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噔”
“鸣鸡驴叫,早起上值,注意防寒”
……
夜色中,更夫一如既往地绕着永安城吆喝
随着夏日渐去,每日的日出时间也渐渐晚了起来,就连温度也一日日落了下去
昨夜一场秋雨骤降,也带来了凉寒的深秋
“阿切,今个天冷下来了,爷里面多穿一件衣服”
烛光晃动的房间内,小厮搓着胳膊哈着气,很是细心地说着,“我看着着冷,就吩咐后厨煮了姜汤,爷和大少爷三少爷喝一杯再走”
宋顺之也有逞能,他身体虽好,但是风寒可不看那么多,不注意点,少不了这流鼻涕打喷嚏
平日无事,上朝这样
便是陛下大度不介意这点失仪,他们整日吸着鼻子的,也多少有些不得体
宋顺之穿好衣服:“今年冷得是不是早了些?”
小厮揉着鼻子:“比往年早了半月,而且冷了很多,大家都还没换被子,今夜应该没少受冻”
宋顺之蹙眉:“夫人和小妹那儿”
小厮:“小的刚才碰上小眉了,说刚下雨大少爷就派人去提醒了,没冻着,爷就放心吧”
昨夜裹着被子睡的宋顺之:……
老大这男女眷区别对待明显啊
宋顺之:“……姜汤记得吩咐过去,提醒后厨多煮点,多放些糖,你们也多喝些小心生病”
小厮笑:“得咧,小的谢公子体贴”
宋顺之:“少来这套,出去吧,我去看看老三,再对对口风”
小厮:“三公子肯定没事的,别别着急,路上湿滑,多看着路”
……
拖了多日的刺客之事,总算有了眉目,但是拷问结果究竟如何,谁也不清楚,只能探出刺客畏罪自杀了几个
结果如何,如何判断,就全看皇帝齐晔了
而这事事关宋慎之,甚至整个宋家的发展
作为大哥二哥的宋行之和宋顺之自然放心不下,两个人非常有默契地来到了宋慎之的院子
在家里最后面最偏的院子
倒不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也不是因为兄弟五个他最没地位,单纯就是
他太吵了
宋商不喜什么文弱书生,便是武不出什么,也得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所以兄弟五个从小都有专门的师父教着锻炼习武
不过他的要求并不高,除了最基础的训练之外,多余的就看个人
这些年下来,家里一直坚持下去的也只有宋慎之,他每日会提前半时辰起来,然后练武
今日倒是奇怪,兄弟两过来的时候院里静悄悄的
他没有练武
宋行之和宋顺之有些欣慰
心想,好歹不是只知道打打杀杀了
今天这关键时刻,就是得好好蓄精养神
怀着这般心思,兄弟俩乍一进院,就见那边树下站着一黑影,那枝叶摇晃,黑影重重
那人一身红衣、披头散发、面容扭曲、眼冒红光
宋行之被吓得一个后跳,嚎了一声鬼啊
宋慎之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但是胆子没他这么小,细细一看,他紧紧皱眉:“老三?你干什么呢?”
宋慎之站在树下,仰着脑袋,周围凉风吹来,书上的冰凉的雨滴落下砸在脸上,冰嗖嗖的,他却觉得很舒服
他道:“好热,我吹吹”
冷得里面穿了厚衣服的兄弟俩:?
这个天,热?他怕不是火炉化身啊
宋行之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热个屁,我看你是忧虑一会儿的朝会,别不好意思,有什么就跟哥哥们说”
说着,他走了过去,路上湿润他走得小心,也没仔细看,等到了一抬头
“鬼啊”
他又是一个嚎叫,可惜这次没有宋顺之拉着,他一个脚滑直接摔在地上,瞬间呲牙咧嘴
再一抬头,宋慎之已经来到了跟前,他披着头发,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头发湿漉漉一摞一摞
那一张脸又红又肿,上面长满了疙瘩,一双眼便是昏暗下也看得出通红……
像是从墓里面爬出来的僵尸
宋行之连滚带爬:“老二老二,救命,老三尸变了”
宋顺之嘴角一抽,看着那边一个披头散发,一个连滚带爬,脑袋都大了
他深深叹气,跟着走了过去,仔细再看,更有些惨不忍睹:“老三,你这是?”
宋慎之没什么反应,他继续仰着脑袋,看着昏黑的天色,一滴雨珠落在眼中,顺着眼角滑下,他眨了眨眼睛
“不知道,有些烫,可能是被毛虫爬了”
宋顺之嘴角一抽:“这个点哪里还有毛虫啊”
宋慎之顶着那张浮肿的脸:“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宋顺之瞅了再瞅,想不太明白,但是也不排除是虫子甚至是老鼠弄的,这些个玩意儿毒得很,就是这个季节已经少很多了
还这么严重,又在这关键时候,运气也太差了点
宋顺之愁:“你这模样,后面怎么上朝啊”
宋慎之摸了摸脸,一阵火辣辣刺挠的疼,但是他的内心,却是这段时间以来最为平静的
他无所谓道:“就这么去,反正我又看不到”
宋顺之头疼,但还是道:“趁着有时间,还是先找大夫看看,别后面一脸疤,那真找不到媳妇儿了”
宋慎之:“不影响,就这样吧”
听到这,宋行之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惊疑,他忍不住再仔细地打量起了宋慎之
脸起疙瘩,眼白变红,脖子粗大,耳朵外扩……
看着看着,宋慎之突然对他咧嘴一笑,转瞬即逝,他转身回屋:“我要好好收拾一下,你们回去吧,一会儿门口见”
宋行之见状,瞬间了然,他没好气地低咒一声
“这小子”
……
因为宋慎之这么一耽搁,他们还是按照以往的时间出现在后门处
兄弟三都是一起上朝的,一个个年轻俊逸,各有风采,再配上鲜亮的官服,往日那叫一个鲜衣怒马
今日
“哟”
大老远就看到宋慎之那一脸奇景,本打算藏着吓他们一跳的宋锦从马车顶上一跃而下
依旧被吓到的宋行之后退两步
宋顺之宋慎之赶紧把人拉住,可不能再摔了,就两套官服,再摔就没得穿了
他们稳住身形,看向夜色中一团黑的宋锦,一瞬就想明白她的意图
好幼稚
连着被三吓的宋行之咬着牙:“你大早上不睡觉干什么呢?”
宋锦一脸无辜:“看你笑话呢”
宋行之气急败坏:“行行行,看笑话,你就看吧你,等你娘下次收拾你的时候我也跑你院子里看”
宋锦挑起眉头,一副无所谓模样道:“我又不拦着你”
看笑话这种玩意儿,得看当事人的态度,就宋锦这般没脸没皮的样子
宋行之气,但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看着宋行之这个巧舌如簧的人都瞬间败下,宋顺之在一边摇头
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真的有道理
而宋慎之,往常这人对于宋锦可是热情了,今日倒是格外的冷静,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
很奇怪
但是看着他那张依旧没法见人的脸,仔细想想又不那么奇怪了
宋顺之还特意体贴地往前一步,想帮着挡一挡。但是作为家里最高的人,宋慎之体型实在明显,宋锦一早就看到了
她上前一步,伸手想捏捏:“你这是怎么了?吃什么过敏了?”
宋慎之后退两步,想扯个笑容出来,但是根本扯不出。他的脸现在是不痒不疼了,但又变得麻木,没有半点知觉
可真狠啊
宋慎之轻触嘴角,看着面前眨着眼睛好奇的宋锦,他再后退两步,言简意赅:“别碰,小心传染”
宋锦立马后退,她可不想自己脸上也长这些丑死的疙瘩
至于宋顺之和宋行之兄弟俩,已经无话可说了
反正他们被传染就无事吧?
两个人立马就也想后退两步,宋慎之一手抓起一个,让他们挡在自己面前隔开宋锦
他道:“我们去还要商议一下上朝的事,就先走了,今日降温,你个夫人注意防寒,让管事散炭,点起火炉子”
“我一会儿问问我娘,我反正不冷,对了,这个”
宋锦说着,从身后掏出一个食盒,对着兄弟三个晃一圈,放到了宋顺之身前:“这个给你”
宋顺之一怔,嘴角人忍不住扬起来了
“替我给岐王哈,别让他,还有他”宋锦继续说着,特意指了指宋行之宋慎之,强调,“不能让他们碰,我不信他们”
兄弟俩:……
真是被伤一回又一回
有对比才有高兴,宋慎之又挽回了一局,
心塞淡去,多了些欣慰
看看,兄弟几个中,小妹最信任的还是他
他接过食盒,有些好奇:“装的是什么?”
宋锦:“今天不是要招待人吗?里面是我们昨天弄的糕点,还有酒铺的新酒,和我弄的药酒”
齐铮这段时间有些忙,马场那边一堆事,国子监的课业也不能落下,还要查刺客的事,时不时还会被皇上叫进宫
宋锦上一次见他,还是在路上乱窜时候,碰到他出城查探
她打着哈欠,对着兄弟三道:“不过我替你们问了,他说宋将军保家卫国,皇上心中有数,让你们不用太担心”
她本来想昨晚上去的,但是不放心她娘,母女俩就挤了一晚上,两床被子倒是刚好渡过昨夜的秋寒
兄弟三明显没想到她会知道这个,怔愣一下,心思复杂
“岐王,岐王还和你说这个啊”
在都城,齐铮可以说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守口如瓶,找他打探消息,就跟找石头要真心差不多了
宋锦挑眉:“不能说?”
三人:……
不然呢?
宋锦恍然大悟:“原来这样啊”
竟然是这么大事吗?这不是马上上朝就要说了吗?
宋锦不懂,但是不妨碍她唇角上扬,眉眼也张扬起来,她得意洋洋:“那你们可得好好感谢人,东西给我好好带过去哈,我回去陪我娘了”
……
今日是忙碌的一天
天色微亮,宋府上下的丫鬟小厮们都动了起来
虽然不赶巧,但老天爷非要下雨,他们自然阻止不了
走廊屋檐的得拖干,花园的杂枝落叶也要捡去
与此同时,春晖园里,小眉小耳布置着待客需要的东西
茶水、果点、香料……
虽然还是那几样,但是比起乡下,中间花样规格又多了不少
牛铁兰坐在屋檐下,青瓦上雨珠时不时落下,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垮下来一般
这种时间,常人很少出门,尤其是在山里,路间湿滑,虫蛇窜动,很是危险
她抬头看着灰色天空下飞动的雀鸟,低声:“我当年跑的时候就是这种天气”
虽然那会儿是初春,但是气温和现在都差不多
宋锦半蹲在旁边,拉着她娘的手,冰冰凉凉,她拿起一边的手炉放过去捂住,低声:“那肯定很冷”
牛铁兰笑:“其实还好,跑着就还有些热,现在想想,我那会儿身体还挺好的,你这丫头整日上蹿下跳,说不定还是随了我”
现在想想,她都觉得那会儿的自己很厉害,在这种细雨天气,竟然能一个人在林中连着跑了半个月
除了身体不错,就是她知道的草药植物很多,在山里避免了很多
宋锦听着她娘调侃,却笑不出来,她趴在她娘腿上,捏着冰凉的手,说道:“等娘你好了,我陪你回去看看”
牛铁兰笑:“好啊,我们再去找你阿爷阿婆,也不知道房子还在不在,在的话我们又买回来”
宋锦:“肯定在的”
……
母女俩就坐在屋檐下轻声说着,看着小院里秋风乍起,看着枝叶斜飞,看着秋雨骤降
这真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
若无正事,寻常人不会出门,更别说像戴家这种家底深厚的人家了
金玉阁是永安城最大的金楼,在各个地方都有分店,日赚斗金都不只是个形容词
所以,即便他们是商户,在永安城也颇有脸面——戴家小姑子嫁入侯门,那人能干,靠自己考上官职,便是庶子,姻亲关系也搭得很好
这些年两家相辅相成,出门在外还是有些脸面
侯巧荷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暴雨天也要上门的时候了,她掀着车帘,看着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宋府牌匾,心中很是忐忑
宋府回来的母女俩她之前也听说过,当时还说一声有本事,现在若是女园中人的话
那就更有本事了,就是不知道她此番找她是为了何事
她在女园的时间不长,这些年很少出门,便是出去也多围着帷帽,很是小心
她自认为,不应该被认出才对
但那人既然能察觉到她儿子的问题,又能治好,还特意提到她
侯巧荷知道自己暴露了,她甚至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这可是宋府啊
便是现在当家人生死不明,他们也不是一般公侯惹得起的
惴惴不安之间,一件雨披披到她身上
戴元华低声抱怨:“娘,别淋雨,小心风寒,你要是病了,大哥又得抽我了”
身后戴元弘凉凉:“你就说你该不该抽吧?你会进去给我好好磕头认错,正事一件不错,祸害一样不少”
戴元华怂:“我哪里想到啊”
侯巧荷看着兄弟俩,紧了紧身上蓑衣,难得宽慰不了他们
她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老大踏实能干,自小就展露经商天赋,被她视作希望,母子俩谨小慎微,一路从不起眼的小妾庶子,到现在的主母和接班人
戴元华出生那会儿他们母子已经立下了脚跟,他长得粉雕玉琢,嘴巴又甜,再加上身体问题
他自小就被宠着长大,干啥啥不行,玩耍第一名
以往有戴元宏这个当哥哥的顶着也无所谓,现在的话
侯巧荷扯着嘴皮:“圆圆,听你大哥的”
戴元华蔫了:“知道了,娘”
侯巧荷这才放心几分,他们坐在马车里,等到宋家人传达确认了身份,再在他们带领下从后面绕进去,踏上这在都城一贯神秘的宋府
若说金玉阁日赚斗金,那么宋清之手下的商行绝对不知道翻了多少倍
那真是一个奇人
短短几年间筹集建立商行,又一点点扩大,到现在甚至直接垄断了漠北的商户,那些皮毛珠宝、果蔬干货、异域货品,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收敛着财富
戴元宏和宋清之接触过,能看出到他小小年纪下的野心,也更能感受到他的幸运
一家上下齐心,兄弟互帮互助
不似他们戴府,几家分立,为了几分家业阴招尽使,根本不在意长远发展,唯一能信任的小弟
戴元宏侧头,看着瞪大眼睛乡巴佬一般看着庭院的戴元华,摇了摇头
算了,不说也罢
一家三口跟随着守卫后面,越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春晖院
小眉在院门口收着,她含笑:“夫人和郡主在里面
候着,外面雨大,两位公子不如去别院休息一下?”
戴元宏和戴元华迟疑
侯巧荷压下担心,捏了捏手,说道:“没事,你们去一边等着吧,我心里有数”
兄弟俩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里面都是女眷,他们过去确实不合适,更别说他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两人只能带着忧虑跟着护卫去另一边
而侯巧荷,则是跟着小眉往前
雨越下越大,隔着雨幕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听着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哒哒哒的声音,带着她的心也跟着跳动
随着前面院子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响,一直到走到了屋檐下
屋外暴雨连绵,屋内干干净净
延伸出去的檐瓦隔开了外面的雨幕,像是两个分界线
侯巧荷看着坐在前面木椅上,轻巧喝着热茶的人,脸色唰一下白了下去,往日的种种瞬间浮上心间,她再没有半分侥幸
伴随着雷鸣电闪,她白着脸踉跄几步,砰一声重重跪下,然后重重磕下脑袋
“姑娘,求姑娘饶命”
第82章 时也命也
“真是好久不见啊”
“有,二十五年了吧?”
……
暴雨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上,屋檐下,牛铁兰随意地坐在木椅上,她一袭素白布衣,头发轻轻束着,脸上不施任何粉黛,却也难掩绝色的容貌
美丽的姑娘分两种,一种从小美到大,一种后天张开了,渐渐漂亮起来
牛铁兰便是第一种
见过她的人无一不夸她是美人胚子,小时候出门买东西,也总会拿到比别人更多的份量
她站在杂乱人群中,也让人能一眼认,轻易找到。若是就在家平平安安长大,她定然也是一女长大百家求
但是没有
牛铁兰还记得那会儿自己在买糖人,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等她再次醒来就是在小屋子里
那时她不过七岁,小小一枚,爬过窗子跑走,跌跌撞撞一路找回去,只看到府里被抬出的尸首
她又被抓了回去
那时候负责带她的,就是面前这人
牛铁兰静静地看着暴雨下走过来的人
侯巧荷穿在雨中,身上披着价值不菲的雨披,手持江南大师制作的雨伞,身上随意一样,送出去都够普通人半年营生
却又无一不显低调
她身边没有跟着丫鬟,她持着雨伞,艰难拎着被雨水打湿的裙摆,层层叠叠,又顾不上宽大的衣袖,难免有些狼狈
牛铁兰捏着手炉,一只手端着热茶,她静静地在哪里喝着,仿若屋外的狂风暴雨和她没有丝毫关系,静谧得自成一派
和当初那个啃咬耍泼一刻安静不下来的小女孩判若两人,却又让人一眼认出
侯巧荷只和她相处了两个月时间,但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认出面前这个宋府夫人,是那个当年被她亲手带回,又吃了苦头的小孩
而旁边的少女,和她曾经见过的宋首辅一模一样,定然便是那今日闹得沸沸扬扬,得罪英国公府、晋王,却反而得了郡主之位的明光郡主了
没有什么比那张脸更有力的证据了,也没有人比侯巧荷更清楚她曾经的罪孽了
侯巧荷一颗心狠狠沉了下去,膝盖一软,惊恐地跪地磕头,跪爬着超前
“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这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便是宋锦也震了一惊
她知道这人定是她娘旧相识,可能关系也不是很好,但她娘表现的太过淡定了
她就以为或许也不是很重要,但是可以试试从这里找到蛛丝马迹,查到后面的人
现在看来可太重要了,就这表现,没点仇没点怨都说不过去
宋锦眼中戾气一闪,下一秒就杀气腾腾地起身
牛铁兰拉住她:“别闹”
宋锦:“我没闹,我最会审人了,娘你交给我吧”
牛铁兰眼中无奈闪过,她轻轻捏捏手:“再闹就出去”
宋锦杀气腾腾地看着惊惧求饶的侯巧荷,不情不愿的收回目光,又重新蹲回了小板凳上,攥着她娘的手,斩钉截铁
“娘,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牛铁兰神色柔和下去,轻轻抚了抚她的侧脸,就着这般转回去看着已经跪爬到一米距离的侯巧荷
她雨披上有水,裙摆衣袖也被打湿,这么跪在地上,很快就染上了泥泞,随着她噔噔噔的磕头声,越□□费
和当年明艳贵重的人截然不同
她这般模样,不是她知道错了,也不是她愧疚后悔,只是因为她怕死怕牵连孩子罢了
涉及前朝谋论,又有宋家当背,一切的一切够她和她的孩子死几百次了
侯巧荷是个聪明人
牛铁兰坐在那儿,冷眼看着她求饶,小口啜着茶水,直到杯中茶水饮完,她轻轻放下茶杯
“你这些年,看上去过得不错”
侯巧荷抬起头,额头上已渗出血意,头发散乱,她惨白着脸,苦笑:“姑娘说笑,若真过得不错,奴这些年也不至于遮遮掩掩,像阴沟臭鼠一般,不敢现身人前”
牛铁兰淡淡:“你对你倒是了解”
侯巧荷苦笑着擦擦掉落的血丝:“奴知道说再多都难掩姑娘心中之气,但是奴也得说一句,曾经的奴就一沟里老鼠,谁都能踩上一脚,实在是身不由己”
牛铁兰:“一句身不由己,就能掩饰作恶多端?”
侯巧荷苦涩,又重重磕了两个头:“姑娘说的奴都认,但是奴的两个儿子什么都不知道,他们是无辜的”
牛铁兰:“无辜?当年的我不无辜,我爹不无辜,女园众多女子不无辜?”
侯巧荷说不出话,只是又重重磕了两个头,艰难说道:“时也命也”
前朝纷乱,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她们没有赶上好时候
都是命
牛铁兰扔下手中茶杯,啪一声瓷片碎了一地,又掩在雨声中
她站了起来,走到侯巧荷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杏眸格外冰冷
“命?那你认命了?”
