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到站
听到狡黎的问题,寇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从屏息的状态中恢复。
“很干净。”
下一秒,他坦诚地说出了自己心中最直接的感受。
“嗯。”
狡黎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们正面对面地坐在最后一节车厢,纯公开那一侧的其中一组座椅上,简单的交谈过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再次陷入了沉默。
周景然和Ashy依旧待在他们之前的位置。
周景然背靠在车厢的铁皮上,微微侧过了头,神情淡然,似乎在观赏窗外的景色,又似乎没有。
银白色的光芒,反射在他透明的镜片里,将他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调皮地作弄成了刺目的外观。
虽然眼镜的主人,看起来毫无所感,但隔着两片白白的镜片,Ashy却有点难以看清周景然的神色。
它突然想起,之前无法移动的时候,阮妄那番得意洋洋的发言。
那个讨厌的女人的话语,几乎颠覆了它对这一局游戏的认知。
它懊恼地发现,原来它在这一局游戏里,做出的所有努力,都像是一个笨蛋,在拼了命地兜圈子。
彼时,周景然就是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这里,神色同样不太清晰,但他的周身,却没有散发出任何懊悔的情绪。
自己的主人,会不会和那个神秘的狡姓SSR一样,早就知道了更为简单的通关方法?
Ashy不算大的脑子里,突兀地浮现出了一个念头。
下一秒,它又迅速地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会的。
哪怕自己的主人再聪明,这也是主人第一次进入游戏,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摸清了“引”的套路。
一定是因为不能动的关系,让周景然无法做出太过强烈的反应,再加上主人天生就情绪波动不大,才会表现得如此古井无波。
Ashy迅速地找补了一堆理由。
于是,它愈发肯定起了自己的判断。
没事还是别胡思乱想了,省得吓破了狗胆,还不如继续欣赏欣赏风景。
Ashy愉快地做出了决定。
在这节车厢的稍远处,站着同样神色淡定的涂掠和阮妄。
涂掠早就从虚弱的状态中,完全恢复了过来,广播声结束之后,他仅仅扫了一眼窗外,就百无聊赖地收回了目光,继续盯着车厢内的一个点发呆。
阮妄倒是兴致不小。
身为一个SSR,她之前从未见过类似的场景,因此,她的心中写满了惊奇。
然而,在注意到涂掠的反应之后,她顿时失去了所有的情绪。
“真没劲。”她瘪了瘪嘴巴,“赶紧结束吧,还是打架有意思。”
当然,要是她殴打的对象,是某位“活阎王”,那就更有意思了。
阮妄在心底充满恶趣味地补充道。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一直在发呆的涂掠,忽然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
“干……干嘛?”
阮妄悚然一惊,差点维持不住冷酷的外表。
“到了。”
涂掠迅速地收回了目光,锋利的唇线轻摆,缓慢却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啊?”
闻言,阮妄呆呆地看向窗外,才发现列车确实停止了行驶。
“终于结束了。”
她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局游戏的诡异之处,简直数不胜数,她巴不得赶紧收工,早点进入下一局游戏。
很快,其余的玩家,也纷纷发现了列车已经停靠。
“到了?”
曾芸静喃喃地问道。
终于可以彻底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她还是按捺不止激动的情绪。
这趟危险之旅临近终了,她却反倒变得畏首畏尾,不可置信了起来。
“到了!”池晟一把握住女友的手,即使手上的伤口,在瞬间传来了刺痛,他也显得毫不在乎,“小静,我们一起熬过来了!”
“嗯!”
所有的不安,在感受到男友手心的温度之后,被尽数清除,曾芸静含着热泪,郑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大约一分钟后,所有玩家集合到了这节车厢的门口。
“门已经开了。”曾芸静愈发兴奋了起来,“直接下去就行吗?”
“应该吧。”回答她的人是寇栾。
“池晟的伤……”
提到这一点,曾芸静的情绪,瞬间低落了下来,眼中溢上了黯然。
“放心。”寇栾立马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一旦回到迷雾里,不论是多重的伤势,都能在瞬间复原。”
“那就好,那就好!”
曾芸静顿时定住了心神。
虽然在正式进入游戏之前,寇栾就已经和他们科普过了这些信息,但近乡难免情怯,再加上对男友太过担心,她还是想要再次听到关于这件事的确切说法。
“他说的没错。”
或许是临近结束,阮妄的心情不错,听见他们的对话之后,阮妄也懒懒地开了口,给予了这个说法的双重肯定。
“嗯嗯!”曾芸静立即感激地看了一眼阮妄,“谢谢你!”
见状,阮妄有些不自然地偏过脸,言辞却充满不屑:“别多心,我只是嫌你一直堵在门口,拦住了我们下车的路。”
“啊——不好意思!我这就下车!”
说着,离车门最近的曾芸静,扶住脚步尚有些虚浮的男友,缓缓地向车下走去。
“你们看!”还没彻底走下列车,曾芸静忽然伸出了那只空闲的手,惊喜地指了指车外,“在下雪!”
众人定睛一瞧,果然看见了那些漫天飘散着的、脆弱而细小的六棱雪花。
还在车内的时候,由于有窗户阻隔,他们没能注意到这些雪花。
如今,车门已经大敞,再加上曾芸静的提醒,才让他们终于发现了这场低调而隐蔽的小雪。
饶是一直绷着脸的阮妄,此刻都忍不住浮现出了一点儿喜色。
瑞雪兆丰年。
谁能不喜欢下雪呢?
尤其是在即将脱离一切危险的时刻。
曾芸静小心翼翼地扶着池晟,继续向下走去。
她没由来地想起了章大爷和张大妈——
那时,张大妈似乎就是这样扶着章大爷的。
即使他们在人生的结局,因为被卷入了《不安引》,不能算是美满,至少,他们的爱情旅程,得以携手终结。
假如,她和池晟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大概就会像他们一样吧。
想到此处,曾芸静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此时,她的一只脚,已经落在了地面上,厚厚的雪层,像是柔软的棉花,垫在她的脚下,松散却不寒凉。
从未有过类似体验的曾芸静,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脚,打算彻底站在由这层白雪铺成的绒毯上。
“别去!”
一道堪称撕心裂肺的喊叫,却骤然在她的身后炸响。
出声的人是寇栾。
事实上,从列车停下的那一刻起,他就隐隐地觉得不太对劲。
不同于之前那种负面的直觉,寇栾如今的感受,更像是遗漏了某些关键信息的紧迫。
即使是在回答曾芸静问题的时候,他都有点儿心不在焉。
他分神地想着,自己究竟遗漏了什么信息,以至于忽略了眼前的情况。
抬眼的瞬间,他就惊愕地发现,曾芸静已经探出了半个身子。
几乎在同一时刻,被他遗漏的关键信息,也终于浮现出了水面——
消失的广播声。
这一次,列车在停止行驶之后,并没有出现到站的广播声。
而前三站,关于每一站的播报,都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正式到站之前,广播会给予本站的相关信息,其中就包含了站名这个重要的因素,而在这则广播结束之后,列车窗外的景象,将会对应着本站的站名,发生剧烈的改变。
第二次是在列车停下之后,广播会给予乘客提醒,“贴心”地告知乘客,相应的站点,已经到达。
然而,关于“冬至”站的播报,却只有第一则,缺少了第二则,关于到站提醒的播报。
当然,这有可能是因为玩家,已经毋需在第四站做出任何选择,因此,广播没有再另行提醒。
但寇栾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诡谲感。
无论如何,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冒险的人都不应该是毫无还击之力的曾芸静。
事实上,在他脱口而出那声喊叫的时候,他甚至不确定,下车究竟会产生什么后果。
也许,曾芸静会安然无恙地一路走进迷雾里。
寇栾仅仅是听从了本能,下意识地制止了对方下车的举动。
只可惜,他还是开口开得太晚了。
人的动作虽然会受到意识的支配,但“下楼梯”这种再日常不过的举动,显然不在意识的控制范围之内。
即使耳中回荡着寇栾的话语,曾芸静的另一只脚,还是缓慢却坚定地落在了地面上。
因为男友受伤较多,曾芸静搀扶着池晟,罕见地走在了他的前面。
伴随着“别去”那声喊叫的结束,曾芸静只来得及松开了紧紧环握住男友的那只手。
她轻轻地转过头,脸上还依稀荡漾着之前那抹羞涩的笑容,好似她在那些影视剧里,演过无数次的动人回眸。
下一秒,她整个人就被突兀地封进了一片巨大的六棱雪花里,雪花棱角分明的边缘,像是锋利无匹的刀刃。
众人还没消化完眼前的情景,那片巨大的雪花,就遽然分裂成了无数片,它们化作晶莹剔透的光点,瞬间逸散在了这片茫茫的世界里。
“不!”
池晟发出一声悲彻的痛呼。
他的视野定格在了曾芸静那张恬静的笑颜。
第122章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
“原来,这些小雪花,是这么来的。”
站在后方的周景然,叹息似的低语道。
寇栾完全怔住了。
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这一幕,源自于自己的噩梦。
可偏偏它又这么美,带着梦幻般的破碎感,轻而易举地就将自己的妄想,凿了个对穿。
意识回到大脑的那一刻,寇栾发现自己已经用力地甩开了池晟,到达了门边,甚至大半个身子,都冲出了车外。
即使重新掌握了理智,他也无法拉扯回自己的身体。
换言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跌下列车,进入这片杀人毫无转圜之地的雪色里。
这样也好。
寇栾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任由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拂过他的面颊。
“你找死啊?”
一道底气十足的女声,倏地响起。
寇栾忽然感到腰部传来了强烈的束缚感。
他立即睁开眼睛,低头一瞧,只见一根长长的鞭子,正紧紧地裹在他的腰际。
还没来得及诧异,寇栾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刹那间,他就已经被拉回了温暖的车厢内。
鞭子那熟悉的外观,已经让他想起了它的主人。
站定后,他轻轻一挣,就让鞭子落了地。
“谢谢。”
他顺着鞭子,看向阮妄。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刚刚死掉的那个女人吧。”阮妄右手一甩,凌厉地收回了自己的武器,“她大概不想你死。”
“当然,死的也不会是你。”
阮妄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意味不明地补充道。
闻言,寇栾再次怔住了。
他心虚地看向身旁过分安静的狡黎,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里。
刚刚的寇栾,思绪完全乱成了一团。
一时间,他竟然忘记了,一旦自己遇险,死亡的人并不会是他本身,而是他的SSR。
“抱歉。”
他垂下眉眼,真诚地说道。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良久,久到寇栾以为,狡黎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对方忽然语气如常地回复道——
“没关系。”
寇栾暂时没有勇气和对方对视,因此,他没能看到在狡黎眼中,一闪而过的昏暗。
似乎察觉到不会有人再下车,仅仅停靠了几分钟的列车,缓缓地阖上了车门,继续向着未知的地方驶去。
车辆带来的震动,终于让被寇栾甩在地面的池晟,逐渐恢复了知觉。
“小静……她、她死了?”池晟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后背弓起,嶙峋的肩胛骨,像是要刺破那件薄薄的民国长衫,看起来格外的凄凉,“她就这样死了吗……”
一开始,他的音量还很小,到了后面,却逐渐大了起来。
他不断地吼着同样的一句话,直到喉咙因为过度的充血,变得极度嘶哑。
“别喊了!”阮妄似乎也不太好受,她紧皱着眉头,握住鞭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吵死了!”
