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准备参加伍德家的晚宴？”
静室内, 叶锦拨开柔软微透的雪梨纸，从硬质的礼服盒子里拿出一件长裙。
蒋如邈的光影走近，看见了那条裙摆如海浪般摇曳的长裙。
“打算穿这件礼服去晚上的宴会？”
“怎么样？”叶锦没有否认，反而将长裙展开往自己身上比了比, 笑着问, “好看吗？”
蒋如邈是叶锦这一世的母亲, 女性向导, 联邦少将。
最近边境不太平，异兽频繁入侵，蒋如邈正带队在边境巡查, 只能通过视频和叶锦联系。
受制于身体条件, 向导在战斗的时候多半居于后方, 在战斗里向导可以通过超距离精神链接消解哨兵的精神污染。
联邦军功计算的底层逻辑——直面风险的人得到的最多。
向导因为不用直接接触凶猛的异兽, 除非在作战中表现格外出色, 否则向导的军功结算系数普遍低于哨兵。
强大的向导可以透过哨兵传回的信息判断战场状况, 坐镇后方指挥，蒋如邈自身实力不俗才能在壮年成为联邦少将。
不过此时，在外声名赫赫的少将嘴角却露出慈爱的笑意，黑色的眼睛里不自觉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恣意笑着的人是她的女儿, 年轻的女孩抱着蓝绿绸缎做底的长裙，灵动的金色纹路游走在整条裙子上, 和女性哨兵熠熠生辉的金色眼瞳相得益彰。
注意到裙子的颜色之后蒋如邈唇角的笑意淡了些, 但是蒋如邈没有忘掉自己的目的。
不知为何, 女儿十分关注那个叫顾嘉诚的向导, 蒋如邈有些奇怪，也有些好奇。
这些年叶锦经历了许多次匹配却都无疾而终，蒋如邈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然而女儿自小就很有主意，她的女儿哪哪都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攒够军功即将成为联邦少将，就是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不上心。
旁人拥有四五个匹配者就已是难得，叶锦却不一样，自从成年后叶锦的匹配者就没断过。
那么多优秀的向导，不论是能力、外貌，蒋如邈看着是个个好，个个满意，叶锦却没放在心上，任由机会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叶锦是哨兵，是对向导有天然需要的哨兵，可叶锦却比那些向导更悠然。
看着那些向导在叶锦身边来了又走，蒋如邈真是急啊！
蒋如邈就没见过这么任性的哨兵！
叶锦可是哨兵！
一个需要频繁清理精神污染的高阶哨兵！
又不是什么向导！
没有与自己契合的向导，真遇见危险是会死人的！
难得这次叶锦居然会主动参加伍德家小儿子的成年礼。
不论叶锦是念着旧情，还是其他，在蒋如邈眼中最重要的是叶锦终于肯主动了。
伍德家最近是遇到了些麻烦，可只要叶锦喜欢，伍德家的麻烦叶家并非不能解决。
蒋如邈兴冲冲地问：“小锦，你喜欢伍德家的公子吗？”
叶锦笑了，无可无不可地说：“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蒋如邈更欢喜了，笑着打趣：“喜欢小的还是大的？伍德家的小公子腼腆，大的风趣，倒是各有味道……”
“快打住吧。”叶锦无奈，“我只是去参加成年礼。”
“好吧。”
蒋如邈压着心底的激动，略略收敛了些，只是难免叨念些奇怪的话。
这辈子，叶锦的母上大人热衷社交，中央塔的未婚青年在她这里简直如数家珍，伍德家的小公子虽然还未进入社交圈，蒋如邈却已经见过。
蒋如邈仿佛忘了匹配度的问题，对伍德家的公子们一顿猛夸。
什么像小白兔一样又软又嫩，什么带刺的玫瑰，纯洁的百合……
叶锦充耳不闻打开首饰盒挑选配饰，任由蒋如邈叨叨。
蒋如邈说到一半才发觉叶锦已经走开去换衣服了，几个装满了珠宝的箱子随意敞开等待主人的挑选。
哪怕并不怎么喜欢那些首饰，蒋如邈也凑过来给女儿出主意。
叶锦的首饰实在太多，光是装首饰的箱子就有好几个，他们被层层叠叠，满满当当地摆在箱子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璀璨光芒。
叶锦这里的首饰，比叶家历代积攒下来的首饰只多不少。
这些年蒋如邈亲眼看着叶锦的收藏迅速丰富起来，一开始蒋如邈还有心与那个人比一比，送了不少首饰给叶锦，可是很快蒋如邈就感觉有心无力。
叶家家大业大，妯娌亲戚又多，叶家的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不知被多少只眼睛看着，蒋如邈心有顾忌，另一个人却全情投入，整个家族的产业全由那个人挥霍。
蒋如邈只恨自己的积累太少。
然而蒋如邈也不得不承认，近两年那人的审美越来越好了，添置的首饰每一件都是珍品，更难得的是这些首饰的花纹风格样样与叶锦相得益彰。
说话间叶锦已经换上裙子从更衣室走出来。
蒋如邈目露赞叹，虽然不喜欢裙子的颜色，可是叶锦穿上是真的合适，蓝绿色的礼服裙线条流畅，仿佛有浪花在白皙的脚踝间嬉戏。
叶锦的肌肉线条纤韧，兼具力量和美感，礼服的背部裸露，将女性哨兵肩、颈、背部线条完美地展露出来。
蒋如邈的手在一条项链上方划过，项链的光影就被终端扫描进数据库，在叶锦的影像上呈现出来。
蒋如邈挑选的项链颜色和裙摆近似，可是戴在女儿身上的时候蒋如邈才发现项链上的宝石大小与裙子的比例并不协调。
蒋如邈又选了几条项链给叶锦，身材高挑穿着礼服的女性哨兵配合地站在静室中央任由她倒腾。
时光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叶锦小的时候。
蒋如邈和叶锦的父亲匹配度不高，几十年下来两人也只得叶锦一个孩子，叶锦出生后被两人视若珍宝，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
可叶锦从小就懂事，身上半点也没有被溺爱的骄纵气息。
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叶锦就极少哭闹，是个天使宝宝，小时候叶锦就比寻常的小孩子更加专注有耐心，小小的叶锦陪着她玩一上午换装游戏也不会不耐烦。
蒋如邈这颗老母亲的心呐！
真是满足得不行！
怎么看自家的孩子都骄傲。
看着在自己身边忙着比划的女人，叶锦一笑。
她的运气不错，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叶锦都有一对爱她的父母。
可惜不论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两对性格履历截然不同的父母居然志同道合地热衷于催婚。