侯巧荷趴在地上没说话
她若是认了命,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就不会成为戴府主母了
牛铁兰:“抬头”
侯巧荷狼狈地抬起头,脸上血丝道道,唇瓣也被咬破,血和泥水混迹,斑驳下也藏不住她的艳色
女园的每一个女子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各个千娇百媚,肤白赛雪
侯巧荷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其实不算女园之人,她在其中并没有待两月只是简单训了一下那些被抓回来的人,就被送往不知名的地方
这天下偌大,牛铁兰也以为不会再见到这人,现在见到了,她那心中藏了二十五年的疑惑,也总算可以问出来了
她道:“如果那日我不出来买糖葫芦,是不是就无事了?”
侯巧荷一愣
她其实已经不记得当时抓人是什么场景了,但是她能确定:“不,他们过去那边就是因为你”
西县有美人,被进献贵人,贵人喜大赏。下面的人又知,美人还有女子,便动了心思
牛铁兰闭眼,眼底无悲无喜,这些她早已经有所猜测,此刻总算得了证实
她恶心极了:“前朝荒帝昏庸,无恶不作,但他们这般,又与他有何区别?”
便是推翻了前朝,也不过是另一个前朝罢了
侯巧荷苦笑:“商户目短,幸而未成事”
说话间,她就着手上的雨血,在地上画下三笔,然后磕头
“奴自知罪该万死,但是两个孩儿无辜,望姑娘莫牵连于他们,姑娘想知道什么,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牛铁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垂着眼,突然换了个话题:“我问你,宋首辅出事,可与你有关?”
侯巧荷猛得抬头,瞳孔瞬间放大,手足无措,震惊:“怎么可能?奴,奴哪有那般能力?奴这些年从不敢露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紧张害怕也不带假
牛铁兰问得突然,就是看她的反应
既然不是,牛铁兰垂了垂眸,又坐回椅子上,轻声:“小眉给侯夫人上座”
小眉压下心中惊诧,应声:“是”
侯巧荷小心爬起,踉踉跄跄,有些哆嗦地坐回位置上:“姑娘,这事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年从女园出去,被送往一人家,备受折磨,后面男人死了,我出逃遇上现在的夫君,才得了一隅生存之地”
只不过男人薄幸,度过了最开始的甜蜜时期,他终究暴露了本性。她只能带着自家孩子一点点争,一点点斗,才得了现在的位置
侯巧荷:“我这些年没有再碰上过那些人,我以为,以为,已经散了”
便是这般,她这些年也少有出门,不敢让外人见到自己的面容,就怕被认出来
对于她的说辞,牛铁兰嗤笑一声:“散了?多少人的家倒是散了,你可还记得我家在哪儿?”
侯巧荷深呼吸:“只记,记得,鸣双府,西县,具体的实在太久了”
有这个已经足够了,牛铁兰对家中还有些印象,到时候过去再打探一下便能知道了
但便是找回去,家中也再无亲人了
想到这,牛铁兰黯了神色,一双滚烫的手握住了她
宋锦轻声:“到时候我陪娘你回去见阿爷”
牛铁兰扯扯嘴角,低低应了一声,没什么说的心情了
宋锦拍拍她的手,再看向对面的侯巧荷,神色冷厉
“你们抓人就算了,为何还要灭门?”
“因为姑娘的父亲,太执着了,他又是报官又是发动人找,找到了些线索,他们怕他闹太大了影响,就”
侯巧荷苦笑:“姑娘见到了?我在想,我当时若是不放姑娘出去,你应该也见不到那一幕”
宋锦有些惊异
倒是牛铁兰并不意外,他们废了那么大力抓了她,若真那么简单就能让她跑走,也不能成那么多事了
她道:“那些人是谁?”
侯巧荷摇头:“太久远了,奴实在记不得了,只记得那领头的姓吴,是个江湖人士,曾胸口上有被捅穿的剑印”
至于她是如何知道的,不言而喻
乱世女儿如草贱,便是盛世,重重下来,过的不如意的还是女儿家
牛铁兰又饮下一杯茶水,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她看着狼狈瑟缩的侯巧荷,闭上了眸
“你走吧”
侯巧荷猛地抬头:“您,您”
牛铁兰淡淡:“你我之事就这般了断,但若有他人寻你,也是你罪有应得。”
侯巧荷眼眶流下热泪,又从椅子上下去,磕在地上:“谢,谢姑娘大度,谢,谢姑娘大恩,谢姑娘……”
牛铁兰没再多看:“小眉,去屋里拿个帷帽,送侯夫人回去吧”
小眉应声,去屋内取了帷帽出来,这才扶起侯巧荷,替她整理了一下面容,送她出去
外面暴雨依旧,寒凉的雨水打在身上,让人汗毛都跟着立起
跪地磕头太用力,侯巧荷走路都一瘸一拐,伤口在寒风下传来阵阵刺痛,但是她却格外安宁
只要宋家不计较
只要她们不计较
“对了,你最近最好小心点,女园的人,已经盯上你和你儿子了”
牛铁兰的声音再次轻飘飘传来
侯巧荷瞳孔放大,牙齿颤抖,惊惧之意无法掩饰
牛铁兰淡淡:“你小儿子暂且无事,大儿子,你最好问问。这有些路,踏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
侯巧荷恍恍惚惚离开了院子,见到自己两个高大的儿子,一路平静地回到马车
她掀开帘子,额头上的伤印格外明显
戴元宏和戴元华立马变了脸:“娘”
侯巧荷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攥住戴元宏的胳膊,牙齿咯咯作响:“你告诉娘,是不是有人找了你?是不是?”
戴元宏错愕,又很快沉默了下去
侯巧荷天塌了一般,拉着他:“他们让你做什么了?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说,你快说啊”
戴元宏只是沉默
戴元华看看他娘,又看看大哥,他下意识地摸向了后脖,后面簪子般大小的疤痕很是明显
生下来十来年无忧无虑的人生在这一刻也染上了阴翳
他小心拉着侯巧荷:“娘,娘你冷静点,小心头,你头怎么伤的?还有大哥,你也说话啊”
无人理会他
母子俩对峙好一会儿,一向沉稳的戴元宏低下了头,声音带着沙哑:“娘,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侯巧荷的心沉了下去
……
宋府
宋锦靠在柱子上,伸出手接着外面的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手心,还有些微疼
她仰头:“好像下冰雹了”
牛铁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拿起手中的杯子扔了过去,没好气道:“着凉很舒服是吧?给我过来坐好”
宋锦没动,手上转着茶杯,一本正经道:“娘,要不要我去弄死她”
牛铁兰深呼吸,给自己又倒了杯茶入肚,再深呼吸,还是压不下气又拿起杯子砸过去,怒道:“你是嫌我命太长,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宋锦闭上嘴,手上拿着两个杯子,像是杂戏一般挨个转着
屋檐外的雨珠溅了进来,打湿她大半衣服
牛铁兰瞪眼:“没地方坐了是吧?滚过来”
宋锦鼓鼓嘴,哦了一下,慢吞吞走过来
牛铁兰摸了摸,随后就一巴掌拍过去,怒道:“滚回去把衣服换了,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宋锦还真觉得自己和铁差不多,真说起来,她连铁都能打断呢。但是再是钢铁,还是得听娘的话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回去房间换衣服,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牛铁兰的身影
小眉笑吟吟站在外面:“夫人说她累了要休息一下,让你自己玩你的,但是不要玩水淋雨”
宋锦也不太意外,撇了撇嘴:“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小眉笑:“不如我和小耳陪您下棋?”
宋锦摆手:“算了,你们自己休息去吧,少去淋雨,我看书去”
她这段时间弄这弄那的,还真没什么空看书,上次在县里时候,舒程浩给她的书还没怎么看呢
宋锦转身回卧室,在里面的书架上翻了翻,就从里面找到了自己经常看的游记
游记普普通通,写的是主角仗剑游历天涯的故事
但是作者明显没什么文化,文笔普普通通,一个个本该跌宕起伏的故事,写得如嚼干蜡,平淡如水
宋锦还挺喜欢看的,她按着目录翻了翻,找了个秋雨的故事
故事很简单,主角赶路,突逢暴雨,他找了个山洞,没想到正好遇上黑熊,一番打斗之下,他拥有了过冬的皮衣
再然后他继续赶路,又逢雷雨,他找了树躲雨,一道闪雷袭来
他继续赶路,遇到雨中摔倒之人,上前相助反被打劫……
总觉得有点熟悉
宋锦怀着这种疑虑,又跑回去架子上把相关的书全部拿了出来,铺在小榻上一本本翻找起来
这一翻就忘了时间,直到房门被敲响
宋锦一把合上手中书本,凤眸明亮,里面兴奋闪过,就跟那偷吃蜂蜜成功的山熊似的
她翻下小榻,趿拉着鞋子朝外,开门,门口依旧是小眉
宋锦:“怎么了?”
小眉笑:“几位公子下朝了”
宋锦:“他们下朝他们的,怎么,难不成又被抓牢里了?”
小眉无奈:“哪儿能啊,听说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升官了,是大好事”
宋锦挑眉:“这样啊,我娘怎么说?她醒了没?心情好点了吗?”
小眉轻声:“夫人还在睡着,我就没叫她。二公子派人来说了,岐王殿下也来了,我想着小姐还是去见见为好”
宋锦立马换了个态度抱怨:“怎么不早说啊”
说着,她哒哒哒跑回去重新抱上书本,随意穿上外衣,系上腰带,抬起脚穿鞋,简单收拾好,她拿起屋外的油纸伞,风风火火闯入大雨中
第83章 雨夜,佳人
在宋家有段时间了,宋锦把里面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这般大雨,又是王爷,那必须是正院客厅
宋锦大步跑了过来,果然看到屋外守着的侍卫门从,一个个长剑内甲,便是守门也严阵以待,没人走
神
她踩着雨水过来,侍卫们瞬间警惕起来,手按长剑
这阵仗,比起前段时间大了不少,都城现在不太安宁,便是齐铮武艺高强,齐晔也强硬地加了守卫过来
李青山依旧是领头的,他看着前面雨中大跑的身影,嘴角微微一抽
不得不说,这人回都城这么段时间了,依旧没有受到半分都城水深的毒打啊
被毒打过万千次的李青山在心里叹了口气,压住其中的羡慕,提醒其他人下放下刀剑
据他这段时日的观察,面对这位小祖宗,他们最好还是敬着点吧,免得日后被穿小鞋,不对,应该是当场就被踹两脚
作为齐铮的侍卫,李青山一日日越发向他靠近,天天顶着个木头脸,宋锦自然看不出他的腹诽
不过看出也无所谓,她也是在心里吐槽人,甚至面上也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呢
她大步上前,瞥着面前严阵以待地侍卫们,直接撇了撇嘴,一句话不说,但是嫌弃和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好像在说:就这?
侍卫们:……
宋锦把雨伞放在一边,又冲他们扬了扬手,踮起脚尖,一个嚣张地直接越过宽大的门庭,飞身进了屋子
完全不给他们通报的机会
厅里正说着话的几人只听咚的一声,屋内落石一般多了个人影,宋锦潇洒落地,那打湿的裙摆随着大开大合的动作溅在屋内,没人幸免
她毫不在意,逆着光,抱着手,高抬起下巴,眉眼上挑,将得意洋洋的小人之态展示得淋漓尽致
一看就是抓到谁把柄了
一屋子的人眼皮都跟着跳动起来,反思自己今日有没有什么马脚漏出来
相比之下,大哥还得是大哥
宋行之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朝着齐铮拱手:“小妹无矩,望殿下莫怪”
齐铮伸手抚去脸上水滴,淡定道:“无事,习惯了”
他半夜寝屋都能闯,这么个小小的客厅,算得了什么?更别说,他本就是
因她而来的
面对他的回答,宋行之嘴角一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齐铮的脸,想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但看不出来
齐铮这个岐王,自从进了都城便一直是这副冷脸的模样,最开始时候还有人怀疑他是装的,后面一番打探下来
他还真是从小冷到大
而冷面就是最好的掩饰,他的心思无人看出
若说他对那位置有想法,这段时间他又比谁都看得开,别说什么结党营私了,大家平日无事都找不到他
但若说他无意,真有人会对那个位置无意?
在宋行之的揣测中,宋锦大摇大摆往里走着
她衣服本就是随意穿着的,有些皱皱巴巴,头发就更别说了,一看就是在踏上滚过的,散了大半
莫说都城贵女了,就是寻常人家小姑娘,也不至于此
宋行之看着就觉得头疼
这丫头在乡下是野丫头就算了,到了都城,陛下给了那么多礼官,怎么还没看出什么效果啊
他叹气:“出来见客,衣服怎么不好好穿?”
宋锦挑眉:“怎么,我是没穿衣服,还是没穿鞋子?”
宋行之:“你看你的头发,散乱无形,衣服料子皱起,鞋子上全是泥,走在路上不知道的就跟乡”
野丫头三个字没说完,宋顺之拿起桌面的梨堵住他的嘴,然后看向宋锦,正经说道:“一家人不讲究这些,岐王大度更不会在意这些,小妹开心就好”
宋锦给了他个赞赏的目光:“二哥说得是,家里就属你最有个哥哥样”
瞬间
宋行之、宋慎之、宋安之和宋顺之脸色大变,说得上是目眦俱裂
喊谁
她喊谁哥哥
她喊谁!
宋锦回宋府这段时日,要么是直接喊名字,要么是直接喊喂、那个,现在突然改口喊哥哥
凭什么是喊他?
所有人瞪向怔住的宋顺之,眼神恨不得化作刀光,把他暗杀了,再重来一遍
面对兄弟们的嫉恨,宋顺之嘴角一点点扬起,平日最不爱笑的人,这会儿笑得跟花儿似的
他点着,非常赞同道:“小妹说得是,二哥一定继续保持,努力提升”
宋锦大为赞赏,她就喜欢这种坦诚有‘上进心’的人,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我信二哥”
说着,她就直接在旁边坐下,手往扶手那里一落,左腿往右一搭,轻轻晃腿,一副大老爷的模样
宋行之眉头又跳起,想说什么,手上又落下一颗梨
齐铮颔首:“少府监喜欢吃梨,便多吃点”
宋行之看着另一只手上好不容易吃完的梨核,假笑:“谢岐王关怀”
好气啊,谁说他喜欢吃这玩意儿的?
倒是宋锦眨了眨眼,又探出脑袋,惊奇:“哎,你不是侍郎嘛?”
宋行之下意识想扬扬扇,但是手上只有梨,他放下梨,拿出手绢擦着手上水渍,慢条斯理开口
“之前是,现在是从三品的少府监”
宋锦哇了一下,又快速质疑:“那你都不外派?这不就是靠着你爹一路上位吗?”
她可真敢说啊
宋行之笑容一僵,没好气:“谁说我没有外派的?我当过县令,知府,当的两年当地都有新的发展,税赋显著提升”
不然他哪儿可能当上侍郎?
当然,他不否认这些少不了他爹的支持指导,但是
宋行之自傲:“我可是都城出了名的少年天才”
宋锦好奇:“你今年二十六吧?就算去掉六年任期,也才二十,你几岁考上的进士?”
宋行之轻描淡写:“十四岁中的探花”
宋锦这下是真的哇了,要知道科考连着最少也得花两年,意思是他十三岁就参加科考
她鼓掌:“厉害厉害,不过就这么厉害还是被人甩了,你更要反思自己了”
宋行之:……
他还是吃梨吧
有了他升职的事,宋锦也想起另一个人了
巧了,她旁边就是另一个升官的宋慎之
她惊奇地凑了过去:“哎,你脸好了?”
要知道出门那会儿,宋慎之的脸还可以说是猪肉脸,又肿又红还起着密密麻麻的大疙瘩,现在就只是轻微红肿
虽然没了之前的俊朗,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比起之前还是好上不少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现在看来是真的啊
宋锦好奇地伸出手,想戳一戳那肿成水泡的眼皮
宋慎之毫不迟疑,不带一丝犹豫地,直接起身换了个位置,和她保持一定距离,然后严肃回道
“虽是兄妹,但男女授受不亲,小妹你还是注意着点”
宋锦:???
这人在说什么疯话?
不说宋锦了,就是其他人也见鬼似的看着宋慎之
要知道这人前两天每次一见宋锦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恨不得把自己这些年的财富、武力全都展示完全,每日都要例行求婚
现在就男女授受不亲了?
宋顺之立马皱眉:“老三,你就是当上辅国大将军了,封了永安侯也还是家里的老三”
别想摆谱
他们兄弟五个都是爹养大的,别说只是二品大将军,一个侯爵,就是一品大将军,就是国公,也不能嫌弃小妹啊
宋顺之谴责地看着宋慎之,宋安之和宋清之也同样如此,一个个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他那张红肿的脸,上面就刻着忘恩负义四个字
简直是家门不幸啊
兄弟伙三个痛心疾首
宋顺之静静:“你们的将士们可还没有彻底脱去嫌疑”
宋安之冷笑:“你们下一批武器,呵,你个领头的将军既然有这般闲心,想来边境安宁也不急需”
宋清之假笑:“我看也不缺饷银粮草了”
在兄弟三的围攻下,宋慎之哑口无言,只是伸手摸了摸红肿的脸,嘶了一声,转移话题
“梁家的事结果出了,小妹定然有兴趣,老大你快说说吧”
宋锦没被糊弄,她瞅着宋慎之奇怪的反应,眼中闪过狐疑,盯得人都僵住了,生怕她一反常态今日同意他之前的胡话
那他就不用活了
宋锦挪开目光,转头看向宋行之,她抚着下巴,若有所思:“你们俩关系倒是好,是因为你俩职位比其他人高,他们和你们高度不一样,说不到一起?”
刚才还替宋慎之捏着冷汗的宋行之现在恨不得让他滚回边疆,干脆毒死算了
他皮笑肉不笑:“都说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们文人和武将可说不到一起,不知小妹从哪里看出我俩关系好的”
宋锦继续抚着下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和他们四个哪个关系最好?平时最烦谁?”
宋行之:“……作为哥哥,自当一视同仁”
宋锦恍然:“所以是都看不顺眼?”
兄弟五个:……
她过来就是来找茬的是吧?
谁又惹
着这位小祖宗了啊
眼看着再说下去,本来泥糊的兄弟情要成泥浆被雨水冲唰
最是稳重的宋顺之开口:“说起来岐王还是第一次拜访,不如小妹带岐王去外面转一圈?”
其他四人往外看去,外面大雨瓢泼,人站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得成落汤鸡
就这天气,逛府?
宋锦歪了歪脑袋,看向一旁端坐的齐铮,挑起眉头
“那就得看,岐王殿下赏不赏脸了”
齐铮回头脸,颔首,起身:“那边麻烦郡主了”
那出去玩可比在这儿好多了
宋锦立马起身,拍拍手,拿起桌上的大苹果蹦蹦跳跳朝外走去
“走吧,那我带你逛一逛,对了雨伞没啥用,我们穿蓑衣去,你应该穿得习惯吧?”
齐铮:“自然,我来时带了”
宋锦:“那走吧”
……
两个人说着便并肩出去,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种迫不及待
宋行之等人面无表情地看向宋顺之,眼中杀意猛升
宋顺之轻声:“小妹”
宋锦转头,那张像极了宋商的脸笑容璀然,声音清脆:“哎,二哥怎么了?”