经过阮妄这么一喊,池晟好像清醒了一点点,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骨碌从地面上爬起。
“是你!都怪你!”他猛地冲到寇栾的身边,一把拽住了寇栾的衣领,“明明有更简单的通关方法,你却想不出来!现在,就连这种明摆着送死的事儿,你也眼睁睁地看着小静去做,是你害死了她!”
面对池晟肆意发泄的怒火,寇栾张了张嘴巴,却发现自己什么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寇栾的沉默,反而刺激了陷入癫狂的池晟,他高高地扬起拳头,想要挥到寇栾的脸上。
见状,寇栾立即蹙起了眉头。
他可以接受池晟的质问,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白白地挨打。
寇栾看准拳头的势头,打算直接避开,却不想池晟的拳头,还没能成功地挥出去,就被拦截在了起点。
只见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正死死地环握在池晟那只扬起的手臂的腕骨处。
明明是最不好发力的动作,这只手的主人做起来,却格外的游刃有余。
仅仅用了一只手,对方就举重若轻地钳制住了一个盛怒的成年男性,将池晟所有的攻势,都化解在了最开始的地方。
对方的动作看似温柔,实际却蕴含了千钧之力。
而对于横在自己面前的这只手,寇栾简直再熟悉不过。
他轻轻地转动眼眸,望向手的主人——
狡黎。
一如对方那只纹丝不动的手,狡黎的神色,同样看起来十分平静。
与之相反,池晟的额头,却渗出了一滴又一滴的冷汗。
一开始,他想要突破这只手设下的防线,继续向寇栾的脸部攻去;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却发现自己竟然连短短一毫米的距离,都挪动不了。
恐惧让池晟的脑子,迅速地冷却了下来,他不再尝试着挣脱这只手的桎梏。
然而,这只手却不肯轻易地放过他。
池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手的主人正在逐渐收紧对他腕骨的束缚。
同时,就像是知晓他的伤口位置似的,这只手的指腹,正不偏不倚地按压在他的几处创面上。
即使未将指甲深陷进去,这股堪称非人的力道,还是让他痛得神色扭曲。
恍惚间,他似乎听见了自己腕骨碎裂的声音,巨大的声响,几乎震得他耳鸣起来。
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不可能洪亮到这种程度。
让他感到耳鸣的声响,源于自己嘶哑扭曲的嚎叫。
他想,他已经知晓这只手的主人了。
池晟控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
事实上,他之所以会受了一身的伤,完全是拜这只手的主人所赐。
在部分旅客的夹击之下,他虽然做不到安然无恙,却不至于被伤成这副样子。
如果不是狡黎的刻意引导,他又怎么会承受了所有的攻击,而狡黎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甚至无聊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他拼了命地抵抗,才避免了命丧黄泉的结局。
偏偏他还生不出任何恨意,实力太过悬殊的关系,让他只想赶紧逃离这个让自己本能恐惧的人,而不是事后进行报复。
池晟承认,他怂了,但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放开他吧。”
正当他以为,自己即将失去这只手腕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寇栾,忽然轻轻地开了口。
瞬间,已经痛到麻痹的池晟,重新获得了自由。
解除了加诸他身上的枷锁之后,狡黎甚至“友好”地对他笑了笑:“火气太大的话,可以适当降降火。”
面对狡黎这句明劝暗讽的话语,池晟只能憋屈地沉默着。
此时,站在狡黎身边的寇栾,选择向前一步,主动拉近了自己和池晟之间的距离。
直视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既然你质问了我,那我也想问问你,作为曾芸静的男友,你又做到了什么?大概……还没有狡黎多吧?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虽然还没从曾芸静死亡的冲击中恢复,但寇栾明白,他不该事事都躲在狡黎的身后,尤其是面对眼下这种堪称荒诞的情况。
即便他要对曾芸静的死亡负责,池晟也是最没有立场,开口谴责他的人。
“我……”
池晟的目光闪烁,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借口。
他的确什么都没付出。
即使忽略掉寇栾全程的付出,狡黎作为一个局外人,都在最开始的时候,背着曾芸静,跑了很远的距离。
假如换成他,两个人很可能早已成为了蝗虫或是旅客的盘中餐,根本坚持不到最后。
“我……我是新人,没有经验!”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池晟梗着脖子嚷嚷道,“你忘记你在游戏开始前,承诺了小静什么吗?你明明答应过她,你会安全地带她出去!现在,请问你做到了吗?”
“我没做到。”寇栾目光坦然地望向池晟那双心虚的眼睛,“但我是新人的时候,至少不会将‘没有经验’四个字,作为自己无能的借口。”
“哈哈——”池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自夸的话谁不会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有些人,还真是恬不知耻。”阮妄忽然插了进来,她的目光在俩人之间,飞速地流转而过,语气懒洋洋的,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既然你们的视力,都比不上我,那我就大发善心,为你们提供一则补充信息——”
“刚刚那个女人,选择主动松开了某人的手不假,但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某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甩开了她的手。”
闻言,池晟“唰”地白了脸色,整个人像是被惊雷劈中一般,身体瞬间摇摇欲坠了起来。
“佯装的深情,竟然也能感动自己。”
阮妄摇着头感慨道,作为对她的这番话的总结。
毫无疑问,这句总结对于池晟来说,相当于正中红心的一击。
他再也无话可说。
池晟呆呆地立在原地,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只是安静了很多。
“让开。”
寇栾面无表情地扫了对方一眼。
闻言,池晟慢慢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空洞,眼中失去了焦距,好像在看身前的人,又好像在看向某个虚幻的点。
见对方没有让路的意思,寇栾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大步流星地向前方走去。
刹那间,作为一个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池晟竟然像一片纸板似的,被寇栾直接一胳膊挥到了地面上。
肉身拍击铁皮,立即发出了响亮的撞击声,但池晟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整个人都陷在失神的状态里,无法自拔。
然而,此时已经无人会在意,他究竟是伪装的,还是真的丧失了理智。
唯一会在乎他的人,已经在几分钟前,失去了性命。
“你要去哪儿?”
面对寇栾突然的离去,阮妄显得有些好奇。
“驾驶室。”
寇栾头也不回地做出了回答。
第123章 缺席的直觉
“……驾驶室?”阮妄目露不解地望向了涂掠,“他要去‘员工专用’的那节车厢?”
“嗯。”
涂掠点了点头。
望着寇栾的背影,涂掠向来漫不经心的目光中,也漫上了少许的疑惑。
“跟上去。”
他迅速地做了决定。
“好。”
这个决定也正合阮妄的心意。
但她连着迈了好几步,却发现身后,并没有传来任何脚步声。
她狐疑地停在原地,回头一看,恰好对上了涂掠意味深长的视线。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挑眉,被涂掠盯得有点发毛,“不是你说的‘跟上’吗?”
“你刚刚——”沉默了片刻,涂掠似笑非笑地问道,“是不是想救那个女人?”
他……他竟然笑了?
事实上,阮妄从未见过涂掠,主动向她展露过笑容。
顷刻间,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急速地窜遍了她的全身。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只姿态倨傲的猎豹,优雅地在自己的领地巡视,寻找着她的猎物。
然而,不远处的丛林里,正潜伏着一只百兽之王,冰冷地凝视着她,早已将她看做了猎物。
可怕!
这是她的第一念头。
快逃!
这是她的第二念头。
只可惜,恐惧攫住了她的双脚,让她只能维持着一个僵硬的站姿,立在原地。
她承认,刚刚的自己,在看见曾芸静遇险之后,下意识地将身体前倾了少许,但那只是她的本能动作,她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迅速地撤了回来。
就连拯救寇栾的举动,都是在得到涂掠的授意之后,她才看似果断地动了手。
她本以为,涂掠一直盯着车门处的动静,没能留意到自己这里一抹小小的异常。
事实证明,她不应该抱持着侥幸心理。
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涂掠的法眼。
……真是个“活阎王”。
阮妄不无崩溃地想道。
她自认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一位“王”,将自己驯得服服帖帖。
就连哪怕一丁点的反抗心思,她都不敢有。
毕竟,她深知涂掠的个性,假如她胆敢违抗了涂掠的指令,哪怕只是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情,这个表里如一的疯子,都敢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
涂掠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郑重地警告过她,她的生命,只能由他来掌控。
因此,任何为了他人,付出自己的举动,都必须在事先,经过涂掠的同意。
当然,涂掠是不可能同意的。
她也基本不会有为了他人奉献自己的愚蠢心思。
曾芸静的事,只能算是个意外。
毕竟,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这么笨的女人了。
笨到即便是她,都忍不住生出了些许的怜悯之心。
“以后,不要再做无谓的举动。”
似乎对阮妄的反应,还算满意,刻意停顿了片刻,涂掠终于收敛了笑意,语气平淡地说道。
“好。”
阮妄轻轻地点了点头。
……
成功地打开了两节车厢中间的过渡门,寇栾并没有多么惊讶。
果然,上一站的上锁,是因为玩家已经做出了“原地不动”的选择。
寇栾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继续向目的地走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员工专用”那节车厢和第二节车厢的交界处。
他没有选择立即尝试开门,而是先看了看右手处的腕表。
表盘中央那个被他鉴定为“俄罗斯方块”的小游戏,已经被彻底补齐,变成了一个完整的矩形。
这大概意味着本局游戏已经“圆满”结束。
至于腕表最下方的倒计时,如今只剩下了三分多钟。
事实上,在刚刚停靠的时候,寇栾就已经观察过一次腕表。
那一次,倒计时大概还剩下十分多钟。
即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起疑。
虽然寇栾经历的前两局游戏,都将时间拖到了最后,才堪堪通关,但这并不代表,玩家一定要耗尽所有时间,才能终结游戏。
只要他们的游戏进度足够快,完全可以提前结束这一切。
也就是说,玩家只是不能超时,而“提前交卷”这个操作,甚至是被鼓励的。
因此,寇栾并不觉得,倒计时剩余十多分钟,存在任何问题。
他猜测,从走下列车到走进迷雾,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十多分钟应该就是为玩家留出的余裕。
现在看来,他还是太过天真,假如他能在看到腕表的那一刻,多一丝警惕,或许,曾芸静就不会是这个结局。
进入游戏以来,寇栾在破解谜团和保全自身的方向上,一直顺风顺水,这极大地膨胀了他的自信,让他过于笃定自己的判断,从而放弃了深入的思考。
刚刚,他虽然有理有据地反驳了池晟,但他很清楚,对于曾芸静的死,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理应为自己的疏忽赎罪。
他之所以会选择前往“员工专用”的这节车厢,一是他认为,既然本局游戏的危机,已经全部渡过,本局游戏的任务,也已经全部终结。
