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别叫了
“什么事?”
狡黎用懒洋洋的语气问道。
“这座城市好像非常不喜欢双数。”不想跟对方绕弯子,寇栾干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因为十起案件的受害者,职业都是裁缝,我进了好几家服饰店,本想观察一下这些店的特征,却有些意外地发现,类似鞋子、袜子和手套这种需要成双售卖的东西,台面上基本都只摆了单只。”
“虽然我所在的那个现实世界,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成双进行摆放,但也会有少数的店面,为了节省空间,每个款式只摆一只。”
“不过,这种情况常见于鞋店,至于袜子和手套这种本身就比较小的东西,鲜少会出现这种现象。”
“我本以为这属于地方的特色,不用太过在意,但我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面对明确需要购买这些东西的顾客,服饰店竟然也只能提供单只的试穿或试戴。”
“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明明接受了如此不合理的服务,顾客居然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丝毫不觉得奇怪。”
“只有一些看起来不太正规的店面,会偷偷地将顾客,拉进后侧的小黑屋,然后由店员或店长,警惕地守在门口,直到顾客出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在从事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直到我想发设法地查看了一下,才发现顾客仅仅是在试鞋。”
“当然,他们试的不再是单只,而是更好判断脚感的一双。”
“确认了购买之后,如果是普通的衣服和裤子,店员会态度随意地任由顾客拿走。”
“但如果是成双售卖的品类,就必须拿一个黑色的布袋,将其严严实实地裹好,再缠上一层又一层的麻绳,最后再鬼鬼祟祟地交到顾客的手中,全程都不能露出里面的东西。”
“我换了好几家店,发现情况都是如此,没有任何例外,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语罢,寇栾耸了耸肩膀,似乎在表达自己的难以理解。
除此之外,经过一整天的观察,他总算是明白了这家提供住宿的酒馆,为什么会没有双床的标准间。
但为了避免狡黎说出什么让他头疼的话语,他决定暂且将这一点按下不表。
“确实不太正常。”狡黎点了点头,“所有的双数都是这样吗?”
“不。”寇栾否认道,“根据我的观察,这个诡异的现象,只体现在一对上,如果是四或者六以及更多,基本不会有这种情况。”
“一对……吗?”狡黎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单尔诺市?”
“什么?”寇栾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座城市的名字。
“单。”于是,狡黎又精炼了自己的表达。
“……单?”寇栾喃喃着重复了一遍,与此同时,他已经理解了狡黎的意思,“巧合还是蓄意?”
一座以“单”字打头的城市,事事都对“双”显得极为避讳,甚至达到了疯魔的程度。
“算了。”寇栾觉得再继续想下去,大概率也只是徒劳,“明天再研究吧。”
游戏才刚刚推进到第二天,妄想着现在就看透一切的本质,实在是有些强“王”所难。
“你好像没有提醒他们。”狡黎微微勾起嘴角。
“提醒什么?”寇栾一脸的莫名其妙。
“昨晚。”狡黎仅仅提示了两个字。
“哦,你说那个啊。”寇栾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门口,那根属于对方的手杖,正被他好好地卡在门把上,“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人提醒我们,不是吗?”
语罢,他意味深长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坦白说,他现在无法信任任何人,包括身边那个任务是“杀死V”的SSR。
尽管他们现在还能和谐友好地住在一起,但寇栾实在无法肯定,当游戏推进到结尾的时候,他们还能够维持住目前的这个关系。
……希望他不要在那之前就死了吧。
寇栾不无“乐观”地想道。
“我还以为你终于收起不必要的善心了。”面对他语意模糊的回答,狡黎轻轻地落下了一声叹息。
“首先,什么叫做不必要的善心?”寇栾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可以给我解释一下吗?”
“乐意之至。”狡黎弯了弯眉眼,“对我而言,所有跟你的安全,不相关的东西,都是不必要的善心。”
“……你纯粹是为了自己的那条命吧。”良久,寇栾才憋出了一句话,“别搞得那么深情款款。”
“或许吧。”狡黎不置可否。
“困了。”寇栾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直接倒向了身后的床铺,“睡觉。”
下一秒,他就说到做到地闭上了眼睛。
至于是真睡还是假睡,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一夜无梦。
“啊!”
清晨,再度被一声尖叫唤醒的寇栾表示——
商量一下,能不能换个刺激性低一点的“闹铃”?
清醒了片刻,他幽幽地从床上爬起,发现狡黎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眺望什么。
“换人了。”
寇栾打着哈欠说道。
“嗯。”
狡黎点了点头。
如果现场还有第三人,肯定会被他们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弄得一头雾水。
但寇栾想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很简单——
前两次的尖叫,都是从贾向义的口中发出,但刚刚的那声尖叫,虽然同样是男声,却不再是贾向义。
如果他判断得没错,这一次的尖叫,来源应该是丁焕。
“不急吗?”狡黎回头看向还赖在床上的寇栾,“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说‘朋友’就有点越界了,不过,确实不是敌人。”寇栾慢悠悠地说道,“没听到刚才的那声尖叫吗?不仅中气十足,还余音绕梁,放心吧,他肯定是生龙活虎。”
“你很了解他?”狡黎微笑着问道。
“我……”
不知为何,寇栾才刚刚张口,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寒意。
但房间里只有他和狡黎两个人,既然他没有主动释任何情绪,答案就变得显而易见了。
好端端的,装什么南极企鹅?
寇栾一边腹诽,一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狡黎的脸色,也毫不意外地什么都没瞄出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下意识地修改了自己的措辞。
“……肯定没有林光恺了解他。”
寇栾脸不红心不跳地拉来了一个挡箭牌。
“我知道了。”
狡黎不再多问。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寇栾简直是满头的问号。
直到他在走廊上,碰见了惊慌失措的丁焕,他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全都挤在走廊上干什么?”
终于强迫自己回神,寇栾一抬头,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走廊本来就狭窄,堆了这么多人之后,已经变得水泄不通。
“寇兄弟,你到这里来。”
邢峰主动退后了一步,让出了一小片区域,示意寇栾走近一点。
见状,寇栾立即收起了略显随便的态度,快步走了过去。
邢峰所在的位置,恰好是一间客房的门口,顾不上确认是哪一间客房,寇栾就被摆放在地上的物品所吸引。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竹篮。
形状有点类似于野餐时会携带的那一种,却唯独缺少了顶部的把手。
篮子不是空的,里面装着满满的东西。
寇栾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是一件衣服以及一条裤子,全都被叠得整整齐齐。
上衣是白色的,款式非常基础,裤子则是水泥灰,依旧是再基础不过的款式。
但他就是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稍稍回想了一下,寇栾很快就想起了这些好像都是曾经穿在杨大叔身上的服装。
不——
不对。
寇栾眉头微蹙着蹲了下来。
外观看似相同,但质感却有明显的差别,这也是他没有第一眼就认出来的原因。
明明是棉质和化纤的料子,带着肉眼可见的廉价感,此刻却变得细腻且富有光泽,闪烁着一种低调的华丽。
仔细看看,这两件衣物的表面,甚至遍布着自然流畅的纹路,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
……绒毛?
寇栾隐隐地抓到了什么。
下一秒,他不再犹豫,直接用指腹,碰触了上层的那件衣服。
“人皮。”
少顷,他轻轻地落下了两个字。
“卧槽!”
丁焕立即字正腔圆地喊了出来。
“谁的人皮?”
全场大概只有林光恺还能够面不改色地接寇栾的话。
“不知道。”寇栾缓缓地摇了摇头,“虽然看不太出来,但是推断一下,大概率是杨大叔的。”
“同意。”
林光恺没有反驳。
“……为什么这么肯定?”
见惯了大风大浪,但用人皮做成的衣服,邢峰还是头一回见,震惊了片刻,他终于缓了过来。
“这是杨大叔第一天住的房间。”寇栾抬头看了一眼房间号,发现上面的字母是D,“衣服和裤子也对得上,再加上他已经下线的事实,基本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闻言,邢峰正欲再问,却被第一个发现这些东西的丁焕,抢先了一步。
“这确实是杨大叔的……人皮。”丁焕用异常低沉的声音说道。
“哦?”寇栾瞬间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意,“你还发现了什么?”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丁焕认命地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然后掏出了一个东西,“喏,我到达的时候,它被放置在最顶层。”
说着,丁焕就将那个东西,大大方方地展示在了众人的眼前。
第392章 唯爱肌肉男
“又是纸条?”
邢峰看起来有些懵逼。
“嗯。”丁焕一五一十地说道,“我醒得早,准备在楼梯上下跑,锻炼一下身体,路过这间客房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篮子,以及最表面的纸条,伸手拿纸条的时候,我不小心碰到了下面的衣服,我觉得触感不大对劲,脑子还没转清楚,声音就先脱口而出了。”
事实证明,他的本能非常正确,答案让他在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时,还让他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伸手。
“等等——”寇栾却满脸都写着震惊,“你准备在楼梯……上下跑?”
“你以为这么漂亮的肌肉,全是自个儿冒出来的吗?”丁焕下意识地回答道,“不是,这是重点吗?”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错乱。
“没关系,亲爱的,我理解你。”林光恺好像还嫌情况不够乱,非要横插一脚,“你的每一块肌肉,都是那样的结实和优美,让人仅仅是看着,就觉得头晕目眩。”
“……”
有一说一,寇栾确实开始头晕目眩了——
被恶心的。
“……”
作为肌肉的主人,丁焕也开始头晕目眩了——
被气的。
“好了好了。”邢峰终于听不下去了,“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语罢,他就伸长了脖子,企图确认纸条上的内容。
“推进对V的调查。”
显然,寇栾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推进对V的调查?”邢峰稍微琢磨了一下,“杨大叔是不是在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遭遇了某种意外情况?”
“有可能。”寇栾点了点头,“不过,既然我们需要通关游戏,这个任务对我们来说,应该本身就是必选,只是程度的深浅罢了。”
“有道理。”邢峰赞同道,“不知道杨大叔有没有发现什么,但他注定是没法跟我们分享了。”
“我有一个问题。”刘郁忽然开口说道,“为什么这张纸条一出,你们就确认了杨大叔的身份?既然我们并没有共享纸条上的信息,你们之前应该也不知道,杨大叔的纸条上,写了什么吧?”
“没错。”寇栾没有否认,“事实上,我们并不是通过精准的对应法,确认了杨大叔的身份,而是通过排除法,仅仅留下了杨大叔一个。”
“什么意思?”刘郁依旧有些不解。
“目前,下线的玩家有两名,一名是田毅,属于他的纸条,已经在昨晚被发现,根据他之前无意间泄露出来的内容,那张纸条基本可以被百分百地判定属于他。”寇栾进一步解释道,“另一名是杨大叔,即使不考虑其他的因素,只看我们眼前这张无人认领的纸条,你认为它还能属于谁?”
“我明白了。”
须臾,刘郁缓缓地点了点头。
两张纸条和两名下线的玩家,在一张和一名已经形成了对应的情况下,压根儿就没有其他的选项。
“还有一点很奇怪。”寇栾重新将视线投向篮子里的东西,“杨大叔已经下线,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通过腕表,及时地进行了确认,至于属于他的纸条,即使不放上这两件‘衣物’,仅仅在篮子的中央,摆入这张白色的纸条,我们也不会错过,既然如此,这两件‘衣物’,究竟有什么作用?”
