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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大方脸(13)我只是喜欢炉子上的这……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或许是在他看到她骑着三轮车独自穿行于天地间,或是举着一把长刀与那个小混混一决雌雄的时候?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保姆伺候过爷爷之后,也想来伺候他。

    在他十二岁的那一年。

    那天晚上他刚洗完澡,她摇摆着丰满的身子,挂着诡异的笑容走到他房间,问他要不要喝牛奶。

    自从他看到那件事之后,他心里觉得恶心,一直和她保持距离。

    他说不喝,便想关上门。

    她却一脚将门踢到墙上,将热好的牛奶端到他的桌子上,逼着他喝。

    那天,爷爷不在家。

    奶奶已经去世一年。

    那一天成为他儿时的梦魇。

    他清楚的记得,那个浪荡的女人把手放进他的胸膛,揉捏着他刚刚发育的胸肌。

    他吓的颤抖,想起她攀爬在爷爷身上的画面,抄起旁边的花瓶,想和她决以死战。

    虽然不知道那双手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依旧条件反射般的恐惧,冰凉的血液顺着脚底爬到头顶,他想喊,四周却是深不见底的夜。

    她说,谁也不许告诉,以后,她会再来好好的伺候他。

    他记得她解开自己的衣衫,笑呵呵的露出自己白花花的胸脯,叫他看。

    他来不及闭眼,就被强行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体,他觉得恶心。

    人生,有时是一场不可预测的风暴。

    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的哪个角落,会藏着一只深不见底的手。

    “所以我以为,浪荡的女人都该死……”他说。

    哦不……所以他以为,所有的女人都是浪荡的……

    他曾对女人心怀恐惧。

    要娶,也只能娶像妈妈那样的,让人有安全感的,温柔贤淑的。

    放荡的,投怀送抱的,都该去死……

    他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这么猥琐的女人。

    韩冲红着眼睛,看着流冰海方头方脑的脸。

    这脸这么普通,这么任性,这么讨厌。

    怎么可以勾搭勾搭他,扭头就走。

    她知不知道,她让他想起了曾经的漫漫长夜。

    她让他想起那些黑暗、恐惧、尖叫……

    “你这个坏女人。”他抱住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以为所有放荡的女人都该死,可是为什么,当他看到她骑着风火轮在漫天冰雪的城市里穿梭的时候,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看到了儿时那个孤勇的自己。

    孤勇,是的,孤勇的自己。

    或许,不是所有看起来荡荡的女子,都是坏包吧……

    流冰海看着韩冲,像个脆弱的倒霉宝宝一样,抚在她的肩头。

    她感觉自己摊上事儿了。

    以后恐怕有日子,得被这个倒霉宝宝,以脆弱的理由纠缠了。

    ……

    转眼到了春节。

    流冰海回家看了看母亲。

    原主母亲瘫痪后,一直被前夫照亮,和前夫的新欢挤在不足100平的小三居内,过的凑凑呵呵,紧紧巴巴,奇奇怪怪。

    虽然对这家人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原主母亲,总归要来看看。

    原主母亲生的漂亮,虽然病重,还是难掩原先的姿色。

    只是没什么神采,也失了不少心气儿,瞧着流冰海,也是神色淡淡的。

    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透着春节的喜庆与热闹。

    流冰海放了一万块钱到她爸手里,说是买年货用的,吃的喝的,让他都自己看着办。

    然后又偷偷塞了一万块钱给母亲,对母亲说,手里有钱,怎么都不慌,你身上缺什么了,我爸想不周到的,你就给他钱,让他给你去买,就当他是保姆,反正是他对不住你在先。

    原主母亲病久了,早就没什么心气儿了,收着这钱,冲女儿点点头,又问她:“你自己在城里好吗?”

    流冰海吃着自己带回来的瓜,“挺好的。”

    “听说你和肖阳分手了?”再没心气儿,到底是个当妈的,对女儿的终身大事还是有些上心。

    “嗯。”流冰海点点头。

    母亲叹了口气,“那么多年,可惜了……妈这样,也帮不了你,自己以后的日子,自己可得上心,有对你好的就结婚,老大不小的了。”

    “嗯。”流冰海又点点头。

    父亲的新欢是个不怎么多事儿的女人,瞧着流冰海不像是省油的灯,话也不多说,一直闷在自己房间不出来。

    大除夕,就这么奇奇怪怪的扛了过去。

    刘二雄也回来了。

    他在洗车店工作,回来的时候一身泥。

    他不理流冰海,流冰海也不理他。

    有些人,无所谓什么和解不和解,只要彼此相安无事,亲人变成陌路也不算是憾事。

    至少,比叫你一声姐,换天天偷鸡摸狗一屁股烂账的日子,强多了。

    春节实在难挨,流冰海只在家里住了一晚,就回去了。

    父亲说:“你不再多待两天?”

    她听得出,语气并不是很积极。

    “不了,公司还有事。”

    这种家庭,过节不过是走过场,别白白待在这里,惹人尴尬了。

    回到自己的小平房,瞬间自在。

    洗衣做饭切白菜,流冰海在院子里搭了个火炉子。

    火炉子上烤几个红薯,围着一坐,又暖和,又有年味儿。

    她特别喜欢古代宫廷里的那种火炉子。

    几个人围着火炉子,烤几个土豆子,一热闹就是一天。

    虽然她是一个人,但也比在那个四不像的家里装门面,要心里舒坦。

    哦不,她不是一个人……

    有一天,火炉子旁边忽然多了个人。

    那人往旁边一坐,捡起一个大土豆,问,“不回家啊。”

    流冰海头也没抬,“没家。”

    她没家,他也没家。

    他的家,早就埋葬在那本厚厚的相册之中。

    每年春节,他就喜欢往外跑,在花鸟市场看看那些屯年货的大爷。

    他忽然挺想立刻变老的,变老了,心里就没什么束缚,就可以理直气壮的提着那些鸟笼,穿插在大街小巷里,不必因为自己的盛世美颜,接受别人好奇打量的目光。

    “你这里真像老太太的窝。”

    他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一排大白菜。

    小时候,他奶奶也是这样屯白菜的。

    一颗又一颗,一排又一排,家里的白菜像总也吃不完似的。

    奶奶说,白菜豆腐保平安。

    可是,她却终究是不平安了。

    流冰海没说“你那里也像老大爷的窝。”

    不能在言语上给他可乘之机。

    “一个土豆三块钱。”她说。

    “住宿怎么收?”