那么,之前这扇因为他们错失了唯一的一次机会,就再也打不开的门,此刻应该已经没必要再对他们上锁。
也就是说,他现在前来,有极大的把握,可以打开这扇门。
当然,即使他现在能够打开这扇门,对于幸存的玩家和死去的玩家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寇栾来到这里,主要还是因为第二个原因——
他必须印证一个不断在他心中盘桓的想法。
自己的直觉,在刚刚那场短暂的停靠之中,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尽管他在事前,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和谐感,但对比曾芸静的悲惨下场,这种模糊的感受,压根儿就不值一提。
他本应该接收到更为直接、更为明确并且更为清晰的预警,而不是这种隐晦的暗示。
寇栾的直觉,之所以会短暂地失去效用,唯有一种解释——
他遗漏了某个或某些关键性的线索。
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他并没有过分依赖自己的直觉。
事实上,寇栾很清楚,直觉并不是一个纯玄学性的特质,人的大脑,远比想象中来得强悍。
人类之所以会产生某种直觉,是因为在日常的生活中,堆积了足够多的线索。
虽然人类的记忆力和分析力有限,但这些线索,还是被动地储存进了大脑的某个角落。
即便在当下,他们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但这些潜藏的线索,却能转变成直觉,驱使人类避开某些致命的危险。
因此,寇栾认为他一定漏掉了一些必要的信息,从而直接影响了直觉的形成。
然而,他仔细思索了半晌,他几乎已经涉足了这辆列车中的所有地方,除了玩家禁入、员工专用的那一节车厢。
他本以为,所谓的唯一一次机会,只会影响那场任务的结果。
所以,尽管他们没有把握住机会,趁机进入那节车厢,完成人数的“凑奇”,寇栾也没生出多少遗憾。
毕竟,他们已经在事后,受到了任务失败的惩罚,这个小插曲,本应该到此为止。
只可惜,他性格里的自负,再一次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既然这一节车厢,是目前唯一的变数,那他必须要进去看看。
倘若里面没有额外的线索,那至少能够说明,曾芸静的死亡,完全来源于“引”的恶意,玩家根本无法提前做出任何防备。
如果是这样,他也能够勉强得到一丝心理安慰。
想起曾芸静死亡前的那抹笑容,寇栾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视野瞬间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然坚定了很多。
寇栾伸出手,握住眼前的最后一个门把,轻轻一转——
只听“嘎啦”一声,门被顺利地打开了。
寇栾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这节车厢的长度,比起乘客落座的那几节,明显短了不少。
甫一踏进这节车厢,寇栾就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不是因为他立即发现了什么线索,而是这节车厢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和腐臭味。
即使曹贵就在他的身边被分食,他还被迫一动不动地感受完了全程,都比不上此刻窜进鼻腔里的气味浓度。
寇栾就像是在炎炎夏日里,踏进了一个屠宰场,还是使用腐败肉源的那种黑心作坊。
适应了一会儿,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寇栾继续向内走去。
车厢的空间不大,因此,仅仅迈了几步,他就到达了后半段。
他先是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乘务员。
对方一如记忆中的肥胖模样,呆呆地立在车厢侧边稍远处的位置上,正脸恰好朝向寇栾。
从对方站的角度和距离来分析,他一定早已将寇栾收入了眼中。
然而,乘务员却毫无反应,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住了一般,就连标志性的粗重喘息声,都不曾响起。
大概是因为,本局游戏已经推进到了末尾,类似乘务员这样的NPC,也已经履行完了自己所有的职责。
所以,游戏让他进入了待机状态。
尽管如此,寇栾还是谨慎地停住了脚步。
他观察了片刻,确认眼前的乘务员,连眼睛都没眨过之后,才继续放心地向前走去。
寇栾的正前方,有一把硕大的椅子。
自打他进入了这节车厢,他的视线就一直被这把巨型的椅子,牢牢地占据着。
从纯黑的皮质外观来看,寇栾猜测那应该就是列车的驾驶座。
一直存在于他们想象之中的司机,很可能就坐在那里。
然而,寇栾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座椅。
别说是和现实世界中,那些常见的驾驶座相比,眼前这个“驾驶座”的大小,甚至有西方中世纪背景中,那些专属于国王的浮夸宝座的两三倍大。
与其说是列车的驾驶座,更像是卡车的拖箱。
因为它位于这节车厢的最前方,再加上椅背朝后,因此,寇栾一直无法看清,座椅内部的容纳物——
直到他一路走到了这辆列车的尽头。
第124章 下车吧
眼前的画面,让寇栾整个人,倏地怔在了原地,几乎失去了呼吸的本能。
他眼前的这滩“东西”,几乎无法用任何言语来描述。
如果说,体型异于常人的乘务员,还可以勉强用“肥胖”来形容,座椅中的“东西”,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任何可以被人类用来定义的词汇的边界。
臃肿……
对,或许可以用臃肿……
寇栾不确定地想道。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语言的贫乏。
眼前这团臃肿的“东西”,每一寸都遍布着溢出的油脂。
它们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像是无数的瘤块,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能爆发出粘稠的黄稠液体。
过量的脂肪,本应该造就了拥挤皱褶的**,但“它”的皮肤,却是格外的光滑,光滑到几乎泛起了诡异的油光,连一丝折叠的缝隙,都不曾浮起。
在微弱的光照下,如同被开水汆烫过的猪皮。
即使隔开了一段距离,寇栾依然能够闻到,“它”身上持续散发的腥腻味。
忍受得住浓重血腥味和腐臭味的寇栾,此刻却情不自禁地将食指的指节,放在了鼻翼下方,只为了减少这股气味带来的冲击。
如果仅止于此,寇栾不至于在看到“它”的一刹那,就呈现出如此反常的状态。
“它”已经明显不能算是人类,但“它”却偏偏保留了部分的人类特征。
如果是单纯的怪物,就像他们在车下遇见的那些蝗虫,抑或是那些吃人的旅客,行径像是怪物,外表则完全是人类,都会比眼前的情景,让人容易接受不少。
原谅他,但他实在是无法容忍,外观如此扭曲的东西,竟然还能依稀看出人类的轮廓。
“它”身体的最上方,甚至有一块椭圆形的拖拽物,似乎是“它”的脸孔。
而在这张脸孔上面,已经无法辨认出清晰的五官,但脸孔的正下方,却横亘着一条长长的线,看起来可以随主人的心意,自由地进行张合。
应该是“它”的嘴巴。
寇栾没那么确定地想道。
他之所以没有将这道线,看成眼睛或是其他的部位,除了位置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源于这道线四周的东西——
无数的碎肉和血块,以这道线为中心,密集地分布在周围,像是蛋糕上点缀的暗红色糖粉。
光是这么一扫,寇栾都能想象得到,“它”在进食的时候,是如何的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真是让人作呕的画面啊。
丰富的想象力,让寇栾的胃部,也渐渐开始感到不适。
如此一比较的话,站在“它”身旁的乘务员,简直娇小瘦弱得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孩童。
看来,乘务员的每一次狩猎,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这辆列车的“司机”——
寇栾决定暂且将“它”称呼为司机。
毕竟,他已经逛遍了整节车厢,除了眼前这个巨型座椅里的东西,他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司机候选人。
怪不得,每次乘务员都会将自己的食物带回,比起注重用餐的礼仪,他应该是为了更方便地服务这位因为体积过大,无法轻易移动的司机。
假如,进行狩猎的是这位司机,他相信玩家们的反应,一定会比看见乘务员狩猎时的反应,还要强烈得多。
曾芸静的胆子小,在吓哭之前,她很可能会直接晕过去。
寇栾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了曾芸静的反应。
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此刻浮现在他脑海里的这个人,已经永远都回不来了。
寇栾的目光逐渐黯淡了下去。
他静静地站立在原地,如同一个灰色的漩涡。
腕表最下方的倒计时,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转眼间,便来到了一分钟的关口。
幸好,司机和乘务员一样,同样陷入了静止的状态。
否则,面对着这样一位失神的玩家,“它”一定会蠕动着“它”身体上的那些瘤块,放肆地饱餐一顿。
“是时候离开了。”
狡黎的声音,蓦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寇栾这才从茫然的状态中惊醒。
“车已经停下了。”
狡黎又补充了一句。
闻言,寇栾反射性地望向窗外,才发现窗外的景色,已经不知不觉地停止了后撤。
不同于之前的凛冬纯白,此刻窗外的景象,分明就是他们最开始上车的那个站台。
“原来这才是轮回啊……”
寇栾喃喃地说道。
“走吧。”狡黎轻声说道,“还有三十多秒,我们必须下车了。”
听见狡黎的提醒,寇栾下意识地抬起了右手,瞥了一眼腕表上的倒计时,发现确实如狡黎所说,本局游戏的时间,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三十多秒。
确实应该下车了。
可是——
寇栾的目光,显而易见地犹豫了起来,并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中所想,狡黎用自己那一双琉璃般的剔透眼眸,专注地凝望着他,仿佛对周遭那些令人作呕的恶心画面,视若无睹。
对方的瞳孔仅能也只能倒映出寇栾的身影。
“这里没有多余的线索,停止你的自责吧。”
狡黎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好似染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蛊惑。
“……好。”
寇栾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就转过身子,准备跟随狡黎,一起离开这辆列车。
然而,转身之后,他才略显惊讶地发现,除了池晟之外,其余的玩家,竟然也全部来到了这节车厢。
大概是和他抱持了同样的想法吧。
惊讶仅仅持续了刹那,他就想通了其他玩家这么做的动机。
“我们走。”
这一次,寇栾选择主动开口。
“好。”
狡黎弯了弯眉眼,含着笑意应道。
很快,寇栾就和狡黎一起离开了这辆噩梦般的列车。
时间紧迫,再加上寇栾对于这节车厢中的一切,都格外反感,因此他并未察觉,狡黎一直刻意走在他的左侧。
对方高大的身躯,完美地遮挡住了寇栾左侧的视野。
观察到了这个细节的周景然,在他们离开之后,快步来到了这节车厢的最左侧。
“……汪?”
Ashy不解地扬了扬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不急。”周景然沉声道,“我知道时间。”
说着,他就用目光,迅速地描摹过了这一片区域。
很快,周景然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只见最左侧的车厢高处,有一个隐蔽的长方形硬质物体,覆在列车的铁皮之上,外形有点像儿现实世界中,地铁的每一节车厢,都会贴的站牌。
为了看清上面的图案,周景然稍稍走近了两步。
他发现这个长方形的白底物体上,画着一道长长的黑线,每隔一段距离,黑线上就会多出一个圆点。
圆点的上方或下方,似乎还存在着文字的注释。
为了清晰地识别出这些文字,周景然又继续走近了几步。
“冬至,春日,夏眠,秋收,冬至……”
周景然沿着这道线,从左至右地念出了文字的内容。
果然是站牌。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而——
圆点明明一共有六个,却只有五个圆点,拥有与其对应的注释。
在“秋收”站和“冬至”站中间,存在一个面积较小的圆点,上下都是空空如也。
这也是唯一一个特殊的圆点。
还有——
“冬至站为什么出现了两次?并且是在首尾的位置?”