也让叶锦在两对父母身上找到了诡异的熟悉感。
叶锦也没有想到熬过了上辈子，这辈子她仍然要面对同样的课题。
妥协是不可能妥协的。
叶锦喜欢一个人无忧无虑的生活，她可以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火锅，看电影，也可以一个人安静的待着刷手机玩游戏，在网上唠叨两句就可以满足她的倾诉欲。
叶锦不觉得她需要另一个人陪伴。
所以哪怕上辈子父母时有唠叨，叶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她独居，经济又独立。
过年过节的时候叶锦才需要回到家中直接面对来自父母的压力和唠叨，一旦回到了她的小窝里事情就由不得父母了。
当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格外确定和明晰的时候，无论旁人如何在耳边叨念，也无法改变叶锦的想法。
因为她的腰板硬，赚的比老两口加起来还多。
上辈子叶锦就是如此，这辈子哪怕她变成了一个离了向导就走不动路的哨兵，叶锦仍然没有改变，她并不是全然的抗拒另一个人融入她的生活，只是还没发现从舒适圈里走出来的好处。
这一世叶锦的父母同样希望她快点找个向导结合，不过和上辈子不同，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超级催婚机器，根本不需要父母亲自上阵施压，塔就已经把婚约和任务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些年来叶锦也是被塔磋磨得没脾气，赶场般参加塔强行分配的任务。
谁让叶锦还得指望塔给自己升军衔，发工资呢？
只要把塔想象成出手超级大方的老板，哪怕被塔压着相亲，看在钱的面子上，叶锦也适应良好并且接受了。
这一世有塔冲锋在前，叶锦的父母虽然着急，多数时候也只是敲敲边鼓，应付起来还算简单。
母女俩有说有笑地挑了会儿首饰，敲门声响了起来。
叶锦眉头微挑，在门铃按响的瞬间，她已经透过精神链接从终端上看见来人，不觉有些诧异。
放下手中的项链，叶锦打开门惊讶地问：“白闪，你怎么来了？”
门打开的时候银发向导眼睛一亮，看见想念的人，白闪蓝色的眼睛跟着弯了弯，“东塔让我来中央塔学习，最近一段时间我会留在中央塔。”
说着白闪递过一个瓶子：“这是新酿的蜜，给你。”
瓶子看着眼熟，叶锦道了声谢接过来。
室内蒋如邈喊了句：“是谁来了？”
叶锦彻底拉开房门，回头笑道：“是白闪。”
白闪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叶锦的母亲，蓝色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然而白闪出身东塔白家，自小被当成继承人培养，即使面对叶锦的母亲时心中打鼓，向导的面上仍然不显，周全而礼貌地问好。
蒋如邈笑眯眯地招呼：“原来是小闪呀，最近来中央塔学习？”
白闪笑眯眯地应好，他很快进入状态，已经没了刚见面时的紧张，几句话就将某位联邦的少将哄得服服帖帖，笑得见牙不见眼，热情地招呼起来。
“年轻人上进是好事。”
“你在中央塔人生地不熟，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小锦，她熟……”
叶锦掩住翻白眼的欲望，蒋如邈看向白闪的目光温柔慈爱，活像丈母娘见到了她的亲亲女婿。
按照这个时代的观念，白闪的确是蒋如邈的前任准女婿。
何况白闪外表华丽，气质温和，在她的母上大人眼里，白闪仍旧是女婿的热门人选，不仅因为被塔认证了匹配度，也因为白闪东塔白家的出身.
联邦被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塔，是联邦的五大军区，五塔之下又各有细分，位于边远星系的图因星和哈瑞特星就隶属于东塔。
中央塔的实力最为雄厚，其他四塔听从中央塔号令，然而地方塔的实力亦不容小觑，东塔的白家就是一股颇具实力的力量。
目光扫过叶锦身上的礼服和只带了一只吊坠的耳朵，白闪笑着问：“阿锦，最近有应酬吗？”
叶锦回道：“伍德家的小公子今晚举办成人礼，我打算去。”
白闪目光微暗，却灿烂地笑了起来：“好巧。”
叶锦挑眉，白闪划开终端，一封尚未拆开带着伍德家章纹的请帖出现在光屏里。
白闪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说：“我也收到了伍德家的请帖，阿锦，今晚一起去吧。”
叶锦还未回答，房门再次被敲响。
叶锦只是划了下终端，她没有去开门，门却自己开了。
第22章
塔中房间门禁措施严密, 只有在本就拥有房间密匙的情况下，来人才有可能只需叶锦许可就能打开房门。
一直挂在蒋如邈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同样淡下来的还有白闪。
那人走进来。
向导对情绪敏感，容舟显然也清楚自己不受蒋如邈和白闪欢迎, 然而向导仿佛没有察觉蒋如邈脸上淡淡的神色, 俊秀的脸上挂着亲近的笑意, 礼数周全地问好。
蒋如邈不咸不淡地应了, 她不喜欢容舟，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不喜欢, 蒋如邈也做不出下容舟面子的事情来。
叶锦是SSS级哨兵, 需要频繁的疏导和安抚, 哨兵需要向导, 就像鱼需要水, 人类需要呼吸空气一样理所当然, 可叶锦却一直单着，用不抵抗的策略拒绝塔的匹配。
蒋如邈一直觉得如果没有容舟，如果没有这位向导持续给叶锦提供SSS级向导素，说不定叶锦早就成家了。
蒋如邈认可容舟的实力, 容家人是天生的向导，即使用容家的尺度去衡量容舟, 他也是极端出色的向导。
优秀的向导可以敏锐的捕捉到哨兵的潜意识, 察觉到由于身处激烈的战斗, 没能被哨兵分辨出来的危险。
容舟是这方面的翘楚, 天资卓绝的年轻向导可以在清理上千哨兵精神污染的同时敏锐捕捉到危险，从容地分析战场局面，引导哨兵作战。
作为一个公共向导, 容舟毫无疑问是优秀的，假以时日容舟必然会成为一名握有实权的指挥。
所以即使蒋如邈不喜欢容舟，当叶锦想要推容舟一把，将容舟推进议会的时候，蒋如邈默许了。
但蒋如邈不喜欢容舟，如果没有容舟，叶锦不会任性到现在。
哨兵与向导结合后不仅能够得到最匹配的精神安抚，还能激发自身的潜力，实力会发生一次跨越式增长。
实力不仅关系到叶锦前途，更多时候关系着生死。
叶锦已经是SSS级哨兵，却没有与向导结合的想法。
过段时间军部任命就会下来，成为少将后，叶锦也会面临更危险的异兽。
这让蒋如邈如何不急？！