“单纯为了吓吓我们?”邢峰猜测道。
话才刚刚出口,他就感觉不太对劲,因为他了解“引”的套路,“引”从不会耍这种低级的手段。
“不大可能。”果不其然,寇栾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把东西在大白天摆放在门口,并不能形成完美的惊吓效果,更像是在提醒我们什么。”
“……提醒?”邢峰却听得一脸不解,“人皮做的衣服,除了把我们吓得半死,还能提醒我们什么?”
“做衣服?”寇栾瞬间联想到了什么,“裁缝?”
“不、不会吧?”邢峰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难道、难道这两件‘衣物’,全部出自死人之手?”
“怪不得会使用那种原料。”
林光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倒是接受得挺快。”
丁焕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高个子男人。
“亲爱的,你是在担心自己吗?”林光恺瞬间切换了表情,脸上洋溢着热切的笑容,“你的肌肉练得那么好,做成衣服的话,一定会非常的赏心悦目。”
丁焕:“……”
不知为何,他突然就不想继续在楼梯上下跑了。
“假设动手的‘人’,的确是裁缝,我们现在看到的东西,应该就是成品。”寇栾思索着说道,“既然是杨大叔的衣物,肯定非常贴合他的身材,再加上东西是被送到了他的门口,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杨大叔就是顾客本人?”
“呵呵——”邢峰扯出了一抹僵硬的微笑,他本就因为那道刀疤,笑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现在就更严重了,“顾客定制的衣服,需要从顾客身上取材,简直太合理了!”
“黑店啊。”
丁焕也撇了撇嘴。
“是黑白店。”
嚼着嘴里的口香糖,品克忽然天马行空地来了这么一句。
丁焕:“……”
他周围究竟还有没有正常人了?
“总之,不论是裁缝还是顾客,都跟我们昨晚的推断相关。”寇栾轻咳了一声,努力抑制住自己因为少女的冷笑话,开始莫名其妙往上翘的嘴角,“今天好好努力吧。”
“那这些东西还管吗?”邢峰犹豫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篮子。
“不管了。”寇栾摇了摇头,“交给万能的客房服务吧。”
反正信息已经获取完毕,他们也没人心大地想要试穿一下这两件‘衣物’,甚至没胆子将东西,摆放在自己的客房,只能像对待昨天田毅的尸体那样,等待酒馆自行处理。
希望他们回来的时候,东西已经消失了。
众人默默地祈祷道。
临行前,寇栾特意瞥了一眼贾向义。
明明更换了房间,也度过了相对安全的一夜,但贾向义的脸色,竟然比昨天还差。
只见对方的印堂发黑,嘴唇发紫,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跟行尸走肉无异。
众人开口交谈的时候,贾向义不仅一言未发,而且全程视线涣散,瞳孔中缺少必要的焦距。
只有在寇栾说出“推进对V的调查”那句话的刹那,他的双眼微微一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杨大叔的任务跟他有关?
还是他由此联想到了什么信息?
寇栾暗自揣测道。
看来,贾向义的确背负了一些秘密,只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他不肯与众人分享,哪怕他已经备受折磨。
会是什么原因呢?
寇栾一边在城内踱步,一边心不在焉地思考。
也许是他对贾向义的关注,终于“感动”了上苍,他在拐过一个转角的时候,竟然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贾向义。
从对方的姿态来看,对方简直是近乎欣喜若狂地奔向了自己。
“?”
寇栾倏地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贾向义已经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行吧。
与其一个劲儿地冥思苦想,还不如将问题摆在眼前,争取把对方盯出个窟窿。
寇栾的心态一直稳得很。
“寇先生,好巧啊。”贾向义率先开口说道。
“确实很巧。”寇栾笑了笑,然后低头扫了一眼,对方牢牢地扣在自己上臂的手指,“一起?”
“好!”
对方立即欣然应允。
然而,同行了一段时间,在发现寇栾真的只是在随心所欲的闲逛之后,贾向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寇先生,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对方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寇栾回答得一脸坦然,“单尔诺市那么大,多逛一逛,说不定,线索就自己冒出来了。”
“真……真的吗?”
闻言,贾向义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主要是我的计划,已经交给了林光恺执行。”寇栾主动释放了另一重信息,“就像我们昨晚定下的那样。”
“哦哦。”贾向义逐渐回想起了他们当时的交谈内容,林光恺发现了十个裁缝的共性,下一步就是找出那些顾客的交集,“但是,顾客数量那么多,交给林先生一个人负责,会不会不太稳妥?我们要不要帮一帮他?”
“不用。”寇栾拒绝得干脆利落,“我相信他的能力。”
“呃……”
贾向义瞬间卡壳了。
“那你知道林先生人在哪里吗?”沉默了半晌,他还是迟疑着开口问道,“主要是……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帮一帮他,省得总是胡思乱想。”
“不知道。”寇栾面带遗憾地摇了摇头,“林光恺不喜欢别人过多地窥探他的隐私,行动上总是独来独往,除非你是肌肉男,他才会乐意接受你的陪伴,例子嘛,可以参考丁焕。”
寇栾已经开始满嘴跑火车。
贾向义:“?”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这样吧。”又跟着寇栾晃了一会儿,贾向义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寇先生,跟你待了这么久,我的情绪……已经、已经好了很多,我们还是按照最开始约定的那样,各自分开寻找线索吧。”
“好啊。”寇栾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不舒服的话,欢迎你随时回头找我,下午巴德剧场会有公开的马戏团表演,我应该会一直坐在那里观看。”
“一定一定。”贾向义一边满口应道,一边忙不迭地甩开了寇栾的胳膊,溜得比兔子还快,“回头见,寇先生。”
望着贾向义“落荒而逃”的背影,寇栾渐渐褪去了脸上的笑意,整个人都变得面无表情起来。
他想,他大概已经知道,导致贾向义举止怪异的原因之一了。
第393章 机会来了
丁焕感觉自己简直倒霉到了顶点。
先是早上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伸手碰触到了人皮做的衣服,然后又经受了林光恺恶心和恫吓攻势下的“冰火两重天”,最终好不容易来到了城里,他却霍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好像是锁定所有没有被那十名裁缝服务过的人群。
淦!
这让他从何找起?
丁焕感觉他在路边随便抓上一个人,都会成为他的目标人物,更别提把他们整理成有逻辑体系的名单。
非要概括一下的话,他认为区区四个字足矣——
数不胜数。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挖下这么大一个坑?
丁焕忍不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从上午溜达到下午,他仍旧没有正式展开自己的任务。
……算了。
走得脚底板生痛的丁焕,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树下,打算休息到日落之前,就直接打道回府。
反正天塌下来,都会有高个子先顶着。
当然,他现在的情况,明显更属于天塌下来,都会有聪明人先顶着。
丁焕不想承认是自己不聪明,他只是没有那么虚伪和狡诈,尤其是跟那个该死的林光恺做对比。
说起来,林光恺不仅是个“高个子”,还是个“聪明人”,两者都给对方占得齐齐全全,一点儿水分都不掺。
简直比他原先仇恨的寇栾,还要让人讨厌。
……赶紧把他给压死吧。
丁焕毫无心理负担地诅咒起了对方。
“你之前是不是见过V?”
胡思乱想间,一道陌生的声音,忽然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听见这个内容,丁焕立即绷紧了身体。
他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用树干挡住自己的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了他的脑袋。
没猜错的话,他此时此刻身处的地方,应该是一个开放式的公园,距离这棵大树不远的位置,就有一个供人休息的木制长椅。
而丁焕之所以没有选择那里,仅仅是因为,他更喜欢荫凉。
没承想,竟然误打误撞地具备了得天独厚的隐蔽性。
从他的角度望去,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分别是一男一女,年龄都偏大,应该超过了六十岁。
刚刚开口的人是那名女性,白发碧眼,衣着较为普通,手中拎着一个布袋,里面放置着一些新鲜的蔬果,应该是刚刚采购结束。
听见她的问题,坐在她身边的那名男性,立即将食指竖到了嘴前,神色紧张地“嘘——”了一声。
比起女性的衣着,这名男性的衣着,会稍显华丽一些,头发也是白中掺棕,看起来保养得当。
他的五官非常立体,鹰钩鼻,眼窝深陷,眼睛的颜色是较为常见的深褐色,从中透露的光芒,隐隐地泄露出了他年迈的岁数。
“怕什么?”老太太嗔怪地朝着左右望了望,“这里除了咱俩,一个人都没有。”
见状,老爷爷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都过去四十年了,忽然又开始提起V了。”他边说边摇了摇头,“我是整天担惊受怕啊。”
“听说好像是又出现了一封新的信件。”显然,老太太比他更为了解情况,“不过,你有什么好怕的?V是好人,大家都敬重他,你跟他有过交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成天净是一副连提都不敢提的样子?”
“唉——”老爷爷深深地叹息道,“说来话长啊。”
“那你先说来我听听呗。”
“那你千万别说出去。”老爷爷语气郑重地说道。
“放心吧,我都这把岁数了,再加上我们认识的时间,你难道还不能确认我的为人?”老太太反问了一句。
闻言,老爷爷似乎放心了一些。
酝酿了一会儿,他张嘴正准备说话,却忽然毫无预兆地一个扭头,看向了丁焕所在的这棵大树。
刹那间,丁焕猛地将脑袋缩了回去。
多亏了坚持锻炼带来的超高速反应能力,即便事发突然,他完全没有预料,他依旧本能地做出了动作。
丁焕几乎可以肯定,在对方看过来的瞬间,他就已经将脑袋,好好地藏好了树后。
不过,经过这么一吓,他着实不敢再轻易露头了。
反正该看的都看了,剩下的,竖起耳朵听就行。
丁焕瞬间做出了决定。
忐忑地等待了几秒,长椅处终于再度传来了声音。
“你知道第十起案件吧?”开口的人是老爷爷。
“当然。”老太太立即回答道,“V虽然跟丢了凶手,却救下了受害人,此后再无其他案件,V也跟着一起消失了,谁能不记得这起案件呢?”