周景然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疑问浮现之后,周景然下意识地望了一眼,窗外那个熟悉的站台,很快就舒展了眉心。
“冬至”之所以会出现在首尾,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玩家,之前那副冰天雪地的场景,并非是真正的“冬至”站。
经过“春夏秋”三站的洗礼,玩家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
站点的样子,一定会和站名对应,前三站也确实符合这个规律。
因此,在听到站前那条关于站名的广播之后,玩家会反射性地将呈现在眼前的那片白雪皑皑之景,当成是“冬至”站本身。
可是,从未有过任何一条规则,限定了“冬至”站一定要与“冬”有关。
哪怕是在现实世界中,很多站名的起立,都是完全随机的。
出现在首尾的冬至站,恰恰说明了列车最开始停靠的那个站台,才是真实的“冬至”站。
所以,玩家需要下车的站点,应该是眼前这个熟悉的站台,而不是他们自以为的那个“冬至”站。
即便想不透这层意思,站牌上还给予了另一个提示——
那个缺少注释的特殊小圆点。
它位于“秋收”站和“冬至”站中间,很可能就代表着之前那次冰雪中的停靠。
至于它为什么面积较小,同时还缺少了注释,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这个小圆点,象征着临时的停靠,它没有对应的站名,更不是正式的站点,因此,在面对这次停靠的时候,玩家无论如何都不应该选择下车。
“原来是这样。”周景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假如之前的我们,能够进入这里,也许可以避免一次死亡。”
“汪?”
Ashy似懂非懂地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走吧。”周景然透过窗户,瞥了一眼已经到达车下的寇栾,眸光微凝,“既然有人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信息,我们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汪!”
这一次,Ashy终于听懂了,它愉快地摇了摇尾巴。
在倒计时还剩下三秒的时候,一人一狗终于离开了这辆列车。
即便如此,他们竟然还不是最后离开的玩家。
第125章 三种小游戏
涂掠和阮妄几乎擦着游戏倒计时的结束,才不慌不忙地来到了站台。
“你也看见了吧?”阮妄意味不明地问道。
“嗯。”涂掠点了点头。
“什么打算?”阮妄继续问道。
“没有打算。”涂掠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知为何,阮妄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不准备把这些信息,嘴贱地透露给寇栾,周景然和Ashy似乎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既然涂掠也不打算说,那就代表着寇栾失去了所有获知这些信息的渠道。
挺好的。
阮妄终于卸下了心底一个小小的包袱。
至此,所有存活下来的玩家,都在倒计时终结之前,回到了初始的站台。
这里的样子,经过了短暂又漫长的十二个小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然而,玩家的数量,却几乎骤降到了一半。
悲伤的气氛,开始在站台上蔓延。
几名玩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目光透露着疲惫。
看见同样来到了站台的池晟,阮妄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这时候就不傻了?真喜欢你倒是陪葬啊!”
“我……”
池晟涨红了脸颊,刚刚张开嘴巴,就猝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再度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游戏正式开始前的那团迷雾之中,而其余的六个玩家,正散落在他的四周。
“伤怎么样了?”
站定之后,寇栾立即看向身边的狡黎。
“好了。”
狡黎笑了笑,微微侧过身体,将自己受伤的那只肩膀,暴露在寇栾的视线之下。
见几秒前还狰狞无比的伤口,果真痊愈如初,寇栾终于放下心来。
他虽然知晓,玩家一旦回到迷雾中,在游戏中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会被抹去,但关于这一点,他仅仅确认过“王”和普通玩家的情况。
毕竟,在他经历过的前两局游戏中,他从未亲眼目睹过,这种奇迹降临在SSR的身上。
再加上狡黎在本局游戏里,对疼痛刻意隐瞒的“前科”,寇栾实在难以认可对方的信誉。
当然,他的担心是一方面,他主要还是想要确保,狡黎的战力不受损。
根据狡黎的描述,对方并不像自己那样,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拥有休整的时间。
作为游戏的SSR,他们离开“王”的时间,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
游戏结束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见到自己的“王”,开启新一轮的游戏。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假使他们的伤口,无法在迷雾中恢复,他们很可能就要带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进入下一场游戏中。
幸好,“引”还算是一视同仁,关于恢复方面的待遇,并没有过多地亏待SSR。
检查完狡黎的状况之后,寇栾转而开始审视起了自身。
果不其然,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早已消失不见,甚至连他那件变成镂空破洞款式的薄线衫,都恢复成了进入游戏之前的样子。
联想到自己每次退出游戏之后,都几乎未曾向后推进的时间,寇栾的心中,逐渐形成了一个猜想。
也许,迷雾的作用,并非是“治愈”,而是“还原”,甚至是“倒流”。
否则,他实在是想不通,“引”何必煞费苦心地帮玩家缝补衣服。
难道是为了帮助在公共环境下,进入游戏的玩家,出了游戏之后,不至于显得太过落魄?
不太靠谱啊。
寇栾笑着摇了摇头。
思索间,一道残影突然闪过了他的身旁,直直地冲进了那条唯一的小径。
寇栾抬眼一看,才发现是池晟。
见状,阮妄不屑地“哼”了一声:“没脸回答我的问题,跑得倒是干脆。”
正式进入游戏之前,寇栾曾经给他和曾芸静,科普过“引”的相关知识,因此,池晟知道正确离开游戏的方法。
“……算了。”寇栾收回视线,语调还算平稳,“他也没什么错。”
“他有没有错,有什么错,干我屁事?”阮妄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反正死的又不是我。”
“走了。”
不等寇栾回答,她又摆了摆手,潇洒地落下了话音。
下一秒,寇栾就无比震惊地发现,阮妄的身影,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眨眼间,对方便彻底消失在了迷雾里。
原来SSR不一定要等“王”离开之后,再被动消失,竟然可以自己选择离开的时间。
又是一个新的知识点。
寇栾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我也走了。”
涂掠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面对阮妄的离去,他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早已习惯了她的这副做派。
寇栾却有些惊讶,对方居然会主动告知自己,他即将离开。
既然如此——
寇栾的胆子,忍不住又大了一点点。
“等一下。”
他喊住已经走上小径的涂掠。
“有事?”
涂掠顿住脚步,不算客气地回复道。
不过,单纯从对方的声音判断,倒是没有几分生气的意思。
为了避免这位“活阎王”,突然失去耐心,寇栾还是决定长话短说。
“三个小游戏,贪吃蛇、连连看和这一局的俄罗斯方块,究竟有什么意义?”
寇栾的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但他相信身为“王”,同时也是老玩家的涂掠,一定知道答案。
根据萝萌萌的说法,《不安引》总共就三种小游戏,而玩过了三局大游戏之后,寇栾恰好将这三种小游戏,都经历了一遍。
也就是说,眼下也应该是他得知真相的时候了。
虽然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一些信息,但寇栾无法确认自己的判断,究竟是否准确。
因此,他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老玩家,给予他明确的引导。
寇栾的话音刚落,涂掠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稍远处的周景然,就忍不住插了进来:“这一局的俄罗斯方块?”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少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重新恢复到了之前那副沉稳的模样。
他推了推根本就没有下滑的眼镜:“你的意思是,小游戏一共有三种,另外两种分别是贪吃蛇和连连看?”
“嗯。”
寇栾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周景然就不说话了,视线却隐隐地瞥向了涂掠。
“三种小游戏,分别对应了三种性质的游戏。”
沉默了片刻,涂掠终于给出了答案。
语罢,不等寇栾再问,他就径直向前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好吧。
寇栾耸了耸肩膀。
至少这位“活阎王”,在临走之前,大发慈悲地向自己提供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三种性质的游戏?
寇栾摸了摸下巴。
将涂掠的话语,结合上他获得的模糊感受,再加上三种小游戏的内容,寇栾迅速地得出了结论——
玩家在《不安引》里,可能参与的游戏,一共有三种类型。
第一种类型,对应着“贪吃蛇”这个小游戏。
“贪吃蛇”本质上是一个由吞噬变强的游戏,直到那条长长的蛇,碰壁失败。
寇栾经历的第一局游戏“山村老师”,就属于这种类型。
如果将小女孩比作“贪吃蛇”,那些迫害她的镇民,就属于她死后怨念成长的养料。
折磨的镇民越多,她的怨念就越强大,直到寇栾等人,找到让她安息的方式,才终于得以终结了那条蛇的存在。
因此,这种类型的游戏,可以简要地归结为“复仇局”。
显然,结束“贪吃蛇”游戏的必要条件,就是让这条蛇,成长到了一定程度,才能方便其“碰壁”。
在小女孩的怨灵安息之前,她的怨念已经足够强大,支撑她进行了痛快的复仇。
假如玩家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找到了让她“安息”的方式,寇栾相信,他们的安息仪式,一定不会进行得非常顺畅。
“复仇局”的关键,在于“复仇”,玩家必须完成了复仇,才能终结那条贪吃的蛇。
第二种类型,对应着“连连看”这个小游戏。
比起“贪吃蛇”,“连连看”的游戏规则,会更为简单。
只要将两个相同的图案,连接起来,就可以将它们顺利地消除。
寇栾经历的第二局游戏“八音盒”,就属于这种类型。
既然“连连看”的关键,在于消除,那么这种类型的游戏,性质就格外明显了——
消除。
寇栾想起八音盒中,穷凶极恶的三姐妹,忍不住又为这个性质,加上了几重定语——
彻底消除所有负面的东西。
不同于小女孩进行的复仇,解决三姐妹的方法,是将音乐盒彻底进行封闭,回到发条被转动前的状态。
而“连连看”的通关条件,恰好就是将所有的图案,完成消除。
因此,玩家必须釜底抽薪,不留后患,从根源上处理掉这些负面的东西。
封闭音乐盒,无疑属于这一种方法。
第三种类型,对应着“俄罗斯方块”这个小游戏。
“俄罗斯方块”的游戏规则,同样非常简单。
只要补全原本存在缺口的图案,通过拼接,让它的边缘,变得平滑完整,就算是完成了游戏。
也就是说,“俄罗斯方块”的游戏关键,在于“补全”。
联想到刚刚经历的那一局游戏中,玩家在列车上扮演的角色,“补全”两个字,其实不难理解。
假如没有他们扮演的乘客,这一局游戏的食物链,就并不完整。
乘务员和司机,作为食物链的顶端,可以狩猎乘客;而乘客和蝗虫,应该位于食物链中的第二位,可以狩猎玩家。
毫无疑问,玩家位于食物链的底层。
即便如此,倘若玩家不存在,这条食物链,将永远无法完整;列车上的“人”,将永远处于饥饿的状态;而那辆老旧的列车,也将永远停在初始的站台内。
只有分食了玩家的旅客,才会在列车再度启动之后,被乘务员狩猎,这恰恰印证了上述的道理。
按照食物链的特性,尽管玩家位于最底层,但他们应该可以对顶层的生物,构成少量的威胁。
显然,玩家对乘务员和司机的“肉”,没有任何兴趣,根据寇栾的猜测,这个威胁大概指的是——
把握机会,闯进对方的领地。
看来,这也是一个隐含的提示。
寇栾想起他们错失的唯一一次机会,不由地感到了一丝遗憾。
幸好,“员工专用”的那节车厢里,没有额外的线索,否则,他不得不怨恨起自己的愚蠢和自大。
至此,属于《不安引》的三种游戏类型,终于完整地在寇栾的脑海里成了型——
复仇、消除和补全。
第126章 你也等一下
这三种游戏类型,确实如萝萌萌和刘郁所说,只有分别经历过,才能清晰地感觉出不同,也确实作用不大。
但至少在以后的游戏里,玩家能够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浅浅地了解到了这一局游戏的套路。
聊胜于无呗。
寇栾有些无奈地想道。
“你明白了?”
通过观察寇栾的脸色,周景然揣摩出了他的心理。
“嗯。”
寇栾并不否认。
“说说看?”