作为过来人，作为一个对情绪格外敏感的向导，容舟的心思如何瞒的过蒋如邈？
可容家的人注定无法与哨兵结合，无法成为契合的伴侣，容家的血脉不知捉弄了多少坠入爱河的年轻人。
那些情感故事可以攒成一本凄美的故事集，容家上一代的故事单只听着都让人心酸，蒋如邈绝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掺和进去。
好在蒋如邈知道自家女儿只把容舟当弟弟看待。
蒋如邈冷淡地看向容舟，她还记得容舟刚刚被带回叶家时瘦小伶仃的样子，如今也长成俊秀的青年了。
容舟走到叶锦身边，碧蓝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叶锦夸道：“这件礼服裙姐姐穿着好漂亮！”
叶锦喜欢小孩子简单直接毫不掩饰的夸赞，女性哨兵俊丽的眉眼不由舒展起来，笑着问来人：“不是要工作吗？怎么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今天人不多，实在静不下心来工作就用了年假。” 容舟清潭似的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说好了晚上要带我出去，姐姐不会忘了吧？”
少年言笑晏晏，尾音带着撒娇的意味，活像个想要出去玩的孩子。
叶锦不由笑了：“怎么会忘？我正在挑首饰。”
容舟用纯然欣赏的目光将叶锦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浅浅笑了。
向导低头，新雪般细白的脖颈映在墨色发丝间，他打开空间纽扣，从里面拿出一个足有手臂长的条形盒子塞给叶锦，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试试。”
叶锦挑眉，倒不奇怪容舟会送给她东西。
每次叶锦送给容舟东西之后，容舟总会很快给她回礼。
叶锦总能收到容舟送的礼物，有时是首饰，有时是容舟从其他星系带回来的一束花，一块石头，或者其他什么容舟觉得新奇的东西。
叶锦总觉得容舟就像个攒小红花的小学生，攒了满满一页小红花只为了从她这里换到奖品和一句夸赞，执拗可爱得不行。
叶锦打开大得有些离谱的首饰盒子，酒红色缎面上躺着一串珍珠垂挂。
叶锦伸出手指挑起繁复的珍珠垂挂。
前面项链部分的珍珠颗颗圆润饱满，温润而富有光泽。然而更令人惊艳的是珠链的背部，层叠相间的金色链条和珠串繁复又不失优雅。
即使已经见惯了各色珠宝首饰，叶锦仍有一瞬被这幅垂挂的巧思惊艳到了。
叶锦随手将垂挂递给容舟。
“帮我戴上。”
说着，叶锦转过身去。
容舟接过珍珠链子，他将略有些沉重的珠链套在臂弯里才小心地将叶锦的长发拨到一边，打开珠链的扣子小心为叶锦戴上。
即使珠链繁琐，佩戴的过程里也没有扯到半根发丝。
白闪面色冷淡地看着亲昵站着的二人，容貌俊秀的黑发青年穿着一身永远不会出错的黑色礼服，然而没有人能忽略他的眼睛。
从容舟走进这片空间的那刻起，他仿佛就无法插进两人之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互动。
好在黑发向导是容家人，容舟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白闪这样告诉自己，才没有当场失态。
然而容舟的存在就像一根尖刺，在容舟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端倪。
白闪知道容舟的时候，容舟才刚刚被容家找回，那是他第一次以容家继承人的身份出现在联邦高层面前。
面对众人的审视，身高只到叶锦肩膀的少年站在叶锦身后，谁都能看得出他在紧张，可是当叶锦转身在少年耳边说了什么之后，少年的气质完全变了，面对高层的审视，少年从容应对，侃侃而谈。
从那时起，眼前的少年就全心全意地依赖着叶锦，也全心全意地奉献着，不计回报，直到今日。
容舟就像一座高山压在白闪面前，心底汹涌的情感在容舟的衬托下也变成了涓涓细流。
白闪不喜欢和人比较，尤其不喜欢被比下去，然而面对容舟的时候，白闪总有种无力感。
这世界上，容家不是最强的，然而因为没有亲族，容舟却是最能孤注一掷，毫无掣肘的动用家族力量的人。
谁会只因为叶锦喜欢，就不计代价地买那么多无用的首饰？
谁会只因为叶锦需要，就挥霍般地把时间花在学习设计外骨骼上？
那与向导的课程毫不相关！
听起来天方夜谭，但容舟却做了。
有这样一个人在叶锦身边比衬，也不怪叶锦对向导的追求总是无感。
蒋如邈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三个人，她叹了口气笑着招呼：“小锦，快让妈妈看看。”
叶锦抬头，在蒋如邈面前转了一圈问：“怎么样？”
层叠垂落的珍珠随着裙摆摇曳，珍珠的颜色天然适配这条碧蓝色的衣裙，即使不喜欢容舟，即使用最挑剔的目光审视，蒋如邈也不得不承认这套搭配很妙。
女性向导笑着点头：“好看。”
仿佛海浪亲吻的哨兵便笑了，偏头问身边的黑发少年：“在哪买的？怎么没有标牌？连拍卖会的单子都没有？”
容舟送给叶锦的东西很多，正因为太多了，叶锦会要求容舟把单据留在盒子里，叶锦不喜欢亏欠，她会收下容舟的心意，也会用其他方式将人情还回去。
容舟最开始并不情愿，然而被叶锦拒了几次后，容舟拗不过叶锦只得从了。
“上次去拍卖会的时候顺手拍了几匣珠子，回程的时候就做了这副珠链。”
小孩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炫耀，仿佛等待夸赞的孩子。
叶锦正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闻言一怔，不由夸赞容舟几句手巧，说她很喜欢。
小孩子的眼睛便骤然亮了。
叶锦笑笑，容舟是优秀的外骨骼设计师，叶锦好几副外骨骼都由容舟亲手制作。
容舟向来手巧，他会串珠子倒也不奇怪，会串珠子还串得这么好也不奇怪。
一旁的蒋如邈看得直叹气。
容舟的天赋实在不错，他不仅是位优秀的向导，容舟学习设计不过几年，设计的外骨骼已经成为军中的抢手货。
因为哨兵的精神体各不相同，高阶战士会请设计师根据自身精神体的特性设计外骨骼。
容舟的作品已经到了一件难求的程度，就蒋如邈所知容舟手中的订单已经排到几年之后。
然而每年容舟都会为叶锦打造一副外骨骼，如果叶锦的实力有所突破，容舟还会额外为叶锦设计一副新的外骨骼配合叶锦作战。
容舟设计的外骨骼兼具泛用性，虽然是为叶锦量身打造的，可是只需稍加修改就能辅助拥有某类精神体的哨兵战斗。
这些年联邦拥有禽类精神体的哨兵实力大涨也有容舟的一份贡献。
不仅如此，蒋如邈夫妻俩隔断时间也会收到容舟设计的外骨骼。
