中,生出了一丝怨恨,却又无可奈何。
他决定跟在寇栾和狡黎的身边。
之所以决定和他们待在一起,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二人,是所有玩家中,最可靠的存在。
刚刚做出决定,时间就抵达了零点,冯安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入目的情景,却让他再次癫狂地喊叫了起来——
他看见,马永元的人头,正紧紧地吸附在他的右脚脚面上。
他本以为,是自己跑动得太过激烈,再加上年龄太大,才会脚步如此沉重,没想道,真相竟然近在咫尺。
沙哑的喉咙,几乎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更别提此刻的众人,根本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冯安大张着嘴巴,面部狰狞,眼中写满了绝望,像是一条离岸后垂死挣扎的鱼。
他拼命地甩踏右脚,希望能够让马永元的人头,从自己的身上离开。
他没有胆子直接触碰人头,就用尽全力地朝着右脚脚面,扇动自己的双手,好像这样就能把人头扇走。
此时,还留在主屋内的众人,好似感受到了一阵阴风,男孩刘郁还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哪儿来的风?”
只可惜,冯安已经彻底发了疯,并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反应,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脚面上。
马永元的人头,就像是一枚炸弹,“死”字似乎随时悬停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胆子本就小得很,再加上一天堪称崩溃的遭遇,冯安脆弱的心理防线,已经被彻底击破。
就在此时,马永元本来还算安分的头颅,忽然有了异样的动静。
人头上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露出了那双只剩下白色的瞳仁,马永元的嘴角咧开,浓稠的鲜血,不断地从他的口中和断裂的脖颈间涌出。
见状,冯安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眶几乎要被自己撑爆。
下一秒,他的右腿传来一阵剧痛,被鲜血沾到的部位,像是被滴上了强腐蚀物,伴随着清晰的“滋滋”声,迅速化成了缕缕青烟。
难以负荷的疼痛,让冯安的意识,获得了短暂的清醒,他惊恐地看向始作俑者——
那具头颅随着自己下半身的消失,已经攀到了他的腰间。
“陪我……一起……”
意识中的最后一句话,带着诡异的音调,回荡在了冯安的耳边,直到他的耳朵消失。
……
寇栾将耳室的门关上,坐到了床边。
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他的意识正在下陷,身体却几乎感受不到疲惫。
寇栾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长舒了一口气之后,他淡淡地开口问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嗯?”
背靠在墙面的狡黎,听到他的问题,略带惊诧地抬起头。
寇栾却好似不需要对方的答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应该审慎地思考这一点,但在我决定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好像就已经对你交付了绝对的信任。”
闻言,狡黎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危险的事。”寇栾继续说道,“就像是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将某种不合理的念头,深植进了我的脑海,当我试图用理性去思考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已然落入了陷阱。”
“陷阱?”狡黎轻笑一声,“那么,你觉得谁才是猎人?”
对此,寇栾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昨晚,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别看’?”
“直觉。”狡黎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情况危急,所以我才会苏醒,有机会帮助你,以及我自己。”
“我那时……看起来怎么样?”寇栾好奇地问道。
“很糟糕。”狡黎笑了笑,“你看起来似乎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即使我说了‘别看’,你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变化,我猜测,你可能连视线都无法移动了。”
“所以你才用手挡住了我的眼睛?”寇栾回忆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假如,昨晚你的直觉有误,那你是不是就会——”
寇栾没有把话说完,但狡黎却神色坦然地进行了补充:“是的,我会死。”
听见这三个字,寇栾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那么,我们换一种情况,虽然你是我的SSR,但你同样是本局游戏的玩家,你自身有可能触发死亡条件吗?”
“当然。”狡黎保持微笑道,“游戏是公平的,无论对谁都一样,我不能保证我永远都不会犯蠢,但我可以向你承诺,至少,在我不小心犯蠢之后,我依旧会尽我所能地为你们争取时间。”
闻言,寇栾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他几乎无法抑制心底的躁意,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不爽。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对方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今晚,你似乎有几次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寇栾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努力让自己的状态回归,“不不不,不应该说是‘猜’,毕竟,你是一个不喜欢把‘猜想’挂在嘴边的人,你更喜欢既定的事实,不是吗?”
“你已经开始了解我了。”狡黎配合地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开玩笑了。”寇栾正了正神色,从唇边轻声地吐出了两个字——
“性别。”
第22章 第二晚
截至今晚,死去的玩家一共有两名,分别是马永元和冯安。
作为游戏的玩家,他们都是镇民口中的“外乡人”,而他们和明镇唯一的联系,就是给他们发布任务的老头。
除此之外,这三者还有一个共通性,那就是皆为男性。
不仅于此,昨晚听到敲门声的人,也全部都是男性。
即使寇栾没有死亡,昨夜的经历,也可谓是惊险万分,而身为明镇居民的老头,从对方身上的那些脓包,不难看出,对方过得并不算如意。
不论是外乡人还是本地人,男性的生存,似乎都显得极为艰难。
昨天,刚刚发现马永元的尸体时,众人也就性别的问题,展开过讨论,但主要集中在是否应该按照性别,选择上山还是下洞,并没有延展到更深的层次。
现在想来,既然游戏是相对公平的,那为何所有不利的事情,都一股脑地偏向了男性?
这背后一定有所隐喻。
说实话,比起待遇极差的男性,寇栾认为他们更应该关注在本局游戏看似隐形的女性,因为这极有可能才是破局的关键。
“其实,关于女性的存在,目前也不是全无线索。”寇栾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
狡黎的思维已经和寇栾同步。
闻言,他点了点头:“女童。”
还未正式入镇的时候,他们就在石碑旁,遇见过一个红衣女童。
昨晚,寇栾差点遇险的时候,站在门外的“人”,同样是一位红衣女童,不过相貌变得更为可怖。
除此之外,还有零星的线索,可以和女性联系在一起。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不时浮现的笑声和哭声,声音的声线偏细,似乎是出自孩童之口。
再具体一点的话,应该是女童之口。
然而,不论是笑声还是哭声,目前在游戏里的作用,除了烘托恐怖的氛围,就是帮助众人寻找土沙和石块。
因此,对于这个部分,大家之前并没有进行过多的讨论。
寇栾认为这两种声音的意义,应该远不止于此,想起刚刚交流时提起的,在本局游戏里,处处存在的对立感和矛盾感,如果将其套用在哭声和笑声上,同样能够成立。
就连寇栾在游戏的引导剧情里,看到的“山村老师”这四个字,如果真的与港岛那部老鬼片有所关联,也恰恰印证了女性在本局游戏中的重要性。
毕竟,那部片子的主角,就是女性。
最后,就是那些令众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血手印。
从手印的大小来看,手印属于孩童,再从印痕上的指骨宽度来看,比起男孩的手掌,更符合女孩的手掌。
结合寇栾昨夜的经历和马永元的死亡过程,手印很有可能就来自于门外的红衣女童,但始终缺乏确切的证据,仅仅是一个概率比较高的推测。
众人方才并没有谈论任何有关女童的话题,除了线索不足,主要还是出于恐惧,才会刻意规避了这个话题。
毕竟,女童几次现身的情景,都几乎将他们吓破了胆,既然推导不出什么有效的信息,索性就不要提起。
“在镇口遇见的女童,跟你昨晚在门外看见的那一位,是不是同一个?”狡黎看着他问道。
“……不确定。”寇栾再度蹙起眉头,“身高差不多,也都穿着红裙,但昨晚站在门外的那一位,容貌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感觉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说着,寇栾就用三言两语,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昨晚所见。
“也就是说,除了容貌上的巨大差异,其他特征都差不多?”狡黎尝试着分析道。
“嗯。”寇栾点了点头,“我记得,我们在镇口遇见的红衣女童,她当时好像说她在数数?”
“对。”狡黎肯定道,“她将在场的玩家数了个遍,数完之后,还说了自己是在数猪猪这一类的话。”
“数猪猪……”寇栾喃喃道,“猪猪?”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两个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少顷,他好似有了思路,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你说,她念叨的有没有可能是夜明珠的“珠”?而不是属相里的‘猪’?”
他们本以为,红衣女童的那句话,是为了羞辱他们蠢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毕竟,他们当时即将进入的镇子,比起龙潭虎穴,也不遑多让,偏偏他们又不得不去。
更何况,当时还没有正式入镇,众人虽然紧张,却还留有少许的松懈,那时遇到的女童,与其说是在向他们提供有利的信息,不如说是在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然而,结合后期获取的数条线索,再去分析当时的那一幕,寇栾认为红衣女童的话,绝不仅仅是为了羞辱他们。
“夜明珠的‘珠’?”狡黎挑了挑眉毛,“有这种可能,直接说夜明珠的话,会太过直白,而且这种拗口一点的词汇,小孩子一般很难掌握,说‘珠珠’会更符合童言童语。”
“没错。”寇栾微微抬头,认真地看向了狡黎,“关于这个问题,先暂且这么定论吧,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嗯?”狡黎勾了勾嘴角,“请。”
“关于高岭土的那则传说,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寇栾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狡黎失笑道。
“直觉。”寇栾决定模仿对方,“虽然我承认你的博学,但仅仅凭借我们目前获取到的那些信息,你就能联想到高岭土这种物质,还顺便科普了有关它的一则传说,还是太牵强了。”
“被你发现了。”狡黎并没有流露出慌乱的神色,“看来,刚刚确实是一个好的开始。”
果不其然。
狡黎的这番话,等于变相承认了寇栾的说法。
于是,他冲着对方,扬了扬下巴:“坦白从宽。”
“还记得我们在山顶挖掘土沙的情形吗?”狡黎将笑意微敛,“最后,挖到高岭土的人是我。”
“当然。”顺着狡黎所述,寇栾回想了一番,发现确实如此,最后拿着铁锹的人,的确就是狡黎,“难道跟挖掘的过程有关系?”