“不好说。”寇栾丢给对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必须靠自己悟。”
“……”
终于轮到他扮演这个欠扁的角色了。
别说,确实还挺爽的。
“真的。”寇栾边说边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就是这么被坑……啊不是,这么被教育过来的。”
“好吧。”周景然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硬生生地显露了几分无语,“我先走了。”
在寇栾和别人科普的时候,周景然也听了个七七八八,因此,他同样知道离开的方式。
“……等一下。”
寇栾却叫住了对方。
“怎么,你也有问题要问我?”
周景然看向寇栾。
“嗯。”
不知为何,寇栾此刻的面色,看起来有些古怪,他似乎正在犹豫,该不该开这个口。
“不想说的话,不必勉强。”周景然转过身,直接迈上了小径,“关于《不安引》,我知道的东西,不可能比你多。”
“不是,你误会了!”见对方急着要走,寇栾赶紧开口解释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在剧烈运动的时候,眼镜还能够纹丝不动?”
他干脆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寇栾清晰地记得,他们在车下,被蝗虫盯上的时候,周景然风一般地掠过了他们。
他同样记得,即使处在如此的高速下,周景然鼻梁上的眼镜,依旧岿然不动。
他不得不承认,他当时就惊叹住了。
然而,那时的情况太过紧急,他也不好开口询问,事后又险象环生,他更是将这一茬,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如今,万事俱定。
寇栾看着迷雾里的周景然,尤其是对方鼻梁上那副四平八稳的眼镜,心中又忍不住浮现出了同样的疑问。
因为演员的工作性质,尽管寇栾本人并不近视,但他经常需要出演一些戴眼镜的角色。
即使事前已经尽量贴合自己的五官,定制了价格昂贵的镜框,日常的片段,倒也还能应付,一旦角色需要进行一些幅度较大的活动时,他经常会因为眼镜不够听话而NG。
演技没问题,道具却总是出岔子,这让他颇为苦恼。
因此,哪怕眼下的场景,没有那么合适,他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问,一五一十地问了出来。
“?”
听完寇栾的问题,周景然的背影,却倏地僵硬住了。
少顷,他缓慢地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寇栾的眼睛:“你认真的吗?”
周景然一字一顿地问道。
“是、是啊!”
被对方盯得发毛,寇栾原本笃定的眼神,逐渐摇摆了起来。
下一秒,周景然就再次重现了他当时风一般的惊艳速度——
只见他飞快地闪现到了寇栾的身前,全然不顾之前他自己立下的离人一米的规矩。
寇栾:“?”
费了好大的劲儿,他才忍住没有后退。
不仅如此,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周景然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某种兴奋的光芒。
说实话,这件事的惊悚程度,不亚于有人告诉他,涂掠的私下爱好,是收集洋娃娃。
“……你还好吗?”
寇栾不确定地问道。
难道自己提出的问题,莫名其妙地打通了周景然的任督二脉?
被主人落下的Ashy,此时也终于跑到了主人的身边,但在看清周景然脸上的表情之后,它同样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Ashy瞪着它那双蓝幽幽的眼睛,硬生生将自己原本狭长的眼线,撑成了圆溜溜的形状。
本来阿拉斯加的帅气,和哈士奇的那副傻样,就只有一线之隔,现在的Ashy,明显已经趋向于了后者。
“我很好。”周景然矜持地点了点头,“既然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我决定,将我唯一的朋友名额,给予你。”
语罢,他忽然想起,他在现实世界中,好像并不认识寇栾。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仅限在游戏里。”
“……哈?”
寇栾的思绪,顿时凌乱了起来。
他应该说什么?
“大可不必”还是“谢主隆恩”?
算了。
在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游戏里,能够多一个朋友是一个。
更何况,周景然还是一个“王”,身份和自己一样。
但他还是没想明白,自己随口一问的问题,究竟特殊在了哪里?
此时此刻,寇栾发现自己对这件事的好奇程度,已经远远地大过了周景然那副神奇的眼镜。
“既然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现在又是在游戏里,我可以把答案告诉你。”思索间,周景然已经收起了兴奋的神色,重新戴上了那张沉着冷静的面具,但他并没有选择拉开和寇栾之间的距离,“这副眼镜的其他材质都很常见,唯独这对鼻托——”
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梁:“是我特制的。”
“特制?”寇栾好奇地问道,“你是指材料?”
“嗯。”周景然面带欣慰地点了点头,“不愧是我的朋友。”
“……”
大哥,你这画风转变得着实有点太快了。
“一般在市场上流通的鼻托,都是用硅胶或者塑料制成,我一开始也使用的是类似的材质。”周景然一副娓娓道来的样子,“但很快我就发现,这种眼镜的设计,其实并不合理,一旦你需要运动或流汗,眼镜就会不停地下滑,甚至脱离你的脸部。”
听到这里,寇栾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因此,经过多轮的尝试和实践,我最终采用了一种磁性的物质,它们既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又可以在隔着鼻骨的情况下,依然存在巨大的吸引力,而这股吸力足,以支撑住鼻梁上的眼镜,不会产生滑落或偏移。”
周景然终于说到了关键处。
“原来如此。”
寇栾恍然大悟道。
“你确定,你拥有的是历史学博士学位,而不是物理学?”他的目光逐渐变得狐疑。
“只可惜……”周景然直接忽略了他的问题,少见地露出了遗憾之色,“这种材料,稍微有点儿昂贵。”
稍微有点儿昂贵?
寇栾立刻放下心来。
众所周知,演员的酬劳,还算是丰厚,即使他在圈子里,不是大红大紫的那种级别,仅仅是稍微有点儿昂贵的东西,他应该还是负担得了的。
“大概多少钱?”
他随口进行了询问。
“不算损耗和手工费,一千万左右。”
周景然一脸淡定地答复道。 ? ?? ???
寇栾表示大受震撼。
“需要我帮你定制吗?”周景然的目光,显得格外的真诚,“我比较有经验。”
“不……不用了。”寇栾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滴,“既然我们是游戏里限定的朋友,最好还是不要在现实世界中,产生任何纠葛。”
“嗯。”周景然点了点头,“有道理。”
“既然如此,我走了。”
见寇栾陷入了沉默,周景然再次进行了道别。
“……好。”
寇栾目光近乎呆滞地说道。
周景然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慢慢地回过头,冲着寇栾露出了一个不太熟练的笑容——
“再见,我唯一的朋友。”
“我靠!”眼看着周景然即将消失在迷雾里,Ashy连忙抓紧最后的时间,惊讶地感慨道,“主人竟然会笑!”
“是啊……”
寇栾依旧沉浸在“一千万”这个数字当中。
似乎看出了他的恍神,Ashy转了个身,将原本放在周景然身上的目光,投向了寇栾:“我说,在你们那个世界,一千万很多吗?”
“呵呵,怎么会呢?”寇栾机械地笑了笑,眼神闪烁不定,“一千万一点儿都不多,大概只够给你买一袋狗粮。”
“哦哦。”Ashy晃了晃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我猜也是,主人一看就是个节省的人。”
“……”
节省?
你这明摆着是“狗眼看人低”!
寇栾情不自禁地开始在心内痛骂起万恶的资本主义。
他决定将“节省”这个标签的离谱程度,置于同样从对方口中收到的“幽默”前面。
“走了走了。”Ashy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别忘记我们之间的诺言。”
“放心。”
转眼间,迷雾内又只剩下了他和狡黎两个人。
“最近这两局游戏,你好像沉默了不少。”
调整完情绪之后,寇栾转身看向狡黎,开门见山地说道。
面对寇栾的疑问,狡黎的嘴角,依旧维持在了一个固定不变的上扬弧度,简直比周景然的眼镜还要精准。
明明是表达友善的行为,却莫名地缺少了几分人类独有的生气。
对方一边看着寇栾的眼睛,一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第一局游戏是我们熟悉彼此的开始,肯定要表现得积极一点,至于后续嘛,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即使不需要我的引导,你也可以游刃有余地应对各种危机,我才因此选择了退居幕后,把舞台让给真正的主角。”
“你这话——”面对狡黎的长篇大论,寇栾仅仅是不咸不淡地扫了对方一眼,“听着像我的高中教导主任。”
“……”
狡黎属实没料到会是这种展开。
“算了,不逗你了。”
反正你也不说真话,没什么意思。
寇栾暗暗地在心底说道。
“你先走吧。”寇栾的语气略显低沉,“我想再待一会儿。”
阮妄的主动消失,已经让他知晓了SSR可以自行离开。
“还在为曾芸静的事情伤心?”
狡黎没有理会他的提议,转而发问道。
“……嗯。”
几秒后,寇栾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狡黎主动收敛了笑意。
闻言,寇栾幽幽地叹了口气,他虽然没说话,不耐烦的眼神,却明晃晃地写着“有屁快放”这四个字。
“你究竟是在为了她的死亡而伤心,还是在为自己没有意料中那么难过而伤心?”
狡黎的语气,陡然尖锐了起来。
第127章 伤心的理由
听见狡黎的问题,寇栾猛地一个抬眼,视线瞬间化作了利刃,射向对方的眼底。
但这显然无法有效地震慑住他的SSR。
“……你什么意思?”
寇栾怒极反笑道。
“字面上的意思。”狡黎的语气却再度放松了下来,前后的差别之大,让人情不自禁地怀疑,刚才的针锋相对,仅仅是一场幻觉,“我相信你能够理解。”
“那你大概是错看我了。”寇栾依旧紧绷着身体,“不是所有人,都是你口中的‘小人’。”
“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狡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为了世俗的眼光,强迫自己融入某些你本不该拥有的情绪里。”
“什么叫‘本不该拥有的情绪’?”寇栾不可置信地盯着狡黎,像是在盯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我的好朋友死了,我连悼念一下都不可以吗?作为我的SSR,你还真是替我着想啊!”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面对寇栾的阴阳怪气,狡黎却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无谓的情绪,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寇栾似乎放弃了和对方继续纠缠下去,“你有在乎的人吗?哪怕只有一个?”
“你是在明知故问吗?”狡黎笑了笑,“或许,没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
寇栾已经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了。
“别误会。”狡黎加深了眼底的笑意,“当你的生死,被捆绑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时,你一定也会很在乎那个人。”
“哦。”寇栾稍稍松了口气,“当然。”
坦白说,刚刚的自己的确有了那么一丁点误会的意思,大概是冒充“Gay”的后遗症。
“即使曾芸静不再是我的女友,她也依然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会在在乎她的生死,就像你会在乎我是否涉险一样。”
怒火稍褪,寇栾尝试着和狡黎讲道理。
“也许吧。”这一次,狡黎竟然没有彻底地否定他,“但你没有那么在乎,曾芸静的死和张大妈的死,在你的眼里,其实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是吗?”
不是。
寇栾很想这么回答,但他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巴。
于是,他呆呆地立在了那里,眼神中混杂着惊愕、不解以及难以置信。
“想一想吧。”狡黎主动放轻了声音,“我先走了。”
语罢,不等寇栾做出回应,狡黎的身影,就开始逐渐变得透明。
在确认狡黎已经离开之后,寇栾脸上的茫然,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眼前那条延伸的小径,好似这个方向,并不是回家的道路,而是一条直通地狱的捷径。
要做情绪的主人。
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次这句话。
他一直将这句话谨记于心,慎而又慎地做着自己情绪的主人。
因此,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情绪本身。
他知道,狡黎其实说得没错,比起为曾芸静的死而伤心,他如今的失落,更像是为了自己没有达到预期的伤心而自责。
他本应该悲痛欲绝,而不是因为一副无关紧要的眼镜,就能没心没肺地和周景然开起了玩笑。
他怎么会如此的无动于衷?