凭心而论，容舟这孩子真的不错。
少年眼中快要压抑不住的慕艾之情看得她的心里也酸酸的，然而蒋如邈是理性的，容家的人不适合与任何一个哨兵谈感情。
好在自家女儿是哨兵，对情绪不敏感，只把容舟当做弟弟。
蒋如邈笑着问白闪：“小闪，你觉得怎么样？”
白闪仿佛才刚刚回神，笑着夸赞：“很漂亮。”
蒋如邈看向白闪的目光流露出赞许的意味，她喜欢聪明人。
白闪用蜜酿争夺叶锦的注意力，叶锦也没有拒绝白闪送的蜜酿。
这让蒋如邈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第23章
当太阳西沉, 最后一点嫣红也从深蓝色天空褪去的时候，伍德家宴会厅的灯光被点亮，位于山巅的古堡巨门缓缓拉开。
一辆辆悬挂着家族章纹的悬浮车在盘山公路上驶过，抵近位于山巅的古堡。
虽然可以浮空飞行, 但是出于礼仪, 这些挂着不同家族徽章的悬浮车却仍然沿着盘山公路开上来, 给与主家最基本的尊重, 哪怕古堡的主人已经风雨飘摇。
古堡三层是伍德家公子们的起居空间，宴会即将开始这里却仍是一片幽暗，月光照进窗棱, 只看得见层层叠叠的白色蛛网。
兰泽·伍德蜷缩在一张白色巨网的角落里, 少年的下半身是浅海般明媚的透蓝色蛛身。
蛛网下方的落地衣架挂着色号丰富的礼服, 穿着考究的管家站在衣架旁等待小主人们的选择。
兰泽·伍德小心地看向他的哥哥们, 他们都挂在蛛网上, 一个频频检视终端, 即使挂在蛛网中央也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范儿，另一个从蛛网上落下来，被一根丝线悬在落地窗前，看向鱼贯而上的悬浮车面色阴沉。
忽然挂在蛛网中央的青年微微抬头, 兰泽和撒谬同时看向蛛网中央的青年。
阴暗的光线里，默里·伍德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她来了。”
话音方落, 撒谬·伍德已经落在地上, 瞬间出现在衣架前, 目光灼灼地看向默里。
默里·伍德, 伍德家的大公子微微一笑，不急不缓地将信息告诉他的弟弟：“撒谬，她穿了蓝色的礼服, 搭配了一条繁复的珠链。”
下一秒，撒谬已经拿了一件和他的发色相近的幽蓝色礼服，扔给站在一旁的管家：“去改一下。”
默里看向兰泽，年幼的少年缓缓从蛛网上落下来，走到衣架旁，选了一件透蓝色礼服。
直到弟弟们都挑选好了，默里·伍德才来到衣架旁，他有一头被养护得很好的冰蓝色长发，即使随意披散着也无端美丽。
修长的手指划过各色蓝色礼服，最终默里拿出件珍珠白的递给管家：“麻烦你了，伦德，这样重要的场合，只有你的手艺才能让我放心。”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微微躬身，拿着小主人们挑选的礼服走进装着各色针线、剪刀、尺子的工作间。
关上门的刹那，管家背后忽然探出数十双手，刚刚探出来的手纷纷拿起剪刀、尺子、画线笔、针、线，几十只手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将小主人们挑出的礼服裁开，按照他们的身量裁剪、缝合。
这些礼服看着新，其实都是上一代家主穿过的礼服。
这一代伍德家只有三位少爷，最大的默里少爷也不过二十二岁，年纪轻轻就已经爬到军队中层，毫无疑问的优秀。
然而三个月前伍德家的家主和夫人却在一次异兽突袭中殒命，家族生意随之陷入困境，如今外面不知多少豺狼盯着伍德家这块肥肉。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少爷们不得不寻求外援。
只是代价……
伦德叹了口气，希望少爷们能够如愿，而他能做的只是为少爷们裁剪合适出的礼服罢了。
几十双手快速赶工之下，半个小时后三套裁剪合身的礼服被送到伍德兄弟面前。
看着迅速换好礼服的哥哥们，兰泽抱着他的礼服，仍旧保持着半人半蛛的形态挂在网上。
默里理了理长发，走到蛛网下抬头看向他的弟弟：“兰泽，时间快到了。”
确切地说，是她快到了。
兰泽却悄悄看了眼撒谬，幽蓝色头发的向导站在落地窗前，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一辆悬浮车。
少年垂下修长的脖颈，小声说：“可……那是二哥的前任匹配者。”
默里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的弟弟，沉声说道： “她或许会给伍德家一个合适的价格。我们不能让伍德家衰败下去。与我们基因匹配的哨兵不多，她是其中最有能力帮助伍德家的一位，所以不论是谁，不论用什么方法……”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闭了闭眼，发出一声嗤笑，撒谬转身打断默里：“别说得贴上去她就会接受似的。”
默里玉石般温润的眼睛弯了起来，他的语调和缓，甚至带了些微松快的意味说道：“那就各显身手好了，我所考虑的只是如何帮助家族度过眼前的难关，不论用什么方法。”
说罢，默里抬头看向幼弟，声音软了几分：“兰泽，不要怕。你是成年礼的主角，只要出现就好，后面的事有哥哥们，不需要强求自己。”
顿了顿，默里又哄道：“即使喜欢上她也不要紧，根据模型测算，你与她的匹配度应该在85%以上，所以不要担心。”
撒谬偏过头，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出嘴角倔强的线条，但撒谬没有反驳。
因为伍德家已经等不起了。
伍德家兄弟的基因分型高度一致，他与叶锦的匹配度是93%，默里和兰泽与她的匹配度不会低于85%。
兰泽小心地从网上垂落下来，下半身变成了少年人的模样，纤细秀丽，他轻手轻脚地换上礼服。
今晚来的宾客不少，其中一些客人哥哥们已经联系过，然而人心贪婪，那些在父母活着的时候以友人相称的叔伯婶姆们，父母离世后却变了张脸孔，彻底撕下了温情的伪装，像一只只盘旋在天空的秃鹫，等着伍德家倒下后将其分食。
就在那个时候，撒谬哥哥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于是有了这次晚宴。
原本只是试试，就连撒谬哥哥也没抱多少期望，谁想到那人竟然真的来了。
……
“小姐，到了。”
管家走到副驾旁，为叶锦拉开车门。
叶锦走下悬浮车，打开车门的声音此起彼伏。
容舟和白闪近乎同时从车门两侧出来，之后是陈柚和顾嘉诚。
出发的时候陈柚找了过来，叶锦才知道白闪是陈柚的匹配者，再之后顾嘉诚也找了来。
叶锦想着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不少，就把顾嘉诚也带过来方便就近观察。