兄弟四人:……
宋顺之轻轻瞥了瞥其他人兄弟,在他们憋屈的脸色中,轻笑:“没什么,就是注意防雨,小心风寒”
宋锦眉眼弯弯:“放心放心”
说着她穿好蓑衣,走入雨中
齐铮也穿好了,那些侍卫还想阻拦一番,他不似以往好生解释,一个冷眼看去,也踏入雨中
不过大雨倾盆,他们俩也没那么喜欢淋雨,走出这边小院,就沿着廊道前行
蒙蒙的雨雾被挡在外面,时不时溅进来一些,但是无伤大雅了
宋锦坐在一边,取下了脑袋上的斗笠,揶揄:“岐王殿下可真威风”
齐铮解释:“他们是父皇派下来的,遵他的旨意,虽然尽职,但多少有些烦人”
几次下来,他发现他好生说没用这些人只会一句陛下有旨,但是他强硬一些,他们也没办法
宋锦挑眉:“不错嘛,越来越有气势了,就是要这样,你脾气太好了就是容易被欺负”
她是真心实意觉得齐铮脾气好接地气
齐铮摇头:“我都是王爷了,还有谁能欺负?”
宋锦啧啧,那可说不准啊
齐铮侧头看着她有些乱糟糟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抚去上面的草渣子,问:“怎么,谁惹你了?”
她这人心情一不好就喜欢挑气惹事,当然,心情好的时候依旧
虽然她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但齐铮还是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看出不同
他轻轻扬了扬袖子,里面掉出一朵两人巴掌大的白花,因为被压了有些皱巴巴的,但看得出很美丽
宋锦侧头,凤眸亮了几分:“给我的?”
齐铮颔首:“路过御花园摘的,这花叫雨花,只在暴雨时候开花,不开花时宛如蹴鞠,开花了在雨中宛如明珠,味道非常甜美”
到手就已经摘了两片花瓣的宋锦手一缩,有些许的心虚,又有些心疼,捏起一片花瓣就往嘴里
瞬间,她脸皱了起来
“呸呸呸呸”
苦死个人啊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道:“我骗你的”
宋锦瞪着眼,咬着牙,揪了一片花瓣,一只手拿着出其不意地往他嘴里一塞,另一只手按着他的脖子,防止他逃跑
齐铮却没有动作,任由花片入嘴,轻轻嚼着,脸色没有半分变化,漆黑的眸子就这么盯着她
宋锦本来还想看他笑话的,见此也失了兴趣,鼓了鼓嘴,伸手在他肩膀上擦了擦沾到的口水,嘀咕
“冰块脸,苦死你得了”
齐铮垂眸:“良药苦口,这花清火平气”
宋锦嘴角一抽:“那可不,苦得六根清净”
齐铮眼角含笑:“气消了些吗?”
宋锦撇了撇嘴,慢吞吞地走在木廊里,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但是用处不大
她又摘了一片花瓣往嘴里塞,一会儿闭眼一会儿吸气,苦了两回,感觉是要好些了
她幽幽:“你说,若是有人害了你,但她又有苦衷,你会如何?”
齐铮:“要看何事何时,又有什么后果,那人又占了几分因果”
宋锦皱脸:“想这么多?她动了手害了人,直接随心意还回去不就好?”
齐铮停下步子,垂眸看着她,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
“人与人本就不同,你觉得痛快,有的人觉得过火,又有人会畏惧,千人千面,你想随的是自己的心还是别人的心?”
宋锦瞪:“别动手动脚,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一天天就知道大道理”
齐铮轻瞥,然后把她手中剩半边的花拿了回来,一本正经:“男女授受不亲,这也算是私相授受”
“……”
宋锦一把抢回花,摘了花瓣往他脸上砸:“烦死了,你好烦”
齐铮由着她碎碎念念砸花瓣,直到一朵花又剩下个花骨朵了,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片花瓣,贴上她的头顶
宋锦一把抓下,瞪人:“幼稚”
齐铮不语
宋锦鼓着嘴,闹了半天,觉得心口有些硬的,她摸了摸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眼珠子一转,扯出书贴在齐铮眼前
“你看这是什么”
齐铮看着熟悉的书册,面不改色,轻轻哦了一声
“书”
宋锦翻翻书,强调:“你看,避雨,狗熊,打劫,雷劈”
齐铮又哦了一声,淡淡:“以前写来玩的,只能勉为观看”
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了,看得宋锦那股子抓到小辫子的兴奋都淡了
就这,就这?
齐铮眼中闪过笑意,他就着宋锦拿着的书就翻了几页,然后选出其中的标题,轻声道
“若是无聊,可以看看这个,应该挺有意思的”
宋锦低头
雨夜,佳人
嘶一声,书被撕成两半
第84章 妻与妾
宋锦坐在塌上,枕着书发呆
书中主角李凡是个孤儿
他无父无母,但是身世复杂
师傅发现他的时候他被人胁着,那些人要杀师傅灭口,就被反杀了
但是人是杀了,剩下一个孩子,扔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师傅就收养了李凡
师傅自小带他风餐露宿,每日苦练,未曾松懈一日
就怕他哪日被那些人寻上,无反抗之力
这样日复一日,直到师傅去世,李凡开始了自己闯荡江湖的生活
初出江湖,他不过十岁少年郎,摸爬滚打,被骗、被抢、被坑、被污蔑、被追杀……
他的感想在书中不过寥寥,但是碰到的事情实在过于有意思,才引得这本书还有一些喜欢的人
宋锦就是其中之一
她本就是喜欢到处乱跑的人,但是那些年因为牛铁兰身体,没离开过泗安县,只有从书里或多或少看到外面的世界
以前纯看热闹没有多想,但在发现故事的主人公是自己认识的人,她心里总是有些奇妙的
她盯着手下的四个字目录,盯得眼睛都快等出来了,还是没翻开下一页
她把那扯得破破烂烂的书合上,一把扔到一边,又从房间出来
牛铁兰已经出来了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去,庭院的花草被吹得乱七八糟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被折断的小树发呆
宋锦的烦躁一下子去掉,跑进屋翻了一件披风出来,走过去给她披上,抱怨:“你也不怕风寒”
还有十一天就练蛊了,这段时间保持身体健康还是很重要的
牛铁兰其实还好,天气虽然寒凉,但是身体蛊虫作用下,她也没有以前那么虚弱
她看着断掉的枝叶,想到残破的家,转头看着自家虎头虎脑的闺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都城周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娘陪你去”
宋锦一巴掌轻轻拍开她的手,瞪着人:“陪陪陪,我是小孩子吗?现在你是病人,好好养病好好治疗,等你好了我们
再出去玩,到时候我陪你去看阿爷,再找找阿婆,说不定她还活着呢?”
做过的事情总会有线索,她阿婆被掳走送走,到现在也不过五十出头,极有可能还活着
牛铁兰看着宋锦笃定的模样,伸手抚了抚她的眉眼,轻声:“到时候你陪娘一起去找,但是你记住了,你也只能陪着我一起去”
宋锦心口沉闷,抿着嘴,硬邦邦:“我肯定会和你一起去的”
牛铁兰只是笑了笑,没说太肯定的话
练蛊一事,本就是死里求生
牛铁兰没能那么笃定自己一定能行
她对于自己爹娘自然是想念的,也希望他们能活得好好的,能再见一面,但那是她自己的想法
她不希望宋锦也被其束缚掉
二十来年过去,若她娘还活着,膝下也说不定有其他孩子孙儿,儿女大了各有心思,她不想宋锦被这些琐事束缚
她的女儿,就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而不是迫于礼法,碍于旧情,被逼着一步步后退
宋锦对着她轻柔的眼神,心里更是沉闷得不行,后退一步,一脚踢开旁边的椅子,低咒
“谁放的凳子,摔到了怎么办?烦死了,对了,娘,你等等我”
宋锦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大步跑回房间,在里面一顿翻找,找回了那本被撕得破破烂烂的书
她跑出来咧着牙:“娘,你快看”
牛铁兰嫌弃:“什么破玩意儿?”
宋锦又把刚才踹翻的椅子拿了回来,拉着她娘坐在椅子上,给她扯了扯披风,就蹲在旁边,翻开书,一本正经道
“这可是岐王殿下的大作,来,娘我们拜读一下,看看他的倒霉,嗯,波澜壮阔的经历”
听到这牛铁兰有些意外,她低头看着那被揉得皱皱巴巴,几乎断成两半的书,又沉默了下来
“小眉不是说岐王来了吗?你不去找他玩?”
宋锦扯着嘴皮:“我和他有什么好玩的?”
她冒着雨带着人转一圈都是很给他个王爷面子了,还找他玩?
呸
牛铁兰看着她口是心非的脸不语,只是低头看着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书,找到了最烂的地方,翻开
雨夜佳人
她挑了挑眉,瞥向一旁磨牙的闺女,道:“岐王今年已经二十,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曾有佳人在怀也正常”
宋锦皮笑肉不笑:“正常吗?那他做出一副老古板正人君子的模样,口口声声男女授受不亲,我呸,装模作样,虚伪”
牛铁兰轻抚下巴,杏眸染上笑意,轻声道:“是吗?说起来,严盛和舒浩程也十七八,也不知这次府试如何,有没有被小娘子缠上”
宋锦撇嘴,毫不在意道:“那谁知道,有小娘子看上他们是他们的福气,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牛铁兰伸手戳戳宋锦的脑门,轻笑道:“那岐王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锦瞪眼:“娘你到底站哪边?有没有关系我还不能说两句了?他就这么大皇威了?”
这开窍开一半的,牛铁兰又是无奈又是欣慰,轻轻摸了摸宋锦的额头,她翻开书
“行吧行吧,你能说能说,我们来看看他的佳人是什么佳人”
宋锦撇着嘴,扭过脑袋不太想看
牛铁兰没理她,径直翻页,然后轻声念道:“深夜,无月,黑不见路,路遇一女,携她入屋”
宋锦面无表情,手上捏着的椅把手悄然裂开
牛铁兰一顿:“听她轻声呓语,带她换上衣物”
咔擦一声,把手碎掉
牛铁兰嘴角一抽,看了看不会翻的椅子,继续:“遂埋她入土”
宋锦那股子不知为何都快憋上脑门的气散开,像是雾一般,迷漫在脑中,直接宕机
“哈?”
这什么前言什么后语,省略的也太多了吧
宋锦缓过神来,探过脑袋一看,很快便沉默了下来,抿起了嘴
那年雨夜,十二岁的齐铮路遇一三十老妪,她头发花白,苍老不堪,乍一看更胜五十老妪
她浑身是血,拿着粗布在路边自尽,被他救回,躲雨,讲述了她的故事
她幼时被卖,作为童养媳日日干活从未停歇,十三戴上红花,正式做了人妻,但身子虚弱,连着几胎都未养活,好不容易得了一女儿,十岁时候又被好赌的丈夫卖到地主家,后面成了小妾
那日死讯传来,她不可置信,几番周折撅了墓,见到死状凄惨,没有一处好肉的女儿
她潜入地主府中,一把毒药下去,灭了府中大半,又回家看了恶毒婆母,无能丈夫,深夜出来自尽
齐铮听完她的经历,未做评价,只是让她好好歇歇
雨后只见她凉透的尸体,早在上吊之前,她就已经服了毒药
故事末尾,他只给了一字评价
勇
故事有些细碎,又在五六年后,他又遇惨状女子,为爱私奔,不顾反对嫁与丈夫,后面丈夫与人勾结害死岳丈一家,女子后悔莫及,投河自尽
他写到:善
……
故事里的佳人有十二三年幼少女,有五六十老妪,每一个身世都很凄惨
但她们性格各不相同
有奋起反抗、有懦弱忍耐、有怨天尤人、也有推卸责任……
她们曾经都是佳人,以后也会是佳人,但是相遇的时候就总是不顺的
死去的,他挖个坑将人埋葬
活着的,他留点银钱
也有想跟他走的,他虽拒绝,也在书中说道:不惧怕和一个居无定所的陌生人闯荡江湖,勇
他写那些女子的时候,主要详细描写事情,便是评价也只是寥寥一两字,多是正面的
可是,若让宋锦来评价的话,那些个佳人,大多很蠢,顾忌着在乎那,最后什么都没有
又蠢又懦弱害自私,害了家里人还自杀?不知道报官吗?不知道杀回去吗?
但好像就是这般,人与人不一样,喜欢的厌恶的也不相同,面对同样的事情做出的选择也不同
宋锦抿着嘴,看向了她娘
就像侯巧荷的事
若是宋锦自己来,绝不会这般轻易地略过此事,但是牛铁兰的话,打听到想要的消息,还说什么就这么算了
就算了?
想到自家老娘那些年受的苦,宋锦真的很想把人抓过来折磨一番,谁知道那人还会不会有什么事藏着没说?
这种时候,酷刑才是最有用的
而且,谁知道侯巧荷和那些人有没有联系,会不会又采取什么针对她娘是行动……
宋锦很是不甘
牛铁兰这个当事人倒是平静许多,她伸手摸着树上的墨迹,仿若透过那些字迹看透里面的人
她轻声:“金金,这个世道,女子都如此艰难,再往前一些,她们活下来都拼尽全力了。尊严和善良,不值一提。我的事情,侯巧荷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棋子,多她少她都不影响什么”
宋锦抿嘴:“那也不代表她无罪”
牛铁兰:“你什么时候在意罪不罪了?”
宋锦不说话了
牛铁兰拉起宋锦的手,把那皱巴巴乱糟糟的书放到她的手心上,轻轻抚着她的脑袋,换了话题
“岐王自小在外摸爬滚打,正直忠义,踏实沉稳,但是很懂事情都不懂,你别欺负人”
宋锦不乐意:“我怎么又欺负他了?娘你怎么总帮他啊”
牛铁兰伸手戳着她的脑袋:“因为他脾气好”
“我脾气也挺好的”宋锦撇着嘴说着,补充个前提,“没人惹我的话”
说是这么说,她还是好好地收起了手中残破的书
这手到底不出名,出的册子不多,这还是之前舒程浩那个书铺小公子才找到的,丢了可不好再找新的了
牛铁兰看着她心口不一的样子,轻轻笑了笑,又看向屋檐外面,说道:“雨停了,也晚饭时间,小眉去问问今天怎么吃饭,是分开还是一起”
小眉笑:“回夫人,我之前已经差人问了大公子,说是一起吃。不过岐王殿下也在
,他特意嘱咐夫人小姐可以穿正式点”
宋锦白眼:“这么大府,就他最瞎讲究”
牛铁兰轻叹
这哪儿是宋行之最讲究啊,是其他人都惯着她
……
晚饭弄得很是丰盛
宴席用材贵重兴盛,一般世家准备宴席都要提前准备,但是宋家无所谓
有都城最大的酒楼为背,宋家准备起来很是简单
不过一下午时间,一大桌子的丰盛宴席就摆了上来
宋清之盯着绿眸子:“岐王可要好好尝一尝”
他一直记得,齐铮之前说不去他们酒楼是因为太贵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荒谬,但是仔细想想,齐铮回永安城后,确实很少有奢侈开销
他府中的东西,不是皇上赏的,就是其他人送的,而他送出去的,不能说差,只能说平平无奇
以前他们也曾揣测过他是低调,现在一看,是很持家了
兄弟几个打量着人
而齐铮脸色没有丝毫变化,淡然得就跟在自己府里一般,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这又是送东西又是上门,还坐一起
宋家兄弟几个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宋锦,神情明显存疑
这两怎么看怎么有问题啊
他们宋家唯一的独苗苗,这才找回来几月,怎么也不能就被外面的野小子连盆端着走啊
宋行之把眼神扔给宋慎之
快上,快说话,不是说好的要做上门女婿吗?
宋慎之脸还肿着,他下意识摸了摸,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痛。虽然自己是不敢挖家里的花了,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挖
他扯起嘴角:“岐王和小妹,是怎么认识的?”
齐铮抬眸看了看兄弟几个,斟酌一瞬,道:“泗安县一行,恰好有一处巡查地就是他们的茶园,又恰逢宋少府监被打”
说着,他又顿住,似乎在迟疑要不要说
宋行之瞬间变了脸,举起酒杯就转移话题:“对,泗安县一行事情颇多,多亏了岐王和小妹武艺高强,不然别说抓获梁家大半人手,怕是还要牵连百姓受累,更别说今日升迁,我敬你们一杯”
宋锦没有多想,听着也举起的酒杯,挑眉:“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说着她一杯酒下去,爽快得不得了
宋行之见她没提起自己挨打的事,心里狠狠松了口气,再看看同样举起酒杯的齐铮,笑得十分虚假
“岐王先喝”
他确定以及肯定,这人就是故意的。
齐铮举起酒杯,颔首:“客气了,这次泗安一行,也多亏宋府监,才能解决一场大祸”
梁家在青郡府谋划已久,各行各业都穿插了人手,更是有多个窝点地道,藏着各种金银武器粮食,谋反之心一眼可见
这次突袭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也连枝带根地端了他们的根基
只是可惜,梁家的当家人反应过快,也着实果断,知道暴露了,当机立断直接离开,现在也没有踪迹
但是最起码,青郡府这么一来,梁家人起码十年,也翻不起身,不可能在造就现在这般势力,不足为患
而做到这一步,宋行之在青郡府的时候可以说是下了狠功夫,杀了不少人,颇有宋商的风范了
宋慎之从边境回来先去青郡府,也是怕他出手狠了出事
毕竟,宋行之就是岭南宋家的人,全府皆因梁家而死,就剩下他这么个独苗
他当初外派第一个府,也是岭南了,因为出手太狠差点出事,还是宋商过去才平了事
想到往事,宋慎之小饮一口酒,瞬间,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他面色不变,又是一口下去
疼就疼点吧,至少,他能确定他爹是真的无事
相比起他们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宋顺之、宋安之和宋清之想的就简单许多了
一个是他们确实职位不高,很多东西接触不太大
还有一个就是,他们行事光明正大,不似这俩一样喜欢作死
他们三个眼神对视,没什么好说的,直接伸手抬酒杯
“岐王殿下,敬您一杯”
他们今个就要把人灌醉
齐铮也来者不惧,一杯一杯白酒下肚,脸色都不变一下,喝之前什么样,喝之后还是什么样
宋锦坐在旁边,笑眯眯地小口啜着果茶,时不时给旁边的牛铁兰夹着菜,低声说着小话:“一群傻子,岐王那么深的内力,他们哪里灌得醉?”
牛铁兰睨她:“你少喝点”
宋锦眉眼飞扬:“我就更不会醉了”
当年那老头也不知道是太菜了还是被她气狠了,除了轻功其他的都没教她,让她也到现在才知道内力还有这么多用法
牛铁兰给她夹了片菜叶子:“别得意,行事还是要小心点”
宋锦皱着眉嚼着叶子:“我这么厉害”
牛铁兰呵呵:“马失前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宋锦:……
那都是意外啊
不过确实需要再练练,这个世界,水还是深着呢
她继续嚼着菜,再回头,齐铮面色淡然,宋家五个兄弟倒是一个赛一个脸红,看样子就晕得差不多了,说话口无遮拦了一些
宋行之捏着折扇,笑吟吟:“岐王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想必少不了红颜知己吧?现在回永安城也快一年,没想过把人带回来?不说正妃,侧妃妾室,皇上定然会同意的”
这一问,全是坑
宋锦叼着菜叶子抬起脑袋
齐铮面色不变,不假思索:“不如宋府监受欢迎,我从小性子木楞,又居无定所,出门在外别人看到我不跑就算胆大,红颜知己,闻所未闻”
宋行之笑吟吟:“这样啊”
齐铮颔首,继续:“至于正妃侧妃,我自小在外流浪,行走江湖时候,见多了情人因此相刃,妻妾想杀,勾心斗角,自然不能走上后尘。这一点,我想父皇会理解我的”
后院充实的宋行之:……
又点他?