寇栾的自我,仿佛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部分正在冷静地审视着自身的情绪;另一部分则是痛心疾首地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淡漠。
大概这才是他的天性吧。
寇栾恍惚地想道。
他回忆起王玉璇在临死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如今,他好像又有了新的理解。
伪装是一件极度耗费心力的事情,但假如你能从心底说服自己,你并不是在伪装,而是你天性如此,伪装就能变得轻而易举。
他并非不伤心。
只是比起应该达到的程度,他现在的伤心,简直不值一提。
就像狡黎说的那样,张大妈的死,在他的心底,和曾芸静的死,本质上不存在任何区别。
他很清楚这并不正常,但多年来对于情绪的掌控,让他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他还能算是一个好人吗?
对于问题的答案,寇栾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进入游戏以来,他的所作所为,似乎都在证明,他是一个好人。
所以,他大概能够算是一个好人吧。
情绪无法勉强,但至少,他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
寇栾的眼神,再度坚定了起来。
事实上,他也不确定,在游戏里做一个好人,会不会得到好的结局。
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他绝不能做一个坏人。
直觉,对,还是直觉——
他想起刚刚离开的那辆列车,第一节“员工专用”的车厢内,左侧高处的铁皮上,那张完整的线路图。
就像他之前分析过的那样,尽管人类的记忆力有限,但他们的视线,掠过的所有画面,都被自动储存进了大脑的某个角落。
这些潜藏的线索,最终会转变成某种所谓的“直觉”,驱使着人类避开致命的危险。
下车那段路上,由于狡黎的故意遮挡,他的确无法看到那张线路图。
但在他主动走过去的过程中,他的大脑早就将这个画面,精准地储存进了他记忆的角落。
事实上,寇栾在发现狡黎刻意动作的当下,就已经从记忆的海洋里,捞出了那张清晰的线路图。
只用了短短的几秒,他就完全消化了这张线路图的作用。
然而,他近乎惊恐地发现,比起因为线路图的存在而滋生的愧疚感,他心中更多的是因为直觉并未失效而产生的安心感。
他在狡黎和所有人的面前,扮演了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完美角色,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不知情带来的轻松。
既然狡黎和其他玩家如此识趣,他又何必浪费别人的一番苦心?
他的心里豢养着一只怪物,而“引”就是这只怪物的最佳养料。
口袋处传来了轻微的异物感,寇栾忽然想起,还在列车上的时候,他似乎被赠予了某种东西。
于是,寇栾掏出了口袋里的东西——
香梨。
经过几个小时的挤压和捂闷,香梨的外层,已经有些软烂了。
他轻轻地咬了一口。
刹那间,香甜的汁水,迸发在了他的口腔里。
寇栾迅速地解决掉了这个香梨。
确实如张大妈所说,梨子的品质很好,令人回味无穷。
寇栾垂下头,静默了片刻,再度抬眼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恢复如常。
他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角,径直迈上了那条回家的小径。
几乎在寇栾消失的瞬间,一只被睫羽覆盖的狭长双眼,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了迷雾的边缘。
它似乎刚刚出现,又似乎已经潜伏了许久。
眼眶中的眼珠,轻轻地转动着,像是琉璃的切面,剔透又冷漠。
……
这一次,回到现实世界的寇栾,休息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
期间,他浏览到了关于“知名女星在家中滑倒后身亡”的消息。
看到这条新闻的刹那,他的心中泛起了微小的波澜。
但也仅限于此了。
很快,伴随着他的一声叹息,寇栾轻轻地划过了这条内容翔实的报道。
早在曾芸静死亡的那一刻,他就预料到了这些后续。
至少,她的死亡方式还算体面,不至于引起大众太过热烈的讨论,曾芸静向来喜欢安静,死后大概也是一样。
不过,说到底,她都已经死了,即使她在乎,她也无法顾及到她身后的这些琐事了。
寇栾忽然感觉有些荒诞。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声音却略显苍凉。
在浏览到曾芸静的死讯之后,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他接到了一通陌生号码的来电。
寇栾一般不会选择接听这种电话,毕竟,他的职业是演员,必须规避掉任何骚扰的可能。
然而,他却鬼使神差地接听了那一通。
“喂?”
“……”
对面只有沉重的喘气声。
寇栾皱起眉头,刚刚准备挂断,就听见对面,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我是池晟。”
“有事?”
寇栾挑了挑眉毛,语气镇定地问道。
“现实世界里,知道小静死亡真相的人,我只认识你,因此,我打听到了你的手机号,给你打了这通电话。”
池晟缓缓地吐露了自己的意图。
对方的措辞很谨慎。
看来,他也已经体验过了“有口难言”之苦。
“所以?”寇栾依旧态度冷漠,“既然芸静已经离去,我和你之间,应该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这点我承认。”池晟苦笑一声,“我知道,你厌恶我算计你,要不是因为小静,你早就揭发我了,我也知道,在车上的时候,我把小静的死,全部归咎在你的头上,是我脑子不清醒,是我混蛋!”
“你知道就好。”寇栾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但你不需要和我道歉。”
因为你最该道歉的人,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我打这通电话,不仅仅是为了向你道歉,更是为了解释清楚一件事。”池晟的声音,渐渐变得痛苦,“那时候的我,或许真的主动甩开了小静的手,但请你相信我,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条件反射,并不是在贪生怕死。”
“……”
寇栾沉默地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我这个人,神经比较粗,小静经常说我,做事不经大脑,但她在骂完我之后,又总是会主动帮我善后。”池晟似乎回忆起了一些快乐的画面,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承认,这是一个缺陷,但它并不致命,所以我一直没有改正。”
“……”
“那时,我和小静真的以为到达了终点站,心里都很开心,准备一起下车离开,我因为受伤严重,被她不由分说地搀扶在了身后。”池晟继续说道,“当时,我的状态已经是强弩之末,关于这一点,我相信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一位,一定非常清楚。”
说到最后几个字,对方已经忍不住开始咬牙切齿。
感受到池晟对狡黎的敌意,寇栾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第128章 天生冤家
由于寇栾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沉默了片刻,池晟又开始了自己的述说。
“一听到你的警告,我就下意识地撒开了手,只是为了不再遭受到额外的伤害。”池晟终于说到了关键,“我实在是痛怕了,假如知道松手之后,小静会是这个结局,我就是死,也不会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即使救不了她,至少我们能死在一起。”
“你没必要为此自责。”真情还是假意,寇栾早已听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不再保持沉默,而是将原本冷硬的语调,主动地软化了些许,“毕竟,芸静同样选择放开了你的手,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是、是吗……”
池晟喃喃着说道。
他万万没想到,寇栾会是这样的态度。
预料中的痛骂和讥讽,都没有到来,寇栾竟然宽慰起了自己。
对方的心胸,的确比他宽广了无数倍。
“你知道吗?在你解释完你和小静之间的关系之后,我去找她和好,那时的我们,就默契地达成了一个约定。”池晟抑制不住地涌现出了哭腔,“我们都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也没有信心能够次次存活。”
“因此,我们打算等出了眼下的这一局游戏,就抛下所有的工作和压力,去痛快地吃喝玩乐。”
“等到下一次的召唤到来,我们就一起赴死,就像梁山伯和祝英台那样,多么浪漫的结局啊!”
说到了结尾处,他早已泣不成声。
闻言,寇栾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再次沉默了下来。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回来了。”停顿了片刻,池晟重新整理好了情绪,“我本该践行当初立下的诺言,但我突然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我不怕死,更不怕和小静一起死,但我唯独恐惧她误解我。”
“我无数次地梦见自己走在奈河桥上,小静背对我站在桥头,我欣喜地走过去,想要和她团聚,却看见她猛地扭过头,双目流出血泪。”
“她大声地质问我,为什么要甩开她的手,为什么要做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
“每每这时,我就会从梦中惊醒,不敢再去想赴死的事情。”
“芸静的本性如何,身为男友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寇栾缓缓地说道,“假如她真的是你梦里的样子,你根本就不会爱上她,不是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下来。
良久,池晟才用颤抖的声音,艰难地回了一个“是”。
他之所以会恐惧,完全源于他对自身主动放手这个行为的歉疚,和他深爱的那个人,毫无关系。
曾芸静是那样善良,善良到即便危险临身,她下意识的反应,也是不能连累他人,她又怎么可能会怨恨自己?
一切的噩梦,不过是自己的心魔。
“我想通了,谢谢你。”池晟释然地说道,“看来,是时候践行我当初许下的诺言了。”
“芸静不会希望你这么做的。”
寇栾淡淡地留下了一句话。
语罢,不等池晟回应,他就主动挂断了这通来电。
言尽于此,他实在不想再多说了。
要不是想起了曾芸静临终前的那抹笑容,他压根儿不会管池晟的死活。
最后的这句劝告,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又不是池晟的心理医生,需要时刻聆听对方的心路历程,并且给出专业的反馈。
假如池晟在听完自己的这句话之后,依然选择了结束他的生命,寇栾也并不会感到惋惜。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无权更无意干涉他人。
当然,假如寇栾日后在游戏里,再次遇见了池晟,他也不会特殊对待对方。
换言之,池晟在寇栾的眼里,已经和其他陌生的玩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让对方得到特殊对待的源头,已经永远地熄灭在了上一局游戏里。
曾芸静就像时一团火,当这团火燃尽之后,攀附在她身上的人,注定要失去所有的热量。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漫长,即使再懒得工作,寇栾还是在安顿好丑橘之后,进入了下一个剧组。
临走前,寇栾注意到,一直安静的隔壁,似乎迎来了新的邻居。
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寇栾忍不住有些好奇。
然而,经纪人在楼下催促得急,拖着行李的寇栾,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自己的新邻居,就匆匆地坐上了前往拍摄地的飞机。
回来再认识吧。
他有些遗憾地想道。
寇栾如今投入拍摄的剧集,是古代的背景,他在其中饰演男四号,一个风度翩翩却不失纨绔的富家子弟。
因为调戏女主和男一男二结仇,后来经过了一番波折,成功被主角团收服,成为了他们其中的一员。
故事虽然老套,但人物还算有血有肉,因此,寇栾演得还算顺畅。
某天上午,独自坐在休息室里等待的寇栾,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心悸。
他麻木地看了一眼镜子中的古装扮相——
接长的假发,被一根玉带,尽数束在了脑后,只留下了几缕细碎的刘海,随意地搭在额前。
肩部以上,勉强称得上顺眼。
然而,为了凸显人物前期的耽于玩乐,此刻的他正穿着一件粉色的长袍,袍角甚至绣上了几朵精致的荷花。
寇栾:“……”
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在五分钟内更换掉这一套繁琐服饰的可能,最终无奈地选择了放弃。
行吧。
看来,即将到来的这一局游戏,他注定只能走浮夸风了。
寇栾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他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击了再次突兀出现在他手机上的《不安引》。
一阵天旋地转的不适感过后,他终于出现在了熟悉的迷雾里。
“你是在模仿,我们初见的时候,我的那一套装扮吗?”