白闪会成为陈柚白月光的原因似乎找到了。
至于白闪的死因……
虽然还没找到更多线索，但因为书本字里行间的微妙态度，叶锦直觉白闪的死或许与自己脱不开关系。
所以在初见白闪的时候，叶锦没有直接拒绝，甚至和白闪的相处算得上愉快。
这也导致叶锦直接吃了诺亚尔一记举报，叶锦相信，同样的话说给白闪，白闪或许会不悦，但至少不会举报她，说不定还能提点她最好不要那样做，会有麻烦。
至于陈柚和顾嘉诚，既然他们已经相识，叶锦觉得不妨多给他们些相处的机会，她早就让人盯住顾嘉诚，知道顾嘉诚已经开始给陈柚疏导精神图景。
他们最好能发生关系，那样叶锦也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解除和顾嘉诚的匹配任务。
这些年叶锦一直被压着相亲，虽说叶锦已经与自己和解了，可心里难免对塔有气，上辈子她的父母都没能逼着她相亲，最多嘴上叨念几句。
一想到把资料扇塔脸上，要求塔解除匹配，塔却不能拿她怎么样的感觉就让叶锦兴奋！
下车后容舟自然地走到叶锦身边，另一边很快被白闪占据。
顾嘉诚慢了一步，只能跟在三人身后，不由捏紧了拳头。
又是这样！
他又被叶锦忽视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他才是叶锦的匹配者！
顾嘉诚才知道，叶锦身上辣么大一串珍珠项链居然是容舟送的！
珠子不要钱似的往身上串！
他根本送不起！
陈柚拍了拍顾嘉诚的肩膀当做安抚，很快又避嫌般收回手。
陈柚突如其来的动作险些让顾嘉诚炸毛，他做贼般看了眼走在前方的哨兵，发觉叶锦没有任何反应后，不由松了口气。
也许，或许，大概，叶锦真的没有关注到他。
想到这里，不知何时从头发里探出来的灰色的狼耳又失落地耷拉下来。
然而下一秒，走在叶锦身旁的黑发向导却转过头来，视线淡淡扫过他和陈柚。
那眼神极冷，顾嘉诚一惊，不由后退一步。
再去看时，容舟已经转过头去，刚才的一幕仿若幻觉。
看见顾嘉诚的反应，陈柚不禁翘起嘴角。
虽然白闪才是她的匹配者，虽然白闪的脸和一头白毛实在长在陈柚的审美上，但陈柚不喜欢纠缠，在她看来感情就是你情我愿。
在这次见面之前，陈柚甚至不知道白闪的精神体是只带着白色纹路的蓝色尖翅闪蝶。
此刻，却有一只蓝色的蝴蝶停驻在叶锦肩头，宝石般深邃的翅膀惬意地舒展，漂亮得近乎梦幻。
陈柚好笑地瞥了眼垂头丧气的顾嘉诚，有些怜悯，叶锦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在陈柚看来将心思放在一个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人身上实在没意思。
陈柚更喜欢游戏人间，顾嘉诚长得很好，容舟更棒，白闪气质很合她心意。
谁会不喜欢仿佛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呢？
不过陈柚虽爱美人，倒没有一定要占有的心思，远远看着也赏心悦目，当然有机会吃一口陈柚也不会放过。
心念辗转之间，几人已经拾阶而上，走进古堡的宴会厅内。
巨大的水晶灯，精致的烛台，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好看的食物。
伍德家的宴会很热闹，打眼看去已有上百人，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地进入会场。
一切仿佛电影里的宴会场面，让陈柚有些兴奋，不由好奇张望，然而人一多场面难免吵杂起来，对五感敏锐的哨兵并不友好。
好在伍德家就如传闻那般，是底蕴深厚的家族。
舒缓的，类似白噪音的乐曲缓缓在空气中流淌，却比白噪音好听太多。
为了照顾参加宴会的哨兵，放置在角落里和桌面下的空气净化设施正安静地工作着，不断为会场输送新鲜干净的空气，哪怕已经来了数百人，空气中也没有任何混杂的味道。
就连鲜花也格外讲究，鲜亮水灵却没有任何刺鼻的味道，只有淡淡的植物气息。
主人家贴心的布置，让陈柚的眉头舒展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发出嗡鸣般的声音，陈柚不禁抬头望向铺着红色丝绒地毯的旋转楼梯。
三道人影出现在宴会厅二层，明显年幼的少年被两位年长的青年簇拥在中间。
得益于优越的视觉，即使隔着几十米远陈柚也能将他们的脸看的清清楚楚。
最年长的男人柔和稳重，老二像个刺头，即使在众人面前薄唇也倔强疏离地抿着，最小的那个仿佛柔软的兔子，看起来就乖乖软软的，让人想要捏捏他柔软的脸颊。
伍德家的男人发色从幽蓝、湛蓝过度到冰蓝，瞳仁的颜色却出奇的一致，仿佛澄澈的夜空，深邃静谧。
陈柚的眼睛再次亮了。
好看！
各个都好看！
各有各的味道！
天呐！
这个世界的美人可真多！
第24章
“十八岁, 是人生重要的里程碑，意味着告别稚嫩，走向成熟，也意味着责任和挑战……”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 我们齐聚一堂, 共同见证兰泽·伍德的成长。”
金碧辉煌的宴会厅内, 默里·伍德从侍者的托盘中拿起两杯酒, 将其中一杯递给身旁秀气的少年，语带鼓励：“兰泽，从此刻起你已步入成年人的行列, 加油。”
说罢, 默里·伍德举起酒杯看向众人, 声音依旧柔和沉稳：“让我们共同举起酒杯, 祝愿兰泽·伍德前程似锦, 人生一片坦途！也祝愿各位身体健康, 万事顺意。”
垂落在肩膀上的冰蓝色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仿佛流淌的河流。
叶锦随着众人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她的杯子里只有水，经过数次净化之后, 干净无味的液体被盛在经过专业清洗剂和手法处理过的水晶杯里。
全然无味，就是主人家对哨兵最好的招待和重视。
也有一些哨兵手中的杯子里盛着一种半透明的液体, 是人工合成向导素搭配某种清淡的树汁调制的饮品, 深受哨兵喜爱。
那东西叶锦熟悉, 有段时间叶锦对那玩意甚至有些依赖, 不过自从容舟分化成为向导之后，叶锦再没碰过合成向导素。
尝过顶级向导的信息素后，就会发觉那东西索然无味。
伍德家的公子们已经被宾客围了起来。
伍德家的确陷入了危机, 却也是块肥肉。
在联邦，伍德家的纺织业一家独大，无人能够替代，制作战术内衬的布料技术全部掌握在伍德家族手中。
如今伍德家陷入困境，是因为前任家主步子迈大了，当他忽然离世之后，一些原本承诺好的资金无法到位，反倒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