“嗯。”狡黎点了点头,“开始挖掘之后,我计算了一下,从第一铲子下去,到挖出白色的土沙,一共九九八十一铲。”
“这个数字很特殊?”寇栾立马反应了过来。
“没错。”狡黎又点了点头,“我讲述那则传说的时候,刻意略去了一个细节——”
“故事里面那对贫困的夫妻,在挖掘高岭土的时候,同样用了八十一锄,正是因为数字上的共通性,让我将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闻言,寇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略去的没错。”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讲述,还勉强能够让众人,对狡黎产生接纳,那类似于眼下这一类的细节,只会让他被众人推得更远。
毕竟,多智近妖。
不论是人类还是其他动物,都只愿意接纳自己的同类。
而聪明到狡黎这种程度的存在,已经无法让人心生敬佩,反倒会带给其他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异类感。
除此之外,身处在游戏之中,适当的袒露实力,固然重要,但如果不管不顾地锋芒毕露,只会让自己成为一个显眼的靶子。
枪打出头鸟,这个浅显的道理,不会有人不懂。
毫无疑问,狡黎是一个聪明“人”。
“睡吧。”
寇栾不再多说,率先躺了下来。
他的脑袋已经足够疲惫,再加上所有的线索,基本都已经分析完毕,他今晚又没有什么和狡黎谈心的意图,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好。”
半晌,身边才传来轻声的应答。
熟悉的困顿感,很快就席卷了全身,寇栾无暇再思索其他,再次陷入了沉睡。
这一次,倒是一夜安眠。
唤醒寇栾的是女性撕心裂肺的尖叫。
寇栾睁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显然,狡黎比他醒得更早,此刻已经坐直了身体。
缓了两秒之后,寇栾也动作迅速地起身,他和狡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着声源处走去。
如今,还有女孩子居住的地方,只剩下那一间厢房,两个人的目的地,已经不言而喻。
不知为何,寇栾的心情,稍稍有些沉重,他甩了甩头,竭力将复杂的情绪,甩出自己的脑内,脚步却丝毫不停。
厢房内,徐地杰脸色差劲地站在门口,王姐则是呆呆地坐在床上,刚才的那声尖叫,显然是出自于她的口中。
这绝对算得上是罕见。
毕竟,自打进入游戏以来,女性尖叫的活,一般都是由陆馨包揽。
而之所以,这一次会不一样,原因已经一目了然——
陆馨死了。
她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床边,位置和马永元类似,但她的面目狰狞,似乎在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全然看不出之前的清秀和活泼。
最令人无法忽视的一点,就是她五官上,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像是两个无底的黑洞,此刻仍然在汩汩地冒着深褐色的血液,仿佛在向众人泣诉,它们是被外力,硬生生剜下来的。
寇栾沉默地看着陆馨的脸,一动不动,连视线都没挪开分毫。
他还记得小姑娘投向他的目光,总是灵动羞涩,像是六月的榴花,洋溢着青春的鲜活气息。
此刻,这两只眼睛,却只剩下了灰败和惊悚。
腐烂的气息,如同肆意滋生的细菌,将女孩细细密密地包裹。
陆馨的胆子小,但心肠不坏,最先向他表示出善意的人,就是这个姑娘。
所有的一切,寇栾都记得一清二楚,所有的画面,也都被他刻印在了脑海里。
他绝不会忘记。
觉察到寇栾的失神,狡黎将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头,缓缓地拍了两下。
对方什么都没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毕竟,在死亡面前,所有的宽慰,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寇栾的肩头垮了下去,像是被狡黎拍散了所有的气劲,他机械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狡黎。
几秒后,他才认真地说道:“我没事了。”
我没事了。
不是“我没事”。
他向来是一个诚实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坚持,认为他必须时刻保持坚强,硬扛住所有的伤痛。
有时候,适当的释放,才能更好地疏通情绪。
现在,既然他说“没事了”,那就是真的没事了。
耽搁了一会儿,男孩刘郁和女孩叶谧,也一同进来了。
果不其然,一看见陆馨的尸体,刘郁就立马躬身开始呕吐,叶谧也毫不嫌弃地陪伴在一旁,轻轻拍着男孩的背。
要是放在之前,王姐肯定要讽刺上几句,但现在的她,显然没有了这个心情。
见人都到齐了,寇栾轻轻地吐了口气,开始提问。
他看向厢房里的另外两位,尤其是王姐:“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23章 留下了什么
王姐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面对寇栾的提问,连头都没抬。
见状,徐地杰率先开口说道:“不知道,我和上次一样,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没感受到。”
即便他说的是事实,但是一连两天,他住的房间,都死了玩家,他的脸色,实在是称不上好。
他不停地抚摸着胸口的瓶装项链,似乎能够通过这个动作,带给他一定的力量。
但毕竟死的人,不是他自己,他还能够勉强维持住情绪。
王姐就不一样了。
发现众人的目光,渐渐转向了自己,她先是迟钝地晃了晃脑袋,随即又摆了摆手,连指尖都颤个不停。
“我、我……”嗫嚅了半天,她却连一个囫囵字,都吐不出来。
她俨然是被吓破胆了。
见状,寇栾主动向前几步,仅仅在迈过陆馨的尸体的时候,他微微停顿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坐到王姐的身边,隔开了约莫一臂的距离,轻声宽慰道:“没事,不用害怕,都过去了,慢慢说。”
身旁总算是来了一个大活人,王姐濒临崩溃的情绪,彻底垮台,她“呜哇”一声大喊,竟然扑进寇栾怀里,放肆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王姐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神志,她死死地抓住寇栾的手,一口一个“小寇啊”,念叨了好几遍,才磕磕绊绊地说了个大概。
昨夜,她先是在困倦袭来之时,顺利入睡,半夜却被敲门声和哭声吵醒。
醒来时,她后背一僵,想起马永元和寇栾昨夜的遭遇,正害怕得直打哆嗦,却听见了一声招魂似的“王……姐……”,吓得她差点惊声尖叫起来。
好不容易稳住心绪,她这才发现,喊她的人,正是躺在她身旁的陆馨。
“要死了,小陆!”王姐压低声音怒斥道,“你叫鬼呢?”
“王姐,我怕啊……”陆馨的五官,紧紧地皱在一起,即便只有微光,都能看见她满脸挂着的泪珠。
“……你也听见了?所以你也醒了?”王姐终于反应了过来。
“嗯嗯。”陆馨连忙点了点头,“你也听见了吧?”
“废话。”王姐翻了个白眼,“你靠着徐地杰,你看看他醒没醒。”
闻言,陆馨立即推了推徐地杰,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没醒。”陆馨的哭腔更重了,“怎么办?只有我们俩……”
“这种情况,叫人估计也没用,按照他们昨天说的,没醒的人,怎么弄都不会醒,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王姐心里也怕,但比起胆子比针还小的陆馨,她只能凑合着在此刻挑起了大梁。
“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然后走过去开门?”陆馨着急地说道。
“……不用你提醒,我虽然年纪比你大,记性可一点儿都不差。”王姐没好气地应了一句。
话音一落,两个人突兀地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只剩下陆馨压抑的抽泣声,在耳边回荡。
虽然谁都没提,但两个人都默契地萌生了一个相同的想法——
一定要是对方被选中。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是在生死面前。
几天不到的淡如水的交情,和生死相比,简直连狗屁都不如。
但想归想,宣之于口,就显得太过无情了,再加上对自身命运的紧张,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过多久,两个人的后背,就都被渗出的冷汗浸湿了。
然而,她们左等右等,等到哭声都变弱了,敲门的频率,也在逐渐降低,两人之中,还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起身。
“王、王姐,你能动吗?”陆馨小声地打破了沉默。
“能。”王姐的声音带着狐疑,“你也能吧?”
“嗯。”
这证明,她们两个人,都没有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这和寇栾他们昨天的说法,似乎不太一样。
“那是不是代表,我们都没事啦?”陆馨的声音染上欣喜。
“有、有可能?”王姐也不太肯定,心情却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一放松,一些压抑的想法,就悄悄地溜上了心头。
事实上,在生活里,她一直都是一个要强的人。
然而,进入了这个游戏之后,除了惹人嫌,她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如今,危机濒临解除,她就有些心痒地想要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因为她亟需一些线索,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要不,咱们过去看看?”王姐情不自禁地把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什么?你疯了吗!”陆馨几乎尖叫了起来,声音锐利得像是要刺破她的耳膜。
“叫个屁啊!也不怕把‘它’招来!”王姐怒骂了一声,“不去我去,晦气玩意儿!”
语罢,她竟然真的坐了起来,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她就壮着胆子,离开了床铺。
然而,才走了没两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开始烟消云散,所有的豪言壮志,都像是漏了气的皮球,连个影儿都见不到了。
下一秒,王姐就颤着腿肚子,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见状,陆馨似乎嗤笑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总之,躺回床上的王姐,很快就再度陷入了沉睡。
再之后的事情,就是大家如今看见的惨状了。
“有三种可能。”
寇栾抬起头。
“第一种,陆馨在王姐入睡之后,又做了一些别的举动,招致祸事袭身。”
“第二种,本次死亡的选择,结果是随机的,在选中了王姐和陆馨之后,最后,它随机选择了一名玩家死亡,也就是陆馨。”
“第三种,就是陆馨和王姐做过的所有举动,都已经在描述里了,也就是说,死亡的选择是有规则的,其实陆馨已经踩中了规则,却不自知。”
“嗯。”徐地杰点了点头,“我认同。”
“我个人倾向于第三种。”寇栾继续分析道,“第一种的可能性最低,陆馨胆子小,她不会在王姐睡着之后,再轻举妄动;第二种的可能性也不高,游戏的秉性,大家都很了解,完全随机的厄运,几乎不可能存在,因此,只剩下第三种,既合情又合理。”
“所以说,是小陆踩中了规则,我没踩中?”王姐的面色,瞬间迷茫了起来,“不对啊……照你这个说法,比起我,小陆干的事儿,还稍微少点儿呢,怎么还比我多踩中了规则?”
王姐倒也没说错。
比起陆馨,她的确多干了一件事,那就是主动选择下床,走了两小步。
事实上,要不是寇栾要求她,所有细节都要一个不漏地描述出来,这么丢人的事儿,她原本是不打算说的。
谁知道,现在反倒成了关键的线索。
“规则不一定是死亡规则。”狡黎接过话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姐,“反过来也同理。”
“你是说,不是陆馨踩中了死亡规则,而是王姐的这个行为,踩中了规避死亡的规则?”寇栾一点就通。
“确实有这种可能。”徐地杰经历的游戏局数比较多,他同样对狡黎的观点,表示出了认同。
“……这是不是太扯了?走两步就不用死了?”男孩刘郁终于恢复过来,几个人的谈话,他也听进去了大半,“会不会和白天的行为有关?”
“不会。”徐地杰反驳道,“她们两个人,白天根本就不在一个队里,却被同时选中了,这足以证明,死亡选择和白天的分组无关。”
“我也这么认为。”寇栾点了点头,“其实,我基本可以断定,夜里死亡的选择,和性别有关,你们看,第一晚选中的人都是男性,第二晚,也就是昨夜,选中的人都是女性。”
“第一晚,因为男性数量较多,抑或是一些不清楚的隐含规则,不是所有的男性都被选中了,而冯安的死亡最早被发现是在子时,陆馨发现了表盘上数字的变化。”
“当然,这仅仅是我们发现的时间点,并不代表他就是这个时间点死亡的,哪怕就按照子时来算,他也可以归为是第一晚死亡的。”
“至于第二晚,女性的数量,一共就三名,比起男性,还要少得多,我相信,叶谧昨夜应该也有类似的经历吧?”
听到寇栾这番话的结尾,众人纷纷将视线,转向了一直沉默的女孩。
“嗯。”
须臾,女孩轻轻地点了点头。
还没等寇栾继续发问,女孩身旁的男孩刘郁,就已经一蹦三尺高。
他夸张地瞪大了眼睛,高频率地摇晃着女孩的手臂,焦急地问道:“小叶,真的假的?你怎么没和我说?”
“没事。”女孩拍了拍男孩的手背,然后看向寇栾,“你是不是想问,我做了什么?”
“对。”寇栾坦然地应道。
“听到敲门声后,我先是等了一会儿,等到声音减弱,我才走到门口,打算观察一下情况,但可能去得晚了,什么都没看到,返回之后,我很快就困了,于是,就接着睡觉了。”女孩也不扭捏,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嗯。”寇栾摸了摸下巴,“看来,应该就是你们的这个举动,规避了死亡。”
“所以……真的就是走两步?”王姐不可置信道。
“大概没那么简单,但现在也分析不出其他的线索了。”寇栾叹了口气,移开视线,“其他的,就只能从陆馨的尸体上,再做分析了。”
“我来吧。”
狡黎主动向前了一步。
闻言,寇栾看了对方一眼,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比起马永元,陆馨和他的关系,显然要密切许多。
他甚至还承诺过,要好好地保护对方。
即使努力让心境,在短时间内平复,也并不代表,他可以毫无波澜地触碰陆馨的尸体。
寇栾感激狡黎适时的体贴,更惊讶于短短的两天时间,两人就建立起了如此深厚的默契,甚至细细想来,还有一丝惊悚。
然而,眼下并不是思索这些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寻找更多线索,拼凑出通关的方法。
稍微走神了一会儿,狡黎就已经来到了陆馨的尸体旁,对于女孩骇人的死状,狡黎似乎看不出任何害怕的情绪。
他半蹲下来,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将手伸向了头部的位置。
原因也一目了然——
女孩的尸体上,最有疑点的部分,就在于她的头部。
那两个空洞的眼眶,至今还在向外渗着黑血,男孩刘郁仅仅看过一眼,就再也不敢朝着那个方向,投去一点多余的目光。
除了刘郁之外,其余人都紧盯着狡黎的动作,只见对方的手,在碰触到陆馨面庞的那一刻,整个尸体,连带着头部,都在瞬间化成了虚无。
简而言之,就是消失了。
没有冒出青烟,也没有像马永元一样,留下任何粉末,就连因为不断外溢、流淌到地面的黑血,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哪!怎么会这样?”王姐忍不住发出惊呼。
不知为何,寇栾反倒松了一口气,这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他的心理负担。
见状,狡黎收回手,神色依旧平静如常,似乎眼前的异变,同样在他的预料之内。
“什么都没有……”徐地杰皱起眉头,“不太对劲。”
“不是的。”下一秒,狡黎却轻轻摇了摇头,“并非什么都没有。”
他直起身子,向旁侧让了一步,露出了地面上的“东西”。
原来是因为他的个子高,再加上蹲下的位置,比较靠前,众人的视角,被他遮挡住了,才没能看见地面上残留的“东西”。
“啥?”坐在床边的王姐,立即伸长了脖子。
她还记得冯安被马永元的脑袋,追赶的那副惨状,因此,她格外关注陆馨尸体的变化——
“眼珠子?!”