但是妻妾这个问题,体会过的人都有感悟
宋顺之也喝得有些多,轻道:“岐王这话在理,我娘以前就是妾,倍受主母折磨,后面,她毒死了主母和我爹,被淹死了,我也被赶到了庄子”
后面就跑出去了,又碰上宋商,不知道哪里得了他的眼,被收养
所以妻妾之争,他感受很深
宋顺之又是一口酒下肚,脸上泛红,扯着嘴角:“待我未婚妻入门,我也定只她一人便够了”
宋安之和宋清之瞬间拍桌,跟着就吆喝了起来
宋安之:“快了快了,我记得就明年了,过两个月未来二嫂应该就会回来了”
宋清之也吆喝:“准备,我回去就让人准备聘礼,咱家第一个婚事,一定要大办,必须风风光光,热热闹闹”
两个人就着就在那里说起了婚事的安排准备,宋顺之脸色泛红,却也还是时不时点头
他自然也想给未来妻子最好的婚礼
说起这个话题,宋行之确实插不上话,他看着兄弟三兴奋讨论的模样,想着自己后院的人
那时候几个人是一点反应都没给的
妻和妾,确实很不相同
宋行之垂眸,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兄弟几个你一句我一句的,完全忘记了一旁的齐铮
宋锦也听得津津有味,她还真没参加过亲近之人的婚礼,听着就很有意思
“好看吗?”
听着听着,齐铮的声音落在耳边
宋锦看过去
他又补充:“书”
宋锦一个白眼过去,当面吐槽:“一点不好看,憋屈死了”
齐铮侧头过来,轮廓锋利而流畅,很是俊美,一双眼漆黑又带上幽静,他轻声:“你觉得憋屈,当时不少书生看到,却是骂翻了天”
宋锦嫌弃:“一群废物玩意儿,看两个书就觉得了不起了,那种人当了官也是贪官”
齐铮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那些人才见过多少事啊,真以为读了两本书就行千里路了?
一点眼光都没有
宋锦心情好了起来,拖着椅子凑了过去,小声询问:“你刚才是糊弄他们的还是真心?”
齐铮反问:“我为什么要糊弄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那倒是没有,他一个王爷
宋锦眉眼越发飞扬,伸手拍着他的肩膀,举起酒杯:“我觉得,你这人很不错”
齐铮垂眸看着都快挂在他身上的人,对着她璀璨的眸子,轻轻抬起杯子碰了上去
“你也很好”
……
宴席吃得很是开心,所有人或多或少都饮了些酒
牛铁兰也不例外,她心里闷着事甚至喝得还有些多
那酒喝着好喝,后面有些上头,倒是让她在悲痛的往事下,还睡了个好觉
一直到第二日房门被
重重敲响
牛铁兰一个睁眼,杏眸有些发红,脑袋也有些晕,她轻轻揉了揉,有些晃悠地走到门口
门外是小眉焦急的脸
牛铁兰醒了大半,蹙眉:“怎么了?这么着急”
小眉急:“夫,夫人,是昨日的夫人,她,她她她”
牛铁兰心一沉:“她怎么了?”
小眉艰难开口:“死了”
牛铁兰脸色一变,咬着牙跑去旁边房间,门轻轻一推,里面空无一人
她心彻底沉了下去,颤着手死死攥着握着门,稳住自己的身形,一片慌乱
这死丫头
不会吧,可千万别是啊
第85章 杀人狂?
永安城中最不缺的就是权贵
除却像宋商这种在外颇有名头的人,其他的普通王侯世家死一个主子,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和讨论
更别说是侯巧和这种深居浅出的普通商户主母了
按理来说,她的死去除了一些有心人之外,并不会引起什么水花,但是就是非常巧妙的,人刚死去,就在永安城传开了
因为,作为亲子的金玉阁少东家戴元宏和戴元华直接找上了衙门敲鼓状告,在上午人出行最多的时候,报案亲娘被杀
而控告人,正是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宋首辅女儿,明光郡主
那可不得了了,这涉嫌杀人,可比之前的殴打英国公府事件严重多了,你传我我传你,不到半天,哪哪都是讨论这件事的人
小摊贩酒楼铺子,随便动一耳朵就能听到点消息
但是总有人不动耳朵
宋锦瘫在马车里面,闭着眼睛抱着脑袋,呼呼大睡,等到马车停下了,她摆了摆手打着哈欠下车
面对两个后门守卫的惊异的目光下,她想也不想直接窜了进去,蹑手蹑脚地往院子里面闪躲而去
虽然今天府里面的人看起来严肃一些,来回走动的人也多了不少,甚至还有不少生面孔
但是都是些普通人,宋锦也没有多想,东躲西藏翻墙飞亭,紧接着轻轻松松顺顺利利回到院子,然后往房里钻去
打算营造一种睡过头的假象
但是房门一开
牛铁兰坐在桌边,眉头紧蹙,一副忧虑惊慌之意
本来还有些心虚的宋锦,那就更心虚了,在转身就走和回头是岸中纠结起来
这一纠结,牛铁兰也看到了人
她瞬间松了口气,不过也就一瞬,她立马起身焦急过来,先是急急忙忙关门,随后一巴掌拍宋锦背上:“还问我怎么了,我问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宋锦呲牙,眼珠转悠,心虚地耷着眼皮:“就,就睡觉啊,我就是出门早”
牛铁兰抓着她的胳膊,咬着牙问:“昨晚上你去戴府了没有?”
宋锦心虚瞬间散去,撇嘴道:“我又不是贼,我去他们那儿干什么啊,我也不缺钱”
牛铁兰死死盯着她:“当真?”
宋锦理气直壮:“我发誓”
宋锦是牛铁兰亲手一点点带大的,她的小动作牛铁兰也再清楚不过,
确定人没有说谎,牛铁兰一直提着的心才一点点松了下去,却没有落到底
牛铁兰攥着她的衣服,盯着她,一字一字:“侯巧荷死了,你和娘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宋锦先是茫然,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是谁,想起了以后更是迷茫震惊疑惑……
各种复杂情绪之下,她瞪大眼睛:“娘你竟然怀疑我?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我是杀人狂?”
牛铁兰:“……这不是担心你不小心下手重了”
宋锦更恼了,气鼓鼓:“你这是怀疑我的业务能力”
看不起谁呢?
审问折磨人都方式那么多,她会失手?她能给人划一千刀刀刀不伤及要害咧,怎么可能意外弄死人
再说了
宋锦瞪眼:“我有那么冲动吗?”
这点牛铁兰可以给她肯定回答,她就是这么冲动,所以在得知侯巧荷死去后她才会这么担心
这可是都城,不比以往那些小地方,侯巧荷也不是之前那些死士刺客,哪儿是说杀就能杀的?
牛铁兰生怕宋锦冲动闯下大祸,现在确定不是了,她狠狠松了口气,提着的心彻底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软无力
她有些脱力,脚一软要往下倒,宋锦一把拉住人,哭笑不得地拉着她一边坐好
“我的娘唉,你至于吗?快坐好,真是吓死个人了,多大点事啊,那人死不死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除去那点不愉快的往事,侯巧荷和她们也只是陌生人罢了,对她的死讯,宋锦谈不上多余的情绪
牛铁兰见宋锦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她昨晚肯定跑得有些远
她攥着宋锦的手腕,道:“戴家兄弟去衙门状告,侯巧荷是你害死的”
“哈?”
什么鬼?她这些年干了那么多坏事都没被人告,现在来个污蔑的
宋锦无语:“他们有毛病吧?证据呢?我是郡主爵位,他们白身,是想死吗?”
这白身状告,就是她干的他们也得吃不小苦头,更别说不是了
宋锦想着之前见过的戴元华,好像确实是一副蠢样子了,干出这事也不奇怪
牛铁兰见她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自己松气的同时,心情沉沉:“他们既然赶告,定有证据”
宋锦挑眉:“我又没干,管他们什么证据都是假的”
牛铁兰没好气瞪了瞪她:“他们敢这么做,就说明他们有备而来,你必须小心行事”
她之前担心的是这事真和宋锦有关,不管人是不是她弄死的,只要她晚上去了,这件事就解释不清了
现在还好,还好,还是有回寰的余地
牛铁兰:“你昨晚上去哪儿了?”
宋锦摸了摸鼻子,理直气壮:“我去哪儿了也和那边无关啊,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是我干的我怕什么?他们报官就报官呗”
牛铁兰深吸一口气,一种更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宋锦眼神飘忽,明显不太想说但是在她娘的逼迫下,好一会儿小声:“就是,爬爬城门出去转转什么的”
牛铁兰眼前一黑,又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鸟叫声,她拉着人的手腕,咬牙:“赶紧走,现在情况不明,你先去外面溜达几日,等情况清楚了我再通知你回来”
宋锦惊,伸手指着自己:“啊?娘你是让我当逃犯?”
牛铁兰瞪她,推攘:“什么逃犯不逃犯?那边还不知道有什么证据,你说话又不动脑子,先去避避风头,这边我们来对付”
这种凶杀案,有事没事,到时候调查来调查去又是一段时间,她一个姑娘家的去衙门进牢狱是什么好玩的事吗?
不如在外面躲着避风头
看着牛铁兰催促护短的模样,宋锦那叫一个暖心开心,却又哭笑不得
她一把按住她娘的手,顺着手腕往上一路轻捏,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着
宋锦笑:“娘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不管那边是什么意图,有什么所谓的证据,我没干就是没干,清清白白,怕什么?他们要问就问,要关就关
,我一个郡主,还怕这些?”
牛铁兰紧绷的身子松散一些,却也没被她说动,抿着唇:“说得简单,谁知道那些人有什么手段?”
她最开始害怕事情是宋锦做的,如果不是,那就只有可能是女园那边动手了
他们既然能盯上戴家兄弟,就一定盯着侯巧荷
相比起侯巧荷这个早年的人,牛铁兰可更好认,那些人只要见到她,就一定能认出
那些人出手残忍,手段众多,又有手握蛊术,牛铁兰不得不担心
宋锦依旧淡定,她捏着她娘的肩膀,轻声细语:“阿娘,蛊术对我无用”
牛铁兰抬头:“娘知你内力深厚,但不可大意”
宋锦撇嘴:“这是那人说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到底和我血脉相连,总不至于用这个哄我吧?”
牛铁兰怔怔:“这样吗?”
宋锦蹲下身,冲着她露出灿烂笑容:“当然,所以娘你别担心我,他们既然敢设局,那我们就从中间把他砸得稀巴烂,你也想找到当初杀阿爷的人吧?”
牛铁兰眼睛一红,干涩:“娘更想你好好的”
她的孩子已经够苦了,先是和她拘于那么个小镇,又陪她来到永安城治病,现在又要因为她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旧日恩怨中
宋锦赶紧哄人:“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啊,娘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的,你就在家等我好消息就是了,什么都不要担心”
说话间,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中,那些人已经近了
宋锦凑到牛铁兰耳边轻轻说了句话,随后扬着笑,站起身,她擦去她娘眼角的湿润,坦荡自信,又杀气凛凛
她道:“娘,你练蛊那日我定会回来的,你就在家里等着别担心。我还怕他们不冒头呢,既然敢冒出来,就别怪我把他们都揪出来全部弄死”
说着,宋锦冲着她安抚一笑,转身朝外,打开房门,和外面一群官府衙役侍卫对上
她看着领头的府尹李献
大衍朝新朝建立,前朝官吏早在这些年撸的撸,抓的抓退的退,现在当朝的不是当时建朝立大功的,就是后面考取科举上任的
年纪大多不大
面前这个府尹李献便是,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是个能干人
宋锦之前在中秋宴上见过一面,当时宋清之还在和他吐槽:“你以后见到那个姓李的就跑远点,这人特别喜欢抓我们家的小辫子”
当时她还在想,那她必须有多远跑多远,哪想到现在还得凑上来了
但是没办法,她是能跑远点等到线索都出来,那她娘呢?
她不知道那些人弄这事是为了针对谁,但都只能往她身上来
宋锦凤眸微抬,眼神凛凛,她勾起唇:“一点小矛盾,倒是惊动了李府尹,多不好意思啊”
李献也是个严肃的人,他沉着脸:“死了一个人,在郡主这里倒是小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宋锦勾唇:“没办法,死人见太多了,从我和我娘被宋家人发现,再到回来,一路上找茬的人太多了,我想意思意思惊慌一下,也差了点演技”
李献脸色微敛:“听明光郡主话里的意思,是不认这桩罪?”
宋锦:“自然,我这人优点不多,诚实正是其中之一”
李献颔首:“那请问,明光郡主昨夜,甚至包括今早上午都去了哪里”
宋锦眼睛都不眨一下:“睡觉啊,睡醒了就跑去外面打猎吃烧烤,不信你过来闻闻,我衣服上还有烤鸡的香味”
说着她还抬手轻嗅了嗅,一脸满足
“……”
李献看着她顶着那张像极了宋商的脸做出这般举动,心中一梗,沉声继续:“可有人证?”
宋锦撇嘴:“一个人不能出门?”
意思就是没有了
李献:“明光郡主武艺高强,身上也多有武器,可还记得我手中这匕首?”
他掏出一把用布包裹的匕首,上面血迹斑斑,但是依稀可见匕首尖尖比起一般的匕首更为尖锐,一戳一个血口子
宋锦挑眉:“是我的,但是我匕首多了去了,经常用了就扔,能说明什么?”
李献沉下脸:“戴家兄弟指控郡主因私怨虐杀其母,认证、物证都在,郡主可还有什么能证明昨夜的证据?”
宋锦抱着手,一副无所谓的张扬模样:“都说了昨夜在睡觉,早上起床早,没事干就跑出门,做了个牛车进山打猎去了,不信,你们可以派人去山里看,还有烧烤的印”
李献:“无缘无故,郡主上山打猎?”
宋锦摆手,一脸无辜:“是啊,我就是这种人”
联想她的事迹,她确实也如此,武艺高强,无拘无束无法无天
是有这种可能
李献和旁边的人对视,又问:“郡主不介意我们进屋搜一搜吧?”
宋锦挑眉:“行啊,但是我必须看着,我的东西贵重,要是你们给我弄丢弄坏了怎么办?我看你们,也赔不起”
“……”
李献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再看着宋锦身上那一身华贵的料子,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们确实赔不起啊
宋锦嗤笑一声,带着他们转身进去
牛铁兰还坐在其中
宋锦侧头:“小眉小耳,带夫人去旁边歇着,她身子不好,莫惊着了”
“不用”牛铁兰起身,她看向李献,轻声:“李大人破案如神,请一定要换我女儿一个清白”
说着,她行了个礼
李献脸色微变,往一旁让开,微弯腰:“夫人不必如此,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见此,牛铁兰杏眸盈润,心下放心几分
到永安城这段时间,她出门不多,但是已经能分辨哪些是真的对宋府有恶意的人了
就看他们对待她们母女俩的态度
那些和宋商有仇怨的,见她们落难,只会恨不得踩上一脚,不会这般避让
牛铁兰又看了后面的宋锦一眼,见她一副张扬坦荡的模样,也撇去那点儿女情长
女园的人确实是大祸害
事已至此,她不能事事都拖她女儿后腿
她静静退下
宋锦的房间被围得水泄不通,除了衙门的衙役之外,还有宋府的守卫
两边对峙着
屋内的李献和助手就当没听到外面的动静,在房间里面小心又仔细地搜索
他们也不是无目标地搜查,着重查探首饰和衣服,也没什么结果,但是也不是完全没结果
李献旁边的清秀助手轻言:“郡主昨夜出门,就是穿的这一身?”
宋锦挑眉,强调:“是白日,不是夜”
助手又道:“我观您袖口和裤腿鞋底有血渍”
宋锦:“打猎有血很正常吧?再说,我若真有嫌疑,回来为什么不换衣服?”
助手点头:“您说的有道理,但,可否请您换下衣服叫由于我验证?”
宋锦撇了眼助手光洁的脖子:“行,你们检查好了吧?查好了出去,我换”
助手:“里衣也要”
宋锦似笑非笑:“你么真不怕我怪罪啊”
助手笑:“郡主大度,自然不会在意我冒犯”
说完,两人就被赶了出来
院子里面两方人剑拔弩张
李献看
着杀气腾腾的宋慎之,还有笑里藏刀的宋行之兄弟俩,一点儿也不奇怪他们出现
不比其他三人,两个人职位高,少有人能拦住
李献叹气,拱手:“职责在身,请少府监和忠毅侯莫为难在下”
宋行之似笑非笑:“这不是让你们进来了吗?是你得寸进尺了吧?他戴府什么人,我小妹什么人?按你们这么说,我现在去敲一敲鼓,告英国公府谋害我爹,你们也要去抓人是吧?”
李献:“少府监慎言,宋首辅之事,证据不足,争口舌之快无用”
宋慎之又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小妹的事证据确凿?”
李献心情沉沉:“是”
瞬间,宋慎之杀气腾腾:“那又如何?一介白身冒犯她郡主之身,便是打死了也就打死了”
宋行之嘴角一抽,一脚踩在他脚上,警告:“闭嘴,小妹是无辜的”
净会添乱
这当面冒发处罚致死,和夜探虐杀致死,那是一回事吗?
虽然宋锦这段时间表现得无法无天,但是宋行之还是不觉得她会干这种事
若真有这么深的矛盾,她应该当场就动手了,不至于大晚上去
而且那尸体他也看了,完全不是她的作风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栽赃,肮脏又险恶,那边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他们这边,也很难拿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无辜
便是后面宋锦无罪释放,也挽回不了在其他日眼中的形象,在加上宋商在外的名声
宋行之忍不住低咒一声:“一群阴沟里的老鼠”
两边都知道事情有异,但是,戴家兄弟击鼓鸣冤在前,流言蜚语传播在后,这件事不能说轻轻放下
宋锦没有完整证据证明自己,那她说的一切就都有可能是谎言
李献必须公事公办:“郡主需跟我们走一趟调查”
宋慎之握道,冷笑:“去住那老鼠洞一样的牢?”
李献叹气:“我们会给郡主安排最好的房间,派人守护她的安全”
宋行之折扇,眼神寒凉:“想都别想”
李献拱手:“此事已经禀告陛下,陛下让公事公办,一切按照流程来”
若不然,他也不敢直接上门
但便是如此,宋行之和宋慎之也是不退让
宋行之道:“陛下让你公事公办,没让你把人带走,你有什么,可以在宋府审”
宋慎之点头:“我们各退一步”
李献也很坚定:“必须入狱”
放宋府,她若真是犯人,第二日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献便是知此事有蹊跷,也不会站宋锦这边,他只看证据
两边各不退让,眼看着都握起了武器,战况一触即发
后面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宋锦穿了身简单骑装,大摇大摆走了出来,见到这紧张场面,眉头一挑:“你们这是干嘛呢?”
宋慎之大步走过来把她拉到身后,沉声道:“小妹放心,三哥不会让你被带走是”
宋行之也道:“大哥也是,大哥信你无辜”
宋锦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皆高大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然后脱口而出
“若就是我做的呢?”
两人僵住
宋锦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拍着他俩的肩膀,把他们拉到后面,眉眼张扬
“逗你们的,我行得正坐得端,怕什么?走一趟就走一趟,反正,你们应该不能严刑逼供我吧?”
宋锦瞅向几人,强调:“这可得提前说好,配合归配合,挨打,我可是有后台的”
李献苦笑:“给我八条命我也不敢啊”
他今天动刑,明天就该被动脑袋了
宋锦放心,摆了摆手:“那就够了,走吧,我这辈子还没体验过牢房呢”
李献:“……郡主放心,牢房已经好好收拾过了”
宋锦挑眉:“还算有点眼力见”
李献:……
不得不说,就宋锦这模样,谁看得出她之前是个村姑啊?
这比都城大部分贵女都会用权用势
宋行之和宋慎之看着宋锦还有些兴奋的脸,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郁闷
能不能有点危机感啊?
但是事已至此,宋行之上前:“晚上别睡太死,注意虫蛇,也别吃别人给的任何东西,我们会轮流给你送去”
宋锦:“行,多送点糕点水果哈”
宋行之有些沉重的心都散了大半,无奈:“放心,不会缺你吃的,至于日用,我让丫鬟给你收拾一会儿送过去。去了里面,你也别怕,事情不是你做的,我们倾尽全力,也会让你安然出来”
宋锦看着他关怀的想起,想起他平日风流浪子吊儿郎当的样子,凤眸一转,再次问
“若真是我做的呢?”
