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觉得世界末日是怎么样的呢？”
陆有羹将贴在车窗上的贴条扯下来，揉成团塞进储物箱里，再发动车子。
闻言，她不假思索地说：“不外乎天塌了。”
陆秋思想到那漫长的雨季，母亲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陆有羹转头看她一眼，说：“只要你好好的，天就不会塌，也不会世界末日。”
陆秋思一愣。
忽然明白过来，母亲所说的“末日”跟她所想的不是同一回事。
她的鼻头一酸，眼眶盈满了泪水。
在陆有羹看过来的那一瞬，陆秋思把头撇向了窗外。
因视线的缘故，车窗仿佛成了弹幕板，陆续有弹幕飘过。
[鸽宝：这真是一位好母亲，呜呜呜，演技太好了。]
陆秋思的泪意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这么煽情的时候，你们插什么嘴。
她抹了抹从眼角滚落的眼泪。
陆有羹注意到她的小动作，问：“怎么了？”
“做了个噩梦，梦见还有半个月就是世界末日了。”
这既是在给自家母亲打预防针，也是在解答观众关于现在的环境不像是末世的疑惑。
[星星崽：所以现在是末世开始前？]
[asaki：也对，毕竟是新人主播，直播间没人气，总得先铺垫和预热一下。]
[wstui：其实是经费不足吧，毕竟要搭建末世的场景，老费钱了。]
[两仪：那我留个爪，十五天后再过来。]
随着陆秋思开始回应观众的问题，愿意在直播间停留的观众越来越多。
她的粉丝数也多了几个。
不过，愿意送礼物的粉丝依旧寥寥无几。
陆有羹问：“最近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了？”
陆秋思刚想辩解，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笑了下。
“重生末世文。女主死在了末世，然后重生回到末世前。”
[鹿枫吟：主播的人物设定是重生的吗？经典末世文配置啊！]
[米夭喵喵：接下来是不是要囤货？或者利用对未来的了解，去抱男主的大腿？]
陆有羹腾出一只手，敲了敲女儿的脑袋。
“少看点小说就不会做噩梦了……别以为高考结束就可以肆意挥霍青春。”
“不会的，我会好好地珍惜现在的美好时光。”
陆有羹总觉得女儿话中有话。
可菜市场就在眼前，她无暇去探究那些话有什么深意。
把车停好，陆有羹说：“你在车里等我。”
陆秋思颔首：“好。”
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陆秋思从储物箱里抓出了那团贴条。
果不其然，是违停的罚单。
虽然对她来说，受伤到医院处理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可她依旧记忆犹新。
因她一直喊疼，而医院又很难找到停车位，母亲就着急忙慌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违停的罚款是两百元。
按今年的鹰嘴桃收购价，她们家要卖一百斤鹰嘴桃。
——别看市面上的鹰嘴桃十几二十块一斤，丰年收购商给果农的价格一般是一元一斤；像今年这样减产的灾年，收购价最多只翻一倍。
因此，对果农来说，减产不意味着她们可以坐地起价，多挣钱。
“唉……”陆秋思重重地叹了口气。
[米夭喵喵：主播唉声叹气什么？你的设定不是重生，能知晓未来的么？还不赶紧去囤货！]
陆秋思瞥了眼弹幕，说：“你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你们公会也太抠搜了。都花钱打造这么大的场景了，还舍不得花点钱买点道具伪装一下吗？]
陆秋思顺着她们的话回应：“可我的‘人设’是穷学生啊！而且今年受灾严重，我家种的鹰嘴桃有三成开裂，算上那些提前落地的烂果，怕是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哈哈哈，主播你演得好投入，好真情实感呀。]
[赶紧让你们公会改剧本，改成富二代人设。]
[估计是小公会，没有钱，只能让主播凹穷学生人设了。]
弹幕嘻嘻哈哈一片。
陆秋思：……
等你们知道是真的有世界末日，看你们还笑得出来么！
突然，她的思绪一滞。
她是不是可以通过直播，告知末世的降临，让人类早点应对？
不过这样一来，她和母亲的人身安全就很难得到保障。
况且，直播间里的这些观众，未必是和她同处一片天空之下的同胞。
有观众好奇地问：[话说，主播的设定既然是重生的，为什么不告诉国家？抱男人的大腿哪有抱国家的大腿香啊！]
[食懵你了，这只是在演绎，去哪里找国家机关的人来配合演戏？]
[都虚构演绎了，不能找人扮演吗？]
[假冒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属于违法犯罪。]
弹幕就“知晓末世来临，是否要求助国家”吵了起来。
陆秋思没有制止。
实际上她考虑过找官方。
可是她没有有力的证据支撑自己的说辞，官方是不会轻易相信她的。
私下散布消息更不行，容易被网警认定为造谣、制造恐慌而请去喝茶。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警方斡旋上面。
看到陆有羹买完菜回来，陆秋思停止了跟观众的互动。
陆有羹将装着食材的塑料袋搁中控台上。
她习惯性地跟女儿分享生活的小事：“今天的牛肉才30，不过牛肉是发物，你不能吃就没买……”
陆秋思安静地听着，眼眶又渐渐红了起来。
正要启动车子离开的陆有羹，不经意间看了女儿一眼，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思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能跟妈妈说吗？”
她看着女儿的手：“是伤口很疼很疼吗？”
陆秋思反抓住陆有羹的手，问：“妈妈，你相信我吗？”
陆有羹心下稍感讶异：“我当然相信你。”
“也相信我说的那个噩梦吗？”
陆有羹愣了愣：“世界末日那个噩梦？”
陆秋思颔首。
陆有羹压下乱糟糟的心绪，点了点头：“相信。”
“如果我说那不是噩梦，而是未来会发生的事呢？”
陆有羹：……
“思思，你——”