下一秒,她惊恐地叫喊了出来。
第24章 蹊跷的任务
只见两个圆润的、还附连着粘液的眼珠子,正安静地躺在地面上。
王姐失控的喊叫过后,屋内迅速寂静了下来,就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似乎都隐匿了。
陆馨的尸体上,眼眶的部位,只剩下两个空旷的黑洞。
如今,她的尸体消失之后,地面上却出现了两个眼球,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这两个眼球,是属于陆馨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狡黎。”寇栾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碰一下试试。”
“好。”闻言,狡黎重新蹲了下来,对于寇栾的话语,他没有表示出任何质疑,直接准备执行。
“等……”
徐地杰的阻拦,还没来得及完整地说出口,狡黎伸出的那只手,就已经碰触到了那对眼球。
于是,相似的情景,再次发生——
那对看起来极为新鲜的眼球,同样突兀地消失了。
没有弹起,也没有被握住,更没有出现什么爆裂开来的恐怖画面,而是干净利落地消失了。
这一次,地面终于彻底变得空旷,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残留下来。
“……又是这样。”寇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什么‘又是这样’?”徐地杰看着他问道。
“还记得,马永元的尸体消失之后,地面上曾经出现过一个肖似狼牙棒的物体吗?”寇栾回答道,“那个物体,也是在我碰触的那一刻消失了,看来,眼珠和狼牙棒,很可能是同质的东西。”
“同质?”男孩刘郁疑惑道,“难道是材质一样?”
“不。”寇栾却摇了摇头,“我猜,应该是性质一样,蕴含了某种特定的提示。”
“什么提示?”
“不知道。”寇栾耸了耸肩膀,“如果我知道,想必游戏已经通关了。”
“好吧。”男孩刘郁略显失望地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该去找老头接任务了。”显然,继续待在这儿,也不会有更多的线索了,徐地杰提示道,“别忘了,我们今天的难度。”
“哦哦,对!”男孩刘郁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任务确实越来越难了,那咱们赶紧走吧。”
“那个——”眼看着众人准备离开,王姐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王姐,有话直说就行,没关系。”寇栾温声说道。
王姐立即感激地看了一眼寇栾,再度启齿的时候,吐字明显顺畅了许多:“咱们昨天不是拿马永元化成的粉末,洒在了另一间卧房的地面上吗?既然这间卧房也死了人,再加上粉末还剩下不少,要不要……今天也洒上一些,回来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这已经是她绞尽脑汁,想出的最有价值的举动了。
更何况,昨晚那间卧房,出现的血手印,依旧让她心有余悸,假如这间厢房,在洒粉之后,也出现了什么,她是断断不敢在这间屋子里,继续住下去的。
“可以试试。”
寇栾一边点头,一边用眼神示意狡黎行动。
他本打算拒绝王姐,因为根据大家的讲述,昨夜并没有人开门,即便是洒了粉末,也大概率不会出现什么异状。
但王姐难得勇敢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再加上寇栾知道,对方是在担心什么,为了让她放心,稍微耽搁上几分钟,并不会太麻烦。
再者,万一真的出现了什么,也可以算是一条线索。
很快,狡黎就洒完了粉末,袋中的余量,依旧还有不少,为了不耽误时间,狡黎直接将袋子,塞到了这间屋子的床下。
见状,众人都没有什么意见,大家一起离开了这里,前往老头的住所。
趁着空隙,寇栾偷偷地看了一眼丝巾下的腕表——
不出所料,最下方代表玩家剩余通关天数的数字,已经变成了“4”。
很明显,是陆馨的死亡,让这个数字,再度削减了一位。
寇栾不由地想起了对方和他科普这个数字时的模样,带着一点不经意流露的骄傲,眉飞色舞地向他讲解着腕表的意义。
他再次叹了口气。
进入游戏之后,他的叹气次数,可谓是严重超标。
“难受?”狡黎轻声发问道。
闻言,寇栾愣了愣,刚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几乎忘记了身旁这位SSR的存在。
“没有。”一路上,大家都很安静,就连刘郁和叶谧,都没有怎么开口交谈,因此,他也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能听着会有点无情,但比起难受,我更觉得遗憾。”
“正常。”
狡黎笑了笑,也不再开口。
寇栾忍不住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他不知道狡黎嘴里的“正常”,究竟是指他此时此刻的情绪,还是他自述的“无情”。
直到抵达老头的门口,他都没能想明白这个问题。
接任务的过程,跟之前两次,几乎一模一样。
徐地杰也按照昨晚他们商讨的结果,尝试着询问了一下关于“劳施”的问题。
不出寇栾所料,老头的神色,立马变得慌张而紧绷。
然后,他就面色阴沉地将大门重重甩上,一个字都不肯多说,直接将他们晾在了门外。
众人非常无奈。
但至少老头异常的态度,说明了“劳施”这个人的特殊性,勉强算是有所收获。
他们认命地朝着任务地走去。
终于抵达山脚后,走在最前方的徐地杰,转过身,向众人发问道:“今天的任务怎么分?”
虽然是在向所有人发问,但他的目光,却仅仅锁定在了寇栾和狡黎的脸上。
“我建议和昨天一样。”
思索了几秒,寇栾如此说道。
“好。”徐地杰点了点头,“不过,这样的话,你们的队伍,就只剩下你们两个人了,没问题吧?”
“没问题。”寇栾平静地回答道。
“等等——”王姐瞪大了眼睛,“为啥啊?昨天不是还说,换着来比较好吗?”
“一共就两个任务,我们已经换过一次了,从经历来看,完全足够了。”寇栾解释道,“至于从规避风险的角度考虑,既然前两次置换之后,每一天都发生了死亡事件,或许维持不变的话,才会有一线生机,当然,这个概率极低,但现在我们也只能——”
“死马当活马医了。”狡黎微笑着接过了话头。
“……好吧。”
王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眼下这个情况,确实也只能什么法子都试试了。
刘郁和叶谧,还是那副老样子,面对众人的决议,没有什么意见。
分配好之后,大家就赶紧向任务地进发。
山洞里的箩筐和锤子,每一种都有两个,精准得像是装备了读心术,但经历了整整两天的折磨,对于这种小把戏,寇栾仅仅感受到了麻木。
在通道里行进的时候,面对触摸他们的东西,寇栾甚至尝试着反摸对方,想要弄清楚,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然而,每当他把手伸下去时,那些东西就会迅速地褪去,不论他的速度有多快,出手有多么猝不及防,都无法捕捉到一丝残留。
几次下来,除了把自己累得够呛,根本没有取得任何成效。
于是,寇栾开口让狡黎也试试。
毕竟,对方的各项身体素质,都比自己优越。
然而结果依旧没有什么不同。
“……算了。”寇栾索性也不挣扎了,一副躺平任摸的模样,“这应该就是故意吓人用的,不包含什么线索,随它去吧。”
到达那片开阔的圆地之后,真正的挑战,才正式开始。
昨日,任务的难度,已经如此之高,不晓得今天的他们,还能不能顺利地挖到石块。
寇栾先是沿着墙壁听了一圈,果然半点动静都没听见,跟昨天的遭遇,差不了多少。
“你来吧。”寇栾摇了摇头。
“好。”
狡黎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
寇栾严重怀疑,哪怕这座明山,在对方的面前塌了,他都不会多眨一次眼睛。
“怎么样?”见对方已经慢悠悠地听完了一圈,寇栾赶紧向对方发问。
闻言,狡黎没有立马回答他,反倒微微蹙起了眉头。
见状,寇栾的一颗心,直接沉了一半。
“很奇怪。”斟酌了几秒,狡黎才开口说道。
寇栾另一半的心,也直直地沉了下去:“连你也听不到吗?”
“不是。”狡黎却摇了摇头,“我能听见。”
“……啊?”寇栾感觉情绪像是在坐过山车,“那你奇怪个什么劲儿?”
“我听见的声音——”狡黎看向寇栾,微弱的光线里,对方的眼睛,如同闪烁的萤火,“和昨天一模一样。”
“哈?”这下子,换成寇栾蹙起眉头了,“什么叫一模一样?你是指笑声的频率和声线吗?”
“不。”狡黎否认道,“是音量和大小。”
“我明白了。”寇栾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是想说,昨天和今天的任务,对你来说基本一样,难度并没有增加?”
“没错。”
“我想想。”寇栾习惯性地开始摸自己的下巴,“如果你的感觉没错,那就又推翻了一项我们之前的推论。”
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
寇栾感觉非常心累。
“别忘了石碑上的文字。”狡黎微笑着提示了一句。
“……文字?”寇栾隐隐地抓住了什么,他沉思了几秒,双眼倏地亮起,“我知道了。”
“嗯?”
狡黎含笑看向他。
“先做任务吧。”寇栾平复了一下情绪,“跟其他人汇合之后,再验证这个猜想。”
“好。”
狡黎点了点头。
今天,任务的完成速度,堪称三天之内的最快。
他们这队人数少,再加上没做几次尝试,就找到了关窍,因此,几乎没费多少力,他们就出了山洞。
寇栾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现在应该才到正午。
他本以为另一队会慢上不少,谁知没等多久,就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双方一碰面,彼此的表情,都显得十分惊讶。
“你们还挺快。”寇栾主动迎了上去。
“你们不也是?”王姐回了一句。
“猜想验证成功。”
寇栾微笑着和狡黎对视了一眼。
“……什么?”王姐一头雾水地问道,“我说您二位,都什么时候了,就别打哑谜了吧?”
“我来猜一下。”寇栾的笑意不减,“今天,听见哭声的人,应该还是叶谧吧?”
“还真是!”王姐瞬间瞪圆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们也一样。”寇栾好整以暇地回答道,“我和狡黎可能发现了一个完成任务的窍门。”
“什么窍门?”
相比于其他人,徐地杰明显要冷静很多,但他望向寇栾的视线,也隐含了一丝期待。
“叶同学。”寇栾却突然将话题抛给了叶谧,“想必你也已经发现了吧?”
“嗯。”女孩低垂着头,依旧是那副不善言辞的模样,“垂耳聆地动,棘者不敛心。”
“没错。”寇栾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卖关子,“我们之前把这句话,作为我们完成任务的提示,而具体实践起来,就是用耳朵去听,没错吧?”
“嗯。”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但是,如果仅仅靠听的话,只和前半句有关,那后半句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见没人开口,王姐试探性地回答道,“昨天不是说,是为了藏头吗?”
“这只是其中一点。”寇栾没有否认,“但第二句的重点,应该在最后两个字上。”
“敛心?”
徐地杰似乎也触摸到了问题的本质。
“嗯。”寇栾又点了点头,“如果说,前一句是方法论,那第二句就像是世界观。”
“我明白了。”
徐地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明白什么了?”男孩刘郁一脸崩溃地说道,“几位大神,能不能麻烦说得深入浅出一点?”
“别急,我马上就跟你‘浅出’。”寇栾失笑道,“第一天,不论是笑声还是哭声,我们两队的成员,几乎每个人都能听见,对吧?”
“嗯。”
男孩刘郁立马做出了回应。
“到了第二天,挖石队那边是狡黎听见的,铲土队那边则是叶谧听见的,其余人包括你我,都完全听不见,也没错吧?”
“嗯。”
“至于第三天,也就是刚才,情况几乎和第二天一模一样。”寇栾继续说道,“也就是说,第一天到第二天的任务难度,陡然上升,但第二天和第三天的任务难度,却维持不变,最起码,这就是我们几个人的感觉。”
“是啊。”男孩刘郁认同道,“难道说,难度仅仅会上升一次?”
“不。”寇栾却摇了摇头,“如果我说,难度其实一直没有改变呢?”
“……什么?”刘郁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难道除了小叶和狡黎,其余人的耳朵都变聋了?”
