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屿付出时间帮他找人，于工作事业都可能会有影响，顾昔闻感激不尽，这一句承诺可比三倍工资要珍贵得多。
“那我就不客气了。”陆书屿也没有推辞。
顾昔闻站起身，说：“订票信息和明天出门的时间我稍后发给你，另外我方才看了一下，现在的京市已经是早冬天气，陆小姐记得添衣。”
“顾先生有心了。”
陆书屿起身送他，两个人刚走到门口，顾昔闻正在换鞋，陆书屿的手机响起快乐的女声。
节奏欢快，歌词向上，听起来积极美满。
但顾昔闻在陆书屿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
马半山就是这样，打电话催工作从来不分场合，不会看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了。
她微微哆嗦了一下手，误触了屏幕两次，把通话按成了外放。
一道尖锐的咆哮声响起：“陆书屿你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敢请十天假！明天的招投标会议谁主持？到时候刘总和沈总都会到场，搞砸了算谁的？”
那是个很聒噪的男声，一顿连珠炮似地质问，不给陆书屿任何辩解的机会。
方才脸上还有些笑容的陆书屿，此刻身上只剩下冷寂。
明明屋中灯光温暖，布置温柔，可那些都照耀不到陆书屿身上。
此刻的她，又变成了第一次开门的丧气人。
陆书屿深吸口气，她甚至都没有想着边上还有外人在，她努力咬着牙，让自己声音不颤抖。
“马总，我有急事，家里亲戚重病，我必须要回老家，”她语速也很快，是常年跟上司拉扯出来的经验，“这一次招投标会议，小柳一直积极参与，我已经给他发过信息，让他今晚好好准备，明天主持会议，这对小柳是个好机会。”
“另外，马总，我请假期间，我们组由小田代为处理，我可能不会经常看手机，还请你多担待。”
“我今晚会把工作计划发给小田，季度优秀管理者评审我也不参与了。”
她给了让步。
对面忽然哑火了。
两个人同事六年，彼此心知肚明，陆书屿看来确实有事，也直到审时度势，马半山就立即和蔼可亲起来。
“瞧你说的，家里有事肯定要请假，”马半山忽然又客气起来，“我等你的邮件。”
陆书屿狠狠挂上了电话。
她低头咒骂一句，正要转身回到客厅，抬起头时才倏然看到沉默不语的顾昔闻，顿时才想起来对方还没走。
陆书屿心情极差，只要一牵扯工作，她的情绪就不太稳定，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没有多做解释，只说：“顾先生，我就不送了。”
就连笑容都给不出来。
顾昔闻没有再说感谢和麻烦你了之类的客气话，他深深看了陆书屿一眼，说：“明天见。”
陆书屿颔首：“明天见。”
顾昔闻离开了灯光温暖的小屋，当身后的门扉合上，他面对的只剩刺目的白炽灯。
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两个人沟通非常迅速，此刻还不到十二点。
他快步下楼，迈巴赫已经等在楼梯口。
方特助下车，过来给他开门。
“顾总，事情办妥，机票和酒店都已经定好，另外所有的签字文件已经送往总部，我已经跟周秘书沟通好，明天需要处理的公事，会由京市分公司总裁办准备好。”
耀世集团大部分工作，也是用oa系统就可以完成，但涉及公司发展和上亿项目的方案，需要顾昔闻手签。
顾昔闻是个工作狂，对于工作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这几年耀世蒸蒸日上，每年的净利润都非常可观，也是他为之付出的心血。
按照以往，顾昔闻会再安排几项事情，务必不能耽误明天的工作。
但是此刻顾昔闻坐在后座闭目养神，金丝眼镜恰好反射两侧路灯，在他单薄眼皮上勾勒一圈金色。
“方特助，你联系惠新医院，问一问抑郁症的具体表现。”
方特助愣了一下，立即说：“知道了。”
顾昔闻睁开眼睛，看向车窗外静谧的街道，他想起刚才陆书屿特地说了两次瑶章老师帮过她，结合她的表现，大概有了猜测。
现代社会，工作节奏快，生活压力大，精神压抑的人很多，尤其是耀世这样的大集团，上上下下员工过万人，肯定有人身体和心理出现问题，他们公司跟惠新医院有长期合作，每年定期体检，不过比其他的公司增加了心理辅导项目。
员工可以每年有免费三次匿名电话咨询，算是员工福利。
顾昔闻对这种心理病症很熟悉，但陆书屿的表现与寻常人不同。
她积极阳光的时候，看起来活力四射，明媚阳光，让人看不出任何病症表现。
顾昔闻重新闭上眼睛，他说：“不，我把病症说给你，你咨询一下她是否抱恙。”
这一夜，陆书屿很忙碌。
她想到明天就要回到母校，不知道为何竟然有些期待。