    “不接住宿。”

    火炉子上的土豆滋滋冒着热气,流冰海把它们放到盆里,拿出牛肋骨放上去,火炉子瞬间腾起白烟,那叫嚣着的肥肉的香味飘满了小院。

    晚上,她吃饱了,回屋睡觉。

    他就在外面坐着。

    她半夜醒来,往窗外一看。

    他还在那儿坐着……

    夜里寒风刺骨,还飘着雪,他头发上像落了白发似的,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

    他觉得他该换个活法了。

    以前偷偷摸摸当老大爷的作风,现在应该尝试明目张胆一下。

    那个猥琐的女人,不是也理直气壮地当老太太吗。

    又过了两个小时,他还没走,她觉得他可能已经被冻僵了。

    “你进来!”

    流冰海给了他一间屋。

    她这里两间卧室,中间连着一个小饭厅。

    “住宿80。”她说。

    既然他非住,她乐得赚个外快。

    转头把门锁上,又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她继续躺在床上睡大觉了。

    睡醒了,接着在院子里烤土豆,放鞭炮,看星星,电视里连续不断的放着春晚。

    流冰海把刘一萌从前想吃又舍不得吃的东西,都烤了一遍,算是对原主的补偿。

    韩冲问她:你看不再骂你放荡的我,是不是更加帅气了一些。

    流冰海抬头看着这个过度自信的男人,言不由衷的呸了一声。

    “刘一萌。”韩冲说,“那你以后能不能不那么猥琐了?”

    他试图和她商量。

    流冰海咬了一口肥得流油的牛五花,回答的很痛快,“不能。”

    春节很闹,又很静。

    这个小院儿的时间似乎流得很慢很慢。

    初五晚上,尤尤给她发了拜年视频:“萌姐,破五快乐!”

    视频那边是绵延不绝的雪山。

    流冰海看着,说,“快乐啊,小尤,你家那边都是山!”

    她由衷感慨那边的景色,超凡脱俗,美如仙境。

    什么时候系统也能把她穿到西藏去,让她当一个偏远地区的小农民……

    尤尤说:“是啊萌姐,以后请你来我家玩啊。”

    说完他镜头转了转,让她多观赏了一番自己家乡的风貌。

    她还看到一个小姑娘,笑嘻嘻的正在吃饺子。

    那大概就是他妹妹吧。

    “你妹妹好些了?”

    尤尤说:“好多了,都是认识姐姐积的福。”

    边说,眼睛里边闪着光彩。

    两个人聊了会儿,尤尤又问,“姐,你和韩总怎么样?”

    流冰海看了看正在烤土豆的大佬。

    奇怪,怎么每次她都能把男人培养成农民。

    此时,他穿着灰色的泥子大衣,正认认真真的翻腾着炉子锅里的土豆。

    看来当农民真的很幸福,连韩大佬也忍不住趋之若鹜了。

    “还好。”流冰海说。

    “他没有再找你麻烦吧。”尤尤紧张的问。

    “如果找你麻烦,等我回去以后,会保护你的!”尤尤信誓旦旦的说。

    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怂怂的小屁孩了。

    正说着,视频里出现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你在问我吗。”韩冲冷冷的说。

    烤土豆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个死女人又在和小男生瞎勾搭了。

    不过不怕,他在远远的高山,而自己却住在她家。

    呵呵呵……

    “韩……韩……”尤尤打着结巴。

    “我们在烤土豆,给你留几个吗。”韩冲说,“烤了几天几夜,都烤化了。”

    尤尤:“你们这几天都在一起?”

    韩冲:“要吃土豆吗?”

    尤尤:“你们住在一起了吗?”

    韩冲:“要吃土豆吗?”

    尤尤挂掉了视频。

    流冰海拿过手机。

    “干嘛吓唬一个小孩子。”

    韩冲看了看流冰海,冷冷的说,“不喜欢人家,就不要给人家希望了,猥……”

    他把那句猥琐的女人咽了回去。

    流冰海心想也是,把韩冲的钥匙收了回去。

    韩冲……

    不喜欢人家就不要给人家希望了,很有道理。

    ——

    春节之后,瓜不是那么好卖了。

    大家假期都屯了不少肉,一个个吃的肚皮溜圆,肥头大耳。

    尤尤假期回来,已经过了十五。

    他急着帮流冰海卖瓜,否则,他爸要过了正月才想让她走。

    他回来第一句话就问流冰海:“姐,你和韩总在一起了?”

    流冰海说:“没有。”

    尤尤想了想,又问,“那我能不能和韩总公平竞争?”