“不。”寇栾又摇了摇头,“是我们没有做到‘敛心’。”
“大神,浅出!浅出啊!”刘郁彻底崩溃了。
“第一天,大家刚进游戏,虽然心情有点沉重,但因为还没有发生伤亡,心还没乱,我们那边的铲土队,是陆馨率先听见声音的,她虽然胆小,但心思单纯。”讲到此处,寇栾微微停顿了一下,才再度开口说道,“到了第二天,因为前一夜死了人,大家都心乱如麻,完全无法做到‘敛心’,因此仅仅靠‘聆听’这个方法论,根本听不到声音,至于第三天,也是同样的道理。”
“原来如此!”刘郁终于听懂了,“不瞒你说,再听不明白,我估计就要哭给你看了。”
“狡黎一直很稳,关于这一点,大家也算是有目共睹。”寇栾眯起眼睛,“至于叶同学,我虽然跟她不算熟悉,但我冒昧地猜测一下,她应该也是一个情绪鲜少会大起大落的人吧。”
“哈哈。”没等叶谧开口,刘郁就先高兴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样子,“千万别小瞧了高中生啊!小叶连语文这种科目,都能考一百分,绝对不是一般人!”
“哦?”寇栾微微挑眉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嘿嘿——”刘郁已经乐开了花,“别灰心,你们也不赖。”
“夸的又不是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王姐忍不住讽了一句。
说到这里,大家基本都已经理解了寇栾的意思。
总之,如果后续还有相同的任务,只要狡黎和叶谧两个人,不心乱、不死亡,把任务的关键,托付给他们两位,其余人就可以放心了。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王姐看向寇栾。
现在,最多是下午两点,截至目前,绝对是他们完成任务最早的一天。
“我们先去把任务给交了。”寇栾露出一口白牙,“然后——”
“跟踪。”
第25章 关系
“……跟踪?”王姐又开始不解了,提前交任务,她还能够理解,毕竟,他们昨天就是这样做的,但跟踪又是怎么一回事,“跟踪谁啊?”
“老头。”寇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还记得我和狡黎昨晚留下来看到的画面吗?老头自己吞食完石块,还打算带着东西出门,我猜,大概率是为了分给其他的镇民,既然这么多天,我们都看不到其他人,不如自己创造机会。”
“这样……”王姐显得有点犹豫,“会不会太冒险了啊?”
“你可以不去。”徐地杰冷冷地说道,“交完任务,就先回住所,等着我们。”
“我、我……”王姐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一咬牙,“我和你们一起!”
男孩和女孩对视一眼,没说话,应该也同意了寇栾的计划。
于是,一行人赶紧向老头的住处进发。
交任务的过程还算顺利,由于众人的心底藏着事儿,并没有多问老头问题,佯装着在老头关门后就离开了。
他们龟缩在外墙的拐角处,只留下狡黎贴着墙缝观察,约莫等了半小时之后,众人听见了细微的开门声。
“来了。”
几个人连忙直起身。
狡黎又观察了一会儿,才冲着后方的几人,摆了摆手。
于是,众人弓着背,跟着狡黎,小心谨慎地绕过墙角,缓慢前进。
整支队伍由狡黎打头,后方跟着并排的寇栾和徐地杰,紧接着便是校服组合,最后才是王姐。
事实证明,跟踪确实是个技术活——
既要保持好距离,又不能打草惊蛇,还需要达成自己的目标。
众人幽灵似的赘在活死人似的老头身后,只见对方来到一个屋舍前,敲了三声门。
没过多久,大门就打开了。
老头也不往里进,只是朝着门里,递上一些东西,就径直离开了,不会多做停留,大门也会立即关上。
为了不被发现,众人只能在老头离开一段距离之后,再爬上墙头朝里看,每每这时,墙里早已空无一物,连半点动静都无,荒芜得像是从未有过人烟。
众人有意再多留一会儿,看看是否会有变化,但前方的老头不等人,为了避免他完全消失在视野之中,众人只能再度跟上。
如此循环往复了几次之后,众人跟踪的熟练度,倒是越来越高,心态却越来越麻木。
“你们说,这既然是个游戏,那老头会不会是一个关键的NPC啊?”男孩刘郁小声说道,“但游戏经费有限,根本没钱做其他的NPC,所以我们连根毛都看不到,一直在做无用功,不如赶紧回去。”
“不会的。”寇栾却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心里,也浮现出了类似的猜测,但眼下更重要的是鼓舞士气,“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何必设定让老头出门?一定有还没被发掘的线索,再跟上一段时间吧。”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沉,老头带着的东西,也越来越少,事情依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回去吧。”
王姐也开始动摇,一直爬上爬下,还要踮着脚走路,简直累得够呛。
寇栾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又爬上了一个新的墙头。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场景,居然不再是空荡荡的院子。
院内出现了一个老得像是刚从土里爬出来的老太太,她的装束和老头类似,身上同样有不少凹凸不平的脓包。
此时此刻,那些脓包已经开始向外渗出脓水了。
“我——”
后一步爬上墙头的男孩刘郁,没料到会看到和前几次不一样的画面,他忍不住从喉咙发出了惊呼。
位于他左侧的寇栾,一个眼疾手快,用左手撑住墙壁,右手死死地捂住对方的嘴,总算是让这声惊呼,“胎”死在了喉中。
但开头的这一声气音,还是引起了老太太的怀疑,只见她瞪着那双浑浊的眼睛,缓慢地将视线转向此处。
见状,众人赶紧将半个脑袋都龟缩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声。
战战兢兢地等待了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别的动静,寇栾和狡黎对视一眼,大着胆子,先探出了头。
幸好,老太太还在院中。
从对方的动作来看,她正在将老头刚刚分给她的东西,往自己的身上抹。
“好像是高岭土。”寇栾小声说道。
“没错。”狡黎同样压低了声线。
通过他们昨天傍晚的“观察”,老头自己是靠吞食石块,来恢复身体上的肿包。
既然老太太拿到的是土沙,那就解释了为何需要外乡人采集两种东西。
石块大概率是给男人用的,而土沙,应该是给女人用的。
那些灰白色的粉末,甫一接触到肌肤,原本就有些破裂的脓包,纷纷炸裂了开来。
腥黄的脓水,喷溅在地面和墙面。
老太太原本就有些狰狞的面容,也愈发痛苦了起来,喉中像是卡了一口老痰,抑或是一台坏掉的鼓风机,不断地发出嘶哑难耐的声音。
比起吞食石块之后,整张脸的下半部分,都会变得鲜血淋漓的老头,老太固然也饱经折磨,但似乎……稍微仁慈了那么一点点?
由于之前的寇栾,已经看过类似的场面,因此,他现在还能维持住理智,甚至进行深入的思考。
他的右手仍然捂在刘郁的嘴上,但他似乎忘记了,男孩刘郁自打进入游戏之后,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呕吐。
眼前的场景,显然远远地突破了对方的生理极限,让男孩反射性地开始干呕。
而正处在思考状态下,突然听到呕吐前奏的寇栾,也反射性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于是,完整的呕吐声,开始在空气中回荡。
众人:“……”
老太太刀似的目光,立马刺了过来。
恍惚间,众人感觉周边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一截。
“跑!”
集体安静了一秒之后,寇栾直接发号施令。
几个人动作狼狈地爬下了墙头,拔腿就跑,但还没跑出几米,就听见院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向内地拉开了。
“进来吧。”
与此同时,老太太那像拿糙石打磨过的喑哑声线,缓慢地响起。
众人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互相对视,却没人敢回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狡黎笑眯眯地说了一句。
“也是。”寇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语罢,他直接一个利落的转身,朝着他们本打算远离的院门走去,狡黎则是紧随其后。
事实上,寇栾并不是突然变得大胆,他只是觉得,眼前的这一次,和昨晚不太一样。
既然老太太已经看见了他们,还主动邀请他们进去,那不如干脆赌一把,也好过一直一无所获。
见状,剩下的几人,犹豫了几秒,也纷纷跟了上去。
老太太正安静地站在门边,原本隆起的肿包,此刻已经恢复如常。
如今,凑近了再看,才发现她的年纪,比刚才在墙头看起来的样子,还要大上不少。
她的脸部沟壑纵横,如同枯败萎缩的树干,没有一丁点水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时时刻刻地散发着腐朽和衰弱的气息。
除此之外,她的双眼也格外凹陷,两颗浑黄的眼珠,仿佛从深海打捞、上岸后就即刻死去的鱼眼,就连些微地转动一下,都显得无比困难。
被这样的“人”盯着,饶是客串过无数部恐怖电影的寇栾,都不自觉地有些发怵。
“老奶奶,您好。”他僵硬地移开了视线:“我们是外乡来的,无意打扰,但我们确实有很多问题,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帮我们解答?”
闻言,老太太面无表情地扫视过了所有人。
“进来吧。”半晌,她才再度开口,“反正都是死人了。”
“什么意思?”听见这样的话,男孩刘郁立即蹦得比谁都高,仿佛刚才的恐惧,都只是错觉。
女孩叶谧立即压了压他的手臂,还轻轻地冲着他摇了摇头,男孩这才作罢。
幸好,老太太似乎并不在意,说完那句话之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院子。
寇栾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院子的制式,和老头那边,几乎别无二致,似乎这里的屋舍,都是按照一个规格建造的。
仅仅打量了几眼,众人就乖乖地收回了视线。
整个院子光秃秃的,连把椅子都没有,大家只能避开喷溅了脓水的地方,傻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
老太太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咳嗽了两声之后,问道:“进屋说?”
寇栾透过狭窄的窗户,看了一眼黑得跟墨似的内里,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没关系,我们就站在这儿说吧,晒晒太阳,呵呵。”
“随便你们。”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
日头已经西沉,再加上此处诡异的氛围,寇栾决定快刀斩乱麻:“老奶奶,请问您听说过劳施这个人吗?”
闻言,老太太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
错觉也好,直觉也罢,寇栾硬是从那张作古似的脸庞上,瞧出了点儿敬畏和憎恶混杂的情绪。
“劳施啊……”老太太浑浊的双眼,似乎亮起了微光,但很快又燃烧殆尽,只剩下灰黑色的粉末,“是个了不起的人。”
“此话怎讲?”
“我们村子能够致富,全靠他传授的技能。”老太太喃喃着说道。
闻言,寇栾和徐地杰,立即对视了一眼。
看来,劳施谐音的“老师”,确有其意。
一项猜测已经被顺利印证。
“致富?”还没等寇栾再开口,男孩刘郁先大惊小怪似地嚷嚷了起来,“你们这地方,看建筑,确实可能富裕过,但现在这幅破败的样子,和‘富’字应该没半毛钱关系吧?更何况——”
他本想讲讲镇民身上的肿包,但想起刚才的场景,不禁汗毛倒竖起来,硬生生地将下半截话,吞回了肚子里。
男孩的问话,倒也合情合理,因此,寇栾并未出言阻拦。
众人齐刷刷地看着老太太,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唉……”老太太却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报应,都是报应啊……”
“报应?”王姐大着胆子追问道,“什么报应?”
然而,老奶奶就像是没听见一般,不断地摇着头,嘴里反复地念叨着“报应”二字。
看来,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没法再深入挖掘出别的东西了,寇栾果断地决定转换方向。
“老奶奶,请问劳施的家里,是不是有一个小女孩?很可能是他的女儿。”
寇栾万万没想到,此话一出口,老奶奶就疯了似的抖动起来,一边抖还一边大声嚷嚷,声音刺耳而尖利,仿佛要刺破众人的耳膜:“十一岁,她才十一岁!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畜生,都是畜生!该死,全部都该死!”