期待的同时，又想到明天不用去公司，她心情就越发放松。
被马大头膈应的心情慢慢好转，她哼着歌开始收拾行李。
因为经常出差，她的行李箱很好收拾，不过这次是私人行程，她把所有的工作西装都收起来，全部换成了休闲服，帽衫卫衣针织衫，什么舒适穿什么。她另外选了几样颜色粉嫩的口红，放到化妆包里，又想了想，选了一个双肩包，把瑶章的几本书放了进去。
既然第一个线索与书有关，还是都准备上，以防万一。
等这些都忙完，陆书屿才收敛眉眼，打开了同陆礼谦的微信。
[爸，我下周非常忙，不能被打扰，你跟妈说一声。]
只要关于工作和晋升，魏明欣还是稍微能克制自己，不经常来骚扰她。
[知道了，你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每一次都是这句，就连标点符号都一模一样，陆书屿面无表情关上微信，开始处理工作事情。
一直忙到两点，她才疲惫的躺在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忽然又起身，去桌上找了顾昔闻买来的感冒药吃。
她要健健康康的，不能拖慢速度，争取早日找到老师！
感冒药里有催眠的成分，陆书屿今天没吃佐匹克隆，躺到在床上，听了一会儿白噪音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她习惯性地七点钟醒来。
卧室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光亮。
她睡眠质量很差，用的是遮光窗帘，楼上也没有邻居，整个老城区的夜晚静悄悄，适合她这样的失眠患者。
陆书屿躺了一会儿，在身边摸了摸，摸到了手机。
打开屏幕，开启微信，才看到顾昔闻发来的微信聊天记录。
她对微信通知声音很敏感，微信设置了全不提醒，只能打开才知道谁找过她。
[陆小姐，机票定好，是中午十二点的航班，我会在九点半时在你家楼下等你，有车送我们去机场。]
顾总办事，真是干脆利落。
陆书屿最欣赏他这样的人，哪像她们那个马总，一个销售方案能来来回回拉扯一个星期，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上面，最后也没有效果。
[收到，一会儿见。]
陆书屿起床收拾东西，她洗漱后蒸了几个三丁烧麦，给自己冲了一碗豆浆，坐在窗户边慢慢吃。
不知何时，这一年又到了尾声。再过一个月，忙忙碌碌的二十九岁就又过去了。
陆书屿呼了口气，她吃完了早饭，穿好薄款的针织衫，套上修身的牛仔裤，把长发竖起马尾，同刚毕业的大学生也差不多。
她只化了淡妆，又从衣柜里找出一顶咖啡色的棒球帽，塞进了书包里。
时间还早。
她又在家里寻寻觅觅，最后把自己最心爱的牛皮记事本也带上，准备记录线索。
一切准备妥当，她就坐了下来，忽然有些茫然。
从小到大，她没有自己的时间。
年少的时候要求学，她必须考在班级前三名，掉一个名次，就要在家里被骂得狗血淋头。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天才。
能有今天，全靠勤奋。
高中的时候为了能考上母亲心仪的大学，她发高烧打点滴都在背英语单词，从高一开始没有一天休息过，最终才取得了让母亲面上有光的成绩。
大学的时候，人人都是优等生。
她一旦松懈，立即跟不上学习进度，后来工作考入hg总公司销售部，兢兢业业努力工作，熬了七年，才慢慢从普通销售晋升为销售副总监。
这一辈子，她就没有一天是为自己活着。
哪怕这样，母亲都不满意。
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所有的事情都能挑出毛病，没完没了训斥她。
陆书屿摇了摇头。
她勉强自己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这会儿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她忽然意识到，这一趟旅程虽然是为寻找瑶章老师，却也算是她难得的旅行。
平生第一次，她也能出门旅游了。
这个想法，让她的心情雀跃几分。
还有一刻钟，陆书屿把外套塞进双肩包里，背起包，带上帽子，一把打开房门。
这一刻，她终于体会到期待的滋味。
如同小学生第一次去春游，脱离母亲和现实，让她的心不再沉于冰湖里。
下楼，出门洞，阳光一下子晒进来，温暖了陆书屿的脸。
她眯了眯眼睛，才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等在车前，正对他挥手。
“陆小姐，你提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