“其实,V并没有直接消失。”老爷爷缓缓地说道。
“……什么?”老太太听起来十分惊讶。
“他在追捕凶手的过程里,不慎受了伤,他当时匆匆忙忙地消失,应该就是不想让别人发现。”老爷爷继续说道。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遇见了受伤后的他。”老爷爷逐渐说到了重点,“他受的伤不轻,昏倒在路边,那里又荒又偏,只有我住在附近。”
“那天,我恰好跟朋友喝酒喝晚了,大家都在庆祝V的成功。”
“喝完之后,我迷迷糊糊地回家,结果快到家的时候,差点被一个东西绊倒,我眯着眼睛瞧了半天,才发现那是一个人。”
“我吓了一大跳,酒都醒了大半,还以为那是一个死人,直到我发现他还留有微弱的呼吸,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把他扛到了家里,然后给他进行了救治,煤油灯点燃之后,我却越看越不对劲。”
“但我那时仅仅是猜测,无法辨认真假。”
“直到他从昏迷中转醒,跟他交谈过后,我才终于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他就是V?”老太太已然听入神了。
“没错。”老爷爷笃定地说道,“他很感谢我的帮助,所以坦诚了自己的身份,他在我的房子里,休息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直接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所以,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老太太忍不住有些怀疑,“你没有任何证据,不是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老爷爷不以为然道,“事实上,V在临走之前,特意给我留下了一个东西,那个东西绝对能够证明他的身份。”
“什么东西?”老太太忙不迭地追问道。
“不告诉你。”
“你——”老太太愤声道,“你耍人玩儿呢?”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老爷爷重重地叹了口气,“他的身份需要保密,这也是他再三要求的事情,我不能打破我的承诺,抱歉。”
“我看你就是编不下去了,所以找借口搪塞我。”老奶奶却一点儿都不买对方的账,“该死的老东西。”
“骂吧骂吧。”老爷爷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反正打死我都不说。”
“没意思。”老太太似乎站了起来,“走了,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回去做几个馅饼,至少能够吃到嘴里。”
语罢,老太太就迈着不悦的步子,飞快地离开了那里。
静静地等待了片刻,丁焕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犹豫了一段时间,他还是大着胆子,再次将脑袋探了出来。
不知是凑巧还是刻意,他发现老爷爷也已经站了起来,正在朝着跟老奶奶相悖的方向,一步步地徐徐行进。
也许是速度太慢的关系,丁焕几乎听不到一丁点声响,即便他将耳朵朝向了那个位置,也依然只有呼啸的风声。
……跟还是不跟呢?
丁焕陷入了肉眼可见的犹豫之中。
坦白说,他对老爷爷口中的那个东西,充满了好奇。
虽然脑子转得没有寇栾等人快,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既然那个东西,能够证明V的身份,那就意味着一件事——
那个东西同样能够说明V的身份。
要知道,他们的这一局游戏,基本都是围绕着“V”而展开,只要搞清楚了V究竟是谁,本局游戏最大的谜团,差不多就已经迎刃而解了。
按照老爷爷的说法,他的住处较为偏僻,假如自己放过了眼下的这次机会,按照单尔诺市的大小和人口密度,他大概永远都找不到这个至关重要的NPC了。
万一这就是一个能且仅能触发一次的关键任务呢?
丁焕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
任务失败,他估计不会怎么样,但如果他错过了任务,他们有可能都会被“引”熬死。
反正现在才刚刚来到下午,他还有充足的时间,拿取这个神秘的物品。
即便拿取失败,远远地看上一眼,说不定也能心领神会,帮助他们成功地通关游戏。
当然,他也存了一点私心——
他希望破解这个谜题的人是自己,而不再是寇栾或者林光恺这种人。
那些喜欢把哑谜挂在嘴边的家伙,已经在游戏里,逞了那么久的威风,也该轮到他这种硬汉了吧?
想到此处,已经预见到一堆崇拜目光的丁焕,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哼唧了两声。
做出决定之后,他就闪身出了那棵大树。
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丁焕蹑手蹑脚地跟在了老爷爷的身后,打算一直跟到对方的家里,再想办法拿取对方口中的那个东西。
而几乎就在他彻底离开的那一刻,另一道鬼魅的人影,从更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方,从容不迫地走了出来。
人影轻轻地笑了一下,声音倏地被风卷走,然后硬生生地割裂成了无数个碎片,仿佛一声声诡异的呜咽。
第394章 一间小屋
丁焕不确定自己究竟跟了对方多久。
可能有一个小时,也可能有整个下午,总之,当他终于看见一栋小房子的时候,他险些喜极而泣。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他几次想要放弃,却又不想功亏一篑。
他暗暗决定,如果太阳落山之后,老爷爷还没有停下脚步,他就直接掉头回去。
毕竟,任务完不成,只是可能会死,倘若他不能及时地赶回住所,杨大叔的下场,已经充分地说明了他将会迎来的结局。
幸运的是,即便老爷爷的脚程不快,他也依旧在紧赶慢赶的情况下,擦着日落的边线,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隔开了一段距离的丁焕,没有立即跟着对方进入。
他远远地打量了一眼,发现这栋二层的小楼,基本是用石块搭就,外表灰扑扑的,找不到什么鲜艳的地方。
房子的外部,还有一个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面除了泥土就是碎石,一丝生机也无,荒芜得如同废弃之地。
见状,丁焕犹豫了片刻,才鬼鬼祟祟地翻过了低矮的篱笆,来到了这栋屋子的周围。
他用背部紧紧地贴着房屋的外侧,石块本身蕴含的寒意,透过他的衣物,一点点地侵入了他的骨骼,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屋外就已经这样了,屋内得冷成什么样?
丁焕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穿得厚一点。
他缓缓地移动到窗边,透过门边那扇小小的窗户,谨慎地望向室内。
观察了一会儿,他发现老爷爷似乎已经上了二楼,一楼现在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可能是许久没有清理,窗户也糊上了厚厚的灰尘,一切看起来都是朦朦胧胧,仿佛加上了一层浑浊的滤镜。
别说是看得一清二楚,丁焕只能勉强通过内部是否有物体晃动,来判断是否有人存在。
仅仅过了这么一会儿,天色就又黯淡了一点,丁焕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了,干脆挪动到了门前,尝试着将门从外部打开。
他原本都做好了用蛮力破拆的准备,如果老爷爷闻声而来,他也可以用蛮力让对方闭嘴,再顺势逼问出那个东西的下落。
反正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老爷爷又明显是独居,作为一个高大威猛的成年男性,丁焕非常有自信将对方制服。
当然,他不打算对老年人动粗,即便对方只是一个游戏的NPC,他也有自己的底线,适当地吓唬一下对方即可,不需要真的挥舞拳头。
更何况,他的理智正在告诉他,用暴力对待“引”里的NPC,绝对是一个下下之举。
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则他不会犯蠢到这种程度。
然而,准备了那么多,他却丝毫没有料到,眼前这扇摇摇欲坠的木门,竟然轻轻一推就开了。
事实证明,老爷爷压根儿就没锁门。
也对。
作为附近这片区域的唯一一户,老爷爷连一个名义上的邻居都没有,好像确实没有什么锁门的必要。
惊讶了片刻,丁焕很快就释然了。
伴随着一声拖长的“嘎吱——”,丁焕终于进入到了这栋屋子的内部。
他先是在门口停留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向他逼近的脚步声之后,他才开始轻手轻脚地向里走。
一楼的布局很简单。
一间厨房,一间饭厅,以及一间客堂,就已经是全部了。
丁焕粗略地走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不过,作为理应最常使用的区域,饭厅里的那张木桌,除了一层厚厚的油渍,竟然同样铺满了灰尘。
丁焕用指腹轻轻一抹,收回的时候,指腹已然变成了黑褐色。
除此之外,放置在木桌上的白色餐盘和配套的银色刀叉,也不能幸免地积攒了肉眼可见的污垢,仿佛已经多年未被使用。
难道老爷爷是个懒蛋,天天糊弄自己的三餐,抑或是选择直接出门吃?
想起老爷爷的年龄,还有附近的萧条程度,丁焕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算了。
他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分析NPC的生活,他又何必给自己制造额外的问题?
解决了一楼之后,丁焕开始向二楼进发。
即使极力放轻了脚步,踩在那段“年龄”估计比老爷爷还大的楼梯上时,他依旧制造出了刺耳的动静。
丁焕立即停了下来。
他忐忑不安地等待了一会儿,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砰砰”地在他的耳边,响个不停。
大约几分钟后,他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安全。
老爷爷就像是聋了一般,不仅对这些诡异的声响,充耳不闻,甚至都不肯下来,察看一下情况。
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丁焕暗暗猜测道。
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关键的任务,他全程都没有遇到任何阻力,只待他找到东西之后,再顺利地将东西拿走。
丁焕不再刻意低调,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向了二楼。
轻轻松松地到达二楼之后,他发现这一层,依然只有三个房间,他猜测这三间房,应该分别是主卧、次卧和书房。
然而,他虽然猜中了前两个,却猜错了最后一个。
主卧和次卧的门,都维持在了大敞的状态,里面除了基本的家具,一个人影都没有。
显然,老爷爷如果在二楼的话,一定是在第三间房里面。
趁着这个大好的机会,丁焕快速地搜索了一下两间卧房,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除了沾了满头满脸的灰,险些打了几个喷嚏,他连根毛都没发现。
难道因为太重要,所以选择了随身携带?
似乎只剩下这一种解释了。
丁焕一步步地走向了第三个房间。
作为最后一个房间,它的位置很深,恰好位于这条走廊的尽头,显得有些古怪。
但丁焕没有多想。
胜利就在眼前,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第三个房间的门,虽然没有上锁,却也不像之前那样,大喇喇地敞开在了他的身前。
丁焕走近了才发现,房门似乎被人为地虚掩住了,刚刚好遮蔽了所有的缝隙,让他无法偷偷瞥见内部的画面。
与此同时,一阵隐隐约约的规律声响,也开始传入他的耳中,来源当然是他眼前这个神秘的房间。
怪不得,老爷爷会表现得毫无反应,原来是被其他的动静盖住了。
至此,丁焕几乎确认了老爷爷的所在之处。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进入第三个房间。
丁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食指抵着房门,开始轻轻地朝里推动。
他把动作放得极慢,肉眼中几乎呈现出了静态的错觉,才避免了任何声音的发出。
他花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仅仅换取了一毫米的距离。
但他确实成功了。
不仅没有刺耳的“嘎吱”声响起,他还终于拥有了通向内部的视野。
丁焕立即将脸凑了上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造型奇异的机器。
……什么玩意儿?
丁焕忍不住有些傻眼。
机器整体类似于课桌的外观。
只见深棕色的桌面上,立着一个黑色的“吹风机”,表面勾勒着一些金色的花纹。
至于桌子的最下方,则是安装着一个自行车的“踏板”,只是长宽都增加了不少。
仔细看的话,桌面以下的右侧方,还有一个车轮状的东西,连接着上方的“吹风机”和“踏板”。
如果丁焕再年长一些,他一定能够一眼认出眼前的这个东西,但他实在是太年轻了。
因此,他只有一头雾水的份。
但他至少能够看出来那是一台机器。
区别于一般的情况,机器是正对着门摆放,老爷爷坐在“课桌”的后方,相当于跟丁焕面对面,中间仅仅隔了一道门板。
只见老爷爷一边专心致志地踩着脚下的“踏板”,一边拿着什么平面的东西,一下接一下地在吹风机的底侧移动。
……他在干什么?
丁焕又将眼睛凑近了一点。
安安静静地观察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识别出来,老爷爷似乎是在缝补什么东西。
他在给自己做衣服?
丁焕不确定地想道。
一个连饭都懒得弄的人,竟然会给自己做衣服?