随着她的叫喊,浑浊的泪珠,从她的眼眶,不断地掉出,比起眼泪,更像是某种粘稠的分泌液。
与此同时,她开始抠挠自己的皮肤,只见原本已经平整的部位,再次以惊人的速度,鼓起了骇人的肿包。
见状,众人立即向后方退去,随时准备逃跑。
徐地杰不死心,又丢出了几个问题,但老太太好像彻底失去了神智,只会重复那几句话。
眼看着肿包又要破裂,喷溅出稠黄的脓水,众人只能先行离开。
好不容易远离了这间院子,他们看了看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更别提去寻找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的老头。
“回去吧。”徐地杰开口说道,“不早了。”
一路无话,大家都在沉思刚刚的经历,准备过一会儿,再好好地梳理一下。
抵达住处之后,他们先是去了陆馨死亡的那间厢房,毕竟,白天在地上洒了粉末。
结果不出寇栾所料,并没有什么像“血手印”这样的异状产生,王姐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隐隐有些失望——
迄今为止,她唯一的一次提议,终究是没有产生任何价值。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堂厅,开始整理思路。
“你们说,那个老太太,张口就说我们都是死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啊?”还没坐定,男孩刘郁就急吼吼地问道。
显然,这个问题一直横亘在他的心头,让他十分在意。
“不知道。”寇栾也毫无头绪,“估计在他们眼里,死亡算是一种美好的祝愿?你就权当她是在祝福我们吧。”
“……”
“今天的线索不多,每日任务的关窍,既然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那就只剩下跟老太太的交谈。”徐地杰主动将话题拉了回来,“我认为,至少有两点值得深入探讨——”
“第一点,是劳施对这座镇子的价值;第二点,就是老太太和小女孩的关系。”
“没错。”寇栾点了点头,“关于第一点,其实已经相当清晰了,最开始的时候,这座镇子可能并不富裕,劳施应该教授了镇民一些致富的方法,从而让整座镇子,富裕了一段时间。”
“后来,由于一些未知的事件,镇子再次没落,镇民也变成了老头和老太太的模样,需要靠我们观察到的那种方式,维系他们的生命,这或许就是老太太口中的‘报应’,也是镇民对劳施爱恨交织的原因。”寇栾总结道。
“嗯。”徐地杰进一步补充道,“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的矛盾感吗?这里的建筑,大都朴素和华丽交织,应该就是由贫乍富又乍贫导致的。”
“原来如此。”王姐恍然大悟道,“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
寇栾微微蹙起眉头。
第26章 天降“金手指”
“第二点……有些诡异,我还没想明白,你们先讨论吧。”沉默了片刻,寇栾才迟疑着说道。
“好。”见没人开口,徐地杰再次接过了话头,“出现了好几次的小女孩,应该就是劳施的女儿,毕竟,之前在后院,发现过木马的残骸,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嗯。”王姐点了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至于小女孩和那个老太太的关系,至少应该是亲密,要不然,她的情绪不会如此激动,既然这座属于劳施的院子,一共有两间耳室,我大胆猜测一下,老太太可能曾经是劳施的家奴,甚至有可能是小女孩的奶妈。”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后,镇子发生了一些变化,大概率是负面的,劳施一家其中包括小女孩,都遭遇了不幸,镇民也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徐地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有道理。”
男孩刘郁立即附和道。
难得有他听一遍就懂的分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自己的态度。
寇栾却依旧蹙着眉头。
按理说,事实应该就是如此,但他却隐隐地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他又说不明白,只能归咎于直觉。
算了。
他甩了甩头。
估计是自己紧绷的神经,又开始作祟了。
“既然如此,线索就已经分析完了,未知的那部分,就是村子到底遭遇了什么,等明天做完任务,我们直奔老太太家,再试探一下吧。”徐地杰提议道。
“好。”寇栾点了点头。
“那么,可以开始分房间了。”徐地杰看向众人。
如今,他们只剩下六个人了,房间的分配,应该会简单不少。
“维持不变?”男孩刘郁试探道。
由于今天跑了不少路,他感到十分疲惫,已经想要回去休息了。
“不行。”王姐却立马反驳道,“我一个女的,和徐地杰单独待一间房,怎么看都不合适吧?况且……”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
“你想换房?”
寇栾适时地替她解了围。
他大概知道王姐犹豫的原因。
毕竟,那间厢房在洒了粉末之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异象,换房间的理由,稍显名不正言不顺,让王姐有些难以开口。
但既然陆馨昨晚死在了那里,无论如何,她都住不下去了。
“对。”王姐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要不,就我和小叶住一间吧,你们四个男的,两间刚刚好。”
“不行。”这一次,坚决反驳的人,换成男孩刘郁了,“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是一定要和叶谧在一起的。”
女孩叶谧全程没有说话,只是向着刘郁的位置靠了靠,支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明。
“那咋办?”王姐瞪起了眼睛。
眼看着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寇栾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样吧,我们六个人挤一挤,我和狡黎再加上徐地杰住一间,房间不变,至于刘郁和叶谧那间,再加一个王姐,如何?”
“我没意见。”王姐率先给出了答复。
“那我也OK。”刘郁挑了挑眉毛。
房间的分配问题,顺利得到解决,寇栾的心里,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玩家的人数,变得越来越少,住得却越来越差,六个人占据了两间供下人居住的耳室。
“既然如此,休息吧,明早见。”徐地杰神色淡淡地说道,“希望我们都能好好地活着。”
闻言,大家略显轻松的神色,瞬间消散——
是啊。
真正危险的时刻,其实还没有到来。
于是,大家集体向内院走了几步,王姐却仍然没有迈步。
察觉到了这一点的寇栾回过头:“王姐,还有什么事吗?”
“小寇——”王姐少见地露出了踌躇的神色,“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闻言,徐地杰看了一眼王姐,没有多说什么,就径直走开了。
男孩刘郁和女孩叶谧,更是连头都没回,似乎对于王姐略显异常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关注。
于是,转眼之间,堂厅里就只剩下了寇栾、狡黎和王姐。
“这位先生,请问你听得懂‘单独’吗?”寇栾失笑着看向身边的SSR。
“没关系,没关系!”狡黎还没开口,王姐就先摆了摆手,“你们两位,情况比较特殊,我懂的。”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寇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时间越来越晚,他最终还是决定直奔主题:“王姐,你想对我说什么?”
“是这样。”王姐叹了口气,“估计你也看得出来,我以前是农村的,没什么文化,十八岁就在家里人的安排下结了婚,后来,男人外出打工,就再也没回来,我为了去找他,也来了大城市,一直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嗯。”
寇栾点了点头,心中却暗暗觉得纳罕。
没头没尾的,对方突然和他交代这些做什么?
“你别觉得我矫情,说这些,就是为了请你帮个忙。”王姐突然笑了笑。
自打进入游戏以来,王姐几乎就没有笑过,这还是第一次,寇栾看见对方的笑容,整个人似乎都因此而柔和了不少。
“请说。”寇栾正了正神色。
“假如……”王姐的声音有些发颤,“今晚我没逃过,我住的楼下,一共有九只猫,平时都是我在喂,我想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它们。”
一时间,寇栾心内五味杂陈。
沉默了几秒,他才反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本事大。”王姐又笑了,“而且你人好。”
“……人好?”
寇栾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
事实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觉得我尖酸刻薄,但我平时真的没那么夸张,只是游戏里的气氛,实在是太紧张了,人在不知不觉间,就被折磨成了这幅鬼样。”王姐继续说道,“就算你不信我,猫也是无辜的,就当是做好事攒人品吧,说不定,好人品在游戏里,就能救你一命。”
“我没有不相信的意思。”寇栾立即摇了摇头,“这样吧,我答应你,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帮你这个忙。”
“谢谢!谢谢!”王姐激动地连声说道。
“不客气。”寇栾摆了摆手,“麻烦给我一个地址吧。”
直到对方说完,寇栾才发现,现实世界里的两个人,并不在一座城市,但幸好,隔得不算远,他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别的事吗?”见王姐仍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寇栾面露疑惑。
“是这样。”王姐咬了咬牙,“我们进来之前,不是先会玩《不安引》这个游戏吗?只有打开了游戏,抽了卡,才会被卷进来,我虽然没有你的好运气,一把就抽到了SSR,但我的运气也算是不错,抽到的是SR,这件事,我可是谁都没告诉。”
所以呢?
寇栾的眼睛里明晃晃地写着这三个字。
犹豫了片刻,王姐将手伸进内侧的口袋,摸索了半天,拿出了一个物品,然后,她就跟壮士断腕似的,一股脑地将这个物品,塞入了寇栾的手中。
“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了。”王姐迅速地收回手,一副生怕自己反悔的模样,“就当做你愿意帮忙的报酬吧,希望以后能够对你有用。”
“……等等。”
见王姐准备拔腿就跑,寇栾示意狡黎先帮忙拉住对方,因为他手里还拿着王姐塞的东西,不太好伸手阻拦。
借着夜里那点不知来处的微光,寇栾仔细地打量了半天,才认出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个——
“蝙蝠头套?”
他情不自禁地说出了声音。
“我认不出这是啥玩意儿。”王姐摇了摇头,“你既然认得,那就更该给你了。”
“不是——”寇栾此刻的思绪,仍然有些凌乱,“不同玩家抽到的东西,是可以相互赠送的吗?”
“可以。”王姐点了点头,“上一局游戏,有人告诉我了这个规则,我也亲眼看见过,一个人给另一个人,赠送了自己抽到的东西,绝对没问题。”
“那SSR……”
寇栾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狡黎。
“这个肯定不行!”似乎看出了寇栾心中所想,王姐连忙摆了摆手,“一个大活人,咋能随随便便就送人呢?”
“哦。”寇栾笑了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王姐,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这个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寇栾毫不迟疑地把东西递了回去。
闻言,原本还有些依依不舍的王姐,瞬间瞪大了眼睛,她避如蛇蝎一般,连着退后了好几步:“小寇,你在开啥玩笑?你自己看看这玩意儿,像是这一局游戏有用的样子吗?你别推辞了,我王姐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这样吧。”怕寇栾还要再说,王姐直接转过身,作势准备离开,“我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
寇栾忽然压低了声音。
“小寇,你别说了,你要真不要,就直接扔了吧!”王姐佯怒道。
“不是这件事。”寇栾走近对方,他的脸上带着一闪而过的犹豫,几秒后,他才再度张口说道,“假如……你今晚又遇见了昨晚的事,试着把门打开吧。”
“开门?”
王姐愣在了原地。
“对。”寇栾闭了闭眼睛,“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做不做,全看你自己。”
直到王姐离开,寇栾都没有再开口。
他和狡黎默契地留在堂厅,只因为还有一些事,需要避开徐地杰,进行讨论。
“你为什么要让她开门?”狡黎含着笑意问道。
“你是在明知故问吗?”听见问话,寇栾终于睁开了眼睛,神色还算平静,“昨晚的王姐和叶谧,比起死去的陆馨,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更为接近大门。”
“既然是为了救人,为什么说之前要犹豫?”狡黎看向寇栾的眼睛。
“因为我无法百分百地肯定。”寇栾叹了口气,“按照我们之前推导的规则,今夜应该会轮到男性,更何况,马永元之所以会死亡,就是因为被控制着开了门,假如我想岔了,相当于把人往火坑里推。”
“有道理。”狡黎点了点头,“那为什么还是说了呢?”
“不知道。”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寇栾却好似终于松了口气,“大概不想让自己后悔吧。”
“那么,同样的话,你不打算再对叶谧说一次吗?”狡黎饶有兴味地继续问道。
“叶谧?”闻言,寇栾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她需要我的提醒?”
狡黎终于不再开口了。
“好了。”寇栾敛了敛神色,“我们俩留下来,不是为了玩你问我猜的。”
语罢,寇栾便抬起了右手的手腕,他用左手将丝巾,略微向前拨了一小段距离,露出被遮挡住的腕表。
“你帮我看看。”寇栾指向自己的腕表屏幕,“上面那个匀速移动的小方块,是不是……稍微大了一点?”
“嗯?”
狡黎似乎被他的话语,吊起了兴趣,他凑近寇栾的腕表,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
寇栾抬着手,等待答复的时间里,他同样在思考。
白天,他查看玩家生存天数的时候,就隐隐地注意到了这个变化,但当时时间紧迫,他没来得及仔细看。
现在,时间倒是不紧迫了,但这个鬼地方,入了夜之后,只有鬼火似的幽光,饶是他夜视能力不错,也实在无法看清。
既然狡黎各方面的素质,都优于他,交给对方来看的话,应该会更加靠谱。
“怎么样了?”见狡黎一直不说话,寇栾忍不住开口问道。
“看不清。”狡黎却摇了摇头,“游戏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匆匆地看过一眼你的腕表,印象不深,现在光线太暗,我没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这样啊。”寇栾的声音有些失望,不过这个结果,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内。
“不过——”
狡黎忽然神秘地笑了笑,顺便甩了甩自己宽大的袖袍。
一块莹亮的石头,从里面滑了出来。
然后,对方用另一只手,稳稳地将这块石头接住,捧到了寇栾的面前。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几乎没有停顿,等到萤石的光芒,照射在寇栾的脸上时,他仍然维持着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透过萤石的幽光,狡黎那张含笑的脸庞,似乎打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让人莫名感到安心。
静静地对视了几秒,寇栾收回了自己的惊诧,他掩饰性地轻咳了几声,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把它给扣下的?明明前两天,不论我们藏了多少,老头都会喝令我们赶紧交出来。”
“很简单。”狡黎也不藏私,一五一十地说道,“之前,所有的任务物品,在被挖掘出来之后,都会在第一时间,放进箩筐或麻袋,直到后续打算藏匿,才从箩筐或麻袋里取出,装进自己的衣兜。”
“原来如此。”寇栾可谓是一点就通,“箩筐和麻袋都是任务装备,一旦任务物品进入了任务装备,就相当于告知了游戏,我们挖掘到的任务数量,而作为游戏里的NPC,老头本身就相当于游戏的一部分,他当然能够跟游戏进行信息共享。”
“没错。”狡黎点了点头。
“这样想来,每次箩筐和麻袋的数量,都能够和我们分配的人数对应,除了制造一种恐怖氛围,其实也是在提醒我们,这些物品的特殊性,以及和游戏之间的联系。”寇栾进一步分析道。
“对。”狡黎的笑意越来越深。
“所以,你手里的这块石头,在被敲下来之后,并没有放进箩筐,而是直接藏进了袖袍?”