    流冰海说:“你还是公平卖瓜吧。”

    尤尤有点伤心,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似乎已经把这种淡淡的爱慕,转变成了一种更高级的感情。

    姐姐总对他说,男女之间是不止有爱情的,还有崇拜,敬仰,依恋。

    或许,他对她是很综合的那一种吧,他还记得她第一次给他香火钱,都没有揭穿他跟踪她的事实,也许从那天起,他们的缘分就被牢牢的定下,再也不会断了。

    只要和姐姐不断就好。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流冰海依旧一个人。

    尤尤还像以前一样,帮流冰海把瓜送到小平房,然后打车回家。

    有时候,流冰海会多给他结一些钱,让他买点好看的衣服,说他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龄。

    她知道姐姐的意思,但心里总留着个位置,就算填不满,也不想轻易找人代替。

    只是,他总看见那个家伙,暗搓搓的,一步一个脚印的跟着姐姐。

    鬼鬼祟祟的,根本不像大佬该有的行为。

    可是这家伙这么坚持,连他都觉得有点感动……

    他问流冰海:“姐姐,你喜欢那个人吗?”

    流冰海看了一眼不远处,暗搓搓的大佬,“不知道。”

    “那姐姐,如果以后你实在找不到喜欢的人,一定考虑考虑我好吗?”

    流冰海笑了,“到那时候,姐姐已经是个没人要的老太婆了。”

    “姐姐老了肯定也是一个好看的老太婆。”

    天凉了又暖,树叶绿了又黄,人每一年都在成长,每一天都在被未来遗忘。

    有一天,流冰海忽然不想卖瓜了。

    她把三轮车卖了,处理掉了所有的瓜。

    她在院子里架了个烤炉,每天都给自己烤串儿吃。

    不卖,只是自己吃。

    味道飘的太远,有时候会引来好多流浪的猫猫狗狗。

    她便把签子撸下来,喂给它们吃。

    不卖瓜后,和尤尤也逐渐少了往来,那孩子该好好谈个恋爱了,总围在自己身边,到底也找不着女朋友。

    不见面了,微信偶尔保持着联系,尤尤总问她什么时候再卖瓜。

    她说,歇歇吧,等我成了老太太,再驮着你卖瓜去。

    烤肉的味道起的太快,炉子上烟熏火燎,不仅引来了猫狗,也引来馋嘴的人。

    微信里,尤尤说:姐,如果没有韩大哥,你会喜欢我吧?

    流冰海说:有他我也喜欢你啊。说完发了一个闪着红心的贱贱表情。

    尤尤说:姐,你又逗我了。

    流冰海说:好好过,你会幸福的。

    说着这话的时候,肉串滋滋的叫唤着,两侧的肥边儿被烤的冒了油腥。

    馋嘴的人还在那边站着,一张木木的身子,石块一样不移动。

    流冰海翻烤了一下喷香的肉肉。

    又往炉子上摆了几个土豆。

    “吃吗?”她低着头,向那人的方向举起一串肉。

    生活又开始变换四季,不停交叠,不停轮换。

    日月被宇宙包笼,年年月月都是不同的轨迹。

    第29章 浪荡的大娘子(1)系统的难度又升级……

    云水镇,云雾漫漫,一家乱七八糟的巷子里,几个粗布衣衫的妇人正往西口那户人家张望,每个人脸上都是复杂的表情。

    “作孽呦,不守妇道的娃,这下可惨了!”

    “可说啊,被打瘸也真是活该呦!”

    “好好的日子,竟做些作弄自己的事情哦。”

    他们说的是张氏茶庄的大娘子,云可馨。

    听说这家大娘子极不守妇道,竟然背着相公,在外面胡乱勾搭起了野男人,还要约着私奔,被她男人发现之后打断了双腿,如今这是要将云可馨给赶出家门。

    “听说那女人倔的很,一声都不带吭的!”

    “浪\□□人,还有什么话可说!”一个上了年岁的男子蹙着眉说。

    他大约也是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不守妇道的儿媳妇,每天搔首弄姿,在外面飘来荡去,保不准,哪天也给自己儿子吃了绿帽子!

    老爷子想到这儿,不禁有些发怒,微微哼了一声,呵道:“我看,就该叫那女人被订到柱子上,乱刀砍死。”

    被众人议论的浪\荡少妇,此时正披头散发的跪在张氏大院的正房内。

    刚刚受完重邢,腿已经废了,斜弯着的左腿耷拉在地板上。

    男人眉眼如刀,眼窝如鹰,英俊的面容下是杀人不见血的冷漠,“你可知道错了。”

    他问这地上的女人。

    流冰海轻轻扬起头。

    这次的故事是这样的:

    她这次的确穿到了一个风流浪荡的女人身上。

    张氏是云水镇一带出名的茶商,家境富足,大娘子云可馨和茶庄庄主张若尘本来是一对令人羡慕的恩爱夫妻,庄主非常喜欢她,是典型的痴情郎,这是镇上人人皆知的事情,但是这大娘子性子傲慢,虽然生的漂亮,却几次三番冲撞张庄主。