顷刻间,丁焕感觉非常荒诞。
看来,那个他认不出的机器,应该就是用来制作衣服的工具。
考虑到他们身处在一个连电都没有的时代,没有经验却不乏常识的丁焕,隐隐地产生了一种猜测——
那个机器……是不是缝纫机?
他越想越觉得靠谱。
要知道,原始的缝纫机,不需要电力驱动,再加上用途是制作衣物,确实很符合他观察到的情景。
不过,缝纫机明显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想要在这个年代拥有它,不是家境优渥,就是职业使然。
从这栋石头筑成的屋子,不难看出老爷爷的状况,大概率不符合前者。
那就是后者?
丁焕下意识地开始思考后者的具体信息。
什么职业会需要用到缝纫机?
问题才刚刚冒出来,答案就几乎在瞬间,闯入了他的脑海——
裁缝。
原来是裁缝啊。
丁焕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却忽地戛然而止。
等等——
裁缝?
丁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直直地望向室内,额角不由自主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能是恐惧放大了他的五感,他终于清晰地看见,老爷爷手下那个平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张沾着鲜血的人皮,随着老爷爷的移动,被闪烁着锋利光泽的针头,一次次地贯穿。
老爷爷的双手,已然被血液染红,就连指缝都被填满,让人仅仅站在门外,都仿佛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铁锈味。
除此之外,老爷爷的脚边,似乎还躺着一些“废料”。
丁焕僵硬地移动视线,恰好跟老太太那张死不瞑目的脸皮,分毫不差地对在了一起。
对方极限地扯着嘴巴,用力地撑着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对她下手的人是谁。
“啊!”
丁焕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叫。
等他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之后,他发现一直萦绕在他耳边的规律声响,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就像是被猛地切断的电源。
此时此刻,他的周围静得连风声都隐匿了。
丁焕缓缓地抬起头——
老爷爷正站在门边,微笑着注视着他的脸,深褐色的瞳仁,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却又有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狂热。
如同在打量着自己的下一个作品。
第395章 救命啊
跑啊!
丁焕几乎是一口气冲到了楼下。
然而,他近乎绝望地发现,原本还破破烂烂的大门,如今却已经被钉子钉死,根本无法用蛮力打开。
窗户也是一样的情况。
除了原本的那层玻璃,上面还多了一层被钉死的木板,生怕他逃得出去似的。
你大爷的!
望着慢慢从楼上走下来的“老爷爷”,丁焕深感这一次还真是双重意义上的“你大爷”。
虽然二楼大概率不会有什么不同,但一楼已经确定生机全无,他必须去二楼,再找找机会。
“老东西!”他虚张声势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但我的肌肉,可不是白练的,一定会让你好看!”
不知为何,林光恺今早说过的那句话,忽然强势地闯入了他的脑海——
“你的肌肉练得那么好,做成衣服的话,一定会非常的赏心悦目。”
丁焕:“……”
该死的。
不会真的让那个讨厌的家伙“一语成谶”了吧?
丁焕发誓自己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对方。
他一边拼命地逃窜,一边跟眼前这个真实的“鬼”,玩起了绕圈。
幸好这个“鬼”不是娃娃的形态。
否则,他估计连动都动不了,更别说是想方设法地遛一遛对方。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丁焕将“老爷爷”引到了饭厅,自己则是立即从另一个方向,跑过了那张位于饭厅中央的木桌,然后又从门口逃了出去。
丁焕径直冲向了二楼。
在确认过主卧和次卧的情况,基本跟一楼别无二致之后,丁焕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看来,他只能寄希望于第三个房间了。
然而,第三个房间的状态,虽然确实区别于其他几个房间,却依旧于事无补,甚至可以说是愈发让他崩溃。
只见位于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已经完全被钉子钉死,别说是寻找一线生机,他连进都进不去。
与此同时,沉重的脚步声,也已经在楼梯口响起。
要知道,二楼的格局,明显跟一楼不同,唯一的通道,就是“老爷爷”此刻正在踏上的地方。
也就是说,丁焕的去路,已经被“鬼”堵死了。
为了避免被对方逮个正着,他必须尽快找个地方藏好。
时间紧迫,他也没法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丁焕近乎本能地选择了主卧的床下。
那张床最大,床下也算得上是隐蔽,两头还都是通的,没有东西遮挡。
如果“老爷爷”选择进来的话,他也可以稍微跟对方绕一绕,再从另一头出去。
丁焕计划得堪称完美,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老爷爷”竟然同样非常看好这个地方。
对方将床下作为自己的储物处,存放了很多远远地超越了丁焕心理承受极限的东西。
他甚至看到了杨大叔的半张脸。
至于对方的另半张脸,究竟去了哪里,他发誓他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丁焕一边极力忍住喉间的干呕,一边想要翻身出去,却好死不死地听见了从门口处响起的脚步声——
显然,“老爷爷”已经进来了。
于是,他只能维持着一个不上不下的姿势,浑身僵硬地被那些东西包裹。
明明都是他的同类,丁焕却丝毫不觉得温暖,只有无尽的寒意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究竟造了什么孽啊……
丁焕简直是欲哭无泪。
下次再想逞什么威风,他一定会狠狠地给自己两耳刮,再告诉自己,没事别闲得蛋疼,把自己往坑里踹。
不过,他还有下次吗?
思及此处,丁焕原本干涸的眼眶,是真的开始湿润了。
心如死灰地等待了片刻,他却既没有迎来被发现的悲惨命运,也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什么情况?
难道老东西下线了?
丁焕忍不住浮现了一丝希望。
他沿着床下的边沿,小心翼翼地望了一圈,排除了一双穿着皮鞋的脚,也排除了脑袋贴地这种极具惊悚视觉效果的情况。
很好。
至少这个房间,目前应该是干净了。
丁焕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打算再休息五分钟,然后就从床下出去,继续寻找生路。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先不说他害不害怕,现在至少还是白天,一旦耗到了晚上,即便他再笨,也知道那只有一种结局——
被做成衣服,堆在篮子里,摆放到他的客房门口。
他几乎已经能够想象,林光恺会因此而乐成什么样子。
对方绝对会笑得“花枝乱颤”,顺便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饶有兴味地点评一句——
“果然非常的赏心悦目呢。”
为了杜绝这种极其恶劣的情形发生,他必须努力活下去,争取先一步把对方气死。
虽然暂时看来,这个任务还是道阻且长,但他绝对不会放弃。
坦白说,就连丁焕自己都没有想到,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居然是对林光恺的恨意。
果然恨比爱长久啊。
丁焕瞬间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了一件事——
位于他左肩膀前方的那张人皮,隐隐约约地跟“老爷爷”的五官,有那么一丁点的相似。
为什么会这样?
丁焕的脑中闪过一丝不解。
下一秒,他就自行悟出了答案。
作为案件的受害者,“老爷爷”同样已经死去。
那么,生前是一位远近闻名的裁缝的“鬼”,又怎么会放过自己的尸体呢?
伴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那张看似沉寂已久的面皮,终于缓缓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那双深褐色的瞳仁,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已经开始打起哆嗦的丁焕,一如丁焕在第三个房间门口看到的那样。
“三件。”
与此同时,面皮上的嘴巴也张开了,诡异而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三件?
什么三件?
丁焕却感到有些不解。
直到他发现对方的目光,逐渐开始下移,丁焕才近乎毛骨悚然地意识到,对方大概指的是他身上的三件衣物——
衬衫、外套和裤子。
不是,怎么这就开始“点菜”了?
他也没要求对方“接单”啊!
这真的不算是强买强卖吗?
还有,为什么内裤不算?
不要瞧不起男人的遮裆布啊!
事实证明,人越害怕就越容易胡思乱想。
无论这张人皮,如今处于什么形态,继续待在床下,肯定不是明智之举。
只见丁焕一骨碌滚过了无数张不认识的皮料,连道歉的工夫都没有,他就已经滚到了床外。
然后,他猛地站了起来,飞快地跑出了这间卧室。
他本想径直冲下楼,却在出门的那一刻,撞见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的“老爷爷”。
于是,丁焕只能紧急刹了个车,彻底调转方向,朝着走廊的尽头奔去。
随着他的主动现身,那张他在床下遇见的面皮,也一并从床下钻了出来,“呲溜”一下,来到了“老爷爷”的身边。
须臾,那张面皮沿着“老爷爷”的身体,开始缓慢地向上攀爬,直至来到了脖颈处,最终和“老爷爷”融为一体。
对此,恰好旁观了整个过程的丁焕表示——
表示什么表示?
他都快死了!
丁焕背靠在第三个房间被钉死的那扇门前,满脸无助地看着“老爷爷”一步步地朝着自己逼近。
好像真的没有办法了。
丁焕忍不住发出一声苦笑。
脸颊上突兀地传来了阵阵湿意,比起“他哭了”这个事实,他更惊讶于自己,竟然会对死亡如此恐惧。
还需要继续修炼啊。
丁焕暗暗地对自己说道。
只不过,他以后估计只能去“下面”修炼了。
丁焕一点点地放任身体往下方滑去。
然而,还没感受到跌坐至底的颓废感,他就先一步感受到了骤然失去平衡的无措感。
丁焕:“?”
等等——
他身后那么一大块结实有力的门板呢?
丁焕茫然地回过头。
没等他搞清楚情况,一条白皙细瘦的手臂,就以一种不容分说的气势,干脆利落地将他拉了进去。
“……林光恺?”
望着眼前笑眯眯的男人,丁焕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
“呀!”望着堪堪直起身体的丁焕,林光恺夸张地发出了一声惊叹,“怎么,感动得都掉小珍珠了?”
“小珍珠?”丁焕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对方口中的这个词,很有可能指的是仍然挂在他脸上的眼泪,“去你的,老子……老子……”
然而,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没能说出什么铿锵有力的后续。
因为他极其尴尬地发现,“老子是吓的”好像并没有比“老子是感动的”,听起来有气势多少。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来救你啊。”林光恺还算买他的账。
“……救我?”丁焕依旧是满头雾水,“不是,门板钉那么死,你究竟是怎么弄开的?”
“用这个。”说着,林光恺晃了晃手中的螺丝刀,“钉子都是这么拆的,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我当然懂!”丁焕瞬间拔高了声音,“不对,差点被你绕进去,老实交代,你是从哪儿弄的螺丝刀?”
“亲爱的,我们是在一座繁华的城市,这么简便的工具,当然是大街小巷都有卖。”林光恺轻笑了一声,“再加上玩家可以在这一局游戏,尽情地互相残杀,一个趁手的工具,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呢。”
“……别把这么恐怖的事情,讲得这么兴高采烈啊!”丁焕咬牙吐槽了一句,“还有,别再叫我‘亲爱的’了,恶心死了!”
“好的,甜心。”
“……”
丁焕已然进入了无悲无喜的境界。
直到身后再度传来异响,他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他好像还没有完全脱离险境。
几乎每次遇到林光恺,他那原本就不算十分灵光的大脑,都会变得更加锈钝一点。
这个人大概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丁焕无比头疼地想道。
“说吧。”
经历了这么一连串的意外,他已经可以做到心平气和地望向地面上的老太太那张分外狰狞的脸——
“既然是来救我的,你打算怎么救?”