陆秋思自顾自地说：
“半个月后，会有一场雨。一开始只是中雨，然后会变成大雨、暴雨、特大暴雨。
“这场雨一下就是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降雨量带来的河水涨溢，导致我们上游的水库发生了山体滑坡，激起了浪涌。
“巨大的冲击力让水库崩了口，上游不得不泄洪，然后中下游就淹了……”
陆有羹一阵恍惚。
她不知道该相信女儿，还是该认为自己的女儿疑似得了精神病。
毕竟2012年都过去了十几年，现在谁还拿世界末日来炒作啊！？
可是她的女儿来医院处理伤口前还颇为正常，就在她去交钱拿药的那会儿功夫里，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确实有点邪门。
要不回去的时候，顺道去庙里拜一拜？
陆秋思没有继续往下说。
陆有羹追问：“然后呢？”
“剩下的等妈妈你相信我了再跟你说。否则一下子接收太多信息，你也不好消化。”
陆有羹：……
该不会是还没有想好怎么编接下来的内容吧？
陆秋思这番操作不仅把陆有羹吓到了，还把观众都弄懵了。
[虽然知道这是剧本，但怎么感觉主播有点莽？]
[哪里莽了？这是亲妈，主播还只是个学生，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求助家长不是很合理吗？]
[妈妈这个演员的演技也太好了吧？演出了我现在心情复杂又懵圈的状态。]
[真不是亲母女吗？主播跟她长得还是很像的。]
[肯定是亲母女。]
陆秋思承认自己的行为太鲁莽了。
可是，她的身份带来的劣势一直存在。
不会因为她重生就变成富二代。
如果无法摆脱身份的劣势，那她重生多少回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想赌一把。
赌母亲爱她，愿意相信和包容“疑似精神错乱”的她。
而且母亲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连母亲都无法信任，她的重生还有意义吗？
陆有羹迟迟没有启动车子。
明明正值酷暑，车窗外吹来的风却让她心底发凉。
良久，她注视着陆秋思：“假如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做什么？”
陆秋思没指望母亲一下子就相信自己。
她说：“把我的学费拿出来给家里加盖围墙。反正在日渐残酷的天灾面前，这大学也只能上三五个月。”
她们家是一栋两层的自建房，房前有一块水泥地。
因没有建造院子，安全性大大降低，也给了一些宵小可乘之机。
虽然家里装了监控，但秩序崩塌的末世里，监控毫无威慑力。
陆有羹沉思了会儿，忽然关上车窗开门下车。
陆秋思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陆有羹说：“买的菜有点少了，再去多买点，你帮我提。”
陆秋思的眼睛逐渐瞪大。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刹那间安定下来。
这温馨的氛围也在直播间扩散开来。
[呜呜呜，我想我妈了。]
[今年过年我一定要回家吃我妈亲手煮的菜！]
这时，一个个红色的福袋在直播间打开，冒出花里胡哨的特效来。
紧接着一行加粗加大还带着色彩的字在直播间正中央浮现。
【沈数学不会赠送福袋*10】
陆秋思的视野略微受到了影响，因此下车的动作一顿。
比她反应更快的是满屏的弹幕。
[哇，开播了半天，终于来一位阔绰的大哥了吗？]
[1个‘福袋’是100块，10个那就是1000块！]
[才一千块，算什么阔绰？]
[你阔绰怎么不见你送一千块钱的礼物给主播？]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这是富婆姐姐！]
陆秋思趁陆有羹隔得远，低声道谢：“谢谢‘沈数学不会’……姐姐！”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系统的缘故，她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进了每个观众的耳中。
[沈数学不会：我喜欢你们直播间的主题，还有你们母女的相处很温馨。]
陆秋思：“谢……谢？”
没想到是母女情打动了观众。
【沈数学不会赠送能量电池*66】
陆秋思看了眼后台的进账，一个能量电池是1000元，66个就是6.6万元。
哪怕系统扣去了50%的手续费，她今天也有33500元！
前一秒还盼着天降财神给她送钱。
然而真等来了财神，陆秋思兴奋之余，也感到了一丝彷徨。
这大概是她两辈子，第一次收到这么大一笔钱。
“姐姐，太多了。”
[沈数学不会：期待你们能创作出更加优质的内容来。]
“不会叫姐姐失望的。”
陆有羹忽然回头，一脸担忧地看着陆秋思：“思思，你在跟谁说话？”
陆秋思小跑着跟上陆有羹：“没谁。”
三万多的进账暂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的步调轻松，语气也带着喜意。
陆有羹神情凝重。
自言自语似乎也算是精神疾病的表现之一？
陆秋思没再和“沈数学不会”互动。
倒是弹幕一直很活跃：
[姐，数学我会！]
[姐姐，我数学高考状元，包教包会！]
[姐要找男大学生补习高数吗？]
[紫啧……]
然后众人发现礼物榜一换了人——“沈数学不会”退出直播间，原来的榜二顶了上去。
[‘数学姐’被你们恶心跑了！]
[完了，主播等会儿看直播间，天都要塌了吧？]
陆秋思抽空看了眼弹幕。
陆秋思：？
她那么大一个财神富姐呢？
直到看到“沈数学不会”出现在她的粉丝列表上，她才松一口气。
*
“沈数，还不走？等会儿扫不到单车就得跑步去教学楼了。”
沈数刚退出直播间，室友催促的声音便从门口传来。
“来了。”沈数将微微发热的手机塞进裤兜，起身跟上室友的步伐。
突然，她的裤兜震了震。
她重新掏出手机，发现是银行的到账短信。
【您尾号8888的储蓄账户于……收入67515.00元，活期余额68124.57元。】
沈数眉眼弯弯。
不枉她“showhand”一把，将剩余的激励金都打赏给那个新人主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