“嗯。”狡黎又点了点头。
“我懂了。”寇栾的眉头舒展开来,下一秒,他却再次皱起了眉头,“不对啊……即便如此,你的石块为什么会发光呢?”
第27章 致富之道
按照狡黎的做法,石块在黑黢黢的洞穴被挖出,立即就被他藏进了同样见不到光的衣袖。
然而,萤石的发光规则,是在吸收了光照之后,才能在暗处放光,这明显形成了矛盾点。
“因为它吸收了光照。”狡黎解释道,“跟踪老人的时候,你们都在我的身后,我曾经将石块取出。”
“原来如此。”寇栾恍然大悟道,“这样就完全说得通了。”
“因为曝露的时间不长,所以我也不确定,它能够亮多久。”狡黎颠了颠手上的萤石,“之所以现在把它拿出来,主要是想看看,在亮光的辅助下,是否能够看得更清楚一点。”
“明白了。”寇栾边点头边说道,“那你抓紧吧。”
闻言,狡黎立即将萤石,凑近了寇栾的腕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盯了半天。
看到最后,寇栾甚至觉得那个匀速移动的小方块,都快要被他们盯出花了。
“行了行了。”寇栾收回视线,他揉了揉眼睛,“怎么样了?”
“你先说?”
“我觉得八成是变大了。”寇栾笃定地说道,“你呢?”
“我同意。”
狡黎点了点头。
行吧。
寇栾无奈地笑了笑。
线索迟迟没理出脉络,疑点却越来越多了。
幸好,有关腕表的谜团,不算是当务之急,留待未来再慢慢推理吧。
“走吧。”寇栾开口说道,“我们留得太久了,恐怕徐地杰会生疑。”
回到熟悉的耳室之后,徐地杰出乎意料地没有询问王姐叫住他的理由,而是又跟他们深入讨论了一下,当前所有的线索。
只可惜,该分享的观点,基本都在集体讨论的时候说尽了,三个人整理了半天,也没整理出什么额外的信息。
寇栾本想从徐地杰的嘴里,再尝试着撬一下关于腕表的信息。
谁知,他还没整理好语言,就被熟悉的疲惫感包裹。
没能抵抗几秒,他就被迫闭上了眼。
……
睁眼的时候,寇栾的眼前是一团迷雾。
恍惚了几秒,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正站在明镇之外。
什么情况?
他为什么直接出来了?
难道游戏已经通关了?
只可惜,侥幸的情绪,仅仅出现了0.1秒,他就立即清醒了过来——
不,说是清醒,可能不太合适。
毕竟,他正身处在梦境里。
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他似乎附身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身上,又似乎可以随时抽身,以一种第三者的视角,对一切进行着观察。
大概更像是灵魂体吧。
观察了一会儿,寇栾就发现,这个样貌清秀的青年男子,竟然好像是劳施本人。
劳施本身是一个富商之家的庶子,打小就不受重视,几次仕途之路的尝试,也都不大顺利。
心灰意冷之下,他干脆背上行囊,远走他乡,打算醉生梦死地度过自己的一生。
由于某种机缘巧合,他来到了明镇,而这里贫穷得简直令人发指。
因此,读过几年书、衣冠楚楚的劳施,在镇里很受推崇。
劳施从前几乎没受过这种待遇,这让他感到受宠若惊,立马下定决心,留在了这里,哪怕此地穷得连口肉都吃不上。
因为感激明镇的镇民,劳施开始想法子,带领镇子致富。
说来也巧,他家之前是做珠宝生意的,对于如何发掘天然的宝石,他略通一二。
因此,他一进入明山的山洞,就发现了洞里可能蕴含的巨额财富。
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没错。
很快,夜明珠的开采和流通,就让镇子迅速地富有了起来。
镇民因为感激劳施,给他修建了此地最大也最精致的院落,还给他立起了石碑,镇里的家家户户,都几乎将他视作了神明。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到十年的时间,几乎所有的萤石,就被开采一空,镇子一下子便断了财富的来源。
然而,已经过上了好日子的镇民,怎么可能再愿意过回从前的那种苦日子,他们坚信已经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劳施,一定有别的法子,继续帮他们获得财富。
劳施如今的境遇,相当于被人架在了火上烤,心急之下,他去山顶散心,竟然真的被他意外发现了另一个商机——
高岭土。
于是,镇子继续富裕了下去,镇民对于劳施,也愈发爱戴。
就这样继续过了五年,高岭土也被开采完了,镇民又故技重施,要求劳施提供新的致富方法。
只可惜,这一次劳施是真的黔驴技穷了,也失去了上次的好运气。
几次拖延无果,他正想卷铺盖逃离,却被急红了眼的镇民,先一步找上了门。
原本将他奉为神明的镇民,此刻却好似变了张脸,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自私和贪婪,如同吸血的蜱虫。
而这些“蜱虫”在看见那些被他放进细软里、巨大且圆润的夜明珠之后,更是直接发了狂,纷纷开始争抢。
混乱之下,有几颗夜明珠被碾碎,成了毫无用处的碎石。
镇民为了折磨劳施,把碎石强行塞入了劳施的口中,逼迫他咀嚼。
劳施当然嚼不动,恐慌之下,他竟然下意识地吞咽了起来。
于是,硕大的石块,卡在了他的喉口,没挣扎多久,他就被硬生生地噎死了。
劳施的眼球凸出,满嘴鲜血,颈部的青筋,根根暴起,死状极为可怖。
梦境定格在劳施那张分外惨烈的脸庞上。
……
寇栾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虽然仅仅是灵魂体,但很多劳施拥有的情绪,寇栾都能在一定程度上,感同身受。
因此,在睁眼的那一刻,他的喉口处,似乎还残留着石块堆积压抑的窒息之感。
寇栾猛烈地咳嗽了几下,想要将这股不存在的异样,咳出体外,直到咳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才终于感觉恢复了正常。
寇栾揉了揉眼睛,视野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平躺着的自己身边,坐了两个人。
此刻,他们正用一模一样的姿势,俯着身体,两双黑漆漆的眼睛,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寇栾猛地坐了起来:“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闻言,狡黎和徐地杰终于直起了腰板,视线却有些耐人寻味。
“昨夜……”开口的人是狡黎,“只有你一个人睡着了。”
寇栾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正打算解释,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声响。
“先出去。”
他冲着两人示意道。
三个人一出门,就看见王姐、男孩刘郁和女孩叶谧,正齐齐整整地站在内院里。
寇栾先是松了一口气,大家都在,证明昨夜没有死人,他并没有害死王姐。
紧接着,他又仔细地打量了几眼,才发现一向泰然自若的叶谧,眼角竟然有些湿润,视线也有些涣散。
而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恰好和叶谧撞在了一块儿,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就都有些了然地收回了视线。
“去堂厅吧。”寇栾提议道,“那里宽敞。”
到达堂厅之后,几个人没有废话,寇栾先是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昨夜入梦后的内容说了出来。
然后,不等其他人发表观点,他就直直地看向了叶谧:“叶同学,你昨晚也有类似的经历吧?”
“你怎么知道?”男孩刘郁立即瞪大了眼睛,“小叶今早醒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泪水,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闻言,叶谧拉了拉刘郁的袖口,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她现在已经恢复如常,只剩下眼睛还有点肿。
见众人都望着自己,她也不扭捏,尽量用平和的言语,叙述了一遍她的梦境内容。
少女的语速不快,声音也很清澈。
按理说,听她讲话应该是如沐春风的,可是,听完她的讲述,众人只觉得遍体生寒,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任何人开口。
王姐张着嘴巴,双眼写满了恐惧和不可置信,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少女的梦境,似乎是寇栾梦境的衔接和补充。
而她代入的角色,恰好就是那个小女孩。
正如众人所料,那个小女孩,果真是劳施的女儿。
十岁以前,她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
直到劳施被暴动的镇民折磨致死。
眼睁睁地看着劳施死亡,原本只想逼问出新的致富途径的镇民,瞬间也慌了神。
混乱中,他们还不忘将劳施家中的物什,彻底地洗劫一空。
屋里的小女孩,按照爸爸的说法,乖乖地藏在屋内,却突然听见爸爸的高声嚎叫。
她忍耐了一会儿,却再也听不到爸爸的声音了。
心急之下,小女孩冲直接出了屋子,映入眼帘的却是父亲倒在血泊里、无人问津的尸体,以及周围混乱掠夺的贪婪镇民。
小女孩一下子便吓傻了,她跪坐在父亲的尸体旁边,沉默了几秒,才放声痛哭了起来。
周围的镇民觉得女孩的哭声刺耳恼人,本想用暴力将她撵走,却在看见小女孩的那一刻,集体噤了声。
只见小女孩那些断线的泪珠,在下坠的那一刻,都纷纷变作了实体。
而那些实体,在场的镇民,简直再熟悉不过。
“……是萤石!快抢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伫立不动的众人,突然疯了似的跑向了小女孩,生怕慢上一步,就会落得两手空空。
面对蜂拥的众人,小女孩被吓呆了,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于是,众人也愈发疯狂。
此后,小女孩便被贪婪的镇民,囚禁了起来。
然而,光靠着她时不时流出的那点泪水,根本无法和之前在山洞里开采的萤石量级相比。
因此,镇民开始用各种方法,逼迫女孩流泪,流得越多越好。
使用的方法,肯定算不上人道,但出于对劳施那丝微不足道的愧疚,再加上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刚刚丧父的小姑娘,本着源源不绝的原则,镇民勉强还能维持住身上的那层人皮。
可渐渐地,他们却开始发现不对。
第28章 哭和笑
镇民近乎恐慌地发现,他们原本平整的皮肤上,开始不断地隆起肿包,摸上去又疼又痒。
并且,这些肿包会越肿越大,直至完全破裂,流出腥稠的脓水。
在几个镇民,被硬生生地折磨至死之后,剩下的数人,逐渐发了疯。
他们高喊着,这是劳施死后,亡魂的复仇,他们整个镇子都被诅咒了,人人都要死。
直到有个完全失去理智的镇民,效仿着劳施当时的死相,将坚硬的萤石,放入口中咀嚼,他嚼得满嘴鲜血,身上的肿包,却奇异地得到了复原。
这个秘法一被发现,原本绝望等死的众人,突然燃起了新的希望。
山谷已经开采不出东西了,但至少他们还拥有可以流泪成石的小女孩。
于是,原本的求财,直接变成了求生,那些披着人皮的玩意儿,终于将自己剥了个干净,曝露在光下的,只剩下无尽的丑恶。
可是,这时的小女孩,已经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他们的动机,开始极度抗拒流泪,甚至在受到伤害的时候,选择用大笑来替代流泪。
因此,镇民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逼迫小女孩流泪,人类能够想象到的一切恶毒的方式,他们都无情地加诸了只有十岁的小女孩身上。
村子里女性少,再加上劳施长相清秀,女儿自小又被娇生惯养长大,哪怕还没完全长开,相貌也算得上出众。
放在之前,等小姑娘出落成大姑娘了,一定能许配一个好人家。
可如今,十岁的小姑娘,身高还没抽条,却只能被下至十几、上至七老八十的男性镇民侮辱。
讲到此处,一直语气平缓的叶谧,声调中,甚至出现了颤抖的波动。
刘郁立即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女孩叫得撕心裂肺。
然而,这还仅仅是对她无数折磨中的一环。
她的指甲被暴力地拔了个精光,为了不让她疼昏,下一秒,她光秃秃的指尖,又会被鲜血淋漓地按在烧得滚烫的盐上。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女孩就哭瞎了眼睛,镇民发现身上的肿包好了又长,长了又好,为了能够续命,他们愈发暴戾起来。
放到成年男性身上,可能一天就会丧命的折磨,小女孩却硬生生地撑过了两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背后支撑着她。
她的眼眶凹陷,瞎掉的眼睛,像是两个干涸的黑洞。
每当折磨加身时,她就竭力咧开溃烂的嘴角,放声大笑,声音嘶哑泣血,像是不成调的哀歌,但这依然无法阻止,因为生理性的疼痛,而下意识涌出的泪水。
这个时候,镇民就会面露贪婪地收集起她的泪石。
明明小女孩的这幅形容,如同恶鬼,但不知为何,那些衣冠齐整的镇民,和她相比,才更像是恶鬼。
这种非人的日子,结束在了一个清晨。
一个看不下去的女性镇民,偷偷地溜进了小女孩的监禁地,打开门,将她放了出来。
“小姑娘,快跑吧。”
小女孩应该要致谢,但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只能哑着嗓子,用沾血的手指,在地上认认真真地写了个歪七扭八的“谢谢”。
她看不见,也直不起身子,只能凭借感觉,缓慢地爬往镇外,随着她的爬行,地面在她身后,蜿蜒出两道清晰的血线。
但许久没呼吸到的室外空气,足以让她忽略一切。
爬行时,为了分散疼痛,她想了很多,她想起自己瞎掉的眼睛,她从前爱放的风筝,以后怕是不能放了;她想起自己之前读的书,只要学会了盲文,她还想再读;她想起惨死的父亲和自己遭受的种种,总有一天,她会亲手回来复仇。
所有慷慨的情绪,在她摸到镇前的石牌时,直接达到了顶峰——
她马上就能出去了。
但不知为何,她的耳边,却忽然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女孩儿疑惑地皱起眉头,却发现自己的面部肌肉,早就萎缩僵硬,根本做不出任何表情。
她迟钝的大脑,理解了好一会儿,还是理解不过来。
于是,身边那些“好心”的镇民,纷纷开口为她解释。
原来,那个女性镇民,也只是那些“好心”镇民中的一分子。
他们发现,近日的小姑娘,哭出来的泪石,越来越少,为了刺激她,他们联手想出了这个方法。
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比单纯的残忍更加残忍?