第396章 当然要救
“跳下去。”
说着,林光恺指向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户。
可能是因为,已经钉死了大门,这扇窗户并没有进行额外的封闭,此时正呈现出向外敞开的状态。
“你该不会就是从这扇窗户翻进来的吧?”丁焕狐疑地打量着对方。
“要不然呢?”林光恺没有否认,“即使我再思念我的甜心,我也不会穿墙,只能辛辛苦苦地爬上来,手都被磨红了呢。”
丁焕:“……”
他就不该开这个口!
事实上,在林光恺出手将他拽进第三个房间之后,大门仅仅是被正常的关闭。
虽然顺势进行了反锁,但门外的“老爷爷”,明显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他们交谈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门板一直在“窸窸窣窣”地晃动,幅度还越来越大,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倾倒。
“先跳吧。”丁焕果断地说道,“不能再等了。”
“好啊。”林光恺笑眯眯地走到了窗边,“我先?”
“可……”代表同意的话语,将将说了一半,就被丁焕硬生生地收了回去,“等等——”
“不能再等了?”林光恺挑眉重复了一遍丁焕刚刚的说辞,却还是听话地止住了脚步。
“你不会又坑我一次吧?”
丁焕的脸上写满了心有余悸。
虽然因为时间有限,他表达得较为隐晦,但他相信对方能够听懂。
毫无疑问,他指的是“捉迷藏”那局游戏——
到了最后的关头,他明明支撑了脱力的林光恺一路,却在大BOSS现身之后,被对方无情地抛弃,还差点因此而失去了性命。
如今,场景虽然不同,状况却很相似。
丁焕几乎是反射性地产生了忧虑。
“甜心,你竟然这么不信任我吗?”林光恺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但丁焕压根儿就不买账,只是警惕地打量着他的脸。
“既然如此,不如你先跳吧。”林光恺倏地收起了自己的悲伤,笑容满面地让到了一旁,“请。”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权衡再三,丁焕总算是点了点头。
二楼的高度,虽然没有一楼安全,但他长得人高马大,再加上勤于锻炼,操作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身后的门板,已然高频震动得快要脱离门框,丁焕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来自“老爷爷”的死亡凝视。
显然,不论林光恺有没有包藏祸心,他都必须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几乎没有犹豫,彻底受够了人皮“陪伴”的丁焕,就猛地抬脚助跑,来到了窗边,然后身手利落地翻了出去,稳稳地落到了地面。
整个过程还不到五秒。
落地的那一刻,脚底传来了一阵痛意,但就跟他预估的一样,尚且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丁焕转过身体,看向二楼的窗口,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
林光恺……人呢?
他忍不住呼吸一窒。
难道“老爷爷”已经进来了,导致孤零零的林光恺,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不行!
他必须救回那个家伙!
丁焕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决定。
他发誓,他不是在担心对方,他仅仅是在知恩图报。
毕竟,他才刚刚被对方救了一次。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调头就走。
但问题在于他怎么才能够回去呢?
由于房子的正门,已经被钉子钉死,即便他手里有螺丝刀,可以一个一个地慢慢拆,也显得极为不现实——
估计等他好不容易拆完,林光恺已经被制作成崭新的衣服了。
考虑到那个家伙,瘦得跟竹竿没两样,还是不要被当成原料了。
想想都知道,成品不可能“赏心悦目”到哪里去。
于是,丁焕干脆手脚并用地扒上了这栋房子的外墙,打算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去,再通过他跳下来的那扇窗户,重新回到这栋房子的内部。
明明才脱离龙潭虎穴,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又要主动回去,简直是失心疯了。
丁焕一边吐槽自己,一边动作不停。
然而,他才将将爬了没两步,就看见窗口位置,隐约有人影晃动。
他立即定睛一瞧——
林光恺……以及对方身后的“老爷爷”!
“老爷爷”果然已经进来了。
丁焕的神色霎时变得凝重了起来。
但身处在险境之中的林光恺,却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甚至有闲情逸致,冲着丁焕挥了挥手。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丁焕满脸黑线地想道。
“甜心,接好我!”
林光恺忽然冲着他大喊。
哈?
什么玩意儿?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丁焕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墙体,颇为殷勤地做出了半蹲状,并且向前伸出了双手,准备迎接林光恺。
……行吧。
他算是栽在对方手里了。
丁焕无奈地摇了摇头。
稍稍回想了一下,他在“捉迷藏”那一局游戏,就已经切身地体会到了林光恺的重量——
说是“轻如鸿毛”也不为过。
即使算上重力加速度导致的惯性,他认为,对他强健有力的手臂来说,仍然是小菜一碟。
因此,丁焕甚至没扎马步,打算给对方表演一个完美的“公主抱”。
但他似乎忘记了,但凡是跟林光恺有关的事件,都不能按照常理去推断。
扬着自信无比的笑容,丁焕分毫不差地接住了从天而降的林光恺,但他还没能稳住自己的身形,就被远超他心理预期的分量,直接带了个人仰马翻。
更让他绝望的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尖角,狠狠地戳到了他下半身最为脆弱的部位,让他疼得立刻脸色发白,眼冒金星。
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的时候,林光恺已经好整以暇地站到了他的身边,一脸“关切”地望着他用手下意识捂住的,某个仍然在隐隐作痛的部位。
“放心吧。”对方甚至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回到了迷雾之中,一切都会恢复,包括你男人的尊严。”
“去你的!”丁焕一边出着冷汗,一边忍不住怒骂道,“我男人的尊严好得很,不需要你担心!”
“是吗?”说着,林光恺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慢悠悠地扫遍了他的全身,“那就再好不过了。”
“……”
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劲?
丁焕情不自禁地将自己捂得更严实了一点。
等到他终于有力气直起身体,他总算是发现了被对方背在身后的东西。
只见林光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张床单——大概率是从“老爷爷”的住所里顺的,然后将那个被丁焕推断为是“缝纫机”的工具,简单地包裹在了其中,松松垮垮地绑在了身上。
至此,丁焕终于明白了,究竟是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袭击”了他。
“……你把它带出来干什么?”丁焕忿忿地质问道。
“没收作案工具啊。”林光恺回答得一脸坦然,“这还用问吗?”
“啊?”丁焕不可置信道,“‘鬼’的工具你也没收?”
“我们在这个游戏里,对付的不就是‘鬼’吗?”林光恺歪了歪脑袋,“甜心,你都快把我搞晕了。”
“……”
这句话听着也不太对劲。
丁焕决定彻底忽略对方的后半段。
不过,只分析前半段的话,对方好像说得还挺有道理。
丁焕瞬间陷入了沉默。
“对了。”林光恺非常自然地解开了绑在身上的床单,然后将那个沉重无比的机器,一股脑地塞入了丁焕的怀中,“这个你拿着。”
“……为什么是我?”丁焕险些被压得再次倒下。
“我让你接好我,你不仅没接好,还把人家给摔了。”林光恺委屈地撅起嘴巴,“人家的水蛇腰,都被撞了一下,已经扛不动了呢。”
“可是,我也——”
反驳的话语戛然而止。
想起自己受伤的部位,再想起自己坚决捍卫的“男人尊严”,丁焕决定打碎牙齿和血吞。
无论如何,他都绝不能让林光恺看出他的异样。
“我拿就我拿。”他面无表情地将东西绑好,“没必要讲得这么让人反胃。”
“谢谢甜心!”林光恺立即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麻烦你以后还是叫我那啥啥吧。”丁焕忍辱负重道,“这个啥啥,请你不要再喊了。”
显然,在更恶心和恶心之间,他退而求其次地选择了后者。
而作为一个濒临不正常的正常人,他似乎全然忘记了,他其实可以不做选择。
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已经被对方“调教”得明明白白。
“没问题,亲爱的。”林光恺迅速地改了口,“一切都按照你的喜好来。”
呵呵——
真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丁焕表示出强烈的怀疑。
“你知道怎么回去吗?”他抬头望了一眼,已经彻底西沉的落日,“马上就要天黑了。”
语罢,他还顺势看了看身后的那栋房子——
二楼的窗口位置,“老爷爷”正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们,一双漆黑的眼睛,如同两口枯井。
见状,丁焕立即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当然。”面对他的问题,林光恺充满自信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亲爱的,我一定将你全须全尾地带回酒馆。”
事实证明,林光恺确实有这个能力。
他们回到V酒馆的时候,时间刚刚来到了八点。
虽然他们已经是最晚返回的那一批,但他们总归是安全归来了。
“就等你们了。”寇栾微笑着迎向了他们,“上楼再说吧。”
“好。”
林光恺从容地点了点头,全然不顾扛了一路缝纫机的丁焕,正在门口喘气如牛。
等到丁焕终于卸下了东西,他已经分不出一丝一毫的余力。
因此,他只能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甚至没办法支撑到就在几步之外的床铺。
“你这是扛了什么?”
邢峰略带好奇地解开了床单——
“缝纫机?”
“嗯。”看来,他之前的确没有猜错。
“所以,你为什么要背一台缝纫机回来?”面对他的肯定,邢峰却显得愈发不解了。
“没收作案工具。”
丁焕一字一句地做出了回答。
“什么?”
邢峰整个人都傻眼了。
第397章 你选择跟谁睡
了解完了前因后果之后,众人都或多或少地变了脸色。
“也就是说,那两个老人是诱你入局的饵?”寇栾开口分析道,“目的是将你骗到住所?”
“有可能。”丁焕点了点头,“也怪我大意,没有想太多,就擅自行动了,差点回不来。”
“以前都是等到天黑再坑人,现在怎么大白天就开始了?”邢峰苦笑道,“还能不能好好地做任务了?”
“看来,关于杨大叔的遇害时间,很可能需要进行一定的调整。”寇栾不由地想起了这一点。
要知道,腕表的数字显示,本来就有延迟,他们原先推测,杨大叔是在天黑后才下线。
但在听完丁焕的遭遇之后,他们不得不怀疑,杨大叔究竟是在何时“入瓮”。
“总之,大家以后白天多加小心。”寇栾提醒道,“不要轻信陌生人,当然,也不要轻信熟人。”
他意有所指地进行了补充。
闻言,已经几乎站在最外围的贾向义,又忍不住向后缩了缩。
“既然邢大哥刚刚提到了任务,那就来谈谈任务吧。”寇栾主动转换了话题,“林光恺学长,请问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他似乎还没忘记这个戏谑的称呼。
“你猜?”林光恺笑了笑,“寇小栾同学。”
“你们够了啊。”丁焕忍不住插了进来,“说正事就说正事,不要在这里嬉皮笑脸,时间用不完的话,不如出去扛几个缝纫机回来。”
讲到最后,他还是没能憋住自己的怨气。
“亲爱的好像吃醋了呢。”虽然挨了一顿训,林光恺却笑得更开心了,“那我就只好提前公布答案了——”
“当然。”
“什么?”明明提问的人是寇栾,丁焕却看起来比谁都惊讶,“你跟我待了那么久,居然还有空做任务?”
“在陪亲爱的之前,我肯定早就已经将任务完成了。”林光恺用腻死人的腔调说道,“要不怎么能确保我的全心全意呢?”