即使提前做好了准备,狡黎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还是无情地击碎了寇栾的心理防线。
“模仿个屁!”他异常愤怒地反驳道,“你以为我想穿成这个样子?我在拍戏!”
语罢,寇栾顺带着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模样——
狡黎这一局游戏的穿着,似乎延续了上一局游戏的风格,衬衫搭配休闲裤,十分干净简约。
只不过,他将原本骚气的紫色衬衫,替换成了清爽的本白色,再配上深棕色的休闲裤,整个人看起来恍若少年。
除了那根用紫色丝带束起的马尾,狡黎的身上,几乎没有其他夺目的颜色。
坦白说,对方的容貌本身,就是最显眼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外物来凸显。
……靠。
寇栾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地骂了一句。
他本来还想着,虽然自己这一局游戏的打扮,略显浮夸,但他至少还有对色彩的搭配,极具“个人特色”的狡黎,站在自己的身边,中和掉自己带来的视觉冲击。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向来钟爱鲜艳色彩的狡黎,这一局游戏的穿着,竟然会如此素雅,简直将对方身边那个粉红色的自己,衬得越发离谱了起来。
自己越正常,狡黎就越荒谬。
现在,他好不容易荒谬了一回,狡黎却又正常起来了。
他和狡黎之间,就像是此消彼长的弹簧,只能用“天生冤家”这四个字来形容。
怒火直冲大脑,寇栾尝试着让心情平复下来。
“拍戏?”狡黎刻意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抱歉,差点忘记你的职业了,只不过,我依然很好奇,什么样的角色,会需要穿成这样,花妖吗?”
寇栾:“……”
平复心情正式宣布失败。
“是又如何?”寇栾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我不仅是花妖,还是那种专门吸男人精气的花妖,我劝你最好离我远点,免得被我吸成人干。”
寇栾结合自己袍衫的颜色和样式,一顿胡编乱造,力求在恶心自己的同时,把狡黎也给恶心死。
“乐意之至。”
对方却粲然一笑。
寇栾:“……”
他错了,他不应该和这个恶心人的鼻祖较劲,他有罪。
为了避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寇栾轻咳一声,略显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上一局游戏,你曾经说过,池晟是一个小人吗?”
“嗯。”
即使看出了寇栾的意图,狡黎依旧非常配合地顺着他的话语,进入了新一轮的交流。
“你可能看走眼了。”
寇栾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为什么?”
狡黎继续配合着问道。
于是,寇栾将池晟在电话里说的自白,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对方。
这一局游戏,他似乎到得比较早,迷雾中除了他和狡黎,目前还没有出现其他的玩家。
因此,他和狡黎的沟通,毋需顾及太多。
“这样啊。”
狡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许,他对我怀有敌意,是因为察觉到了我和芸静的过往。”提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寇栾还是不免有些黯然,“说到底,池晟只是一个普通人,拥有普通人最常见的缺陷,但至少他对芸静的喜欢,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假意,他甚至愿意为了芸静,毫无惧意地赴死。”
寇栾的这番话,绝不是圣母心发作。
只不过是斯人已逝,再加上池晟主动坑害自己的行为,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反倒是池晟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惩罚,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因此,在听完对方的解释之后,寇栾甚至感觉有点感慨——
池晟和曾芸静的感情,远比想象中来得坚固。
如果这样的人算是“小人”,那么现实世界中的大部分人,或许都只能被认定为品格卑劣的存在。
当然,池晟在寇栾的心中,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分量。
他之所以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除了转移话题的盘算,更多的是为了想方设法地挫一挫狡黎的锐气。
寇栾希望狡黎明白,他不是一个全知全能的人,他同样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是吗?”面对说得口干舌燥的寇栾,狡黎只是不置可否地轻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第129章 你认识我吗
寇栾顿时有了一种在向上司汇报工作进度的感觉。
这个展开好像不太对劲。
他想象中“狡黎震惊万分,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在寇栾的反复打脸之后,才不得不向真相低头”的屈辱场景,一幕都没有出现。
寇栾觉得非常失望。
他本打算再接再厉,迷雾中却忽然乍现了几道人影。
寇栾立即闭上了嘴巴。
几乎在人影出现的同一时刻,原本密不透风的迷雾四方体,缓缓地向下展开了一面。
看来,玩家已经到齐了。
寇栾数了数新出现的人影,一共有六个,再加上他和狡黎,本局游戏的玩家,应该有八名。
数量倒是不多。
寇栾摸了摸下巴。
还没等他看清六名新玩家的样子,其中一名玩家,就激动地扑向了他。
“寇哥!”
来人高喊着搂住了他的脖颈,差点把他勒个半死。
光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寇栾就已经想起了来人的身份。
“刘郁。”
他不动声色地推开了缠绕在他身上的男孩,微笑着跟对方打了个招呼。
虽然遇见了熟人,但这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寇栾忍不住在心内叹了一口气。
两个“王”的存在,意味着这一局游戏的难度,大概又不会低。
幸好,经过上一场三“王”局的洗礼,他目前还能勉强保持住镇定。
希望剩余的玩家里,不要再有“王”的存在了。
寇栾的目光,开始向四周掠去。
除了刘郁和叶谧,其余的四名玩家中,有两名男性玩家的打扮相似。
他们上半身穿着红色的紧身背心,下半身则是款式宽松的泥灰色长裤,脚上蹬着一模一样的迷彩鞋,其中一人的后颈上,还挂着一条蓝色的毛巾。
寇栾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几秒,发现毛巾的表面,已经有浮起了密密麻麻的线团,充分说明了它的使用频率。
这两位应该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作者。
寇栾迅速得出了结论。
最后两名玩家都是女性,从外貌上看,大概都在二十岁上下,其中一名身着白色的长裙,齐刘海加上披肩的黑发,模样极为乖巧。
此刻,这个姑娘正一脸迷茫地站在迷雾的中央。
她似乎想要找人问一问情况,而这里打扮最“正常”的人,明显只有刘郁、叶谧和狡黎,偏偏这三个人,都围绕在粉红色的寇栾身旁,让她实在难以迈动脚步。
“……”
猜出了姑娘心声的寇栾,瞬间无语凝噎了起来。
还剩下另一名女性玩家。
寇栾将视线移动到最后一名玩家的身上。
无疑,这名女玩家是除了粉红色的古装寇栾以外,现场最不容忽视的一个存在。
只见对方顶着一头飘逸的银色漂染卷发,纤细的脖颈上,系着一根当下十分流行的Choker。
寇栾特意确认了一下,这条精致的Choker,属于一个格外昂贵的奢侈品牌。
他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他曾经在目前正在拍摄的这部戏的女主角身上,看见同样款式的Choker。
女孩的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露脐吊带,吊带中央偏上的位置,额外挖出了一个镂空的爱心。
因为女孩极为纤瘦,所以即使爱心的位置在胸口,看起来也并没有丝毫的欲色,反而十分俏皮。
女孩的下半身,裹着一条遍布着黑色铆钉装饰的皮短裙,短裙之下,则是菱形的破洞渔网袜和尖头高跟褐色皮靴。
明明要素堆砌过量,但因为女孩的身材高挑,手脚修长,放在别人身上,堪称灾难式的搭配,放在她的身上,不仅毫无违和感,甚至格外吸睛。
女孩的外貌,同样十分出众,放在现实世界中,最起码也是班花级别的存在。
骤然来到了陌生的环境,女孩的目光写满了不解,她睁大双眼,挨个扫过众人,企图寻找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线索。
还好。
寇栾终于放下心来。
两个“王”,两个SSR,再加上四名新玩家,这可能会是他被拖入《不安引》以来,难度最低的一局游戏。
想来也是有点儿辛酸,两“王”局竟然也能被划进低难度的类别。
寇栾表示心很累。
下一秒,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注视感。
寇栾溯源望去,恰好和银发女孩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显然,银发女孩的目光,终于扫到了寇栾。
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女孩的眼神,混杂着激动、难以置信和惊喜,简直像是历尽了千辛万苦,终于发现了金山银矿的淘金人。
寇栾立即有了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偶像!”
片刻后,女孩兴奋地尖叫了一声,直直地冲着寇栾小碎步跑来。
“……竟然真的是你!这是你正在拍的那部戏里的扮相吗?”女孩几步就到达了寇栾的身前,她摩挲了两下寇栾的长袍,少顷,她似乎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又悻悻地收回了手,“抱歉,我、我有点高兴过头了。”
“你是——”寇栾的大脑,开始飞速地转动,“我在雪山吃炸鸡?”
“对,是我!”闻言,女孩猛地点了两下头,“偶像,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猜的。”寇栾沉声说道。
“不愧是欧皇,一猜即中。”女孩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先前的迷茫和不安,已经在瞬间一扫而空。
她沉浸在亲眼见到偶像的激动之中,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阴霾逐渐爬上了寇栾的眼底。
寇栾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他之所以会被诓进《不安引》,就源于那个冒牌的“我在雪山吃炸鸡”。
现在,他终于看见了这个ID的所属人,尽管对方是自己的忠实粉丝,寇栾的心情,却无论如何都轻松不起来。
他已经隐隐地猜到了“我在雪山吃炸鸡”来到这里的原因。
“你是怎么进来的?”
即便如此,寇栾还是决定确认一下。
“……诶?我吗?”
银发的女孩,近距离地打量着寇栾毫无死角的五官,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呆呆地指向了自己,双颊微微泛红。
“嗯。”
寇栾点了点头。
“我收到了你的私信,推荐我玩一款叫做《不安引》的游戏。”女孩稍微回忆了一下,“我下载完游戏,直接消耗了那次免费的抽卡机会,我记得,我好像抽到了一张R卡,然而,还没等我看清卡牌的内容,就感觉一阵地动山摇,下一秒我就来到这里了。”
果然如此,寇栾叹了一口气。
“确实有点奇怪啊。”女孩收起兴奋的神色,“偶像,这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寇栾摇了摇头,“给你发私信的人,也根本就不是我。”
“……什么?怎么可能?”女孩大吃了一惊,“那、那现在的你,是你吗?”
“是。”寇栾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我接下来的这番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无论你在听的过程中,产生了多少疑问,都等我说完再开口,好吗?”
“好。”
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女孩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们也一起来吧。”
寇栾瞥了一眼包围圈的外侧。
显然,其余的三名新玩家,在听到他们的交谈之后,已经蠢蠢欲动。
闻言,三个人不再犹豫,快步地走到了寇栾的身边。
这一次,寇栾决定将科普的任务,交还到自己的身上。
毕竟,新人中有他的粉丝,并且这个可怜的粉丝,还是被“引”打着他的名义,给诓骗进来的。
即使不是他本人所为,寇栾依然无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负罪感。
就像上一局游戏看见曾芸静时的那样。
他原本以为,这一局游戏的波澜,会相对较小。
没承想,却再次事与愿违。
事实上,就连寇栾自己都明白,他在“引”里受到的待遇,绝不算平凡。
因此,他大概率不会被轻易放过。
但他确实没有料到,竟然又是这种“特殊对待”的方式。
他厌恶被别人牵绊,更厌恶别人因为自己被牵绊,然而,已经连续两局游戏,出现了他极度厌恶的情况。
简直像是踩在他的雷点上,反复地蹦跶。
寇栾瞬间有了炸翻这里的冲动。
想到此处,他的周身忍不住溢出了些许的戾气。
“冷静点。”狡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想说的话,我来吧。”
“……没事。”寇栾闭上眼睛,缓和了片刻之后,他再度睁开眼睛,盘绕在他周身的戾气,已经消散了不少,“我可以。”
“诶?这位是?”