    有点恃宠生娇的意思。

    一开始男人还觉得新鲜,时间长了,难免动火,便纳了一名侍妾,想要灭灭大娘子的威风,让她对自己乖顺温柔些。

    没想到,威风没有灭,却让大娘子对庄主心灰意冷,转头勾搭上了外面的初恋情郎。

    这情郎是大娘子的青梅竹马。

    打小便在一起玩耍,要不是父母棒打鸳鸯,或许也是可以成亲的。

    大娘子是性情中人,不肯对变心的丈夫再有一丝依恋,她恨他背叛当初的誓言。他娶侍妾,她便招个夫君,倒要瞧一瞧谁能够狠的过谁。

    于是,大娘子便和初恋情郎私信相会,信件来往之间,无不是对彼此的念念不忘。

    一念之差,大娘子怀了初恋情郎的孩子。

    原本她只想和夫君闹上一闹,报复他的背叛和薄情,哪成想假戏真做,白白把自己的身子给交了出去。

    但是既已如此,大娘子只能咬着牙,准备和对方一走了之,却在出走当天被庄主的眼线捕了回来。

    庄主一怒之下,把她吊在街上的城门楼子,将其放荡的故事写成册子,按人发放。

    云可馨也是要脸之人,不堪忍受这般羞辱,在城门楼子上,咬舌自尽了。

    流冰海穿到了她身上。

    此时,是她和初恋情郎互传信件的事情刚出苗头,情感刚刚萌芽,还没有坐实“出轨”的名声。

    庄主把她打折了腿,让她去祖宗庙里跪着,若不知悔改,不和那人断了书信往来,便赶出张氏大院,再也不要做这茶庄的女主人。

    在原世界中,大娘子在刚被发现书信往来之时,被打断腿后,心里对庄主气的更甚,便把“出轨之心”变成了“出轨之实”。于是有了后来的事。

    此刻,听到庄主要求自己与情郎断了来往,流冰海呵呵冷笑两声。

    看来这男人对这大娘子还有些情感,出了这样的事,竟还给了她一次知错改错的机会。

    流冰海抬头看着张庄主。

    他是个冷漠到骨子里的男人,如果不是对她动了真情,想必不会给她张家大娘子的地位。

    她垂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双被打断的腿,淡淡道,“不必了。”

    男人眉毛重重的一拧,眼窝处像一窝深不见底的泥潭。

    “什么意思。”

    旁边的丫头端着准备给她换药的物件,见大娘子这般倔强,吓的浑身直颤,瞧着庄主铁青的脸色,忙着想上来劝一劝。

    张若尘一抬头,丫头便没敢再来,脚步定到远处,紧紧的望着大娘子。

    “让她说。”

    男人声音静的像湖面上的波。

    流冰海抬头看着这个原主昔日深爱的男人,嗤了一声,看着地板上折射出的自己的倒影,淡淡道了一声,“我还是走吧。”

    一旁听闻的丫头吓坏了。

    大娘子这是怎的了,只是来往了几封信件而已,已经给了她改错的机会,她怎还不收着这机会好好过,还要走?

    她走,她能走到哪去?

    娘家都没落了,只有她们几个从娘家带来的丫鬟。

    再者,就算娘家不没落,她这样的形势回去,也未必会管她啊!

    大娘子这是疯了?

    丫头从小跟着云可馨,知道大娘子性子傲慢,但心却不坏,平时对她们也算大方。

    见她过的不好,丫头心里也着急,慌慌的喊了声“大娘子”。

    这一声大娘子,可是把流冰海喊醒了。

    她抬头瞧瞧这位昔日怜惜原主的丈夫,忍不住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张庄主本就被她那句“我*还是走吧”震怒了,见她露出这般笑,更是表情顿黑,呵斥道:“你笑什么!”

    流冰海摇摇头。

    她瞧了瞧那双已经被打折的双腿,似是已经变了型,膝盖处歪歪扭扭的曲着,动一下就从筋脉疼到骨头缝儿里。

    “夫妻既已过成这般模样,还有什么继续下去的必要?”她摸了摸那残掉的双腿,面无表情道,“让我走吧。”

    她披着发,头发盖住她的眼睛,头低着,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觉得那句“我走吧”语气微凉,像是对这一切已无半分兴趣。

    “你到底什么意思……”男人冷冷的问。

    这个做出如此荒唐事的女人,莫不是还想与他和离?

    旁边的丫头端着盆,已经吓的发抖了。

    大娘子可不要发傻呀。

    流冰海淡淡道:“我做出这种事,自然没有资格与你和离。”她抬头,瞧着男人冷峻的眉眼,一板一眼道,“所以,你修妻吧。”

    哐当……一盆热水打翻在地上,侍女吃惊的看着大娘子。

    天下,哪有主动让夫君修妻的女人?

    张若尘看着面无表情的女人,一股火气窜到胸口,脖子上的青筋嗔到暴露,他指着流冰海,一字一句道,“这是你说的,你可想清楚!”

    流冰海点点头,“想的再清楚不过了。”

    男人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为了与那奸夫游戏人间,竟恨不得叫他修妻?

    她以为他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在外面,肆意快活?

    流冰海大约猜到了他的想法,淡淡说道,“放心,我自会与他一刀两断的。”

    男人一愣……

    不是为了与那人私奔,那又为何要他修妻?

    张若尘看着这个忽然有些猜不透的女人,她眉梢压着,被打折腿却不见丝毫愁容,昨日,不是还一哭二闹三上吊,将他的薄情寡义辱骂的淋淋尽致?

    今儿的,怎么却忽然陌生了起来……

    男人看着流冰海,想到那“修妻”二字,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

    他不是她的竹马,她却是他的青梅。

    他们相识在一个开着梅花的寒冬。

    那一年,他去山上采茶,在一片梅花林中看到她。

    她披着粉色斗篷,在梅花林中转圈,貌美如梅,神色波波。

    惊艳的让他觉得世上再无此般温柔。

    他痴痴的看她,她却捡起一块石头向他砸来,骂他无耻狂徒。

    再不见刚刚独自转圈的半点柔情。

    她说,娘家有个喜欢戏弄人的哥哥,与她同父异母,是个无赖,每天都对她有非分之想,所以,她最厌恶盯着女孩子看的无耻之人。

    说完,又捡起石块,朝他砸来。

    她性子野,像小狼似的,他却喜欢。

    他是真的爱她。

    爱她刁钻不屈的倔强样子,爱她拧住眉头与娘家划清界限的赤胆雄心。

    那一年,她要出嫁,娘家说没有半点彩礼给她。

    没有便没有,她拎着自己从小都大积攒的银票,领着两个贴身丫鬟便出了门。

    她娘家很乱,父亲又做不得主,这他知道。

    他发誓,会让她成为手心里的宝。

    他是这样诚心待她,也是真心爱她,可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背着他,偷偷服用避孕的汤药。

    难道,她从不曾爱自己,不然,为什么不愿给他生个孩子?