答案是虚幻的希望。
只可惜,小女孩并没有如他们的愿,崩溃地大哭起来,而是干脆利落地死在了镇子的大门口。
她的嘴角甚至还带着生拉硬拽的上扬弧度,忽略掉她那一身狰狞的伤口,她的神情,几乎称得上是安详。
叶谧的梦境,同样定格在了人物的死亡。
……
还算宽敞的堂厅内,静得像是一座灵堂。
如果说,听完寇栾的讲述,其余人会感到唏嘘,那叶谧的讲述,只能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怪不得,就连叶谧那么四平八稳的人,都会经历短暂的失控。
倘若放到一些心志不够坚定的人身上,在看过那些炼狱般的场景之后,醒来甚至可能会直接失去理智。
“各位。”寇栾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免不了地有些低哑,“虽然听起来很不近人情,但我们需要尽快开始分析线索。”
闻言,王姐才如梦初醒般地闭上了嘴巴。
她的下颌,甚至因为长久的拉扯,滋生出了一点酸痛。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她心灵遭受的冲击。
“没错。”徐地杰点了点头,“寇栾和叶谧的梦境,都蕴含了大量的信息,很多让我们之前不解的疑点,都已经有了答案,抓紧时间吧,别忘了,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有不少,留给我们通关的时间,却不多了。”
“对对对。”王姐彻底恢复过来,连声说道。
这一切,都是游戏的设定,本身就是虚幻,只有自己的生命,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如此劝慰自己。
即便昨夜无人死亡,表盘最下方的数字,也只剩下“3”了,他们却还有那么多的线索,没有破解,时间的确很紧张。
于是,在场的人,只剩下男孩刘郁,依旧低垂着头,似乎还没从叶谧的讲述中走出来。
不过,他是否清醒,对于局势的分析,几乎起不到作用,因此,并未有人理睬。
“我先猜测一下后续的情况。”寇栾开口说道,“如果梦境的内容,就代表了此处的现实,那么,在小女孩死后,镇民应该彻底失去了萤石的来源,他们身上的肿包,将无法被医治,会一个接一个地死亡,直到完全泯灭。”
“但事实上,明镇的镇民,并没有死绝,明山中也重新出现了萤石和高岭土。”寇栾接着说道,“虽然他们无法接近明山,但却可以利用外乡人,苟延残喘。”
“确实如此。”徐地杰看向他,“你怎么想?”
“在本局游戏里,小女孩已经出现了多次,每次她现身,都伴随着诡异的状况。”寇栾回答道,“再加上刚才叶谧讲述的梦境结尾,小女孩已经死亡,那我们看见的女孩,应该不是活人,至于镇民现在这副样子,很可能就是她留下的诅咒。”
“小女孩死前都没能走出镇子,再加上怨气深重,死后很大概率会进行复仇,这和我之前提过的《山村老尸》这部电影的整体基调,也很符合。”寇栾继续分析道,“假如放任这些镇民,因为肿包的问题,直接死亡,最多只能平复劳施的怨气,也就是镇民口中的,劳施留下的诅咒,但这明显不是小女孩的诅咒,和小女孩遭受的折磨相比,劳施的死,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轻松。”
“没错。”狡黎认同道,“与其让这些罪人,轻松地死亡,不如让他们活得生不如死,就像现在这样。”
“既然如此,他们镇子自己的恩怨,何苦要牵连上我们?”王姐苦下了脸,“我们可是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你是打算和‘引’理论一下吗?”徐地杰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我就是抱怨两句。”王姐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别当真。”
“没关系。”寇栾宽慰似的笑了笑,“我正要说到这一点。”
“玩家的死亡,固然是游戏为我们设置的难度,但也暗含了几条线索。”他正了正神色,认真地说道,“在本局游戏里,第一晚被死亡规则选中的人,是我、马永元和冯安,共同点是都为男性,但隐含的规则还未知,毕竟,同为男性的徐地杰、刘郁和狡黎,都没有入选。”
“而最终直接死亡的人是马永元,冯安暂且不论,直到第二天的清早,他都还活着,并且时至今日,我们都没看见他的尸体,无法判定他的死因。”
“那么,第一个疑点,就是隐含的规则,究竟是什么?”寇栾继续说道,“通过我和叶谧的梦境内容,并不能直接做出推断,但第二个疑点,应该已经有结论了。”
“第二个疑点是啥?”王姐不解地问道。
“还记得马永元的尸体,在被碰触之后,曾经短暂地化做一个深黑色的带刺狼牙棒吗?”
“记得。”王姐点了点头。
如此诡异的画面,众人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想一想,小女孩在男性镇民那里,受过的伤害。”寇栾提示道。
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确。
一方面,是没有必要;另一方面,即便小女孩已经在死后化作了厉鬼,她依然不该在生时受到那样的伤害。
“……啊!”
反应了几秒之后,王姐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显然,她已经懂了,其他人也是一样。
小孩的世界简单纯净,很多伤害,他们虽然不能理解其本质,但却会用夸张的、甚至是卡通化的比拟手法,具化出来。
“按照这个说法……”徐地杰突然摆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开口前,他甚至还向寇栾投去了目光怪异的几眼,“我大概知道第一个疑点的答案了。”
第29章 十万个为什么
“是什么?”寇栾立即问道。
“第一晚的睡前,马永元和冯安聊了很久,他们俩之前都只经历过一局游戏,游戏里也没死人,因此不怎么紧张。”徐地杰一边轻抚着胸前的瓶状项链,一边慢慢地回忆道,“他们把本局游戏的所有女性玩家,从头到尾地挨个点评了一遍,内容……我就不详述了,总之,住过集体宿舍的都懂,反正不会很动听,因为我当时在思考线索,所以没有搭理他们。”
“……”
寇栾大概知道徐地杰目光怪异的原因了。
他不得不承认,徐地杰说得很有道理,小女孩大概对这样的男性,极为厌恶,所以将死亡规则限定成了这样,也显得非常合理。
但是——
“天地良心。”寇栾举起自己的右手,“那晚,我回去之后,完全没有讨论过类似的内容,为什么我也被选中了?”
“大概是白天的时候,你和陆馨的交谈,引起了某种误会。”徐地杰点到即止。
“……”
寇栾再度无言了。
好吧。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假如把那一天,他和陆馨的所有互动,叠加在一起,确实有可能让小朋友产生误会。
想起那个性格活泼却胆子极小的姑娘,寇栾的眼神,不由地黯了黯。
“既然如此……”王姐狐疑地看了一眼校服组合,她伸出手,指了指仍然低着头的刘郁,“这俩人都住在一起了,为啥他没被选?”
闻言,刚才还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刘郁,猛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眶红通通的,可能是刚才听哭了,所以才一直低着头。
“大姐,我们是未成年!”刘郁甚至表情生动地翻了个白眼,“高中生最重要的任务,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就是学——习——”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之前分房的时候,就告诉你们了,不要把你们这些成年人的龌龊念头,套在我们的身上,怎么样?现在知道被打脸了吧?”
“你!”
王姐气得连手指都颤抖起来,却压根儿想不到反驳的话语。
“好了。”徐地杰警告地看了看他们,“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不想活就直接死,省得耽误大家时间。”
王姐虽然脾气大,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哼”了一声之后,她就不说话了。
“那么,我再说下第二条线索。”寇栾轻咳了两声,将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吸引了过来,“因为总体和第一条类似,我就简单地说一下了,第二晚被选中的是三名女性,大概率是因为女性数量太少,所以被全选了,最终死亡的是……陆馨,她也是唯一一位,在听到敲门声和哭声之后,没有任何行动的女性。”
“如果我的推测没错,女性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在听到敲门声之后,起身去开门,因此,距离开门这个动作,最为遥远的陆馨,最终才会死亡。”寇栾继续说道,“女性在整个故事里,一直扮演着拯救者的角色,小女孩渴望被拯救,哪怕只是虚假的拯救,依然给过她短暂的慰藉,这在无尽的痛苦折磨之中,相当于唯一的一束光,至于她死后对镇民的诅咒,也能看出男女的不同,明显男性遭受的痛苦,会更剧烈一些。”
“至于第二天清晨,陆馨的尸体,曾经短暂化成的眼珠,也和马永元化成的狼牙棒,是类似的意象。”寇栾总结道,“一方面,小女孩曾经哭瞎了眼睛,因此,女性死前被剜眼,是一种类似刑罚的诅咒,希望别人能够经受她的痛苦;另一方面,女性在死后,才出现了一对眼球,意味着女性在生时,对于小女孩的苦难,一直视而不见,是一种饱含了女孩怨念的象征。”
“太厉害了。”王姐目瞪口呆地说道。
想起昨晚寇栾对她的提示,她不由感激地看了对方一眼。
“其他就是一些零碎的信息了。”寇栾笑了笑,“比如为何游戏里总是出现相对属性的笑声和哭声,甚至无缝衔接。”
“比如为何此地既会出现萤石,又会出现高岭土。”
“比如萤石这类的矿藏,最多只会携带微量放射元素,为何镇民的状况,会如此严重。”
“又比如我们此刻身处的这间屋舍,和梦境的画面对照,的确是属于劳施的住所。”
闻言,众人纷纷点了点头。
显然,这些问题不需要再进行额外的解释。
因为在寇栾和叶谧的讲述里,都已经自然而然地得到了答案。
“还有一个问题。”这一次,开口的人竟然是叶谧,可能是昨晚的梦境内容,太过触动,让她今天出人意料地主动了起来,“在寇栾哥哥的梦境里,也就是劳施的视角中,高岭土作为镇子第二次致富的途径,出现过多次,但在我的梦境里,也就是小女孩的视角中,高岭土却一次都没有出现。”
“如果村子里的女人,是通过涂抹高岭土,来暂时治愈肿包的,那在外乡人帮忙开采之前,这里的女人,究竟是如何维持生命的?”叶谧继续问道。
“此外,马永元死后,化成的那一堆粉末,经过狡黎哥哥的鉴定,是和高岭土同质的东西,洒在地面上,还能让血手印,在黑夜里显形,这究竟有什么意义?”女孩说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以回答,“要知道,在陆馨死后,除了那一对短暂出现的眼珠,她并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这些确实是疑点。”寇栾摸了摸下巴。
“我也补充一个问题。”徐地杰开口说道,“如果说,明山后来又出现了萤石和高岭土,是因为女孩的诅咒——”
“为了持续不断地折磨此处的镇民,所以必须保证资源的供应,这勉强可以说通。”
“但此地土生土长的镇民,为何无法接近山,而且似乎对于明山极为忌惮?甚至按照老头的说法,一天只能开一户门,其余人都大门紧闭,哪怕是为了续命,也只能被动等着老头挨家挨户地上门,于情于理都很怪异。”徐地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之处。
“嗯。”寇栾认同道,“而且老头曾经说过,有例外的情况,会出现一天不仅仅开一户门的状态,不过他没具体说是什么情况。”
“既然大家都发言了,那我也想说句话。”王姐的表情有些纠结,“这一局游戏,到底怎么通关?我们不会就一直这样每天做任务吧?可是,剩下的时间和人数,都已经经不起熬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寇栾看向王姐,“背景的脉络,基本都清晰了,剩下的时间,我们只要找到破局的关键就行,大家一起努力,别丧气。”
“好了。”徐地杰淡淡地开口说道,“既然如此,就别浪费时间了,先去把今天的任务做了。”
于是,一行人赶紧前往老头的住所,承接今日的任务。
任务的内容,倒是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但老头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却忽然神色大变。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点了一遍几人:“一,二,三,四,五,六……果真是六……”
“六?六怎么了吗?”男孩刘郁一脸不解,“六六大顺,多吉利啊!”