银发女孩露出了疑惑之色。
从偶像的光芒中抽身之后,女孩终于有空打量一下寇栾身边的人,而在这些人里,狡黎毫无疑问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即使对偶像怀有深深的滤镜,女孩也不得不承认,狡黎的五官,丝毫不逊色于自己的偶像,再加上对方修长的身高和优雅的气度,女孩立即对狡黎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既然偶像还没有开口,自己稍微问上两句,应该不算是打断吧?
“等我说完你就明白了。”
语罢,寇栾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直接开始了他的讲述。
……
“差不多就是这样。”
大约十分钟后,寇栾完成了自己的科普任务。
寂静蔓延在这片迷雾里,除了四名老玩家,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什么玩意儿!”最先开口的,是那位搭着蓝色毛巾的男子,他的肤色黝黑,看上去三十出头,“帅哥,你唬谁呢?”
“不是,我咋没听明白呢?”他身边的那位男子,紧锁着眉头,也开口附和道,“咱们要是想回去,到底应该怎么做?那两个小姑娘,还欠咱哥俩五十块钱呢!”
“走那条道呗。”搭着毛巾的男子,指了指那条向前展开的道路,“不就那一条路吗!你傻啊?”
“你才傻呢!”被对方喷了一句的男子,不在意地笑骂道,“那咱们赶紧走吧。”
说完,两个人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就径直走上了那条小径。
面对这样的态度,寇栾并不感到惊讶,他淡定地看向其他人:“没有疑问的话,我们也走吧,在这里耽误太久,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等一下——”银发女孩模样乖巧地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问。”
寇栾忍不住猜测起了他的小粉丝,究竟会问出怎样的问题。
是关于自身的安危?还是必要的通关条件?
“偶像,既然你刚刚说了,除了N卡,都是实体的道具,那我的R卡呢?”女孩忿忿不平地说道,“不能因为我没有口袋,就把我辛辛苦苦抽来的道具,这么昧下了吧!”
……哈?
面对着如此清新脱俗的一个问题,寇栾傻眼了。
第130章 谜之道具
“应该不会。”怔楞了几秒,寇栾才哭笑不得地回复道,“我这一次因为穿着古装,也没有口袋,但刚刚来的时候,我已经确认过了,我的那个SR级道具,被塞进了袖子里,要不,你也在类似的地方找一找?”
“好好好。”
女孩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她这一身清凉的装扮,注定不可能存在宽大的袖袍,因此,她能够寻找的地方,本身就非常有限。
在她穷途末路到背过身去,检查完自己的胸衣之后,女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具。
可能是因为无处可藏,道具竟然被塞进了她右脚的鞋子里。
“这是……什么?”
女孩无比嫌弃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她强忍住将它甩开的冲动,颤抖着声音问道。
寇栾定睛一瞧——
女孩手里的东西,没有明确的形体,呈现出一种黄绿色的半透明状态,看起来甚至有点恶心。
“啊!我想起来了!”女孩冷不丁地拔高了音量,“我当时已经看到R卡的名字了,刚刚一下子给忘了。”
“是什么?”
寇栾有些好奇。
“一坨粘乎乎的鼻涕。”
女孩幽幽地回答道,声音充满了怨气。
“……”
众人瞬间步调一致地退后了一小段距离。
“太恶心了!”女孩捧着这坨东西,欲哭无泪地说道,“偶像,我实在不想带着这玩意儿,根本不可能有用!但直接扔了,又有点浪费,毕竟,按照你的说法,百分之九十的玩家,抽到的都是N卡,我难得欧一回,必须得保留好证据!”
“呃……”
一时间,寇栾也有点儿犯难。
“要不然,我把它送给你吧?”
女孩的眼睛一亮。
她想起寇栾那个蝙蝠头套的来历,瞬间计上心头。
根据寇栾的讲述,道具可以转赠,相当于变更了道具的所有人。
由于这坨粘乎乎的鼻涕,实在不符合自己的气质,她不如直接将它送给自己的偶像。
当然,她不是说这坨鼻涕,符合她偶像的气质。
她只是单纯地认为,这个道具到了寇栾的手里,应该会有更好的施展空间,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她相信寇栾愿意接收。
“你确定你不要?”
寇栾沉思了一会儿,发现这确实是个办法。
“确定以及肯定!”女孩捧着鼻涕,一个箭步闪现到了寇栾的面前,“快拿走,我已经要呕了!”
“好。”寇栾点了点头,“谢谢。”
他淡定地接过这坨鼻涕,又淡定地将它滑进了宽大的袖管之中。
几乎是在收起这坨鼻涕的瞬间,寇栾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面板。
面板上记录着两条数据——
一、蝙蝠头套,SR卡,剩余使用次数:1。
二、一坨粘乎乎的鼻涕,R卡,剩余使用次数:1。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信息。
寇栾:“……”
还挺智能。
大概是因为道具的数量,上升成了两个,所以“引”帮助玩家,将道具的相关信息,刻录进了所属人的脑海里。
对于记忆力良好的寇栾来说,这两条信息的作用,着实有限。
不过,他至少额外获知了道具的使用次数。
“一坨粘乎乎的鼻涕”作为R卡,本身的使用次数,就只有一次。
至于“蝙蝠头套”这张SR卡,寇栾无法确定,它在之前的主人手上,是否被使用过,但它到了自己的手上之后,已经明确地被使用过了一次。
现在,它仍然剩余一次的使用机会。
看来,SR卡果然强力于R卡。
寇栾记得在第二局游戏里,遇到的队友邢峰,同样拥有一个R卡道具,叫做“超级英雄变身丸”。
尽管那个道具,也属于R类,但却足足拥有三次的使用机会。
根据邢峰的说法,很可能是因为那个道具太过鸡肋,只能从数量上,弥补效用的不足。
按照这个思路,这坨黏糊糊的鼻涕,大概率强力于邢峰拥有的药丸。
寇栾忍不住期待起它的作用。
当然,现在的他根本想不出,这个玩意儿能够被用在哪里。
因此,他只能暂时将它收起来,等待合适的使用时机。
“走吧。”寇栾扫了一眼众人,“不能再留在迷雾里了。”
“好。”
众人纷纷表示了同意。
他们刚刚走了几步,就发现还有一个玩家,停留在了原地。
是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孩。
对方咬着下唇,目光中写满了纠结。
女孩不像那两个直接离开的男人,对寇栾的述说,全然不信;但她也不像寇栾的小粉丝,一股脑地相信了全部。
毕竟,寇栾的那番话,实在太过离奇,她不愿也不想相信,自己竟然主动踏进了危急生命的游戏。
银发女孩显然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
她快步走向了白裙女孩,露出友善的笑容:“一起走吧。”
“我……”
白裙女孩紧张地揪紧了大腿旁的布料。
“别怕。”银发女孩笑得愈发灿烂,“我虽然穿得比较非主流,人真的不坏。”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白裙女孩连忙摆了摆手,下一秒,她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一咬牙,目光逐渐变得坚定,“好!我和你们一起走!”
“嗯。”银发女孩主动上前,牵住了对方那只蜷缩在大腿旁的手,“不仅要一起走,还要一起离开!”
似乎被银发女孩的笑意所感染,听见这句话之后,白裙女孩终于第一次在迷雾中,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
很快,几个人就走到了对于老玩家来说,格外熟悉的道路上。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两位提前离开的男人,走得并不快,俩人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走走停停,很快就被寇栾等人追上。
看见寇栾等人的身影,两个人虽然嘴上没说,表情却瞬间放松了许多。
玩家终于集齐,照例又由寇栾牵头,展开了自我介绍的环节。
白裙女孩名叫姚芳华,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她进入游戏的原因很古怪——
因为毕业后,找工作处处碰壁,她在心灰意冷的时候,无意间在网络上看到了一则招聘信息,信息中要求应聘者下载一个游戏,并且完成抽卡环节。
只要推进到了这一步,这个公司就愿意给应聘者一个面试的机会。
“这种话你也信?”银发女孩目瞪口呆地说道。
“没办法。”姚芳华苦笑一声,“你可能不太清楚,现在的工作有多难找,我都快找抑郁了。”
那两名提前离开的男人,此时也终于报出了他们的姓名,脖子上挂着蓝色毛巾的叫做“阿强”,另一个叫做“阿壮”,他们是从农村来城里打工的表兄弟。
这明显不是他们的本名,然而,面对他们的隐瞒,其他玩家并未表示出任何异议。
只要能有一个称呼,方便交流就行,说到底,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背后的真实性,根本无人在意。
根据俩人所说,他们本来待在招工市场里,身前放了一张板子,写着他们能够从事的活的种类及对应的价格,等待合适的雇主上前。
没想到,雇主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对他们说,只要他们下载一个游戏,完成抽卡环节,就能一人获得五十块钱。
这可是个大便宜。
不用付出任何体力劳动,就能白得五十元,他们巴不得多来几次这种活。
两个人唯一担心的事,就是他们型号老旧的手机,无法顺利地下载并且打开游戏。
幸好,经过一番尝试之后,两个人都成功了。
然而,他们刚刚完成抽卡,还没来得及结算费用,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一团迷雾里。
又是被钱和生计所迫,诓进“引”里的玩家。
寇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们抽到了什么卡?”银发女孩的目光中,写满了好奇。
“N。”
阿强操着不标准的英文发音回答道。
他本来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发现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那名漂亮的银发女孩。
一直单身的他,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一不留神就说出了真实的答案。
“哦。”
银发女孩平静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忍不住生出了少许的得意。
偶像确实说得没错。
本来,她以为抽到R卡,是一件衰爆了的事情。
没想到,R卡已经是非常幸运的结果。
当然,像偶像那种欧皇,随手一抽就是SSR,她注定只能仰望,完全不可能嫉妒。
最后,终于轮到了银发女孩自己。
她的年纪比姚芳华略大上一两岁,毕业后没有固定的职业,日常会拍摄一些自己的穿搭,上传到互联网,聚集了一定的流量。
她的名字也是四名新玩家中,最特殊的一个。
她竟然叫做姬雪。
“……姬雪?”寇栾稍稍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我在雪山吃炸鸡?”
“对!”姬雪的双眼瞬间亮起,“偶像,你的脑子转得太快了!”
“……”
上一局游戏的队友曹贵,无疑是一个喜欢溜须拍马的存在。
而这一局游戏的姬雪,虽然同样喜欢夸赞寇栾,但她和曹贵不同,她每一次的鼓吹,都深深地发自于内心和灵魂。
于是,寇栾就变得更加难以应对了。
好在姬雪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她保持着亢奋的情绪,骄傲地挑了挑眉毛:“怎么样?我这个ID,起得有水平吧?”
“特别有!”沉默了一段时间的刘郁,忍不住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毕竟,谁能不爱吃炸鸡呢?”
闻言,姬雪将视线转到了因为站在寇栾的身边,略显矮小的刘郁身上。
“知己。”
她郑重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刘郁立即回握住了姬雪的那只手。
两个人的脸上,写着同样的神圣,画面却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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