“……我不信!”怔愣了片刻,丁焕还是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你的效率能有这么高?”
“看来,我必须以理服人了。”林光恺好整以暇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喏,这就是名单。”
“卧槽!”丁焕下意识地喊了出来,“你来真的啊?”
“我看看。”
寇栾伸手接过了这张纸,一目十行地浏览了起来。
“……这么多?”
见状,邢峰也凑了过来,似乎对名单的数量,感到有些愕然。
“嗯。”林光恺点了点头,“十个裁缝都年龄不小,服务了这座城市至少二十年以上,再加上他们都是为了贵族和上流阶级服务,本身就算是同事,客户重叠度极高。”
“确实。”听到这里的刘郁,顺势说出了他今天搜集到的相关信息,“单尔诺市的贵族阶级,几乎每周都要订做三套以上的衣服,上流阶级虽然会相对低调一些,却也至少是一周一套——”
“因此,这里的裁缝地位很高,生意很好,尤其是为专门为富人服务的那些。”
“也就是那十名受害者。”寇栾非常自然地接了下去,“我刚刚粗略地看了一下,名单上至少有一百个人,按照现有的玩家数量,我们可以进行分工,明天正式展开调查。”
“一百二十七个。”负责搜集信息的林光恺,直接精确了这个数字,“还有二十六个,已经不在人世,大概率与事件无关,所以我将他们备注在了反面。”
“一百二十七个客户,对应九名玩家的话,每个人大约会分到十四个客户。”寇栾瞬间计算完毕。
“等等——”丁焕却有些听懵了,“什么对应不对应的?你究竟想让我们干什么?”
“哦,抱歉,把你给忘了。”寇栾似乎想起了什么,“由于你的观点,跟我们产生了分歧,所以你今天的任务,跟我们都不相同,目前看来,林光恺那边已经完成了,你那边的进度如何?”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如果他勇敢地回答了“零”,他是不是也会被众人“归零”?
丁焕一点儿都不想赌。
“接下来,我会完全配合你的计划。”他从善如流地说道。
“很好。”寇栾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再度看向众人,“还有人有异议吗?”
“……”
沉默再次是今晚的康桥。
毕竟,丁焕已经用首当其冲地用自己作为反例,生动地告诉了其他几名玩家,千万不要跟寇栾作对。
否则,后果自负。
事实上,丁焕能够捡回一条命,全靠林光恺的出手帮助,丁焕自己也清楚这一点,才会在开头罕见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既然如此,今晚就谈到这里?”寇栾试探性地说道,“明早再确定我们各自需要对应的客户?”
不得不说,他们的效率很高,不论是执行任务,还是沟通讨论。
至于确定对应的客户,为什么需要明早再进行,寇栾没有直说,但是身为老玩家的几位,几乎都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夜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到了明早,玩家就已经不到九个了呢?
很残忍,但又很现实。
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寇兄弟,这个东西……怎么处理?”邢峰开口问道。
语罢,他用手指向地面上的那个缝纫机。
“呃——”寇栾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就放在这里?”
要知道,他们今天选取的交谈地点,不是任何一位玩家的客房,而是一间崭新的大床房。
换言之,把东西留在这里的话,应该同样会在“客房服务”的处理范围之内。
因为林光恺把东西打包的时候,并没有进行清理,台面上仍然残留着一些缝纫的“原料”,看起来格外的怵目惊心。
再加上这个东西,绝对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凶器,没有人会愿意将它搬进自己的房里,除非是不想活了。
“可以。”
邢峰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你们准备把缝纫机丢了?”丁焕隐隐地听出了他们的意思,“不行!绝对不行!”
他搬了那么久,结果只是换了个地方扔,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东西扔在那栋小屋的楼下?
“那你带回去吧。”寇栾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看你挺喜欢它的,最好放在床边,伴你入眠。”
“……”
沉默第三次是今晚的康桥。
最终,丁焕也没有将他“心爱”的缝纫机带走。
他选择目不斜视地离开了那里。
回到熟悉的房间之后,寇栾正准备例行地跟他的SSR聊一聊,一阵敲门声,却忽然响起。
“邢大哥?”
寇栾看向这个第二次主动敲响他房门的男人。
“寇兄弟。”邢峰点了点头,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他就直入主题,“是这样,我有些话想跟你说,今晚……你能不能和我住?”
“啊?”
寇栾属实没料到会是这个展开。
“可以吗?”
邢峰一边发出礼貌的询问,一边用视线越过寇栾的身体,看向了他的后方。
见状,寇栾忍不住有些纳闷,他回头一瞧——
下一秒,他就恰好跟狡黎含笑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可以。”
狡黎点了点头。
“谢谢。”
邢峰一脸感激地说道。
寇栾:“……”
“邢大哥,要跟你睡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征得他的同意?”寇栾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搞错主次了?”
“没有没有。”邢峰却开始装傻,“就凭你们俩的关系,我问他问你,不都一个样嘛,嘿嘿。”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寇栾挑了挑眉毛。
“所以比起我这种糙汉,你更愿意跟他睡?”邢峰提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寇栾:“……”
算你狠!
顷刻间,寇栾就决定认输了。
“一楼的酒保,之前跟我们说过,住宿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一天之内,不能更换房间。”显然,寇栾并没有忘记这一点,“我先在这里待着,零点过后,我再去你的房间找你,你是住在E号房没错吧?”
“没错没错。”邢峰立即点了点头,“零点见。”
“零点见。”
寇栾关上了房门。
“说吧。”转身之后,他看向坐在床边的狡黎,“今天干了什么?”
“我确认了一下你昨天的说法。”面对他猝不及防的问题,狡黎却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
“哦?”寇栾已经被吊起了兴趣,“关于‘双’和‘单’吗?”
“嗯。”他的SSR微微颔首,“单尔诺市确实对‘双’极为避讳,也确实仅仅体现在一对这个数量上。”
“我知道了。”寇栾不再追问。
“你呢?”狡黎反问道,“你做了什么?”
“逛了几条街,看了几场表演,体验了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寇栾伸了个懒腰,“顺便发现了一个人的秘密。”
“谁?”
“不告诉你。”
“贾向义?”思索了片刻,狡黎给出了一个人名。
“……没意思。”
寇栾轻轻地“啧”了一声。
就这样,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十二点,已经哈欠连天的寇栾,终于准备出门换到邢峰的房间。
不得不承认,对于对方打算跟他说的内容,他还是存了几分好奇的。
“不要忘记我哦。”
一道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仍然坐在床边的狡黎,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的背影。
“放心吧。”闻言,寇栾没有回头,仅仅是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他接收到了对方的话语,“永远都忘不了。”
“永远……吗?”
直到寇栾离开,狡黎才近乎呢喃地从嘴边,语调怪异地吐露了几个字。
第398章 自荐枕席
按照规格来判断,邢峰暂住的E号房,只能算是单人床的标准间。
但可能是本地人都身材偏胖的缘故,即使是单人床,空间也很充裕,睡下两个体型正常的成年男性,完全不成问题。
“邢大哥,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寇栾主动问道。
由于在单尔诺市,用双腿闲晃了一天,他现在非常疲惫,不强行靠意志支撑的话,他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对方开了一个一听就很漫长的头。
“……催眠吗?”
闻言,寇栾只有这一个问题。
“啊?”邢峰愣住了,“什么?”
“没什么。”寇栾轻轻地咳了一声,“你继续。”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雇佣兵头子,他不懂得什么是情爱,每天都只知道执行任务。”邢峰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直到有一天,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无意间救下了一个平民女性。”
“对方很感激他的拯救,说什么都要跟着他,但雇佣兵头子不想就此带着一个拖累,他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
“然而,那位平民女性,不肯轻易放弃,她说,自己什么苦都能吃,不需要任何人的特殊对待。”
“除此之外,她还烧得一手好菜,并且懂得一些医疗常识,愿意作为他们的后援力量。”
“她什么报酬都不要,只求能够留在雇佣兵头子的身边。”
“一开始,没有人相信她的说辞,也没有人认为,她能够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咬牙坚持下去,但为了让她尽早离开,雇佣兵头子同意了她的陪伴。”
“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的是,那位平民女性,不仅坚持了下去,而且做得很好。”
“雇佣兵头子还没说什么,其他人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一口一个‘大嫂’地叫了起来。”
“对此,雇佣兵头子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但他不得不默许了那位平民女性的留下。”
“他本以为这种平静如水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却在执行一次异常凶险的任务时,不幸受了重伤。”
“所有人都决定放弃他,包括他自己,这也是他在意识尚能保持清晰的时候,艰难下达的指令。”
“但有一个人全然违抗了他的命令。”
“那位平民女性说自己不是他的下属,所以不用听从他的指示,她坚持要拯救雇佣兵头子,并且决定承担一切由此引发的后果。”
“她让其他人先行离开,躲避敌人的追击,她自己则是带着因为重伤而昏迷不醒的雇佣兵头子,远远地落在了后方。”
“具体的情况,因为意识一直处在混沌的状态之下,雇佣兵头子也不是很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之后,他们已经成功地逃出了敌人的攻击范围,他的身体也在渐渐恢复。”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手无寸铁的瘦弱女性,究竟是怎样带着一个巨大的‘拖油瓶’,一边跟敌人斗智斗勇,隐藏自己的踪迹,一边还要顾及‘拖油瓶’的伤势,及时地进行医治。”
“仅仅是适度的揣测,都让他觉得无比震撼。”
“而等他好不容易彻底痊愈,那位平民女性却不堪重负地病倒了。”
“这一次,雇佣兵头子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对方的责任。”
“他暗暗在心中发誓,即使他仍然不是很理解,所谓的情和爱,究竟是什么滋味,但他一定会一辈子对眼前的这个人好。”
“就这样,他们和和美美地度过了几个月,日子看似跟过去一般无二,实际却已经截然不同。”
“某天,平民女性一脸羞涩地告诉雇佣兵头子,她怀孕了。”
“雇佣兵头子顿时又惊又喜,他和女人还没举办婚礼,像他这种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去民政局领证,但他仍然希望能够给对方一个代表永恒的承诺,哪怕女人压根儿就不在乎。”
“因此,他决定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带女人去一个无人的荒岛上,举办一场只属于他们俩的婚礼。”
“十月怀胎的时间,恰好被他用来进行各种秘密的准备,力求给女人留下一次终身难忘的美好体验。”
“雇佣兵头子设想了一切,唯独遗忘了《不安引》在他生命中的分量。”
“有惊无险地通关了几局游戏之后,雇佣兵头子终于迎来了女人的临盆之日。”
“顺带一提,他们已经提前得知了女人怀的是女孩。”
“这很好。”
“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雇佣兵头子如此想道。”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抱一抱自己的女儿,再亲吻女人被汗水浸湿的额头,享受一家三口的其乐融融。”
“他已经差不多挣够了钱,也过够了刀尖舔血的生活,对他来说,女儿的降生,就像是一个里程碑,标志着一段峥嵘岁月的结束。”
“是的。”
“他终于决定回归正常人的世界,虽然需要一段时间的过渡,但他认为非常值得。”
“他焦急地在产房外来回踱步,听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事实上,直至今日他仍然不知道,女人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他是一个糙到不能再糙的汉子,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会制造浪漫,在他的前半生里,他基本跟异性绝缘。”
“哪怕是少年时代,他也只沉迷于武侠小说和连续剧,完全没有开窍的意思。”
“与其说是女人一直依赖着他,倒不如说他才是真正离不开女人的那一个。”
“他害怕自己被抛弃,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女人的好,但他其实又无比清楚,女人永远都不会抛弃自己。”
“于是,他只能加倍地对女人好,希望女人不要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他从不认为他决定展开的新生活,是一场不得已的退让和割舍,与之正相反,那将会成为一场彻头彻尾的救赎。”
“胡思乱想间,他终于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婴儿啼哭,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了他的耳边。”
“他立即变得热泪盈眶,跌跌撞撞地正准备往里冲,忽然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心悸。”
“他明白,那是来自《不安引》的召唤。”
“他瞬间陷入了犹豫。”
“虽然在正式进入游戏之前,他还有五分钟左右的准备时间,足以让他见到自己刚刚降生的女儿和精疲力尽的爱人。”
“但他不想用杂念去迎接她们。”
“他希望,至少是第一眼,他的心中没有任何的忐忑和惊惶,只有无尽的喜悦和欢乐。”
“最终,雇佣兵头子决定先进行游戏,再心无旁骛地走进产房。”
“反正对现实世界来说,他的身形仅仅会闪烁一秒,连消失都算不上,什么事都耽误不了。”
“至于游戏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无法控制,但他一定会竭尽全力,因为如今的现实世界里,已经有了他最在乎和珍视的东西。”
“他不再是毫无牵挂的一个人,代表他灵魂的那根线,已经系在了那对母女的身上,永远都不会解开。”
“说完了。”
邢峰终于停了下来。
他静静地等待了片刻,身边却迟迟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偏头去看,才发现寇栾已经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俨然一副熟睡的样子。
“真是的……”见状,邢峰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的故事有那么无聊吗……”
“不无聊。”寇栾倏地睁开了眼睛,“不过,邢大哥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行为,简直就像是自己给自己立了一个巨大的Flag,还是细节Buff全部叠满的那种。”
“我靠!”邢峰被吓了一跳,“寇兄弟,你装睡啊?还有,别跟我拽洋文,洋人我倒是打了不少,洋文在我这儿,依旧是狗屁不通!”