宋行之把手上折扇按到她手中,也认真道:“那也不会是你做的”
说着,他趁着宋锦怔愣间,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迅速退开,笑道:“牢中蚊虫众多,便用它挡虫子吧”
宋锦捏着手中偏重的折扇,请哼一声,只道:“替我看好我娘,记得明日带她去拿药”
宋行之郑重:“小妹不用担心,接下来几日,我们会把老郎中请入府中为夫人看病,确保万无一失”
宋锦放下心来,再看了一眼那边紧闭的房门,冲着李献点了点下巴
“行了,走吧,我倒是也想知道那兄弟俩为什么要污蔑我”
李献又冲着宋行之和宋慎之行了行礼,就带着宋锦回去衙门盘问对峙
这一来,少则两日,多则七八日
看似时间不长,但那可是监牢啊,便是弄再好,那滋味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宋行之和宋慎之一路跟到外面,看着宋锦跟着李献他们上了马车回去审问,两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
宋慎之沉沉:“我去找人跟进去,尽快解决这事。”
宋行之习惯性挥挥扇子,但手中空空只有凉风,他抚了抚竖起的汗毛,看着前方的车马,目光冰冷
他点了点头,轻声:“天凉了,金玉阁也换个名头吧”
第86章 占牢为王
永安城应天府的府衙监狱不比刑狱寺深幽,各方面都要热闹许多
无奈,侯巧荷被谋杀的事涉及郡主,最终还是刑狱寺接手此事,和应天府一起合作破案
不过这破案吧,说的简单,真破起来就有点头疼了,哪哪都是问题
首先,这桩案子人证物证俱在,不管是因还是果都直接指向了明光郡主宋锦
再有戴元宏戴元华兄弟俩冒死指正,那戴元华哭得眼睛都肿成青蛙,要不是他们拦着,几次都想撞墙以死明志也要为母报仇了
谁能说他是污蔑的?
更何况侯巧荷已死,他们还能杀了亲母,就为了陷害宋锦?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他们实在找不出其他破案方式了,只能从这个方向出来
毕竟宋锦,绝对不是凶手
刑狱寺督查樊文柏看着桌上另一个人证的证词,愁得脑袋上皱纹都新起一条了
他拿起一边的红印按下,嘘气:“都城最近怎么怪事一出是一出呢”
李献看着那边消失的高大背影,再看看证词上横横竖竖端正但没有半点笔锋的木头字,叹气
“哪儿是都城最近事多?分明是宋首辅一出事,妖魔鬼怪就冒出来了,若是首辅还在”
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哪里敢冒头啊,更别说直接对他女儿出手了
樊文柏沉默一会儿,唏嘘:“虽然宋首辅行事专制,做事不留情面,心狠手辣”
李献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樊文柏讪讪:“行吧,忘了你爹娘父母都因他才活了。不提那些,宋大人确实非凡,唉,只可惜”
李献看着这个好友,道:“你说宋大人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樊文柏叹气:“未见尸体,那自然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么久了,若真的还活着,从不露面,只怕也凶多吉少
李献不愿去想这个可能
那年他家乡爆发洪灾,粮食被淹,粮食大减,又恰逢前朝增税,山匪糟乱
是年仅十六的宋商带着他们一路往北,给他们全家一条活路,也是他在他们被盗匪袭击时一箭将其射杀,以雷霆手段镇压了搅浑水的人
专制吗?狠辣吗?
那都是他们没当过人鱼肉
李献没再多说,而是转到桌上的证词上,敲敲桌子
“别想那么多了,派人去查一查侯家的情况,再着重审一审侯元宏,不论背后之人是什么想法,这侯家,绝对有问题”
说起正事,樊文柏也正色起来:“行,应天府和刑狱寺都安排人下去,就,以宋家施压为由,明查戴元宏,暗查背后之人”
李献没反对,点着证词,郑重道:“背后之人在暗不知有多少人手,这件事除了你我不要和任何人说,但凡有差错,你的前途也到头了”
本来还想和心腹说的樊文柏:“……我知道了”
桌上证词被一点点卷起,尾上是一没有任何锋芒,但方方正正的铮字
能让他们彻底洗清宋锦嫌疑的最大证词,便来自于齐铮
虽然,他的证词也可能作假,但是他掺合进来,真假就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事只能是真的
而实质上也是真的
侯巧荷死去的那夜,宋锦大晚上没事干,又跑到了岐王府骚扰齐铮
两人大晚上先是跑去金铃山练剑,累了就抓两只野鸡烤着吃,顺便喝着小酒
喝着喝着,两人一拍即合
跑去蹿城门去了
两个人仗着武艺高强和多日观察,还真让他们找到空隙跑出去了,再然后,他们又比起了内力,窜到了上杨村后的山林,继续烧烤喝酒聊天
主要是宋锦缠着齐铮说江湖故事
说着说着她就困了,紧接着就睡过头了
宋锦不说这些事,一个是想借此探查侯巧荷后面的那些人,她若直说了,那些人大可又藏起来,继续沉淀等待下一个机会
她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最好能一网打尽
这是主因,再一个就是,就她干的这事,就问光彩吗?
又是喝酒又是闯城门又是睡过头的,哪一样光彩啊
她还是带着人老实王爷干的,宋锦自己都不好意思说,生怕说了到时候被皇上秋后算账
那才惨呢
抱着这种心思,宋锦进牢房进得别提多淡定了
虽说大牢的环境不好,但是她是走后门的特殊待遇,说什么好草坏草的,都是掉她的档次了
她铺的是最顶级的松软棉花,盖的是金贵的蚕丝被,就连床,都被连夜换了张檀木的
弄得就跟进来度假似的
和周边其他人对比过于鲜明,弄得宋锦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她盘腿坐在蒲团上,把手里的瓜子往旁边一递,看着隔壁女人沧桑但依不掩美丽的女人,好奇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我没有罪,我只是想给她们一个家”
憔悴的女人抬起头,一脸的忧郁,像是雨中的小白花,可怜又可悲,她轻喃
“贵人,你说,那些个丫头都快被家里打死,整日像是鸡狗一般不歇,我只是想让她们过得好点,我有什么错?”
宋锦磕着瓜子:“所以你是被冤枉的?”
女子凄苦:“我被抓了我认,但是我只是想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一个家,一个更好的未来”
“我呸,你个婊子的家才在那些腌臜地方呢,人在家中再苦再累,起码干干净净,有亲人朋友。贵人别信她,这婊子再是下贱不过”
对面的狱中,头发乱糟糟的年轻女人又啐了一声,她搭着腿坐在床板上,明显才睡醒,手一拍,一个虫子尸首分离,她捡起来嚼了嚼
曾几何时,宋锦也是吃虫子的人,但是现在嘛,她看着那女人的样子,从旁边拿了一块糕点扔过去
“给你”
女人立马喜笑颜开,捡起来往嘴里塞,囫囵下肚,口齿不清:“谢贵人,贵人可别被那贱人骗了,那贱人装模作样,干的腌臜事,就该被千刀万剐”
憔悴女人被戳破了,恼:“那也比你个杀夫杀子的毒妇好,贵人你也别被她骗了,她杀夫杀子,还放火烧家,连累家中仆从数人,甚至烧了隔壁房子,连累隔壁孩童重伤,她才是最毒妇人心”
鸡窝头女子眼神一黯,随即回道:“那又如何?我砍头也认,不似你个婊子”
人牙子尖叫:“我又没杀人,我为什么要砍头?”
鸡窝头大笑:“按律,当斩,当斩”
……
两个人吵了起来,宋锦听得津津有味,然后走到旁边,冲着尖叫的人贩子勾了勾手
那人立马走了过来,可怜道:“贵人,我真的是无辜的啊,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家”
宋锦点头:“我懂我懂,我也想给你一个家”
人牙子眼睛一亮,赶紧凑到宋锦手边,一脸讨好:“贵人当真?”
宋锦眉头一挑:“自然当真”
说着,她一手攥住人牙子的头发,扯着人直接往铁架子上砸去
哐哐当当,伴随着人牙子的惨叫声
宋锦一本正经:“我家里还差个奏乐的,我觉得你这声音就挺合适的”
人牙子没一会儿就一脸的血,疯狂挣扎着哀嚎:“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宋锦打了个哈欠,一个用力把人砸晕,声音中止,她把人甩到一边,拿出手绢擦了擦手
对面的鸡窝头女人目瞪口呆,就连旁边那些原本目光闪烁的人也收起了心思
贵人虽然有可能救命,但是这位看着更像能给她们就地正法,还是闭嘴为好
但是她们闭嘴了,宋锦还没闭,她目光所到之处,伸手一指
“来来来,你来说说你犯了什么事”
……
今日的女牢有些格外安静
陪同的狱卒小心翼翼:“大人莫看都是些女犯柔弱,能到刑狱寺的各个都是手头好几条人命的凶恶之徒,只待案子判完行刑”
身侧的人没有说话,他沉默地走在阴湿的狱道中,带着沉闷的步子,走到中间的位置上
只见那一片灰暗的牢房之中唯独最中间的位置一抹亮,靛蓝色的蚕丝被褥,榆木的小床小桌……
至于被担心着的当事人,此刻就趴在小床上,晃着脚,悠闲地看着话本,时不时拈两颗糖球,悠闲得跟在家里似的
听到动静她一个扭头,扣上书就跳了下来,凤眸像是烛火一般,声音轻快
“你来啦?我还以为你避嫌了呢”
齐铮瞥见她手上斑驳的血渍,再瞥向旁边狱中不成人样的血人,沉声
“她欺负你了?”
宋锦一愣,随后咧嘴笑:“怎么可能,就是看她不爽,我还能被人欺负?”
齐铮绷着脸:“都到这里面了”
“那可不一样,我这是为了,为了”宋锦反驳着反驳着,突然脸色一变,低声,“别告诉我你是来接我的”
这人嘴怎么那么快啊,她才进来一会儿就直接秃噜完了?她自己都不说不是明摆着有别的想法嘛
宋锦瞪人,磨牙:“脑子一点都不转”
齐铮没说话,盯着她手间的斑驳,侧头对着狱卒:“把钥匙给我,去打壶干净的清水过来”
狱卒迟疑:“这,这不合规”
齐铮没有多言,伸手夺过他腰侧的钥匙,找到编号直接开锁
狱卒纠结再三,看着齐铮那冷肃的脸,到底不敢上前夺回,只得听话退去
随着咔擦一声,狱门门锁解开
宋锦忍不住调侃:“怎么?岐王要带我逃狱?”
齐铮瞥了她一眼,打开牢门进去,又当着她的面,咔一下重新锁上
逃狱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
宋锦白眼:“不是,你有什么在外面不能说,非要过来和我挤这小房间”
齐铮淡淡:“我乐意”
宋锦被他噎了一下:“都说近墨者黑,你这黑得也太快了吧”
齐铮瞥了瞥她,在她的小蒲团上坐下,相当反客为主了
宋锦无语,叉着腰,抬脚嚣张地踩在他膝盖上:“你是来气我的吧?”
齐铮看着她光裸的脚丫子,皱起眉头:“不凉?”
宋锦:“还行吧,不对,别转移话题,你和他们全都说了?”
齐铮颔首,就见宋锦一副崩溃的模样,扑过来掐住他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可真行,一点事都藏不住,气死我算了”
齐铮按住她的手,顺着巧劲直接把人按到,钳着她的手,轻声:“你才是行,不管你娘有什么旧日恩怨,背后又有什么谋策,都不能越过朝廷”
宋锦神色微恼,反身攥住他的胳膊,一只手将其束住,一只手攥住他的胸口,磨牙:“你懂什么?”
她娘这些年受的苦已经太多了,眼看着练蛊在即,生死关头之际,那些已经过去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凭什么再来扰她?
不提那些往事,她也能把那些人弄死
她在这里待着,只要她不认罪,那边就治不上她,那就只有继续动作,而外有宋家人盯着,只要他们一动
她便能反将一军
现在全无了
若是无意还勉强没那么气人,偏这人一看就是
特意的
宋锦气得恨不得一口上去,她也真就咬了,就着攥着人的姿势,她一口咬在最近的左肩上
齐铮一贯冷肃的脸微变,他立马挣开她的束缚,想要把人拉来
但宋锦早有准备,被他挣扎开后就直接环住他的脖子,口上力道也跟着加重
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越是挣扎,身体上的摩擦越大
齐铮伸手想把人推开,下一秒却是触火一般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
他皱着眉头,低头看着肩颈处的黑脑袋,感受着伤口的刺痛,嗅着若隐若无的鲜血味
眸色微微暗下,随后便卸了力由着她闹
他这一停,宛如鱼肉一般,倒是让宋锦没了什么劲,磨了磨牙,嘴里一股子血腥味
她抬起脑袋,舔了舔嘴角的血渍,歪着脑袋看着微微蹙眉的齐铮,又凑了过去
“喂,你对谁都这么好脾气呢?”
一通打闹下来,宋锦此刻蹲坐在齐铮的身上,半环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可以说是缩在他的怀里,脑袋一凑近,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耳垂上
齐铮绷着身子,神情忍耐,沉声:“除了你,也无人敢这么张狂”
宋锦挑着眉,伸手点着他肩上的伤口,刻意地磨着牙:“这就叫张狂了?”
齐铮脸色沉了下去,目光带上厉色
宋锦瞪起眼,挺起胸
齐铮却一个起身,出其不意地将她从身上摔了下来,扔到她软绵绵的床上,然后解锁开门关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拖泥带水
宋锦错愕爬起来,没好气地冲他比了个中指:“演还是你会演”
齐铮没吭声,站在牢房外面整理被弄乱的衣物,不过一会儿,那边离开的狱卒拎着一壶干净水过来
他颔首:“出去吧”
刚过来的狱卒:“……”
等到人离开了,齐铮也没在开门,在铁栏外面蹲下身,拿出手绢浸水:“过来”
宋锦撇了撇嘴,顶着疯闹过后乱糟糟的头发,慢吞吞走了过来:“干嘛?”
齐铮瞥她,低声:“手”
宋锦瞅瞅他瞅瞅那水桶,一屁股蹲在地上,把手放了过去,嘀咕:“瞎讲究”
齐铮不语,捏着她的手,低下头给她擦洗着手上残留的血渍
‘刑狱寺和应天府探案能力非同一般,这件事交给他们处理最为合适,他们心知此事蹊跷,并不会对外说’
宋锦低头,不情不愿地用内力传回去:‘万一呢?’
齐铮:‘万一又如何?你真以为能把背后之人一网打尽?’
宋锦不服:‘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齐铮难得嘲笑:‘就凭你蹲大牢?他们就全都冲上来了?’
宋锦恼怒地反手一巴掌
齐铮淡定接住手,继续:‘这事他们会好好查的,你在里面注意安全,别信任何人,别吃任何东西,小心虫蛇,烛光草料……’
又是一阵唠唠叨叨
宋锦难得好脾气的听他用内力说完,一双手也被擦得干干净净
齐铮抬头,开口:“我就回去了,你好好呆着,过不了两天就能还你清白,送你出去”
宋锦蔫着脑袋:“知道,你出去替我看看我娘,她明日得吃药”
齐铮应声:“知道,不用担心”
宋锦点了点头,蔫着脑袋:“那你走吧”
齐铮看着她那乱糟糟而更显得毛茸茸的头发,指节微动,抬手覆上,轻轻搓了搓
宋锦一巴掌过去,瞪眼:“摸狗呢?一边儿去,回你的岐王府耍猴去”
上次的那只金丝猴到底还是被送到了宋府,但是宋锦不能养,真给黄黄察觉到了,那虎也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山里的
思前想后,宋锦就把猴子送给齐铮了,反正他那边也大,养个猴子很简单
又挨了一巴掌,齐铮轻瞥宋锦,淡淡道:“猴子哪有你好玩?”
好家伙
她一个伸手,齐铮浅浅避开,手上拿着钥匙退开几步,嘴角微扬:“明日来看你,走了”
宋锦呲牙:“别来了,我看你就是来气我的”
齐铮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炸毛样,难得笑了一下,也没有立刻走开,就蹲在那儿,拉开肩上的衣服
他身形高大,肩膀更是宽阔,上面的肌肉十分结实,线条流畅又好看,并不夸张,却满是力量感
而现在,完美的线条上一个完整的牙印落下,在上面十分明显
那牙印颇深,周边血迹斑斑,深一点的位置血液涌动,沾湿大片衣料
牙口主人宋锦摸了摸鼻子,舌尖下意识舔了舔唇,上面还有些残留的血腥味
她心虚:“干嘛?别想我给你擦,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
齐铮合上衣服,淡定道:“只是给你看看”
说着,他拎起小桶,迈着步子缓缓离开,那背影高大,衬得手中的木桶像是玩具一般
宋锦趴在牢房门口瞅着他,又摸了摸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压着上扬的唇角,嘀咕:“傻兮兮的,瞎掺和什么呢”
就像她说的,大晚上跑去翻城墙,说出去真不是个光彩事,甚至于真要计较起来,也不是个小事情
他一个王爷,周边麻烦不比她这头少,没必要掺合进来
毕竟,少了他的证词,也不影响这桩案子的发展,她有很多法子脱身
那背后的人,算计是一堆堆的,但是就是跟那恶毒的小孩子一般,粗劣无聊
不愧是商户出生
宋锦啧了一声,想到那日侯巧荷写的于字,在心中嗤笑,眉眼尽是戾气
江南于家
便是百年大家,富可敌国又如何?
若不是她娘治疗要紧,她还能更简单粗暴
直接上门灭了他们就是
现在她愿意耐心配合调察收集证据,他们就偷着乐吧,等她没耐心了
都给她去死
……
这边,齐铮走出了刑狱寺,外面已是黄昏时候
秋日寒凉,晚风更是沁骨
他看着在另一旁站立的单薄身影,大步走了过去,关怀:“外面湿冷,夫人应在车内等待”
牛铁兰脸色有些白,她摇了摇头:“无事,我带着手炉的,金金她,没事吧?”
齐铮停顿片刻,道:“生龙活虎,占牢为王”
牛铁兰的担忧转为无语,哭笑不得:“这死丫头,到哪儿都最显眼”
齐铮轻声安抚:“这样极好”
牛铁兰神色黯了下去,喃喃:“是啊,挺好的,她一个人在哪里都过得好,哪儿需要人担心啊”
见她这般,齐铮眉头微皱,接道:“别人担心无用,于郡主而言,有夫人您担心就够了”
牛铁兰苦笑着摇头:“她自小主意大,哪有什么需要我担心的?这样也好,你说,能让她在里面关上十天吗?”
齐铮:“……便是郡主无罪,越狱也是大忌”
牛铁兰十日后练蛊之事,他也知晓
牛铁兰:“关不住?”
齐铮摇头
牛铁兰脸上浮现遗憾之色
齐铮无奈:“郡主先前还嘱咐我明日陪您去看病,她很是挂念您”
牛铁兰眸色淡了下来,她轻声:“是该去看一看”
齐铮:“夫人切莫多想,明日一早我便接您去看病,您一切以身体为重,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
“是啊,思虑过多对身体不好,你一个外,一个年轻人都知道的事,他……”
牛铁兰说着说着,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声音轻不可闻
“明日看病便不麻烦殿下了,还是让人亲自前来看吧”
第87章 活人还是活虫
“你们这些个蠢蛋傻子,发什么疯呢?老子是虫吗?啊,一个麻袋就给我装里面了,我看你们是想死!!!”
平日安静的宋府里,此刻传来一阵巨吼
一矮五高在亭子里对峙
虫老本来在自己的阁楼待得好好的,哪想到一个转身就被押到了宋府,看着面前五个人中龙凤、风采不同的孩子,他想也不想,跳起来就一个人给了一个重重的巴掌,中气十足大吼
兄弟几个做了亏心事,任由他个小老头跳起来打脑袋,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多说一句
他们不似宋锦
这虫老身形
怪异,和宋商关系斐然,他们自然不会和人对着干的,就是挨了打,那也得好好挨着
更别说他们理亏在前
宋锦的事情肯定有问题,他们暂时也不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他们也没有宋锦那高强度武艺,生怕出一点差错
几个人就打算先把虫老请过来住几天给牛铁兰看病
但是这老头不干
虫老在阁楼里住了十来年了,不到深夜不下楼,整个人就是阴暗虫子的生活,才不管你谁是谁,他都费那么大功夫做药练蛊了,还不能不出门吗?