    还是,打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对那个初恋情郎藏了心思?

    发现她偷服避孕汤药的那天,他五雷轰顶,撕裂至极。

    他愤怒,质问她为何偷偷避孕,她却神色淡淡的,只说自己年龄尚小,不愿做母亲。

    好,她不愿做母亲!

    他便找人来代替她做母亲!

    他纳了侍妾,要她看看,天下有愿给他生孩子的女人。

    他以为她会转转性子,没想到,她反而破罐子破摔,对外面的男人起了心思……

    修妻?

    前几日,他大怒,脱口而出过这个字眼。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他把她视为这个庄子里最重要的一切。

    她现在,却要求他修妻……

    如此平静,如此淡然,一脸对他再无留恋的神情。

    “你可想好。”男人又问了一遍。

    旁边打翻了水盆的侍女又要冲上来,张若尘照旧伸臂一挡。

    侍女站在门外,急急的看着,脚步定在原处。

    “想好了。”流冰海抬起头,看着这个第一眼就打动了自己的男人:“我走。”

    ——

    都知道张氏茶庄修妻了,是那女人自己提出来的。

    镇上议论纷纷,都猜想着她怕是没脸继续再留在张家,只得用修妻,驳回一丝丝尊严。

    “听说她还断了腿?”

    “是啊,作茧自缚啊,做出那等事,还能不挨打?”

    流冰海在家中收拾行囊,准备隔天就离开张氏茶庄。

    贴身伺候她的小侍女一直劝她,“大娘子,你别太任性了,你走了以后能去哪?跟庄主认个错,咱们就在这呆着吧。”

    流冰海一边叠着衣物,一边说,“我自己走,你不必陪我。”

    侍女一惊,“您说什么?”

    流冰海回头瞧了瞧她,花儿一样的姑娘,又快到了出嫁的年龄,跟着她做什么。

    “我会去和庄主说,以后给你许个好人家,你就留在这里,不必跟着我去外面吃苦。”

    小丫头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奴婢打小就跟着大娘子的呀!”

    流冰海停下手里的活,笑道,“天下还没有不散的宴席了?就算我不走,你不也得出嫁?”

    侍女这便没了话。

    侍女叫刘珍,别人都叫她珍儿,娘家是卖豆腐的,自小便跟着大娘子。

    大娘子从小就野,小狼似的,总喜欢像个男孩子一样,在外面东跑西颠,上山采药,下山放羊,就是不喜欢拘在家里,做一些女红活计。

    大娘子性子也傲的很,虽是个庶女,可是骨气却不比别人少半分。

    可惜她娘在家是个不受宠的,连累的大娘子也跟着受冷落,可是她对下人却大方的很,捞到点什么好的吃食,总给他们这些丫头小子偷偷留着。

    他们不吃,她还逼着他们吃,让人感动。

    所以,珍儿极其喜欢跟着大娘子,没半点怨言。

    看着大娘子要独自去外面吃苦,她心里总是不好受的。

    “那大娘子还会回来吗?”珍儿又问了个傻问题。

    流冰海笑道,“我是被扫地出门,又不是去逛街,怎么还会回来?”

    珍儿立马说:“那我要跟着大娘子一道走!”

    她不忍心与主子分开。

    流冰海厉声道:“不行!”

    珍儿吓了一跳,从未见过主子对自己如此疾言厉色的神情。

    从前的主子傲慢,但傲里是带着娇的,没有这副厉言厉语的神态。

    珍儿呆呆地望着她。

    流冰海说:“我这一走,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带着你诸多不便,你就在这里好生呆着,别叫我在外面还要为你操心。”

    大娘子这是为她着想,珍儿眼睛又红了。

    流冰海又问:“叫你准备的东西去准备了吗?”

    珍儿点点头,又朝外喊了一声:“小喜,主子的东西呢?”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叫小喜的男孩子巴巴的推过来一辆四轮的轮椅车,车上还有一个包袱。

    她看了看那四轮车,嘱咐珍儿,“我走了,你和小喜两个人互相照顾,别叫别人欺负了。”

    珍儿眼睛又红了,“大娘子,你自己能行?”

    “能行。”

    珍儿红着眼睛,流冰海从贴身的衣袋中拿出几锭银子,交到珍儿手里,这是原主这些年在庄里攒下的一部分存续,她留了大部分在自己身上,给珍儿和小喜留下一小部分。

    次日,流冰海就离开了张氏茶庄。

    她必须快马加鞭的离开。

    自她穿过来,她便意识到一件事情。

    那个杀人不见血的系统,又给她增加了新的难度。

    第一世,它没有给她记忆。

    第二世,它给了她一张大方脸。

    这一世,在她第一眼抬头看到庄主的时候,她便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发现,她还爱着他。