“……算了。”寇栾也不是很想解释,“你就当我没说吧。”
“寇兄弟,你实话跟我说,这一局游戏,你究竟有没有底?”犹豫了一会儿,邢峰再度张开了嘴巴,“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然而,他左等右等,愣是没能听到来自对方的应答。
于是,他又一次偏头,也又一次看到了“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的寇栾。
“好吧。”邢峰略显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这一次估计是真的睡着了,我也赶紧睡吧,省得明天没力气干活。”
很快,E号房就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
零点一到,丁焕就起身离开了自己原本所在的U号房,准时敲响了林光恺的房门。
显然,他同样记得“一天之内,玩家不能更换房间”的要求,才会一直等到零点再行动。
他之所以主动找上对方,绝对不是因为恐惧和后怕等负面情绪的存在,他单纯是为了报答对方今天或者说是昨天的所作所为。
考虑到林光恺单薄羸弱的身板,再加上对方独居的状态,格外身强力壮的自己,有义务主动提供保护对方的服务。
没错。
他此番是打算通过“自荐枕席”,去当林光恺的贴身保镖。
丁焕认为对方应该不会拒绝这种好事。
可是——
不知为何,他依旧觉得有些臊得慌,却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别扭。
好怪。
但是不得不继续。
这大概就是他此时此刻最为真实的心理感受。
丁焕暗暗决定,在敲门之后,他仅仅等待三秒钟的时间。
如果对方已经睡下,没有听见他刻意放低的敲门声,抑或是对方没能在三秒之内开门,他就撤回自己准备提供的**。
想到此处,丁焕终于变得心安理得了起来。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暗戳戳敲完门就开溜的准备。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刚刚把手放到门板上,轻轻地叩响了一下,他眼前的这扇门,就以一种飞快无比的速度,径直向内敞开了。
第399章 抽象的脑补
“?”
丁焕瞬间傻眼了。
望着笑眯眯的林光恺,他几乎遗忘了自己的来意。
“你……你是一直站在门边吗?”对于这种非人哉的速度,丁焕能且只能想到这一种解释。
“是啊。”林光恺没有否认。
“为什么?”丁焕疑惑道。
“等你。”
“……等我?”丁焕傻愣愣地指向了自己,“你知道我会来?”
“不知道。”林光恺面带“凄凉”地摇了摇头,“但我每天都盼望着你来,所以哪怕是睡觉的时候,我都让自己靠在门边,如此一来,只要你一敲门,我就能够听到,可以第一时间跟你相见。”
“……”
丁焕忍不住脑补出了一副“不受宠的妃子,每天在深宫之中,无望地等待皇帝临幸”的荒谬画面。
“骗人的吧?”
少顷,他终于反应了过来。
“要不然呢?”林光恺变脸变得飞快,仅仅是一个眨眼,他就已经笑靥如花,“你在期待什么?”
“没有!”丁焕立即激动地反驳道,“什么都没有!”
“哦——”
对方刻意拖长了语调。
“所以,你只是今天知道我会来?”丁焕思索道,“还是恰好在门边?”
“前者。”
“为什么?”丁焕依旧是同一个问题。
“昨天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我们已经是患难之交了,你肯定不会留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睡在这里,不是吗?”林光恺用可怜兮兮的语气反问道。
丁焕:“……”
虽说意思差不多,但怎么所有话,到了对方的嘴里,都会变得那么怪?
丁焕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先进来吧。”林光恺主动向里侧让了一步,“外面风大。”
风?
哪儿来的风?
丁焕一头雾水地感受了一下。
“怎么,箭在弦上了,却又不愿意了?”林光恺挑眉看向迟迟不动的人,“你敲门不就是为了进入人家……的屋里吗?”
喂!
说话不要大喘气啊!
为了避免听到更为“不堪”的内容,丁焕终于不再犹豫,直接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你是单人床?”丁焕有些错愕地看向客房中央唯一的那张床。
“对啊。”林光恺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不喜欢大床,我那么瘦,滚到床边都要好一会儿呢,又怎么用完美的姿态,迎接我的亲爱的呢?”
丁焕:“……”
坦白说——
他已经想要离开了。
但他必须跟对方求证对方一个问题。
“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栋房子里?”
丁焕面无表情地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恨不得跟林光恺隔开一个银河的距离。
“当然是为了救你啊。”
对方给出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答案。
“我不是问这个。”丁焕却并不买账,“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知道,那栋房子在哪里,又为什么会知道,我在里面逃命?”
“诶?变聪明了啊。”林光恺赞赏性地眯起了眼睛,“要不你大胆地猜猜看?”
“你跟踪我。”
丁焕给出了一个他早就想好的答案。
“没错。”林光恺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既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你需要什么奖励?一个香吻如何?”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丁焕表情僵硬地忽略了对方的后半句话。
“当然是因为暗恋你啊。”
对方再次使用了这个句式。
丁焕:“……”
抱歉,“暗恋”他没感受到,“明恋”也谈不上,他只想告对方“骚扰”,不论是现实世界,还是这个地方。
不过——
关于第二个问题,丁焕几乎可以肯定,对方是在撒谎。
但他明显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
看来,只能随着本局游戏的持续推进,再慢慢试探和琢磨了。
已经是第三次入“引”的丁焕,终于开始学着用脑,而不是一味地依靠蛮力。
“亲爱的,你打算一晚上都坐在那里吗?”林光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不躺过来吗?”
“……等等。”
丁焕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脸色。
与此同时,他又忍不住脑补出了一副“性无能的丈夫,为了躲避妻子的邀请,不得不装出还有工作需要挑灯加班”的荒谬画面。
“等什么?”林光恺不解道。
“我习惯了熬夜。”丁焕灵机一动,“等睡意来。”
“哦。”
林光恺似乎被说服了。
他不再开口呼喊丁焕,而是直接闭上了眼睛,规规矩矩地躺到了床铺的一侧,睡得无比香甜。
然而,丁焕就没有那么舒服了。
作为一个把肌肉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成年男性,他从来都没有熬夜的坏习惯,再加上他今天不仅累得半死,还被吓得半死,他差不多已经困到了人生巅峰,阖眼就能睡着。
但既然他已经选择了撒谎,对方还是没有意外情况的话,接下来都会跟他住在一起的舍友,他就算是装,也得做做样子。
丁焕决定再桌边坐上一个小时。
凌晨一点左右,他再躺回床上。
至于那时的林光恺,肯定早就已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不会再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虽然他性别男,虽然他比对方强壮,虽然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懂他在捍卫什么,他还是本能地拒绝靠近对方。
真憋屈啊。
意识越来越模糊的丁焕,终于趴倒在桌面上睡着了。
……
昨晚,贾向义就已经换到了K号房,他今夜决定继续待在这里。
“K”不是他的幸运字母,他之所以会选择这间客房,单纯是因为,最后寄到中央警署的那封信件——
也就是落款是“K”的那一封。
他认为,既然隔了四十年之久,对方还能再次出现,足以证明对方一定活得很好。
最起码,人身安全方面无虞。
他希望蹭一蹭对方的好运气,或者仅仅是图一个好兆头。
总之,不会比他现在的情况更差了,不是吗?
贾向义自嘲般地笑了笑。
第一晚,他就失去了他的朋友,虽然凶手仍旧不明,但根据他们目前的推断,凶手就藏在几位玩家之中。
会是谁呢?
贾向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
寇栾。
对方总是会装出一副为所有人着想的样子,然后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顺便将充满怀疑的目光,隐隐地投向他人。
说实话,贾向义不喜欢寇栾看他的眼神。
仿佛已经将他从里到外,审视得彻彻底底,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秘密。
诚然,他确实有秘密。
但他还没来得及伤害任何人,不是吗?
该死的伪君子。
贾向义忿忿不平地想道。
第二晚的时候,对方当着所有人的面,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将他质问得哑口无言,衬得他如同一个可笑的小丑。
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
事实上,他当时并非是回答不出来,而是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他想要确认田毅的尸体是否已经被清理是真,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有些不受他的控制了。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发现田毅的尸体消失之后,他立即打算关门离开,但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脚,正在不受控制地往里走,直至来到了床边。
即便如此,处在如此惊慌失措的状态下,他也没有心情关注床上,更没有发现那张小小的白色纸条。
一切都发生得是那样顺理成章,却又诡异离奇到了顶点。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伸手,精准无误地抓取了那张纸条,然后紧紧地握在手心。
贾向义被吓得浑身颤抖,但他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那种状态,就好像有人在暗中操控他的身体。
他被迫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地摊开了紧握的那只手,阅读了写在纸条上的文字——
消除对V不利的人。
他知道,这是属于田毅的纸条,哪怕忽略掉纸条摆放的位置,田毅最开始的失言,也已经注定了自己的任务暴露。
可是,为什么要给他看呢?