但这只是表象。
在这个动荡不安，弱肉强食的世界，财富需要力量守护。
法律存在，却不是绝对。
无数人盯着伍德家的产业，尤其是制作战术内衬的技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昔日的朋友也露出了嗜血的獠牙。
难得的是，即使面对这样一群人伍德家的大公子仍然能保持冷静，体面应对。
叶锦收回目光，走向宴会厅旁的休息区，一组组半圆形沙发形成天然的格挡供客人休息。
她一动，带着容舟、白闪、顾嘉诚和陈柚也动了起来。
叶锦将水晶杯放在边几上，忽然偏头看向不远处。
年轻的监察官走过来，今天诺亚尔没有穿监察官的制服，胸前也没有监察院的徽章，只穿了件寻常的礼服，然而监察官大人身上严谨冷肃的气息丝毫没有减损。
“你怎么来了？”说着，叶锦本着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心态指向不远处的空位，“坐。”
诺亚尔审视的目光一一扫过坐在叶锦身旁的向导，在看见容舟的时候微微一顿，凉凉地笑了：“伍德家不止给你下了请帖。”
被怼了叶锦也不恼，她和诺亚尔本就是偶尔会扇两巴掌的关系，奇怪的是每次被她扇了，向导还会凑过来。
叶锦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以为你对伍德家的产业没有兴趣。”
说没兴趣其实是客气，诺亚尔的家族以廉洁著称，家中子弟多在检察院任职少有混迹军中的子弟，即使把家族的财产细软都卖了也不够伍德家周转。
诺亚尔目光微暗，压着嗓音道：“来帮助你践行你的信念。”
经年的监察官即使穿着礼服，身上的威压也没有半分减损。
不过叶锦并不惧怕诺亚尔，联邦的监察系统的职权仅是监察，即使有问题也需要呈报给军部裁断，监察院没有处置哨兵的权限。
并非他们不想，而是没有能力。
在这个异兽入侵时有发生的世界，硬实力决定一切。
高阶哨兵能力强大到可以和恶堕者硬杠，议会、监察院等偏文职的机构没有捉捕高阶哨兵的能力，便索性将权利让渡给了军部，让军部自己去头疼。
哨兵五感敏锐，感官过载频繁，为了维持精神图景的稳定，高阶哨兵多半放纵天性，各有各的棱角，是一群格外不好管理的群体。
时常有高阶哨兵桀骜不驯的新闻登上热搜，不出半个星期相关的调查报告就会堆满军部的桌子。
许多时候只要哨兵不是过于出格，军部并不理会监察院的报告和议会的质询，这当然会引起公众的不满，军部也是有苦难言。
人类需要高阶哨兵与异兽嗜血战斗，就不可能期待他们是一群温顺的羔羊。
像叶锦这样热衷于买买买的，虽然不能和喜欢绘画艺术的哨兵比文雅，但绝对算得上老实。
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叶锦抬头，一人逆光走来，那人身姿高大俊挺，身后的光线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
夸张的双开门身材，不用看脸也知道那人是谁。
索恩·冯·瓦尔德。
联邦上议会议员，G4759号法案的发起者，也是叶锦的第五任匹配者。
索恩的性格有些沉闷，但相处起来并不困难，至少刚认识的时候叶锦是这样认为的，他们也的确好聚好散了，没让叶锦浪费口舌索恩就接受了现实。
然而半年后索恩向联邦议会提交了G4759号法案，法案历数近年来高阶哨兵做下的荒唐事，指出哨兵有恶堕的风险，是危险性极高的群体，为了控制哨兵的危险性，规范哨兵的行为，G4759号法案要求强制哨兵佩戴预置了电击和烈性炸药的项圈，一旦发现哨兵有危险性倾向，可以启动电击程序，甚至可以直接引爆炸药让哨兵立即毙命。
G4759号法案癫得叶锦目瞪口呆，无法相信提出法案的人居然是看起来好说话的索恩。
后续的发展也不难猜测，G4759法案引起了哨兵群体性反抗。
哨兵当然不是完美的，甚至是危险的。
然而没有人能够否认哨兵的贡献。
哨兵冲锋陷阵，可以为了信念，为了家人，甚至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哨兵们或许不高尚，却也不傻，冲锋陷阵绝不是为了像狗一样被绳索拴起来。
没有人想要像牲口一样活着。
联邦的哨兵大几百亿，里面有些奇奇怪怪的败类再正常不过，按照法规处理了就是，军部虽然纵容高阶哨兵，但也还没到杀人放火都不处理的地步，怎么能因为一些人渣就牵连所有的哨兵？
一些高阶哨兵甚至撂下狠话：如果G4759号法案通过，大不了不做人了，群体恶堕找异兽玩去。
汹涌的情绪下，G4759号法案最终折戟，说到底人类还需要哨兵对抗异兽，当法律将哨兵当做牲口使唤的时候，就不可能指望哨兵还拥有人性，自发地保护人类。
然而叶锦直觉索恩不会轻易放弃，那只蝎子惯于沉默，其实毒得很。
法案提出后，叶锦便和索恩疏远起来，她是哨兵，不可能去亲近一个想要把她变成奴隶，用项圈锁起来的人，即使索恩是与她匹配度最高的向导。
99%。
叶锦不由撇嘴。
她怎么会和这不把哨兵当人的玩意匹配度那么高？！
简直晦气！
转念间索恩已经走远，似乎没有察觉叶锦也在，叶锦却盯着跟着索恩身后的青年目露沉思。
叶锦捏了下鼻梁，忽然把头搭在容舟肩膀上，低声说：“我想静静。”
容舟一顿，调了个让叶锦更舒服的姿势，一条黑色的小蛇悄悄爬上叶锦脚踝，小小的脑袋咬住细细的蛇尾，仿佛一条细链圈住白皙的脚腕。
顾嘉诚眉头一跳，火气登时上头。
顾嘉诚会跟来，一方面是要防着白闪和容舟，另一方面，顾嘉诚也想借由宴会让联邦上层知道他顾嘉诚才是叶锦的匹配者。
然而叶锦的反应完全超乎顾嘉诚预料。
没有跟任何人介绍他也就算了，居然直接把脑袋搭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私下里不在意，不讲究他顾嘉诚忍了，在公开场合，在名流聚集的宴会叶锦居然也这样？！
让他把面子摆哪里？！
或许是察觉到了顾嘉诚的视线，黑发向导忽然抬头，目光冷淡。
顾嘉诚嘴唇煞白，回想起进入宴会厅前那一眼，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站起来，微颤的手刚要抬起来却被人压住。
白闪摁着他的手臂看向陈柚，眉眼弯弯：“伍德家的花园精致非凡，我带你们去看看。”
银发向导虽然笑着，蓝眸却一片冰寒，并没有任何要与他们商量的意思。
顾嘉诚不由看向陈柚。
即使白闪是SSS级向导，也拗不过S级哨兵。
可是陈柚却让他失望了，短发哨兵只是耸了耸肩，带头走出休息区。
顾嘉诚被白闪架着，不知何时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被白闪带着走出去。
可恶的蝴蝶，又用幻术迷惑他！