    是的,她还爱着他。

    这一世,系统给她保留了原主对庄主的感情。

    是来自原主这具身体的这颗心,最原始的感情。

    掺杂着浓烈的爱意、委屈、不甘、心碎交织在一起的感情。

    有道是,若我不是我,若你不是你,管我什么我,管你什么你。

    不爱你,大可以一脚把你踢开,可是,如果还爱着,该怎么阻断对你的牵挂和期待。

    所以她必须马上离开。

    拿上包袱,流冰海被珍儿架着,将断掉的腿塞进轮椅上。

    这一世,她怕是要有日子与它为伴了。

    加油吧兄弟……她坐上四轮车,拍了拍这把木制的轮椅。

    众人不禁哑然。

    昔日的大娘子,坐在四轮车上,跟驾着风火轮儿似的,朝着茶庄的门口冲了出去。

    速度太快,头顶恨不得卷起了一股旋风。

    第30章 浪荡的大娘子(2)大白天的,公鸡……

    她架着四轮车去了贺家药铺。

    腿伤了骨头,她得找个大夫给她接骨。

    镇子上,“贺家药铺”十分有名,记忆里,贺家大哥不仅医术高,医品也尚可。

    可刚到药铺,流冰海却直接成了药铺一景。

    来来往往的人纷纷对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私下议论着。

    她知道没什么好话,不反驳也不生气。

    若是以往,她可能会一个眼神杀过去,让他们有什么话摆在明面上。

    但现下,她的确也觉得这原主是有点出格。

    想骂,便让他们骂去,就当为他们找乐儿了。

    流冰海冷冷瞧着这帮咬耳朵的人,没说什么,直接找到药铺老板贺传雄。

    贺老板与原主算是有些交情。

    头些年,他店里生意不好,曾私下找张庄主筹款周转,应了这事的便是庄主家的大娘子。

    当时他还问,不用再找庄主商量商量?

    这大娘子为人爽快,直言道:不用,他听我的,这点小钱我还不能做主,算什么大娘子。

    那时候,她还是人人羡慕的幸福小娘子,怎么一转眼,就沦为了人人喊打的模样。

    贺传雄有些感慨人生,人心又善,虽也不想得罪张庄主,但是昔日有恩,到底也不忍将大娘子赶出去。

    贺传雄对流冰海说:“大娘子,你这腿,怕是要养上好一阵了。”

    流冰海道:“那就养吧,请贺大哥先帮我接骨。”

    “接骨可是疼啊,娘子要忍耐些。”

    流冰海点点头,在贺传雄要接骨之前,又对他说,“一纸休书在手,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娘子了,烦请贺大哥以后改个称呼。”

    贺传雄顿了顿,问道:“那我如何称呼大娘子?”

    “直呼贱命,云可馨吧。”

    说完又道:“定要加上云字,莫让别人又起了误会。”

    贺传雄瞧着如今光景大变的大娘子,叹了一声,点点头,便给她接骨。

    接骨是个力气活,不仅考验患者的忍受力,也考验医者的耐力。

    手劲儿一松,吃不住劲,半天功夫全白费不说,还有可能使骨头错位,加重病情。

    贺传雄抱着流冰海的右腿,汗如雨下。

    流冰海却安静的像个寺庙。

    贺传雄看了看流冰海,想叫她云可馨,又觉得别扭,便说:“你不疼?”

    流冰海说:“疼。”

    疼的快晕了。

    “那你怎么不出声?”

    “出声就能不疼?”

    “不能。”

    “那我废那力气作甚。”

    贺传雄还没见过一个接骨不出声的,想着,可能这娘子痛在心里吧。

    骨头接好,贺传雄叮嘱她,要好好养着,三个月之内,千万不要下地走路。

    他瞧着这女人,也甚是可怜。

    流冰海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贺大哥,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贺传雄愣了愣。

    “能否劳烦您,帮我找个住处?便宜的,差点的就好。”

    当初嫁给张尘若的时候,她是跟娘家绝了关系的。

    那日,她将自己的婚事与父亲说,三姨娘横眉冷目讥笑嘲讽,说她竟在外面私定终身,真是让人笑掉大牙,这种没脸没皮的行为,还想叫他们出银子陪嫁妆,门儿也没有。

    她问:我不自己找,你会给我找如意郎君吗?

    三姨娘呸了她一口:不知羞耻的贱丫头。

    于是,她便没拿娘家一分钱,只卷了自己的包袱,嫁到了张氏茶庄。

    现下,她出了这样的事,娘家是铁定回不去了,不仅回不去,还真坐实了三姨娘口中“没脸没皮,放荡下贱”的名声。

    不过虽然如此,她也算过了几年好日子。

    张若尘是个孤儿,茶庄是他一手成立,无父无母,自然也无人干涉他的娶亲之事。

    没有公婆这一大关,云可馨在茶庄过了好一阵幸福的生活。

    张若尘宠她、爱她、容她一身傲慢。

    只是她不愿给张若尘生孩子。

    呵呵,打死也不生。

    流冰海倒有些喜欢这原主的性格。

    跟她有些像,天大地大,唯我独尊。

    不过这种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她听到贺传雄说:“我家院后头倒是有间草房,你不嫌弃,就先住着,房钱再议。”

    流冰海从包袱里掏出一锭碎银子,塞到贺传雄手里,“那不好,叫人说闲话,我先付这些,多的少的,再议。”

    完了,又道,“给贺先生添麻烦了。”

    她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确实有些麻烦,都知道她是个名声不好的女人,住进他家后院,对他定是会有些影响。

    可是,她暂时也没有其他的贵人可寻,记忆中能帮她的似乎也只有贺先生一人,她只能来找他,她知道,她若开口,他怎么也会帮她想点办法,自己这是逼着贺传雄在帮自己。

    虽然身上还有点钱,但绝不足以后半生的吃穿用度,只能先麻烦一些可用之人。

    以后找到更合适的住处,再搬走就是。

    至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呵,她都已经是放|荡大娘子了,还在意这点子虚乌有的虚名?