他的任务又不是这个。
贾向义始终想不通这一点。
但就在他收回视线的那一刻,无端加诸他身上的那股力量,好似骤然抽离了他的躯体。
贾向义一下子就解放了。
然而,比起重获自由的舒适感,却是无边无际的疲惫感,先一步汹涌地淹没了他。
他强烈地预感到了自己即将陷入昏迷。
但他一点儿都不想倒在眼前的这张床上,他害怕自己会迎来跟田毅一样的结局。
因此,即使已经精神恍惚,他还是强撑着来到了桌边,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才放任自己晕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脑袋依旧痛得像是被砖块拍过。
“脸色怎么那么差?”
他的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闻言,贾向义正想回答,却在张嘴的那一刻,汗毛倒竖,身体宛如凝固了一般,僵硬而死板。
“田……田毅……”
他甚至没有胆量回头。
“是我。”对方立即应道,“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因为确实是见了“鬼”。
贾向义控制不住地冒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然而,仅仅是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既然他还没有转头,桌上也没有镜子,分明位于他身后的“人”,究竟是如何看出了他的脸色?
贾向义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但不想不代表结束。
见他迟迟不开口回答,对方好像已经站了起来,正在缓缓地向他逼近。
“咚——”
“咚咚——”
“咚咚咚——”
明显不符合人类的脚步声,不断地响彻在他的耳边,并且越来越近。
贾向义已经无法控制身体的战栗。
他仍旧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什么让他无法承受的画面。
“求求你……放过我吧……”他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我什么都没做……”
刹那间,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
安全了?
贾向义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继续等待了一会儿,情况始终不变,贾向义终于安心了一点,开始尝试着小幅度地转动自己的头部。
须臾,他用余光瞥见,自己的身后已经空无一物,这让他愈发放心了起来。
直到他几乎完全转了过去——
一个倒吊在屋顶的狰狞人影,伸出了自己冰冷扭曲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第400章 还有一个人
贾向义发出了一声无比凄惨的嚎叫。
这一次,他彻底醒了过来。
至此,他终于意识到,刚刚的一切都是梦,但他却有些难以确定,梦境究竟始于何处?
是他走进房间的那一刻,还是他坐在椅子上的那一刻?
看见手心那张被汗濡湿的白色纸条,贾向义好像已经找到了答案。
很快,听到他那声惊叫的众人,就纷纷赶到了这间客房。
然而,比起对他的关心,他们更像是在审问犯人。
尤其是负责打头的寇栾。
贾向义想要张口做出解释,但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又如何让别人相信他的说辞?
最终,他只能像个傻子似的张着嘴巴,不知所措地看向提出问题的寇栾。
诚然,对方没有继续逼问他,但他的尊严已经尽失。
贾向义暗暗地记恨起了寇栾。
因此,他才会在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偷偷地跟在对方的身后,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无比自然地跟对方来了一场“巧遇”。
进展非常完美。
贾向义不住地在心内点头。
然而,后续的情况,却让他有些傻眼。
谁来告诉他,一个在所有玩家里,堪称领头羊的人物,为什么会一直沉迷于吃喝玩乐?
还是从来都不付钱的那种。
跟对方蹭了几场表演的贾向义,从一开始的喜不自胜,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
想起自己的任务,他感到一阵心焦——
他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虽然关于林光恺的试探没能成功,但他顺利地摆脱了“游手好闲”的寇栾,摩拳擦掌地准备寻找其他玩家。
只可惜,单尔诺市实在是太大了,堪比现实世界的二三线城市。
即便他在第一天的时候,曾经偷偷地溜出了酒馆,大致地熟悉了一下周围的地形,他也了解得非常有限。
再加上他的寻找目标,不是跟V有关的信息,也不是案件的具体细节,而是其他几位玩家的所在位置,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了被他主动拦截的寇栾,一直走到黄昏,他也没能遇上任何一位玩家。
必须赶紧往回走了。
贾向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明天再努力吧。
当然,即使明天再来一场“巧遇”,他也绝不会再次选择寇栾。
坦白说,他已经快要被对方弄出心理阴影了。
不论是晚上的交流环节,还是白天的自由活动环节。
躺在K号房的大床上,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好的贾向义,终于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的深重睡意。
他缓缓地阖上了眼睛,顾不上制定明日的计划,他就直接陷入了沉眠。
……
明明身体还很疲惫,但贾向义却无端地被一阵噪音吵醒。
声音听起来非常规律,但考虑到现在仍然是深夜,哪怕是合辙押韵的歌曲,也会让人听得烦不胜烦。
贾向义被迫将上下眼皮撑开。
位于门口附近的那盏煤油灯,已经彻底熄灭,只剩下床边的那一盏,还在顽强地工作着,却也隐隐地有了停歇的迹象。
睁着惺忪的睡眼,贾向义循声望去。
他首先看到了一大团阴影,正一动不动地立在他的床边。
贾向义霎时就被吓了一跳。
他以为他又一次遇到了“田毅”。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那应该不是一道人影,因为高度远远不够。
贾向义深吸了一口气,借着床头的那点微光,他再次打量起了床边的东西。
这一次,他总算是找到了正确答案——
缝纫机。
可是,缝纫机不是已经被扔在一间空置的客房里了吗,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K号房里,还恰好在他的身边?
贾向义简直是满肚子的疑问。
他没有经历过丁焕那一连串的惊悚事件,因此,他现在远不及之前遇到“田毅”时那般恐惧。
他甚至怀疑自己又是在做梦。
于是,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强烈的疼痛反馈,让他稍微找回了一点儿实感。
难道是谁半夜恶作剧,把缝纫机搬到了他的房间,纯粹是为了吓一吓他?
贾向义越想越觉得可能。
尽管他在睡前锁了门,但这里的门锁太过老旧,轻轻一拨弄就能打开,对于那些身经百战的玩家来说,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他迅速地定位了一名嫌疑人——
寇栾。
除了他白天遇到的这一位,他基本跟别人没有交集,更别提结下什么梁子了。
至于寇栾为什么这么做,原因也很简单——
他在惩罚曾经说谎的自己。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
贾向义极为不满地撇了撇嘴巴。
然而,分析到了这里,本应该走向结束,但他却猝然想起了一件事——
既然是无人操作的缝纫机,为什么会有规律的声音响起?
贾向义情不自禁地打起了哆嗦。
他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转头,再往床边看上一眼,但他却怎么都提不起勇气。
但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动静始终没有消失,一如立在他床边的那个缝纫机。
……不行就把东西扔出去吧。
贾向义咬了咬牙。
反正他没有被莫名其妙的力量控制,醒了这么久,除了有点吵,他也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经过激烈的心理斗争,贾向义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上离开,还特地选择了没有缝纫机的那一侧。
整个过程里,他尽量将视线偏移到别处,仅仅用余光,扫过了那台缝纫机。
然后,贾向义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
确认情况没有发生改变之后,他才继续开始行动。
只见他几步来到了缝纫机的旁边,隔开了大约半米的距离,就试图伸手将机器抱起来。
但这一次尝试毫不意外地以失败告终。
贾向义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又低估了缝纫机的重量,再加上他不敢离得太近,动作做起来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根本无法成功地环住缝纫机。
换了几次姿势之后,他终于决定放弃,认命地进一步靠近了这台不停发出怪声的机器。
由于室内太暗,贾向义又在刻意地不往缝纫机那里看,他一直没能确定动静源自何处。
直到他几乎贴上了这台机器。
隐隐约约的震动感,一路传导到了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朝下一望,才发现位于缝纫机底部的踏板,正在来来回回地摇晃,仿佛有人用脚踩在上面。
除此之外,机头的机针位置,也在一下一下地戳弄着什么,贾向义看不清楚,但他依稀地记得,那里摆放的东西,绝不是普通的皮料。
机器上部和下部的节奏完全一致,如同在相互应和,共同奏响了美妙的韵律。
但贾向义却听得冷汗直冒。
他拒绝思考明明连一个鬼影都没有,为什么缝纫机会处于工作的状态,也拒绝思考碰上了这些的自己,将会是什么下场。
他现在只想把这个棘手的东西弄走。
贾向义本打算直接把缝纫机丢到门外,或者随便扔进一间无人的客房,位置离他越远越好。
但寇栾那张“欠扁”的脸,忽然闯进了他的脑海。
既然你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就由你来应付应付这个吧。
贾向义不无幸灾乐祸地想道。
明确了嚯嚯的对象之后,他顿时就被注入了新的力量。
贾向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抬起了床边的缝纫机,连身形的踉跄都不曾有。
成功!
他终于显露了一丝喜意。
但这仅仅是开始。
稍稍稳定了片刻,贾向义抱着怀里的缝纫机,一步步地挪到了门口。
顺利的到达之后,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
假如他要开门,他就必须放下怀里的缝纫机,把手腾出来。
否则,他根本就出不去。
大不了就再蓄一次力。
很快,贾向义就准备将缝纫机暂时放回地上。
但他的腰是弯了又弯,缝纫机却一直在他的手中,丝毫未动。
贾向义的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放不了手。
即使他已经将双手全部撒开,缝纫机依旧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仿佛已经跟他融为一体。
……融为一体?
这个念头才刚刚冒出,他就感觉自己的皮肤,正在被什么东西,强势地向外拉扯,如同被揪长的面团。
但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富有弹性的面团,更不是失去了知觉。
痛楚几乎将他硬生生地撕裂,贾向义立即经受不住地发出了一声声哀嚎。
他开始无意识地带着“长”在他身上的缝纫机,重重地撞击自己的房门,希望借此摆脱这一切。
但他的努力注定是徒劳。
没有人听到他绝望的呼叫,也没有人听到房门被撞击的巨响,大家都在酣然沉睡,梦境美好而静谧。
于是,这些动静无一例外地成了为他鸣响的丧钟。
随着从缝纫机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强,属于贾向义的那层人皮,已经被残忍地掀离了他的**。
他的浑身都变得鲜红一片,表面涌动着一根根或粗或细的血管,它们全部暴露在了空气之中,犹如一条条扭动的蛆虫。
即便如此,他仍旧没有死亡。
他不再发出尖叫,因为喉管已经被他咬烂的断舌堵塞,只能喷溢出无尽的血沫和碎肉。
他的意识逐渐趋于模糊。
浮现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竟然是田毅死亡的当晚。
田毅……
也许,他马上就要去陪伴他的朋友了……
贾向义试图闭上自己的眼睛。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田毅微笑着向他伸出的双手,
然而,仅仅是下一秒,对方脸上的微笑,就倏地转变成了极致的怨恨。
“田毅”的双眼流出血泪,用已然剥离了皮肤的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不——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他们难道不是好朋友吗?
顷刻间,所有不甘的疑问,猝然归于沉寂。
因为贾向义终于抓住了藏在记忆里的那只小尾巴。
掐死田毅的凶手,不仅比田毅高,还比田毅壮,拥有男人的轮廓……
除了邢峰、狡黎、寇栾和丁焕,还有一个人,也完全符合以上的这些特征。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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