他强烈拒绝了几人的请求,试图把人赶走,然后就被一麻袋套到了这儿
虫老快被他们几个蠢货给气死了,撩着袖子就是打,看着跟那小矮人似的,但是打人哐哐的,生疼生疼
宋行之等人一开始还老实挨打,后面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就把宋清之给推了出去
养兽堂就是宋清之和虫老合伙的,两个人占了最多的份额,所以两人关系是最好的,虽然也只是相对于其他人而言
宋清之挨的打一点不比其他人轻,脑门上都多出了个包
他捂着脑袋,哀嚎:“别打了别打了,老头,这不是迫不得已嘛,你就不能体谅体谅?”
虫老暴怒:“我体谅你爹的体谅,几个可以去当虫料的蠢货,你们把我弄过来了,你去弄药?还是你,还是你啊”
宋清之耷着绿眸子,摸摸鼻子,豪气万丈:“你说说需要哪些,我派人去搜”
虫老呵呵一笑:“木哨虫的翅膀、大牙虫的牙齿……”
不等他说完,宋清之果断认怂:“我这就送您回去”
虫老呵呵冷笑,又跑上去给兄弟五个一人两脚,等到总算出了气了,他转头看向全程坐在一旁静气喝茶的牛铁兰
从兄弟五个的口中,他也知道宋锦出事了
虽然对那没大没小的死丫头很有意见,听到这消息还有些幸灾乐祸,但是虫老对牛铁兰还是很有好感的
她恬静、聪颖又坚韧,还有一个强大的心脏——不然也忍不了那么一对父女,更重要的是,此后要进行的练蛊
失败不说,一旦成功,她便能毫无阻拦地接受蛊族全部的传承,从另一种意义来说,她会是蛊族的下一任蛊女
从各方面来看,虫老对她都很看重,态度对比其他人也天差地别
虫老不太习惯地安慰:“那丫头胆大命大,肯定没事的”
牛铁兰小口啜茶:“我不担心她”
她只是生气
虫老又道:“那就好,那我们走吧,你也该吃药了”
牛铁兰轻轻抬头:“去哪儿?”
虫老:“去我那儿开药,还有几日就月圆了,正是紧要关头”
牛铁兰轻讽:“是吗?紧要关头啊”
虫老:“很紧要,你忍一忍,至于安全,有老头在,不用担心”
牛铁兰淡淡:“不忍,不去”
虫老:“哈?”
牛铁兰放下茶杯,抬头看着他,声音轻轻,又十分强硬:“不去,我这些天就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
虫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伸手指着自己:“你不去,让我过来?”
牛铁兰轻瞥:“爱来不来”
虫老气得跳脚:“是你要看病,你爱吃不吃,死得反正不是我”
牛铁兰轻飘飘:“随意”
虫老气得眼珠子都黑了,瞪着牛铁兰,咬着牙:“随意就随意,反正我的东西都在阁楼里,你爱来不来,我可和你说好,这药,你今天不吃,明天吃就没用了”
说这,他再次强调:“没用了”
牛铁兰缓缓起身,她身形单薄,姿态轻盈,一双杏眸莹莹,恬静又温雅,却又坚定而强硬,她轻飘飘行了个礼,拖着裙摆施施然离开
和黑脸跳脚的虫老形成鲜明对比
“好好好,是你自己不要命的,跟老头我没有关系,你爱来不来,爱喝不喝,要死就死,跟我老虫没有半点关系,没有半点……”
只有十岁孩童大小的虫老跳得跟个球似的,狠话放了几个箩筐
也不过一个午睡的功夫,等到牛铁兰再次醒来,就看到下人们一个个小心抬着木箱,端着木盘虫蛇走在走廊中
上午还十分硬气的虫老端着熬好的药气冲冲走了过来,狠狠放在石桌上,瞪着眼磨着牙:“来吧,趁热喝,给我一口喝完”
他老虫真是横是一条虫,卧是一条草,趴就两个字
命苦
牛铁兰看着虫老那气得快要冒烟的模样,目光移动,落在他被削掉的胡须上,垂了垂眸,看着那碗漆黑药,都不用放到嘴边,那股熟悉的气味已经冲入鼻息,血腥味比起之前也越发浓烈起来
她睫毛轻颤,端起药碗,刺鼻的味道再次袭来,浓烈而恶心,但是比起之前,又隐约有了几分不同,似乎多加了五种药材
在虫老的目光下,牛铁兰端着药放在嘴边,黑色药物放到嘴边,随后轻轻落地
哐当一声,顺着她的衣服落到地上,刺鼻的气味绷发出来,药水撒过的草地,像是中了毒一般,一点点蔫了下去,冒着青烟
虫老已经捂着心口了:“你,你,你干什么?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牛铁兰看着迅速干枯的草,轻飘飘:“手滑了,重新弄一碗吧”
虫老:“你以为是大白菜吗?随便给你弄,我去哪里弄,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说着他原地转起了圈圈,气得头发都爆了起来,看起来是之前的两倍大
头大脚小个子矮,鹤发童颜小老头
牛铁兰又看向被药水杀死的枯草,手抚向日渐平缓的心脏,看向虫老:“你多少岁了”
虫老拔头发,没好气:“看不出来吗?老头我今年一百八十九了,你要是弄好了也可以,怎么这么不听话啊,好好地吃药不好,哎呀,你知道那些药多珍贵吗?气死虫了气死虫了”
牛铁兰不太奇怪,继续抚着心口,轻轻道:“所以我现在是活人还是活,虫?”
虫老停了下来,冷笑:“能活着就好了,是人是虫重要吗?再说了,你见过谁家虫子会说话的?”
牛铁兰伸手指指他:“你”
虫老:“我倒是想当虫子,虫能活几百上千年呢,老虫我,你就庆幸你是今年来的,再过几年,你就等死吧”
牛铁兰没在说话,手指点在心口上,能清楚地感受着里面红线蛊地回应
她们逐渐融为一体,不似之前只是简单侵占
这可不是红线蛊被驯服的原因,而是她的身体被改造了,不然也喝不下那剧毒的药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人也不似表现出来的那般
牛铁兰放下手,再次起身,然后一脚踢开旁边的碎碗,轻描淡写:“有点困,回去睡了”
虫老瞪眼:“睡?你还有心思睡?现在药都没了你怎么办,真不要命了”
牛铁兰轻飘飘的:“这不是还有你吗?再说,就像你之前说的,练蛊的风险这么高,我都要死了,还不能多休息休息?”
虫老捂胸:“你你你”
牛铁兰一言不发,轻抚去衣服上药渣,淡定地转身离去
留下虫老原地成虫,气得扑道一边的草地上扭曲翻滚,去掉人形,真像极了虫子。他滚了一身的灰站起来,冲过去跳起来就给站一边的五兄弟一人一巴掌
“看看看,看个屁的看,不知道过来帮忙,一个个废物玩意儿,宋商那小子养你们吃白饭的吗?人也看不好,劝也劝不了,活也不会干,废物,大废物,一窝的废物虫……”
兄弟五个:……
就说他们冤不冤吧
**
宋府里,兄弟五个挨打
宋府外几个小崽子堆成一团
“这样不好吧?”
“挨打,疼疼”
……
福哥宁宁看着那叠在一起的花花和胜哥,很是心惊胆战
这可是宋府啊,宋府,传说中杀人步数,连花都是用人血浇灌,人尸上肥的大奸臣的府邸
福哥和宁宁从小在都城长大,没少听到关于宋商的传言,就是宋锦助了他们许多,是歹竹下的好笋,但是也不能掩盖大奸臣的可怕啊
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相比之下,自小在育婴堂长大的花花和胜哥胆子大了不只一点,两个人就跟耍杂技似的,胜哥踩在木凳子上,小花则踩在他的肩膀上,这一套对于他们两个从小学武的人来说不要太简单了
花花稳稳站着,手抱在胸前,轻哼:“才不会,大人是好人,他给我们育婴堂捐钱,让我们不挨饿,是天下上最好的人,肯定不会打我们的”
胜哥:“就是,首辅大人是大好人”
花花又道:“虽然郡主有点坏”
上次害得他们几个受罚
宁宁反驳:“郡主,好好”
花花轻哼:“郡主坏坏”
宁宁大声:“郡主,好”
花花抠耳朵:“郡主坏”
……
两个人一个站在地上,一个搭在半空,就这样又开始争吵了起来
这是她们两这段时间的日常
福哥和胜哥都有些头疼,两个人赶紧劝说哄人
胜哥:“好了好了,别闹了,忘了我们过来是干什么的?”
福哥:“小心把人引过来我们就完了”
也是说什么来什么,说着就有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福哥脸色一变,下意识抱起宁宁就跑
胜哥和小花愣了一下,也火速跳了下来,牵着手跟着跑开
因着心虚的缘故,四个人埋头就跑,一个跑得比一个快,但凡身边还有一个人都没安全感,绕着小路一直跑,直到周边再无一个人来,他们坐在石阶上,靠着后面的大门,喘着大气
小花:“你们俩,不讲义气”
宁宁奶声奶气:“我们,是孤儿啦”
遇到事情直接跑,那是他们的生存准则
小花瞪眼:“我们还是孤儿呢”
宁宁:“我们还是小乞丐哒”
小花鼓嘴:“反正不讲义气”
……
眼看着好两个人又吵起来了,福哥和胜哥已经不想说话了,看着对面和自己年岁相仿的人,咧起嘴,异口同声:“你很厉害啊”
胜哥笑:“我三岁就开始习武了,你竟然能和我跑一样”
福哥挠挠脑袋:“我从小在街上乞讨,一有风吹草动就跑”
胜哥:“风吹草动?你识字?”
福哥不好意思:“有时候会去私塾偷看”
胜哥抱拳:“真厉害,我最讨厌看书了”
……
四个人坐在那儿你吵你的,我说我的,直到门后的人听不下去了,打开了门
四个靠在门上的崽子顺着倒地,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完啦
胜哥福哥拔腿就跑,跑到一半发现少了两个崽,再一回头
小花和宁宁被拎在那里
两个人跑不动了,耷着脑袋跑了回来,齐齐跪地哭嚎:“大人我们知道错了,你放了我们妹妹吧……”
李青山头疼
这些小崽子叽叽喳喳的听着头疼,再一看是熟崽子就更头疼了,他把人放了下来,没好气道:“别装模作样了,你们四个在这里干什么?”
李青山现在是齐铮的贴身侍卫,大部分时间都跟在身边,那日去上杨村山里逮小花胜哥的时候他在,后面中秋灯会放花灯他还在,所以四个孩子都眼熟
四个孩子也记得他
李青山是自己考上的武官,身材高大不说,一张脸也端正硬朗,身侧常佩长剑,走在外面也是一表人才,英俊青年
小花看着他,眼珠子一转,想要跑
倒是宁宁,呆呆看着他,然后爬起来上前抱住他的腿,奶声奶气:“找郡主,叔叔,带宁宁看郡主好不好”
李青山低头,看着她奶呼呼的小模样,伸手戳了戳她的脸蛋
这小崽子不大,要求倒是挺高的
他哪有那个本事啊
李青山:“郡主无事,你们不用担心,回去等着就是了”
说这,他把宁宁拎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大钱塞她手里,示意几个小崽子离开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还好,这一说一给的,四个人精目光对视,下一秒纷纷扑到他的身上
“求大人了”
“带我们看看郡主”
“大人最心善了”
身上挂了四个崽子的李青山:……
真是人善被崽欺啊
但是几个孩子实在缠人,李青山又不敢用力,最后只能妥协:“我替你们问一问”
四个人眼巴巴看着他
李青山又叹气:“好吧,我带你们去问”
四个人立马开心了起来
他们也是这会儿才知道跑到了王府这边,不同于其他地方,王府最近的守卫增强了不少,里面守卫森严,每个院子都有带刀侍卫
几个小崽子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啊,进来之前还兴冲冲的,进来之后,四个人搂在一起,缩着脑袋,目不斜视,紧紧跟在李青山身后,生怕落下一步就被抓走砍了
这些个侍卫已经很可怕了,高大冷肃的齐铮更甚
李青山带着四个孩子来到齐铮这儿,和他说了缘由,转头一看,就见到刚才还胆大缠人紧抓着他不放大四个孩子现在就跟落汤鸡似的,在那里瑟瑟发抖,一句话不敢多说
他有话想说了:“刚才不还胆子大吗?现在不说话了?”
小花立马瞪他
典型的欺软怕硬
宁宁脾气好,胆子也小,抬着脑袋瞅一下缩一下再瞅一下缩一缩
齐铮低头看着他们几个,问:“你们想去看她?”
四个人赶紧点脑袋
齐铮颔首:“那走吧”
四个人:“啊?”
这么快的吗?他们话都还没有想好呢
齐铮疑惑:“怎么?还有别的?”
四个人疯狂摇头
齐铮也没想多的,和一旁的李青山道:“让后厨多准备些东西”
李青山:“是”
……
作为王爷,齐铮拥有的特权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只不过他之前很少动用
现在探个监而已,守门的人根本不敢拦他
他拎着盒饭,像是走在自己家一般,带着四个孩子朝里面走去,不过却没有直接走女监的范围,而是从混监走去,有男有女,有普通平民,也有高官世家
全都是些作恶多端的
他们一个个坐在阴暗狭小的牢狱里面,或面露死色,或狰狞可憎,还有见着人哀嚎求饶的
几个小崽子被吓得打着哆嗦,一个拉着一个,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他们生出来的手拉住
齐铮不快不慢走在前面,一直到走到女监范围,沉声道:“小孩子不听话,长大了就是这样”
除了宁宁以外的三人:……
别说了别说了,真的很吓人啊
见他们知道害怕,齐铮点了点头,又转身继续走着,很快就到了宋锦这边
相比起其他区域,这边可以说井然有序,一个个床位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女犯们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听着另一边传来的说话声
女犯:“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他找得人我不行?后面和那卖肉的李大头厮混,那大头是外号,那玩意儿是真的大”
起哄声起来
“哈哈,真不害臊”
“有多大?仔细说说呗”
女犯:“去去去,听我继续,后面不就被发现了嘛,那狗日的,我还担心他打死我,结果他是个绿毛龟,带着我就接客了,这也行。那些人别说了,都不是什么好人,好要钱得很,就是要着要着你们就知道了。唉,也不知道要被流放到哪儿去,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人,老娘还怕活不下去?”
起哄声再次响起
“哟嚯,厉害厉害”
“不要脸的贱人”
“我也不想死啊”
……
紧接着,宋锦响亮的声音传来:“行了,都闭嘴,继续下一个下一个,我有朋友是写书的,等我回去让他把你们都写书里”
立马又有女声起:“我来我来,我这辈子大字不识一个,有这机会,必须接着。我应该是砍头了,但是我还是得说,
我是真的冤枉的啊,我就是顶了我孪生姐姐,结果就入狱了,她干的事都落我头上了,嘿嘿,但我也不是好东西……”
齐铮听得嘴角一抽
这写书的朋友,不会就是他吧?
而这边,宋锦正听得起劲呢
去掉那些个真该死的玩意儿,其他狱友一个个都是人才啊,什么罪的不说,干的事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这年头能进监狱的人,果然有些东西
宋锦听着,坐牢也不觉得无聊了,等到察觉到脚步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她讪讪地看着出现在狱门前的齐铮,摸了摸鼻子:“你来了啊,这就吃晚饭了?”
齐铮面无表情
宋锦心虚着心虚着,反而理直气壮了起来:“怎么,我坐牢就不能说个话了?”
齐铮瞥着她如此模样,轻声:“那刚好,给你带了几个说话的”
宋锦诧异下,齐铮挪开了步子
身后,几个被‘鬼故事’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崽子赶紧跑了过来,一个个眼泪汪汪地扒在铁栏上
“太,太吓人了”
“郡,郡主姐姐”
“你不会被砍头吧?”
宋锦脸上笑容僵住,头立马就疼了起来,狠狠瞪了眼一旁看戏的齐铮
她这是监狱不是幼儿园
齐铮不语,用钥匙打开门,把食盒还有,四个崽子都赶了进去,然后在宋锦死亡目光下,咔擦锁门
他颔首:“你们聊,我一会儿再来”
宋锦看着四个哭包,磨着牙:“等我出去你死定了”
齐铮微微勾唇,补充一句:“你们也可以在这里陪她几日”
说着,他转身离开,而宋锦眼皮子一跳
下一秒,四个眼巴巴跟着进来的崽子这会儿不想探监了,一个个哭嚎着拍着铁牢
“救命,救命,我们是无辜的”
“我不要砍头啊,我要回家”
“呜哇哇哇”
……
宋锦气笑
什么人啊,幼稚死了
第88章 要不你再忍忍
“都给我坐好了”
“对对对,就这样,从矮到高”
“说吧说吧,有什么说的一次性说了”
……
牢房中,忍耐小崽子们苦恼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宋锦就原型暴露,按着几个崽子就跟拔蘑菇似的,从左到右挪了挪,让他们半蹲在地上
这从低到高的,屈膝半蹲,配合那一脸眼泪,还真有砍头那个架势
宋锦很是满意
别看她现在对着那些个女囚说一不二,但也是她收拾过后的事了,一开始人理都不理她,甚至还觉得自己反正都要死当面嘲笑她
开玩笑
以为要死了她就会忍了?
宋锦拿起铁丝就撬了锁,大张旗鼓地把所以不爽的人都揍了一顿,又大摇大摆回的牢房
那些人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揍老实,等到衙役进来的时候立马告状,奈何宋锦身为郡主,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他们这些小喽啰惹得起?
再说了,他们总不能因为她武艺高技艺多就五花大绑把人给捆了吧?那也捆不住啊
而且就算搞事,她都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才搞事,事后还老老实实回去待着了,已经很给他们这些小卒面子了
还要怎么样啊
狱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宋锦得寸进尺,等到人走了就再给告状的人来了一顿,成功掌握狱中大权,听着女犯说起她们的事情
那些个敢主动开口的女贩们,不管最后犯了什么罪,开始的时候或多或少都有苦衷,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都是些敢爱敢恨的大女子
宋锦听着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但面前这些个小崽子就纯粹是过来添乱的
四个人排排蹲着,从左往右依次是宁宁、小花、胜哥、福哥,一个个眼睛红红,瑟瑟缩缩,面对宋锦的问话
宁宁瘪着嘴,抽抽噎噎:“看,看郡主,安好”
宋锦瞅瞅她的小脸蛋,拿手绢给她擦了擦眼泪花,拍拍脑袋:“行,我信你,傻乎乎的,过来这边坐着,下一个,你呢?”