白闪回头，叶锦的脑袋仍然搭在容舟的肩膀上，男的俊，女的美仿佛天造地设一般，却有一只蓝色的蝴蝶停在叶锦肩头，舒展蝶翼。
白闪微微一笑，强摁着顾嘉诚走出宴会厅，将顾嘉诚带到花园角落白闪才松了手。
白闪把两人带离了叶锦身边仿佛就完成了任务，不再理会顾嘉诚和陈柚。
不论是叶锦的匹配者顾嘉诚，还是自己的匹配者陈柚，都没有被这位SSS级向导放在眼里。
场面一时沉闷下来。
片刻之后，顾嘉诚的视线终于清晰，他恨恨看向白闪讥讽道：“你倒是大方，居然给他们单处的空间。”
白闪垂眸，语调轻缓：“我只是不想惹她厌烦罢了。”
“再说，即使不愿意又能如何？能拦得住他们相处吗？”
银发向导看向天边，背影寂寥。
顾嘉诚：“……”
陈柚在一旁纯粹看戏。
她对没苦硬吃的人给不出半点同情，何况与白闪匹配的这些天里，白闪没有半点想要履行匹配者义务的意愿，连最基本的疏导安抚都没有。
陈柚固然有自己的顾虑，可是用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来看，白闪也着实冷淡。
几番衡量之后，陈柚只能去找顾嘉诚。
其实陈柚无所谓白闪怎么做，她对这个世界的匹配制度并不感冒，黏着白闪只是单纯地想要了解这个世界，顺便欣赏美人。
白闪转头，玩味一笑：“我要是你们，会向塔申请提早结束匹配任务。”
顾嘉诚、陈柚不由再次对视，做贼心虚的两人目露惊骇。
我们？！
结束？
白闪为什么会这么说？！
第25章
白闪带着顾嘉诚和陈柚走出宴会大厅的时候, 索恩已经来到伍德家兄弟面前。
宴会厅里不乏高阶哨兵、向导，叶锦不想被人发现她正在远处窥探，小心地将精神力黏在不远处静静观望。
这种精神力使用方式相当于多了一对眼睛和一双耳朵，免不了要成倍接收冗余信息, 好在容舟的精神体缠在她的脚腕上, 直接的身体接触方便向导的精神力流进叶锦的精神图景, 哪怕是无意识的, 也能冲刷掉许多污染。
停在肩头的蓝色蝴蝶则会释放暗示，让周围的人不自觉忽略坐在角落里的叶锦和容舟。
在叶锦的感知里，伍德家的男人们、索恩以及那个不知名的青年站在一起, 气质各异的几个人各有特色, 竟然不分伯仲。
寒暄几句之后, 默里·伍德朝休息区看了一眼, 带着索恩走进一间供宾客休息的房间。
叶锦身体的重量彻底压向容舟, 默里·伍德带着索恩去的房间距离休息区不远, 普通的房间虽有隔音，却仍在叶锦可以感知的范畴里，只是要多花些力气兼顾那个让叶锦觉得蹊跷的陌生青年。
叶锦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默里·伍德和索恩谈事情的时候, 没有把议员大人带到私密性更高的静室。
不过默里·伍德的做法却让叶锦得了方便。
关上门，默里·伍德走去吧台, 蓝发青年拿起一瓶白兰地笑道：“我记得瓦尔德先生喜欢02年的拉塔？恰巧家里没有了, 不如试试这款？别有一番风味。”
默里·伍德从调酒柜里拿出装了冰块的水晶杯, 琥珀色的酒液漫过切割出棱角的冰块, 酒杯很快被斟满。
默里·伍德又拿出只杯子，却有一只手伸出来。
“我只喝02年的拉塔。”
索恩的声音沉稳冷淡，这样说着的时候修长有力的手盖住了杯子。
默里顿了一下, 将酒放了回去笑道：“您随意。”
默里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热络，坐进吧台的高脚椅，拿起酒杯随意小酌起来，竟有几分闲适。
索恩也坐下。
沉稳的议员先生拿起杯子，直到水晶杯里的冰块染上白霜，惯于沉默的议员阁下才开口：“长话短说，瓦尔德家族有意注资伍德家的产业。”
默里看向索恩，墨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
索恩继续说道：“价钱你开，我要伍德家纺织公司一半股份和制作战术里衬的全部技术。”
默里低声笑了起来：“瓦尔德先生，如果伍德家想要出售技术就不会陷入现在的窘境。”
家族面临危机，默里·伍德却表现得老神在在，似乎并不急于做出决定。
索恩不为所动：“话虽如此，可你们的父亲步子迈得太大，现在的伍德家需要的流动资金太多，真有慈善家肯出一大笔钱财注资，却不要核心技术的吗？有那么多钱做什么不好呢？”
默里低头，冰蓝色长发无声自肩膀滑落，遮住向导半张侧颜。
握紧酒杯的手指显示，这位伍德家的长子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
“伍德家的状况不好，私下里倒卖出去不少古董玩物，在这个时候你却耗费巨资为幼弟举办成年礼，在打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看就知。”
索恩瞥了眼低头不语的青年，讽刺地笑了： “伍德家倒是豁得出去。可是默里，不要天真了，哪怕你们兄弟肯舍身，但是在亿万财富面前，区区SS级向导，哪怕X3，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使你与某个哨兵结合了，难道那个哨兵就不会反过来吞噬伍德家的产业吗？”
“趁现在你们手里的东西还卖的上价，不如早早脱手当个闲散的富家翁，瓦尔德家族可以承诺保你和你的兄弟们一世富贵。”
默里·伍德仰头，一口喝下酒杯里剩余的白兰地扭头看向角落。
被墨蓝色的眼睛盯着，有瞬间叶锦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叶锦大气不敢喘，看了一会儿才确定，默里·伍德只是在发呆。
放松下来的叶锦睁开眼睛，撒谬已经来到叶锦面前。
停在叶锦肩膀上的蝴蝶只做了浅层催眠，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叶锦，对一开始就在留意叶锦的人没有作用。
撒谬看向依偎在一起的两人。
叶锦穿了件渐变色裙子，漂亮极了。
与她作伴的容舟一身保守的黑色西服，称得上低调，当叶锦睁开眼睛的时候，与她依偎在一起的向导也睁开了眼睛。
一双魅魔般令人见之难忘的眼睛。
碧蓝色的。
任谁见过那双与礼服裙摆颜色一致的眼睛，都会联想到叶锦身上的裙子，下意识将他们当成一对。
何况他们是那样亲近，空气中浮动着清淡的草木气息。
撒谬撇过头去，心里难过得不行。
他知道那是谁的向导素，撒谬闻过更浓郁的草木味道。
兰泽·伍德跟在撒谬身后，简直认不出来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哥哥！
没有想到人前桀骜的哥哥，在女性哨兵面前居然这样……
这样！
兰泽有点形容不出来，完全凌乱了。
就……就像撸掉了尖刺的玫瑰，卸掉所有防卫，只剩下柔软服帖和馥郁花香。
“撒谬，好久不见。”
叶锦的声音拉回撒谬注意，他眼巴巴地盯着叶锦。
哨兵闲适坐着面带微笑。