“没少……没少人啊……”老头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庞,纠缠在了一块儿,伴随着那些隆起的肿包,看着更为骇人了。
“我们没少人,不就代表没死人吗?他一个本土人,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刘郁看了一眼寇栾。
只可惜,寇栾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能冲着刘郁,无奈地摇了摇头。
说完这句话之后,老头就一脸失魂落魄地阖上了门,连每次都会威胁上几句的狠话,都没来得及放。
于是,几个人只得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赶到了明山脚下,准备开始今日的任务。
商议过后,他们今天还是交换了队伍。
倒不是为了规避风险。
主要是上山消耗的体力较大。
昨天,上山的队伍里,有两名女性,既然已经知道了做任务的诀窍,由两名男性上山,会显得比较高效。
他们今天还有不少线索要探查,尽量节省时间。
寇栾和狡黎的任务,完成得十分顺利,两个人虽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上山和下山,但毕竟需要翻山。
他们本以为,回到集合点之后,另一队人,应该早就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没想到,那里竟然空空如也。
两个人等待了约莫半个钟头,另一队人才姗姗来迟。
寇栾询问了一下,才得知可能是因为昨夜的梦境,让叶谧的心境,发生了些许变化。
因此,今天他们的任务,推进得极为艰难。
幸好,最后叶谧还是稳住了情绪,成功定位了笑声的位置,他们才得以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
“原来如此。”
寇栾点了点头。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身旁的那一位——
由始至终,对方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虽然给足了自己安全感,但放在事后想来,简直稳定得有些可怕了。
尽管时间比昨日,稍稍晚了一些,但也没晚多久,几个人赶紧又前往老头的住所,把今日的任务交了。
比起早上的失控,老头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如常,只是脸色黑沉了不少,他沉默地接过众人上缴的物品,就“啪”的一声,阖上了院门。
“去老太太那儿看看?”徐地杰看向众人问道。
“嗯。”寇栾点了点头,“现在就走吧,趁着老头还没出发。”
第30章 还做不做任务了
然而,到了老太太昨日的住所,无论众人怎么敲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即便爬上了墙头,也只能看到空空荡荡的院落。
“会不会是因为,昨天我们是看着老头过来的,等他敲了门,里面才有的人?”王姐猜测道,“我们在这儿等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一时间,也只能按王姐说的法子来做了。
于是,一行人又龟缩在了墙外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老头的到来。
这一等,就直接从白天等到了天黑,却连老头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能再等下去了。”徐地杰紧绷着脸,“我们必须回去了。”
“再继续等下去,的确意义不大。”寇栾叹了口气,“已经这么晚了,老头大概率不会来了,反正回程的路上,会路过老头的院子,到时候再瞄上两眼吧。”
只可惜,老头的院子,也是一样的情况。
几个人爬墙看了,甚至大着胆子,上前敲了敲门,却依旧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最终,众人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旧时属于劳施的那座大院子。
“跑了大半天,全是白费功夫。”一到达堂厅,刘郁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气鼓鼓地说道。
“忘了昨夜的梦境吗?再加上我们今早的分析,还是相当有价值的。”寇栾出言宽慰道。
“唉,算了。”刘郁叹了口气,“回去睡觉。”
“既然没减员,那房间的安排,还是和昨天一样?”徐地杰看了一眼寇栾。
说实话,寇栾也有些累了。
闻言,他正想点头,身旁的狡黎,却忽然打断了了他。
“我有一个想法。”对方的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这几天,主卧一直没人住,是时候住进去试试了。”
“你们之前不是说,主卧最好不要住人吗?”王姐瞬间瞪大了眼睛。
狡黎的话一出口,寇栾就立马明白了过来。
此刻,他干脆代替狡黎解释道:“那时候刚刚进入游戏,时间还有很多,还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吗?过了今晚,我们就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既然今天下午没有收获,是时候不破不立了。”
“有道理。”徐地杰点点头,“问题是——”
“谁去?”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
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寇栾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就我和狡黎吧,本来也是我们提议的。”
于是,今天的房间分配,发生了一些变化。
刘郁和叶谧,还是住在他们一直住的那间耳室。
王姐和徐地杰,则是住在寇栾和狡黎之前的那间卧房——
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再谈男女大防,纯属是没事儿找事儿,再加上这俩人,都不想去住主屋,只能这么分配。
至于寇栾和狡黎,自然是去住那间人人避之不及的主屋了。
很快,几个人就按照分配好的房间,各自结伴去休息了。
一踏进主屋,寇栾就觉得阴冷袭身,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顺便转头看了一眼狡黎。
毕竟,对方穿得那叫一个仙风道骨,估计比自己还不抗冻。
谁知,人家压根儿就跟没事人似的,肩膀挺得板正,半点都没有不适的样子。
见状,寇栾也懒得开口问了,反正答案肯定是“没感觉”。
他记得,之前徐地杰说过,这里的墙,四面都是实心的,他走了一圈,分别敲了敲,发现果真如此。
两道正对的院门,虽然关不上,但这间主屋的门,还是可以关上的,一进门,寇栾就立即把大门关死了。
既然四面的墙体,都是实心的,大门也被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此处又寂静无风,到底哪儿来的阴冷感?
该不会,又是游戏在故弄玄虚吧?
寇栾有些纳闷。
“你很冷?”狡黎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
“冷倒是还好……”毕竟,游戏内很少有类似寒冷和炎热的真实体感,“就是感觉有点阴恻恻的。”
“这样呢?”狡黎又从袖中滑出了那块熟悉的萤石,他随手一抛,那块萤石就稳稳地落入了屋内的碗状灯台中,“好点了吗?”
今天,在上山下山以及等待另一队人的过程中,狡黎特意晾了很久的萤石。
因此,这块石头此刻的亮度,比起昨日,还要高上不少,竟然真的将整间主卧的亮度,提升了一大截。
“大概吧。”寇栾不确定地耸了耸肩膀,“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之前,大家就一齐搜索过主卧,结果却一无所获。
而此刻的狡黎和寇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又仔细地搜索了一遍,却依旧没有什么不同。
“看来,只能躺平等安排了。”寇栾无奈道。
语罢,他便率先躺上了可能是整个明镇里,最大的那张床。
他确实有些累了。
少顷,狡黎也躺到了他的身边。
可能是床大的关系,今天俩人的距离,显得略微有些遥远。
虽然休息起来,是宽敞多了,但寇栾的心里,却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其实,有一点我一直没提。”横竖也没法自然睡着,寇栾打算开口聊聊天,“昨夜,只有我和叶谧入梦了,但梦中的两位主角,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怀疑,除了为我们提供信息,还有点预示的意味。”
“预示什么?”狡黎笑着问道,“预示你们就是接下来要死的人吗?”
“……你倒是不慌。”寇栾忍不住转头瞥了对方一眼,“要真是我,先死的可不是我,你就一点儿都不怕?”
“如果我说,我怕得要命呢?”狡黎的笑容愈发灿烂,“但单纯的恐惧无用,怎么做,才是关键。”
“心态真好。”寇栾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放心,我也挺善良的,能不害死你,我尽量不害。”
“谢了。”狡黎轻轻挑动眉梢,“不过,力所能及就好,毕竟,你要是累死了,倒霉的还是我。”
“哈哈。”
寇栾畅快地笑了两声。
贫了好一会儿,其实只是为了消磨那一缕,一直盘绕在他身边的阴冷气息。
直到睡意来袭,寇栾才忽然醒悟,这一缕气息,究竟来源于什么——
他似乎一直在被注视着。
一夜无梦亦无恙。
醒来的那一刻,寇栾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他眨了眨眼睛,却看见了狡黎挺拔的背影——
对方似乎醒得比自己早,此刻已经站在门边了。
寇栾直起上半身,听见他的动静,狡黎也转过了身,和他对视到了一起。
刚刚醒转,寇栾懒得开口说话,直接给了狡黎一个眼神。
下一秒,狡黎就微笑着冲他摇了摇头,寇栾立即明白过来,昨晚又是一个平安夜。
……总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感啊。
寇栾暗暗在心内感慨道。
白天,这间主屋的压迫感,比起夜里,要小上不少,但那股被人注视的不适感,却依然存在。
很快,寇栾就爬了起来,和狡黎一起出了屋子。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另外两间屋子的人,终于也接连出了房门。
大家看上去都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看来,昨夜不仅什么都没发生,众人还在游戏的强制作用下,全部陷入了沉睡。
“主屋有什么异常吗?”徐地杰问道。
“没有。”寇栾摇了摇头,“除了氛围有点诡异,其他都差不多。”
闻言,其余人的脸上,均露出了失望之色,但好歹昨晚他们都平平安安地度过了,心情还算得上不错。
“既然如此,先去老头那儿接任务吧。”徐地杰说道。
然而,一行人刚刚走出了院门,就发现似乎有点儿不对。
“那山——”王姐伸出手,眼神十分惊恐,“你们看,是不是……红了?”
“嗯。”寇栾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看来,昨晚并非什么都没发生,只是为了不让我们察觉,把所有人都弄昏了。”
“赶紧去找老头吧。”徐地杰大步向前走去,“迟则生变。”
于是,六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老头的住所。
然而,还没到达住所,众人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像是深海打捞出的鱼,在太阳下曝晒了三个多月,又混上了发酵食品的气味。
仿佛再多闻一秒,都会被腌入味儿。
“我天!”男孩刘郁捂住了鼻子,“粪坑爆炸都没这个臭吧?”
从外观上看,老头的屋舍,依旧大门紧闭,没有什么端倪。
寇栾谨慎地叩了叩门,等了半晌,都没有任何回应。
无奈之下,他只能再度爬上了墙头。
“咋样?”
甫一下来,王姐就焦急地问道。
寇栾面色怪异地摇了摇头。
“里面还是空的?”徐地杰皱起眉头。
“不,院子里……”寇栾停顿了几秒,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有一滩烂肉。”
“……卧槽!”闻言,刘郁原本捂住鼻子的手,又往下挪了挪,成功把他的嘴巴,也一起盖住了,男孩的声音变得有些闷闷,“别说了!我真快吐了!”
“烂肉?”徐地杰疑惑道,“是什么样的?”
于是,寇栾的表情,再度变得微妙起来:“……不太好描述,建议自己爬上去看看。”
很快,胆子比较大的几个人,就直接上墙看了。
下来的时候,徐地杰的脸色不大好,但他已经理解寇栾的为难了。
那的确是一滩烂肉,却和菜市场那种剁碎的肉末不同。
那一滩烂肉,完全失去了内里骨架的支撑,也没有任何人体血液的痕迹,只有腥黄和烂肉交杂,似乎还能隐约看见隆起的肿包,在肉团上缓缓地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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