被问到的花花也红着眼睛,虽然被吓到了,但已经缓过来了,眼珠子转着,学舌道:“担心郡主”
宋锦似笑非笑:“不听话的小孩子可要被拉出去拔舌头的”
花花一缩:“就,就看看呗,堂长最喜欢说我们不听话,以后要进大牢,我还没见过,就想来看看。她还,还哭哭啼啼的,烦都烦死了”
这个她,除了宁宁别无他选了
宋锦瞥了一眼旁边的宁宁,小崽子就跟奶包子似的抽抽噎噎,大眼睛汪着一泡泪,小手攥着她的衣角,看起来确实可可怜怜的
这几日,两小只相处得应该不错
这个理由宋锦也认了,再挪开一个,就剩下两个大孩子了
胜哥压下惊慌,指着小花:“我,我我就是陪着小花”
宋锦并不意外,育婴堂的这几个孩子里,明显小花才是做主的那个,这崽子小小年纪古灵精怪,主意多得很,上次进山抓老虎也是她撺掇的
又解决一个,就差最后一个福哥了
宋锦双手环抱胸前,抬着下巴:“到你了”
福哥张嘴闭上,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一把跪下:“我,我我担心郡主,郡主若是有事,我和宁宁老二加加就又没家了”
他们几个小乞儿现在就住在宋锦提供的酒库旁的房间里,虽然五个人挤在一间小小的房子,但是能遮风能避雨,还有小小的炉子可以自己做饭,能放他们的行李、货物,他们还因此得了一份小工作,不再愁吃住
不用担心赚钱后东西被人抢走,也不用担心遇上坏房东骗人骗钱,更不用担心被其他乞丐欺负……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宋锦,如果她出事了,他们的这些就宛如水上浮月,一戳就破
福哥真的很怕她出事
而这才对嘛,见都没见过几年,哪有那么深的情谊
乍一看到几人,宋锦都怀疑自己时不时失忆一阵子落下了什么,但是怎么想怎么看,她和这几个小崽子也就是那么一两面的关系
听到几人的话,宋锦满意下来,她喜欢诚实的人,其中再多一点真诚,她的忍耐大大增强
宋锦弹弹福哥的脑袋,自信倨傲:“放心吧,谁有事我都不会有事的,等事情查出来,我就出去了。我若真要杀人,用不着他们麻烦”
她行事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向来大大方方,真要背地里,那么多的暗器,她脑袋被门夹了,才留那么多的破绽
现在就看那边查得如何了
背后之人做事粗浅,想来查起来也不难,就看,能查出多少来
那些人想凭借这个就拉倒她,也想得太简单了些
当然,也可能这只是开始
宋家,确实是很多人的眼中钉啊
但是宋锦无所畏惧,她眉眼张扬,便是坐在牢狱之中,依旧自信夺目,让人看着就不由松下担忧
福哥看着她这般模样,再看看这幽深牢狱,咬着牙狠狠心,往前一趴重重磕了两个头:“其实我,我我一直有事想和郡主说”
宋锦的张扬消失,她抚着额头,望着牢顶,深深叹气
就福哥上次说的宁宁的事,她就知道这些个崽子是大麻烦,只是带都带了也不能扔了吧?
问题是也稍稍缓一下呗
宋锦惆怅:“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听啊,要不你再忍忍,下旬再说?”
福哥下了很大决心再把话说出口,说完了还是紧张得不得了,被宋锦这么一说,他有些卡顿:“……下,下旬?”
宋锦望天:“对啊,下旬吧,我最近很忙没空”
福哥:……
忙什么?忙着蹲大牢吗
福哥很难跟上宋锦的思路,在他看来,宋景这个郡主位高权重,却又平易近人,大胆无畏,却又出乎意料的贴心,就是有时候过于跳脱了,比如之前突然带他们去放花灯,也比如上次带他们去抢地盘
过于随性了些
所以这会儿,面对宋锦的‘提议’,他也分不清是玩笑还是认真,磕磕巴巴:“不,不行吧?下旬会,会不会晚了点?”
宋锦叹气,果断:“那你说吧”
“那,那我说了”福哥说话还是有些磕巴,慢吞吞的,为了避免宋锦改了主意。他又伸手抬着自己的下巴,把口水咽了下去,加快速度
“不是群主可还记得那夜中秋灯会时候您抓的几个人?其中矮个子那个,我之前有夜出门,蹭蹭见到他和一个奇怪的人接头,说着什么盯人,杀人的事,我就跟了几日,见到,见到”
宋锦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很有冒险精神的,一般人碰上这种事情不处跑得远远的,也竟然装作不知道他倒是好,还敢跟上去观察,不愧是能作为乞儿都学了手艺赚钱攒钱还能养孩子
的人啊
以后定然很有出息的
见他磕巴下去,宋锦也没有催他,只是道:“别怕,不管是谁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刚才送你们来的那人可是王爷,知道王爷的意思不?那可是皇帝陛下的亲儿子,天塌了他也能抗住”
在外面等待的齐铮:……
肩膀突然重了起来
在宋锦的鼓励下,福哥深呼吸,压着声音小声:“就,就见到那人和金玉阁的大公子见了面,出门腰间钱囊鼓鼓的,后面还有几次都是这般,再然后,然后”
宋锦抚着下巴:“就被我抓了”
福哥咽咽口水:“就死了,他出狱当天就没了,说是喝酒掉下水里淹死的”
宋锦:“这样啊,那线索不就没了?”
福哥抓了抓头发,提醒:“他的狐朋狗友肯定知道点什么,这段时间都没出现了,我上次还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商量事情”
宋锦低头看着福哥,心到这个看到,可能并不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事情,就像他没事大晚上出门一样
福哥被她看得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垂下眼睛不敢去看她
宋锦若有所思,但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还是一个个来吧,她点点头,冲着另一头的齐铮喊道:“听到了没有?”
她自小在山里窜着,后面又经常训虎,此刻那声音清脆而悠长,回荡在牢狱之中,是个人都能听见
齐铮没有回声,他静静地走了回来,隔着铁栏看着里面的宋锦,五官俊美,神色凛冽,说话又格外无奈:“听得到”
宋锦挑着眉头,拉着福哥转了个身,按着他的脑袋:“听到没?他说听到了,这事你找他,知道不?”
说这话的时候,她一双明亮的凤眸璀璨,里面全是把事情扔出去的得意
我看你还好不好意思推辞
齐铮摇了摇头,对着有些害怕的福哥说道:“无需害怕,回去后我会派人去查,不会牵连于你们”
福哥松了口气,又道:“除,除了他们,还有几个”
宋锦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无语道:“回去说”
这小子感情天天上夜班啊
福哥缩着脑袋,蜷着屁股往后面挪去
小花和胜哥也惊奇地看着他,给他竖起大拇指
甘拜下风
福哥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攥着宁宁的手,就低下脑袋不说话了
他能带着几个弟弟妹妹混迹街头还能攒钱,自然是有点东西的,只不过,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宋锦没理几个小崽子,站在铁栏前面,看着外面冷肃却又格外心软的人,把手伸了出去,捏着个拳头包着
她轻抬下巴,喏了一声,眼眸中满是狡黠,看着就是打着坏主意的样子
齐铮默了一瞬,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他体格高大,一双手也格外的大,手指修长,因为长年累月练武,手心全是茧子,一层一层由厚茧子压实,薄薄一片,便是纯手,一般刀子也轻易穿不透
对比起来,宋锦手上的茧子让人一眼看得出她的偷懒,她捏着手心,就这么轻轻放到齐铮的手心上,然后重重一巴掌
她得意洋洋:“把这几个崽子都带回去吧”
齐铮轻轻瞥她,也伸出手,示意她过来
宋锦挑起眉头,毫不迟疑地把手再次伸了出去
想打她,那就得凭本事了?
齐铮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挑衅模样,眼中无奈一闪而过,手轻轻一松,一颗酥糖落下
宋锦躲开的手又拧了回来,及时接下酥糖,抵着舌根,轻哼:“就这么点?真小气”
齐铮也没提那装满食物的大食盒,开口道:“今日夫人并未离府,下午时候宋府就把医师接回了府,你不用担心”
说到牛铁兰的事,宋锦立马正色,道:“那就好,就是不知道那老头有没有给我娘脸色看,等我出去再收拾他”
这不讲道理的
齐铮习惯性,继续:“戴家兄弟二人已被分开审讯,戴元华一问三不知,应是不知情,倒是戴远宏,藏着的事情颇多,以他为突破口,应该能查出不少。李大人和樊大人派出去的人手也有了些发现,要不了几日就能洗清你的嫌疑”
宋锦抚着下巴:“你说他们干这种完全没可能的事情,图什么呢?”
齐铮:“……若是普通贵女,涉及杀人嫌疑又进监狱,便是无辜,后续日子也艰难”
宋锦更郁闷了:“我之前的表现,很普通吗?”
她打架骂人一个不落,正常人也看得出她不在意这些吧?
齐铮颔首:“总有人又毒又蠢”
这倒也是
宋锦想着也没那么郁闷了,她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感叹:“还好现在天气凉了起来,若是夏日,我可待不住”
动作间,脖子上是熟悉的金虎黑玉
是他之前送的那块冬暖夏凉的石玉,落在她起伏的胸前
齐铮眼皮轻颤,火烧一半挪开了目光,不太自然道:“再坚持几日就好”
宋锦:“知道知道,行了,你把他们几个带走吧,下次别带过来了,嚎得我头疼”
她话音落下,牢房里的几个小崽子幽怨地看着她
他们冒着危险跑过来看她,竟然还嫌弃他们
郡主坏
宋锦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威胁:“怎么?不想回去了,想在这儿陪我?”
四个人赶紧摇头,不用她动手,迅速跑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齐铮,等着他给他们开门
齐铮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这些个胆大包天的孩子
四个孩子聪敏机灵还知恩图报,给他们一个机会,长大后定然都能成就一番事业
但前提是长大
在权贵扎堆的永安城,这些无根无底的孤儿,行事需要谨慎再谨慎,像今日这般缠着李青山的举动,固然看对了人,按准了他的心软,随了心
然而,只要有一次看错,他们的小命都不够人垫脚
齐铮五官轮廓深邃,每一寸皮肤紧紧贴着骨肉,俊美硬朗,又宛如刀锋一般,凛冽肃杀,尤其是当他沉下眉眼
宁宁四个人憋着气,腰杆挺得直直的,一动不敢动
齐铮:“下次还胡闹吗?”
四人齐齐摇头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他们一开始就是看着李青山好欺负,习惯性地得寸进尺随着心就闹腾起来,等到后面进了王府再发现不对,已经来不及了
说到底,他们也就是仗着和宋锦这个郡主有两分缘分,才这般大胆,若是以往,别说拦着人耍赖了,老远看着人就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齐铮见他们知道厉害,勉强放下心来,又嘱咐道:“日后小心行事”
几个孩子继续点头,不管大小,都认认真真,和面对宋锦的时候截然不同
宋锦抱着手靠在一边,等到他们说完了,调侃道:“不错嘛,这么会教孩子,岐王殿下日后定然是个好爹”
齐铮回道:“你也会是个好娘亲”
宋锦一个白眼:“什么娘不娘的,我还小着呢”
齐铮神色一顿,这才想到面前的宋锦其实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而他,已经二十了,他不由蹙起眉头,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宋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皱了皱鼻子,瞪他:“看什么?”
这种时候,少女的娇俏气尽显
齐铮垂下眸子,轻轻摇头:“无事,我走了”
宋锦哦了一声,看着他转身,又敲敲铁栏,扔了个东西过去
齐铮接住
那是一个巴掌大的草公鸡
宋锦见他不说话,凶巴巴:“我做了好久的,不许说不好看”
她的手艺其实不错,草公鸡不管是形还是神都惟妙惟肖,只不过零星稻草有些散裂
齐铮小心地捏着草公鸡,再对上宋锦凶巴巴的脸色,嘴角轻轻扬起,宛如春雪消散:“很好看,我很喜欢”
宋锦轻哼:“最好是”
……
时间渐渐逝去
半月高挂枝头,雾水开始氤氲,家家户户熄灯进入睡眠
宋府之中,小眉小心地检查着窗子帷帐,等到确定没有问题了,这才走到床边,小声道:“夫人,熄烛火吗?”
牛铁兰靠在枕上,轻柔的青丝披散,巴掌大的脸上神色淡淡,她轻声:“点着吧,今夜应要降霜,你们都回屋睡吧,无需守夜”
小眉迟疑:“夫人万一起夜”
牛铁兰摇头:“才来都城几日,就忘了以前在镇上的日子了?”
小眉抿嘴笑:“那哪儿能啊,既然夫人体贴,我就让小丫鬟回去睡了,夜里过来巡个两次,这总行吧?”
牛铁兰点头:“注意防寒”
小眉轻笑:“您就放宽心吧”
牛铁兰没有房间多一个人的习惯,这段时间还是独自睡觉,不过每日外面有两个小丫头守着,都城的大户人家都这般,她也入乡随俗
她这段时间身体情况一直很好,基本没有咳嗽风寒的情况了
小眉也没有太过担心,想着晚上多过来几次,提着煤油灯离开房间,小心关上房门
牛铁兰躺在床上,看着晃动的轻纱帐,嗅着淡淡的熏香,缓缓闭上了眼,没一会儿就传出平缓的呼吸声
屋外的月光渐渐明朗,像是寒霜一般扑撒在地上,映着晃动的人影
悄无声息的,紧闭的房门再次打开,又轻轻合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隙缝照入,落在闯入屋中的人影上,照亮他嘴角的一抹笑
他站在床边,看着纱帐下的人影,叹息似的,低低
“怎么一点儿也不乖啊”
第89章 取出这颗心
九月九日
登高楼,配茱萸,赏秋菊,祭祀祈福,是个平心静气的好日子
然而每到这日,曲茂泽总会不由自主地陷入过往之中
黑不见手的黑狱中,咀嚼、腥臭、哀泣……
无助的惨叫声重重叠叠
一遍又一遍,像是山谷里的回音,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
浅淡的月色透过窗纸照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晃动狭长凤眸下的幽暗,他垂着眼,看着面前平躺着的人
他脸上一贯噙着的笑容不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床上睡着的人
记忆中的阮金玲并不是这般模样,那时的她胆大心细,便是惊慌之下,杏眸中也藏着灵光,像是伪装成家猫的林猫,装模作样,又会寻着机会给人来上一抓
不似现在
苍白、孱弱、没有生机,像是名贵的娇花一般,稍稍用力就会被碾碎
曲茂泽静静看着,脑中又传出那哀嚎的鬼泣声,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宛如精美的工艺品一般,白皙如玉,细腻冰凉,没有一点儿瑕疵,落在牛铁兰细腻的脸上,手与脸宛如同一人的一般。
他细细摸索,手下的脸冰凉绵软,没什么肉,就薄薄一层贴着脸骨,一只手就能轻易按住,将其裹在手心
曲茂泽静静看着,手指一点点靠下,来到她纤长的脖颈上,感受着下面轻缓的脉动,然后嘴角微微扬起
他手上力道加重,大拇指轻轻碾压,摩挲,又顺着脖子往上,轻轻勾了勾下巴,按在唇边
牛铁兰的唇色浅淡,像是褪色的桃花瓣,柔软而冰凉,带着淡淡香气,可想其中滋味
曲茂泽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皮,嘴角轻轻扬起,指尖挪动,顺着浅淡唇瓣探去,一片温软
本着戏弄的手指一顿,轻轻掐住内里湿滑小舌,其余手指随即抵住白齿,轻轻制住了逐渐收合的嘴
丝丝透明的涎液顺着嘴角流下
曲茂泽微微压下身,另一只手按住身下的人,轻轻把弄着她顺滑的青丝,噙起笑,喟叹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样不乖啊”
牛铁兰恼怒地瞪着他,下意识就想开口骂人,却给了口中异物作祟的机会,怒骂声也随之成了轻吟,呼吸也不由重了几分
她又抬手试图推开这人,那说不上粗壮的胳膊却宛如精铁一般紧紧焊死,倒是挣扎之下胸口摩擦异样
曲茂泽噙着笑,就这般攥着人,任由她用力挣扎,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染上红晕,眼眸亮起焰火,感受着指上牙口力道逐渐增加
他喟叹一声,停下端详,湿润的手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在洁白的脸颊上留下道道水痕,与此同时另一只锢着她的手也松了力道
牛铁兰抬起手狠狠擦干净脸上的水渍,胸口不断起伏,她狠狠咬牙,想也不想地一巴掌打了过去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
曲茂泽白玉一般的脸庞上瞬间多了红印,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他微微侧头,嘴角依旧噙笑,就这样看着人,平和又包容,像是在看什么不听话的孩童一般
牛铁兰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然后双手捏拳,然后狠狠地看了过去,脸上全是愠怒
这会儿正是半夜,屋内很是安静,只有煤油灯偶尔滋滋的声音,屋外寒凉,前段时间杂闹的虫鸟也失了叫闹的心思
两个人一个半坐在床头,一个半坐床边,一个平和,一个恼怒,在这寂静的夜中对视,带着周边都跟着压抑了下来,像是困在铁笼中的星火,一点点膨胀,不知何时会炸开
他们都没有说话
刚才的巴掌声已经说了太多
良久,久到月色都消散大半,他突然嗤嗤出声
牛铁兰心中惊疑,未来得及表达出来,紧接着一股力就朝她而来,下一瞬她就被按在床柱上,在摇床吱呀的窸窣声下,唔的一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的窒息感袭来
粗重的舌席卷口腔,带着要将人吞灭的气势,不带半分温柔,像是迅猛的虎,狩猎时直击要害,一口便使得猎物失去了反抗资格,然后才放心地享受起来
先是恨不得将其吞入的含弄把玩,待到没有半点反抗之力时,才一点点舔弄,舔遍每一寸口腔,先是单调的独角戏,再后来又纠缠着
内里的小舌一起
轻舔、抚弄
……
仿若只是一瞬的事,但是等到歇下来了,那藏于云间的月已经行了一程又一程,皎洁轻柔的月光如同白幕一般落于房间,和轻晃的床帐交叠
“啪”
直到巴掌声再次响起
牛铁兰按着胸口大口喘息,打人的手心火辣辣的疼,但是看上去依旧没什么效果
曲茂泽轻轻舔了舔湿润的唇瓣,修长的手指摸了摸略微红肿的脸,不甚在意地又来到嘴角,轻轻擦去水渍,一双凤眸熠熠,带着餍足的慵懒
他微微凑近
牛铁兰下意识再后退两步,就听到他轻轻的声音:“还打吗?”
说着,他侧了侧头,露出另外半张脸给她
牛铁兰紧紧捏着拳,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想也不想扑过去使劲攥着他的头发,跨坐在他身上一阵抓挠
像是猫儿一样
曲茂泽不做半点反抗,躺在厚软的床上,任由她动作,伤口微微刺痛,他却格外开朗,噙着笑就这么看着她发泄
他这般模样,就更惹人厌烦了
牛铁兰最后掐住他的脖子,气得手都有些发抖,她低头看着他,杏眸全是愤怒的焰火,她咬着牙,一字一字:“你到底想做什么,宋、商”
听到这个名字,曲茂泽眼眸微暗,松弛的笑意顿了顿,又重新扬起,他轻轻喟叹:“宋商已死,天下已无此人,夫人切莫记错”
牛铁兰咬着牙:“管你死不死,我只问你要做什么?候巧荷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曲茂泽抬手,轻轻撩去她散落的秀发:“夫人不忍?”
果然
牛铁兰这几日提着的心窒在嗓口,她掐着人的力道加重,声音沙哑:“为什么?”
曲茂泽手心贴着她的侧脸,轻笑:“不明显吗?”
牛铁兰狠声:“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害金金,那匕首是你扔过去的吧,都说虎毒不食子,不对,用老虎来形容你简直是小看您宋首辅了,又是变脸又是假死,你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还要利用金金?你以为牢里很舒服吗?她才十五岁”
曲茂泽叹息:“十五岁啊,我那时候已经带着难民杀贼北行了”
牛铁兰:“那能一样吗?”
曲茂泽:“哪儿不一样?我做得,我女儿就做不到?”
牛铁兰瞪着眼,看着而他发自内心的模样,咬着牙,想反驳,却也说不出来
她的金金,有什么做不到的?
但是
“别转移话题,这不一样”牛铁兰恼怒,“这和你陷害她有什么关系?”
曲茂泽感受着脖子上松下的力道,一声叹息,一个翻身,轻轻松松将人按倒
两人瞬间换了位置
曲茂泽覆在她身上,手肘轻轻撑着,悠悠地玩弄着她的青丝,另一只手顺着她的下巴来到胸口,轻轻点了点
透过皮肉,里面也传来了回应
瞬间,牛铁兰呼吸急促了几分,眉头紧蹙,很是不适:“你”
曲茂泽没有多说什么,嘴角噙着笑,手轻轻贴着,没一会儿里面跳动的蛊虫就歇了下去,他轻轻一笑:“能感受到吗?”
牛铁兰深呼吸:“能不能不要转移话题,堂堂首辅大人,不会听不懂我的意思吧?”