    先别想那么多了。

    她将那些银子硬生生给贺传雄留下。

    之后,她便在那间草房住下了。

    草房旁边有个鸡窝,鸡窝里有只公鸡。

    跟张琴奶奶家那只有些像。

    流冰海想着,你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

    那鸡梗着鸡头,不住的打量她。

    “也行吧,我叫云可馨。”她对鸡说,“以后,你就叫大头吧。”

    ——

    张氏茶庄,下人们还围在一起议论离开的大娘子。

    大娘子就这么走了,走的又果断又迅速,真叫人佩服……

    张若尘从书房出来,站在当院,看着一圈人交头接耳,忍不住沉着脸,硬硬的咳了一声。

    他听到了,那帮人在说她怒发冲冠,火速离开茶庄的样子。

    他也在旁边瞧见了。

    瞧见那女人决绝离开茶庄的样子。

    那姿态,从背影都写满了绝情。

    她要走,便走好了,一纸休书,他本该早些给她。

    从当日发现她偷喝避孕汤药起,就该给她了。

    正出着神,忽然一男童跌跌撞撞的朝他扑了过来,“父亲,父亲。”

    男孩两岁,口齿还不清楚,一张胖嘟嘟的小脸满是可爱,他支着两只手,迅速的朝他奔来,眼睛和鼻孔里全是对男人的依赖。

    男人见到孩子,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抱起。

    脸上是慈父表情。

    对嘛,这才是他该过的生活。

    妻儿围绕,父慈子孝,茶庄以后也定是不能绝了后的。

    一个连后代都不愿给他生的浪/□□人,留着有何用,要走,快些走的才好。

    男孩身后,一个温柔的女人明媚的望着他。

    见着她,他心里便踏实几分。

    温柔女人走向他,抱过男童,“修儿乖,莫缠着父亲,父亲累了。”

    她看着张若尘的眼神温柔动情,“姐姐走了,还有我和修儿。”

    男人点点头,伸手扶上她的面颊。

    “梁掌柜又送来了些新采的上好茶叶,去尝尝吧。”

    男人点点头:“好。”

    ——

    前厅,一个上了些岁数的男人坐在一方深褐色的木桌旁边,桌上一盏茶杯,茶杯旁是一个紫砂的茶壶,壶里泡着新采的茶叶,茶叶奇香,透着一股沁人的味道。

    张若尘走进前厅,只抬眉扫了一眼,那人便赶快起身抱拳叫道:“庄主。”

    张若尘嗯了一声,抬了抬手,那人便坐下,定定的看着他。

    庄主抿了一口茶,叹道:“果然好茶,老梁,这是你近日上山新采的?”

    老梁道:“是的,庄主,还想问您的意见。”

    张若尘呵呵一笑,“你的眼光,我向来信的过。”

    说完抬起眉,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

    老梁怔了一下,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大娘子的事,真叫老奴心里难过啊。”

    说完,瞧了瞧这茶杯里的浓叶,粒粒饱满颗颗翠绿,忍不住惋惜道,“老奴一生采茶,从未走过眼,没想到,大娘子竟是我走眼的第一人啊……”

    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声,眉眼中尽是哀愁之色。

    当年,选中云可馨做茶庄老板娘的,不止张若尘一人,还有这位跟了他十几年的采茶农,老梁。

    老梁说,这云可馨小娘子,一看便知道是忠实敦厚之人,既然能为了与他成亲,不要娘家半分嫁妆,说明不是气度狭小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将来定是能干大事的。

    当年的云可馨,确实有些大将风范。

    她总跟着张若尘去山上骑马,马在山坡打了滑,她也不怕,还呵斥马儿“快点走”。

    老梁便是最欣赏她这个性,一直撺掇着庄主,赶紧把这小娘子娶入府中。

    老梁总说,大娘子啊大娘子,茶庄里的福气,有一半都在这位大娘子身上。

    那粉红的面颊和小狼般的个性,都会是这茶床里的好运气。

    他是坚信云可馨会为庄主带来好运的。

    没想到,他一辈子没走过眼,这一次竟看错了人。

    那粉红的小脸,和小狼般的性子,竟成了茶庄里的一大笑话。

    也成了庄主心中的隐痛。

    老梁扣上茶杯,眉头紧锁,忍不住低声道,“到底是老梁对不住庄主啊。”

    张若尘又抿了一口茶,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茶叶有些淡淡发咸。

    他说:“当日娶她,是我自己的主意,与你无关。”

    今日那女人被赶出张家,也是她自己的造化,与你也无关。

    老梁没敢再多说些什么。

    云可馨与那情郎私相往来的信,便是他偷偷查到的。

    信中的内容你侬我侬,不堪入目,他只挑了一些拿给庄主看,其余的,还在后房藏着,他怕庄主看了,心里难受。

    如今大娘子走了,他想着要不要烧了那些信,免得哪天庄主睹物如见人,心头恼火。

    而且,也想劝劝庄主,人既已走了,就不要再多加追究了,任其浪迹天涯吧。

    他是了解庄主的个性。

    她走了,他未必全然放下,心中或许还残存着与她纠葛报复的念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念着怨着都是自相折磨,不如一切皆成空。

    想着想着,老梁便道了声:“庄主。”

    他这声“庄主”还未完,门外亮堂堂进来个女子,也踩着“庄主”的音,手里拖着一盘点心,桃花般的脸上笑盈盈的。

    “庄主。”来人便是张若尘的妾室,冯雨烟。

    冯雨烟16岁被纳进了房,不出一年便给张家生了后,如今不到20岁,已经是两岁男童的母亲,身材却保养的极好,皮肤吹弹可破,每天都不见愁容。

    完全看不出是生了孩子的女人。

    张若尘手中的茶杯一顿,回头看她。

    “若尘。”她淡淡道,“我取了新做好的点心,你和梁管家尝个鲜。”

    “老奴不敢当。”老梁马上起身,给妾室扣礼,“娘子还是叫我老梁,什么管家不管家,都是庄主瞧得起我罢了,一把年纪了,都靠庄主护着才有今天,也就是个跑腿的,可是担不起管家二字。”

    冯云烟却笑了,“瞧梁管家说的,您与我家官人一同打理茶庄十余年,自是担的起这名声的,这庄子里,除了庄主之外,我也唯信任你一人,怎会担不起?”