曲茂泽出其不意俯下头,印在她的唇上,轻轻含了含,一瞬即逝去,喟叹:“都和你说了首辅已死,下次别说了”
牛铁兰唇瓣微肿,本来的浅淡之色,这会儿也嫣红,宛如盛开的桃瓣,她轻轻咬唇,对这人已经说不上恼怒还是失望,连咒骂动手的心思都没了
曲茂泽看着她杏眸中的火焰淡去,一点点黯了下去,伸手轻轻抚弄眼角,有些无奈:“我这不是已经回你了吗?”
牛铁兰:“你够了,你”
曲茂泽再次俯身,比起刚才的蜻蜓点水,这次越发缠绵,宛如春雨绵绵,轻柔又粘润,一点点一寸寸,带着情人之间的亲昵爱抚,又不仅仅限于此,亲吻的同时,他另一只手顺着往下,抚在她纤细的腰肢,顺着腰带探入
细腻温软
舌尖突然被咬
他动作一顿,移开口舌,咸腥的味道蕴在嘴里,伴着不太美妙的回忆袭来,他轻轻抵了抵牙根,收回手,又重新落在牛铁兰的锁骨上,轻声
“练蛊,也叫练人,便是鼓足蛊女,也是从小浸于虫池之中,日日经受改造,骨髓、皮肉,无一不是蛊虫,你猜,被红线蛊蚕食十六年的你,能不能经受住这般改造”
牛铁兰紧紧咬唇,唇瓣上嘞出重重印记,也渗出了丝丝血渍
他轻叹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扣散嘴上力道:“别咬”
牛铁兰眼角湿润几分,抬头看着他,带着些倔强:“你什么意思?咒我死?”
曲茂泽轻轻摇头,拉着她的手放到心口,轻声:“我娘,是蛊族上任蛊女,我身上继承了她一半的血肉蛊虫,取出这颗心食用,你练蛊定会顺利”
牛铁兰手一颤,瞬间挪开,咬牙:“你是不是有病?”
曲茂泽看着她发红的眼睛,轻轻一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牛铁兰没有说话,只是呼吸声重了几分
曲茂泽按着她的手落在自己手腕上,上面坑坑洼洼,便是蛊虫神奇,修复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含笑:“不过没关系,除了心脏,血肉也有效果,当然,最有效的”
牛铁兰咬牙,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是这会儿落了地,她的心也狠狠沉了下去
三日一次,持续一月,便是他恢复再快,养得再好,那损耗也绝对无法恢复
而曲茂泽只是轻笑,修长手指轻轻摩擦着她的,然后顺着自己的心口,沿着结实的肌□□壑一路往下,按住那处干硬,戏谑又暧昧:“你猜猜?”
牛铁兰脸颊上的红意一点点蔓延,宛如春日花朵,含苞待放,转瞬间盛开,娇艳妍美
她咬着唇没有说话
曲茂泽也没再动,他只是轻轻:“当然,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万事皆有代价,蛊女,也没有想象中的美好”
说完,房间再次安静了下去
床外挂着的油灯滋滋,映着不知何时飞进来的虫影
牛铁兰躺在床上,看着深浅熟悉又陌生的男人,脑中闪过那些往事碎片,又闪过自家闺女,最后又落在那年顺着马车一路见过的风景,她睫毛轻颤,轻轻抬手,揽住故人脖子,红唇径直映了上去
她想活着
哪怕只是一点可能
……
晨光微光,淡淡的光芒从铁窗外照了进来,照亮卧在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人身上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
宋锦睁开了眼,顶着脑袋上的稻草杆坐起身,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身上盖着的被子扔回床上,坐在地上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以齐铮为领头的一行人走了过来
宋锦打着哈欠:“我的早饭到了?”
李献和樊文柏:……
不愧是宋首辅的女儿啊
齐铮则是见怪不怪,他上前一步,打开铁牢大门,颔首:“回去再吃吧,出狱了”
宋锦挑眉:“解决了?”
齐铮颔首:“出去说”
宋锦点点脑袋,打着哈欠走出大门,突然脚步一顿,她又走回去把床上的被子这些抱了出来,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下,她走到对面牢房,三两下打开狱锁,把手上的被子扔了进去
“给你吧”
狱中的女人怔住,含泪磕在地上:“民妇多谢郡主”
宋锦轻声:“你丈夫婆母谋害与你,你反杀自然无错,但是放火烧家,危害周围人家,害了左右稚子,应当承担责任”
女人磕头:“民妇自知罪该万死,就是放心不下被烧到的孩童,那烧焦的院子树下藏着五十两银子,斗胆请求郡主替民妇转达”
宋锦:“行”
简单应下,她打着哈欠,又把门锁关上,在李献和樊文柏一言难尽的表情下,挑了挑眉,若无其事转身朝前走出住了六日的牢房
距离练蛊还有三日
时间也刚刚好
第90章 不要脸的老东西
这几日永安城讨论最多的,自然就是宋锦这位新晋郡主杀人之事了
她贵为郡主,又是那一手遮天的宋首辅的闺女,回永安城的这段时间已经闹了不少事情
但是之前都能归结于性子冲动,现在因为一点小事就出手杀人,性质就大不一样。再加上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不得不慎重行事
因此
侯巧荷之死一案,在九月十二这日当众开审
应天门府衙之内,挤满了来自永安城的普通百姓,能挤到最前方的人,别的不说,耍滑撒泼方面肯定少有人及
因着这次不限制普通百姓,所以,应天府内除了负责审讯的官员和证人,没有多余
的官吏世家子
根本挤不进来
至于走后门,想走的人太多了也挤不下,所以也只有几个王爷,还有微服私访的齐晔
他穿着低调的灰色长袍,站在齐铮旁边,两人一看,不是父子也是亲戚
齐晔看着齐铮身上的灰色衣服,满意地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说道:“阿铮,这把百姓放进来观看,谣言虽然不攻自破,但你说那么多人,会不会有刺客藏在其中”
齐铮皱眉,在顺着看去门前跟下饺子似的人群,沉默一瞬
“孩儿觉得,刺客挤不进去”
齐晔:“好像也是,明光这几天还好吧?”
齐铮:“挺好的”
齐晔又道:“她娘应该很担心她吧?”
齐铮觉得他有些莫名,还是点头:“这个自然”
齐晔于是继续:“宋首辅这些年为国为民付出良多,现在生死不知,就剩下这么个遗孀孤儿,又碰上这些事,唉,真是可怜啊”
齐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宋锦受审,牛铁兰和那宋府五兄弟自然不会缺席,几个人也被安排了专门的位置和其他人隔开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中间的那人
一身白衣,颀长清瘦,俊朗温和,看起来就一副霁月光风的君子模样,站在五个风采各异的宋家子,宛如一家人
齐铮顿住,再侧头看着等他接话的齐晔,神情复杂起来
不管宋商和齐晔为什么要弄这假死之事,肯定不可能只是弄着玩的,定然事关紧要
可齐晔却不曾藏着他,虽然未曾明说,但是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齐铮压下复杂心绪,给出台阶,道:“父皇说得是,趁着现在还未开审,我们不如过去见见”
齐晔满意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我儿仁厚,那我们就过去吧”
……
两个人站在衙中,大部分百姓是不识的,但是官员们就有眼色多了
他们不一定认识齐晔,但是一定认识这段时间经常过来的齐铮,再看两人相似的脸
无需多说什么了
牛铁兰坐在凳子上,看着朝着这边过来的人,心一紧,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人
曲茂泽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笑得温和无害,状似疑惑道:“岐王殿下旁边那位和他极为相似,莫不是”
牛铁兰一听这话,面无表情地挪开脸,懒得看他在这装模作样
她懒得说话,其他人可就有话说了,尤其是宋慎之
他声音沉沉地警告:“正是陛下下,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说话间,他阴测测的目光落在曲茂泽放在牛铁兰肩上的手,大有再不放下就打断的意思
曲茂泽微微一笑,温和又包容,看着真是个很不错的人啊
宋行之嘴角一抽,不着痕迹地拉过找死的老三,说道:“老三别闹,夫人和爹虽有小妹,但是各在一方,更多也是家人,你莫执拗了”
宋慎之绷着脸,阴测测:“老大,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要不要我帮你理一理?”
宋行之忍不住吐槽:“我看你还是理理脑子吧”
什么人啊,之前费劲功夫打探,更是不惜每日一求亲,现在人在面前了竟然还这样,活该被收拾
宋行之暗戳戳提醒,但是提醒完了,见他还是一副阴森的鬼模样,更是翻了个白眼,懒得再提醒人了
他现在也唬得很呢
比起这俩,宋顺之沉默地站在一边,看不出个什么,宋安之和宋清之兄弟俩蹲在一旁鬼鬼祟祟,虽然依旧一个字不说,但是眼神什么都说了
宋安之:‘是他吗?’
宋清之:‘有点像’
宋安之:‘但是好像又不像’
宋清之:‘到底是不是?’
宋安之:‘狗知道’
宋清之:‘对,狗知道’
……
兄弟几个之间心眼颇多,但是随着那边的齐晔齐铮过来,也很快放下乱七八糟的心绪,一个个站起身子,冲着行礼
齐晔大手一挥:“微服出访,不讲究这些,你们这五个,不对,六个人站在一起,还真就跟亲兄弟似的,怎么,这边也是老宋捡的孩子?”
兄弟五个侧头看去,简直如鲠在喉
别说别说,不会吧?
宋安之和宋清之惊悚,宋慎之警惕深沉捏拳,宋顺之继续沉默
宋行之,一言难尽
他擦擦冷汗:“您说笑了,这位,岐王殿下应该比我们熟”
齐晔挑眉:“是吗?阿铮,你认识这位公子?怎么认识的?”
齐铮看向那依旧一副温和淡雅模样的人,再看一眼他身侧面无表情的牛铁兰,心中有些了然,轻声道:“曲公子,是孩儿在外寻到的,他受伤失忆,不知来历,应是外地来的,和夫人,有些旧情”
齐晔看去那还放在人肩膀上的手,意味深长:“旧情?我看,怎么像旧情人?这位曲公子,你可知道牛夫人是谁的人?”
曲茂泽放下手,温和轻声:“在下曲茂泽参见陛下,在我看来,夫人不是任何人的人,她就是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力”
齐晔沉下脸:“你胆子倒是大,宋首辅现在生死未知,你就当众撬墙角,你就如此,当真不怕我治你的罪?”
曲茂泽不卑不亢:“请问陛下,以什么名义治罪?莫说宋首辅不在,就是他在这,我也得问一句,我和夫人两情相悦,有什么罪?”
齐晔沉着脸:“两情相悦?你说是就是,若不是,你就是骚扰一品大臣的妻子,拉下去打三十大板”
曲茂泽状似迟疑:“竟然还能这样?这……”
齐晔:“自然,牛夫人,你说是不是?你放心,有什么事直接说,朕给你做主”
两个人说着,齐齐看向了牛铁兰
牛铁兰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心道果然不愧是一起打天下的人,就是很有默契,两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让她说什么?
不是两情相悦?这可是皇上,谁知道这老东西又会说什么出来,欺君可是大罪
两情相悦?他梦得他吧,当初就那么花言巧语就把她骗下,现在又来这一套
牛铁兰咬了咬唇,思索一会儿,轻声细语:“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怎需要陛下费心?倒是金金之事,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后面会如何,会不会影响您的皇威”
眼看着她被架着,齐铮也跟着开口:“夫人莫要担心,郡主既是无辜,此事就无其他可能,至于流言,止于智者。无智者,更是没什么好在意的。爹你如何看?”
本来只是抱着凑热闹挑事心态的齐晔虎躯一震,那双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
爹
他儿子叫爹了
这都多久了啊,真的是听得他眼眶都湿润了,哪里还管什么老朋友不老朋友的,他不当众和人炫耀都是自己稳得住
齐晔理理嗓子:“爹觉得,我儿说得不错,我看时间也快到了,我们去一旁听审吧。我倒是看看,是哪些狗胆包天的人在永安城惹事”
齐铮点头:“那我们过去吧”
齐晔:“好好好,走吧”
说话间,齐晔完全忘了身后的人,不过等到走远了,他还是不忘给了个炫耀的得意表情
哟哟哟,我儿子叫爹了,你女儿呢?
哦,还在外面扣
着呢
曲茂泽:……
啧,烦人
说得好像谁没儿子似的,他那么多儿子,见他炫耀了吗?
啧,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
正堂纷纷闹闹,后面也不遑多让
宋锦已经整理好了易容,一袭干净整洁的红芍金丝裙,头上是金蝶红宝石珠钗,整个人明媚富丽,像是刚走出家门准备参宴的大家小姐,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在牢里蹲了六日的犯人
和旁边的案件受害人戴家兄弟俩形成鲜明对比
他们是老老实实坐牢的人,六日下来,两个人穿的衣服皱皱巴巴,身上脑袋上是摘不完整的稻草渣子,脸上也脏兮兮的,黑眼圈,皮肤干黄,嘴唇裂开还有血渍
尤其是戴元华,那张平日过于精致的脸,这会儿脏兮兮的,上面血渍疤痕很是明显,一看就是撞的,脑袋更是乱糟糟的
这一身下来,还不比福哥几个正经小乞丐来得干净呢
他这段时间悲怆过度,现在再一见到宋锦这个杀人犯这般鲜亮,狰狞着神情就要冲过来替母报仇
戴元华咬着牙:“放开我,放开,我要杀了这个毒妇,杀了她啊,大哥你放开我……”
戴元宏眼睛通红,死死抓着戴元华,让他冷静一点
宋锦站在哪儿抱着手,打着哈欠,只觉得他们有些无聊
而她这态度,看得戴元华愤恨加深,一股力突然爆发,直接推开了戴元宏就朝着宋锦冲了过来,报复的心非常强烈
看得出来他对候巧荷的感情很深,倒是比平日那副傻白甜智障模样更顺眼
当然,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宋锦直接一脚过去,再掀着他的手把人扔开
戴元华闷哼一声,捂着腿在地上呻吟
戴元宏脸色大变,急匆匆跑过去:“阿华”
宋锦懒洋洋打着哈欠:“没用力,死不了,不用担心”
戴元宏心疼地看着人,敢怒不敢言:“谢郡主手下留情”
戴元华咬牙:“不,不许求情,哥,娘,娘她”
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从他眼里落了下来,他神色扭曲,痛苦又悲愤,那真情实意的,没人会怀疑他对候巧荷的情谊
他和他娘关系定然很好
同样和娘亲关系很好的宋锦多了两分恻隐之心,她吞下嘴里的风凉话,也不再介意这兄弟俩害自己蹲大牢的事了
宋锦撇撇嘴,看向一边的衙役:“还有多久开始?”
衙役擦着冷汗:“快了,也就一两刻钟的事,郡主别急”
宋锦点点头,靠在一旁的墙上等待开庭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正堂那边传来了喝声:“传被告和犯人上堂”
宋锦这才跟着往正堂进去,一去就晃着脑袋,在里面找着自己老娘,很快就锁定了人,开开心心跑了过去抱住人
“娘,我好想你啊”
牛铁兰也少有这么久没见到人的,她眼睛一酸,轻轻拍拍后背:“娘也想你”
宋锦抱怨:“想我你不来看我”
牛铁兰手一顿,不自在地垂眸:“就你这还能上山打虎的架势,有什么好担心的?”
宋锦轻哼一声,松开人,仔细打量起牛铁兰
让她看看,这几日她不在,她娘这
脸蛋红润、气血充实……
她不在的日子里,她娘真是一点儿也没亏待自己啊
真是让人又开心
又好气啊
尤其是再看看旁边一脸笑容的曲茂泽,宋锦一个白眼过去,转身就走回自己的犯人位去了
曲茂泽:……
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啊
她回归原位了,堂上的李献也松了口气,拿起手边的堂木重重敲下,堂上的吵闹声一点点落下
李献:“戴氏兄弟二人状告明光郡主杀母一案,正式开审。戴元宏戴元华,我问你们,你们是否坚持状告明光郡主?若此事有异,为你们冤枉郡主,时候可是会被流放的,现在还有反悔的余地”
戴元宏还没说话
戴元华想也不想地扣地重重磕头,悲愤:“我不反悔,我就是死也要告她杀害我娘,我娘,我娘,她死得好冤啊”
李献敲木,又道:“戴元宏,你也坚持?”
戴元宏迟疑一瞬,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曲茂泽,又火烧一般收回,深吸一口气:“我,坚持,明光郡主杀害我娘,证据确凿,她必须为我娘偿命”
李献点头,又看向懒懒散散站在那儿的宋锦,问:“明光郡主是否认罪?”
宋锦打哈欠:“不是我干的为什么要认?”
李现:“既然你们双方都不认罪,那此案继续,原告戴氏兄弟二人坚持是郡主杀害其母,并呈上证据,明光郡主的佩刀,郡主有何解释?”
宋锦懒洋洋:“我在都城得罪了那么多人,人想找我的贴身之物了一点不难,这种身外之物算的了什么?我扔掉的手绢、珠钗、荷包数不胜数,你若是有心,去外面街头喊两声高价回收,半天都能收集一箱”
李献还没来得及说话,底下就有人喊道
“郡主没乱说,她最喜欢丢东西了,我上次还捡了她的香囊,里面还有蜜饯咧,家里孩子吃得可开心了”
“我捡了银簪子,她弄断了扔的,我换了两个大钱”
“手绢更多了,我们那边小崽子都喜欢更她后面”
……
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听得李献嘴角一抽,只能在心里感叹宋锦确实是个散财童子
他打断那些人的话,继续:“除了这个证据,戴氏兄弟二人称,在前一日,受害人候巧荷去了宋府,带伤回府,半夜便被人谋害,郡主可有话说?”
宋锦摆手:“我和她有些旧怨,也不至于上赶着第二日杀人吧?这是生怕别人不怀疑我?再说,这些都只能说是线索,当不得证据”
李献点了点头,看向另一边,一个衙役端着木盘过来,上面是意见衣裙,裙上还有鲜血
他道:“候巧荷死之前,手上攥着碎布,刚好与郡主的衣服重合,这一点,郡主有何解释?”
宋锦错愕:“哪儿来的?你们那日可没在我房间搜出来”
李献颔首:“府中有人鬼祟惊疑,我派人查探得之,郡主只说,这是不是你的衣物”
宋锦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另一旁的齐铮
齐铮神情和往日一般冷肃,没什么变化,冲着她轻轻颔首,表示无需担心
宋锦放下心来,点头:“是我的,也是前一日的衣服,那天下大雨,我换了好几身衣服,都交给了丫鬟清洗”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宋锦对齐铮,还是信任的
说一百道一万,作为皇权时代最尊贵的二人,他们父子俩若真想针对他们,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功夫
戴元华又吼:“匕首是别人拿的,衣服是别人染的,就你没罪是吧?你以为你是谁,有那么多人想陷害你?看看你的嘴脸吧,你个毒妇,杀人偿命,你就该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唔唔死无全唔唔”
戴元宏死死按住人,感受着宋府看过来的目光,提心吊胆
可别说了,再说下去,等出了衙,这些死法就得落到他们兄弟二人身上了
“请大人莫怪,我娘的事对他打击太大了,她那日还好好的,突然就,就”戴元宏有些虚弱,他按着戴元华一起磕头,“请大人为我娘申冤”
看着乱糟糟的底下,李献摇了摇头,继续:“带证人进来”
宋锦挑眉,也跟着转过身来,想看看这所谓的‘证人’,这一看
好家伙
她啧啧两下,朝着另一边的宋行之看了过去
来人是春鸢和夏花
她们是宋锦牛铁兰初到宋府时候,帮着照看她们,教小眉小耳事故的大丫鬟,也是宋行之的贴身丫鬟
更是,当初他费力亲手救回来、一点点教字识书的房里人
这些年两人的吃穿用度,更是赛过了都城大部分贵女
宋行之站在宋家堆里,迎着所有人的怒目,闭了闭眼,心里一阵凄痛
他想不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