    老梁一听这话,心里又是顿了一下。

    这话,从前大娘子也常说。

    说老梁是庄子里,她最信任的人。

    那会儿,大娘子总叮嘱老梁,多为庄主尽心,看着点身边的是非小人。

    如今,也轮到这位冯娘子来打理一切了……

    老梁也不知是心情复杂还是咋的,望着这壶里的茶,竟感觉到有些人走茶凉……

    一时,把劝庄主的话也忘到了一边。

    冯云烟将点心放到桌子上,淡淡道:“这还是姐姐在的时候,最喜欢吃的点心。”

    老梁抬眼看了一下这位冯娘子。

    她有些惋惜的瞧着庄主,拿起一枚雪花酥放在手里颠了颠,说道,“从前姐姐最爱吃这雪花酥,庄主,你何必计较那几封信呢,又没有实打实的背叛,教训教训也就过去了,何况,你不是还打折了她的腿,还不够?”

    张若尘听了这话,横着剑眉瞧着那点心。

    雪花酥……上面都是她的味道。

    “叫厨房以后别再做这点心。”他吩咐道。

    冯云烟欲言又止,似还想劝些什么。

    张若尘又抬头问,“记住了吗?”

    冯云烟愣了一会儿,点点头,“记住了。”

    “下去吧。”

    前厅一时没了动静,老梁瞧那雪花酥,估计猴年马月也上不了桌了,便问张若尘,“庄主,老奴斗胆问一下,你对大……对云可馨,可有何打算?”

    张若尘蹙了蹙眉,没懂老梁的意思。

    老梁又道:“她走也走了,老奴劝庄主放下,让她好生过日子吧。”

    张若尘沉着脸,半天没说话。

    她毁他名声,毁他感情,还想往后好生过日子?

    张若尘有些出神。

    老梁又道:“庄主的名声,老奴会帮您盯着,但求庄主能放她一把,别孽了昔日夫妻缘分。”

    张若尘听完这话,回过神来,瞧着跟了自己多年的老梁,怔了会儿后,忍不住一笑,“都一把骨头的人了,还为我废这般心思……算了,都由她去吧。”

    张若尘捏着手中茶杯,仿佛这茶杯有千斤重一般。

    他如今有儿有妻,还会在乎她一个废人不成。

    他琢磨着,过些日子,便把云烟纳为正室,不能白白枉费她为他十月怀胎的情分。

    ——

    贺传雄的后院草房,流冰海横躺在草垛中,一手按着那条不能动弹的伤腿,一手举着一块瓜。

    旁边的鸡在她身边转来转去,跟要飞起来似的。

    真是落难秀才百炼成钢,曾经她也嫌弃鸡窝里的味道,眼下竟能跟一只鸡共处一室。

    “你都转悠了一天了。”流冰海对鸡说。

    她觉得这鸡有心事。

    自从她来了以后,它似乎十分焦虑,每天都扑棱着鸡翅膀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好像有什么死活也解不开的的难题似的。

    好像多来了一个人,打乱了它原本的节奏。

    真不知道它在愁什么,她腿断了都没它那么焦虑。

    难道它也知道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但这不关它的事吧。

    “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流冰海吃着瓜说,“你就不能歇会儿,转的我眼晕。”

    这只鸡长得很是漂亮,红而亮的鸡冠直杵杵地在头上立着,威风凛凛。

    许是在这后院“合租”的时间久了,对“室友”十分上心。

    它收着鸡翅膀又转悠了一会儿,像个背着手的退休老干部,走一会儿便望流冰海一眼,似乎想说:你这人咋不着急呢!

    真是皇上不急,鸡急。

    后来估计实在转悠累了,抖了抖翅膀,卧在了流冰海的草房外边。

    她想起第一世做张琴的时候,家里也有一只鸡,不过那只鸡很傲娇,不像这只鸡这么浮躁。

    鸡梗起脖子瞧了她一眼。

    “你不会是那鸡穿过来陪我的吧。”

    但瞧瞧这鸡的性格,跟那鸡怎么都不是一回事。

    应该是截然不同的两只鸡。

    鸡没理她,意兴阑珊的瞧了瞧地面。

    然后又瞧了一眼流冰海,脑袋一耷,便呼呼的睡了过去。

    大白天的,公鸡睡觉。

    也是新鲜了。

    草房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桌子,一盏油灯。

    贺大哥说,过几日会给她添置些东西,不过她觉得麻烦,再说也没有富裕银两,便拒绝了。

    这会儿鸡睡着,她没事做,便琢磨着以后干点什么营生,能混口饭吃。

    这一世不比前两世。

    原主名声扫地,满街都在传着茶庄大娘子的风流韵事。

    前两世日子再丧,原主到底没干出什么毁清白的事,这一世毁了贞节牌坊,又在古代,想有终身幸福是不可能的了,还是想点实在的,混个酒足饭饱,了过残生便好。

    她要求不高,有饭吃,有瓜嚼,就行。

    正想着,前院传来一阵声音:

    “云可馨可在这里?”

    是个年轻小伙子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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