半晌，撒谬才磕磕绊绊地说：“好，好久不见。”
“阿……阿锦。”
叶锦的小名被撒谬用小心翼翼的语调说出来。
叶锦笑笑，指着身旁不远不近的位置说道：“坐。”
确定叶锦没有反感，向导深锁的眉头如冰雪初融，撒谬终于安心地笑了，像做了错事的狗狗，小心地在叶锦指定的位置坐下来，却不敢直接贴上去。
撒谬的精神体是一只蜘蛛，没有毛茸茸的狗尾巴。
匹配任务结束的时候他和叶锦闹得很不愉快，自那以后撒谬一直没敢出现在叶锦面前，只敢给她发些信息。
直到伍德家遇上了困难，他才鼓起勇气给叶锦发了请帖，没想到叶锦居然会来。
撒谬发誓，他再也不会做让叶锦讨厌的事了。
他会容忍空气里的草木味道。
撒谬缩了缩手指，想要将准备了许久的礼物拿出来，叶锦却忽然站起来。
一阵风拂过，撒谬只能看见叶锦走远的背影。
容舟先一步越过他，跑了起来，紧紧跟在哨兵身后。
撒谬微一跺脚，拉着兰泽跑上去。
叶锦来到室外恰巧与白闪照面。
月色下银发向导面色略有诧异，叶锦边跑边打了个手势，白闪目光一凛。
蓝白相间的蝴蝶翅膀自向导背部缓缓拓展开的时候，叶锦已经冲上天空。
莹白的珠链随着舒展的金色翅膀崩断，大珠小珠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容舟在白闪身旁停下闭上眼睛，断线的珠子在他脚边游走，他却并不在意。
容舟的权限很高，精神力连通装置的瞬间身份通过认证，守护屏障“嗡”一声升了起来。
直到这时，宴会厅才陆续有哨兵意识到危险。
“天呐！怎么会有那么多异兽？！”
“哨兵的人数不够！”
“保护向导！”
“已经联系上塔了，我们坚持一下。”
……
很快有人从宴会大厅里出来，精神体纷纷撕裂昂贵的礼服与身体融合。
碎裂的布料被随意丢弃，有人飞上天空，有人留在地面上严阵以待，一切竟然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陈柚脸色煞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陈柚原以为位于星域中央，汇聚了联邦最顶尖向导和哨兵的中央塔会是个和平的地方，这里看上去也比位于边境的哈瑞特星繁华许多。
原本陈柚还在庆幸，庆幸自己终于在这个战乱频发的世界里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缓口气了。
不需要很久，只需要一段时间，因为陈柚还没有完全适应她的身体，更需要时间去了解这个世界，却没想到竟然会在宴会中途直接遇见异兽入侵。
周围训练有素的人群让陈柚很快意识到，自己被上辈子的思维误导了。
在这个异兽拥有超距离传送手段的世界，异兽可以忽然出现在任何它们想要出现的星球，根本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中央塔之所以汇聚了那么多顶尖的哨兵和向导，只是因为奥莱克星是最容易受到异兽入侵的地方，是战斗的最前沿。
非常的反直觉，直接给陈柚干不会了。
原来在这个世界，中央塔才是陈柚应该避之不及的地方，位于边陲的哈瑞特星反倒安全一些。
陈柚不禁看向白闪，如果不是他，自己就不会因为匹配任务莫名被拉到中央塔来，而她没有反对，只是因为对这个世界不够了解形成了误判。
银发向导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毛茸茸的蝴蝶触角从银发间探出，绚丽的翅膀似缓实快的从他的背部伸展出来。
天空撕裂，数不清的异兽从撕裂的空间里涌了出来，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看得陈柚头皮发麻。
夺命奔逃的记忆再次漫上心头，上一次她侥幸逃脱。
这次呢？
天空中异兽军团声势浩大，陈柚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异兽！
渺小。
无助。
恐惧。
重重负面情绪充斥进陈柚身体里，让她近乎无法动弹。
“愣什么？快走!”
有人猛推了陈柚一把。
陈柚踉跄了一步，看见顾嘉诚焦急的脸。
“快跟上！”
撂下这句话，顾嘉诚急匆匆走了。
陈柚茫然地跟上，不由回头看向白闪。
银发向导已经翩跹飞上高空，梦幻的蓝白色翅膀随风招摇，细碎的鳞粉在风中散落，仿佛星徽自九天倾泻下来。
陈柚不禁睁大眼睛。
她仿佛看见了童话里走出的精灵王子！
第26章
静谧的夜空喧嚣起来。
大批异兽从突然出现在空中的裂隙中钻出来, 顷刻挤满天空。
布防在古堡四周的炮台升起，发出密集的射线，哨兵们或冲上天空，或在地面上斩杀冲下来的异兽, 各种能力发出的亮光明明灭灭, 四处闪烁。
默里·伍德放下酒杯, 走到窗前。
推开窗户, 血肉焰火和雷电烧至焦糊的气味随着蒸腾的水汽扑面而来。
刚刚被炙烤过得异兽皮肉又被冰锥、雨水浇灌，大概会烧出虎皮纹。
虽然没能真切地看见，然而默里·伍德并不是没上过战场的小白。
只闻味道大脑就自动充填出熟悉的画面。
默里·伍德向外望去, 被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到了, 伍德家的古堡位于远郊, 参加宴会的宾客不少, 实力亦不俗。
在异兽数百年如一日的侵袭下, 盘踞联邦高层的人几经更迭只留下了实力最强的一批, 他们掌握着联邦的财富和权力，也与联邦的安危休戚与共。
或许会有个例，但作为一个整体，联邦高层必须与异兽对抗。
参加宴会的人数虽然不少, 奈何却仅是对于一场宴会而言，数百人并不足以应付一场声势浩大的异兽突袭, 何况参加宴会的宾客里多半是向导。
这不奇怪, 哨兵习惯了深居简出, 对人群聚集的地方能避则避。
力量对撞之下, 己方一时间竟然落于下风。
向导的五感不如哨兵敏锐，只能在闪成一片的光亮里看见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哨兵的移动速度太快, 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索恩也走过来看向天际。
虽然索恩是SSS级向导，但是常识告诉默里，单就五感而言他和索恩之间没有本质差距。
既然自己看不见，索恩必然也无法看清。
绚烂的色彩里，一只漂亮到极致的蓝色蝴蝶缓缓升空停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立刻有哨兵护在蝴蝶身旁，防止他被异兽冲撞。
星徽般的鳞粉随风散落，沾染到鳞粉的异兽动作迟缓下来，有些头脑格外简单的家伙分不清敌我，开始自相残杀起来。
“阿芙洛蝶的变异体拥有致幻能力，不愧是SSS级向导。”默里·伍德转头，笑着看向索恩，“同为SSS级，不知道您和白闪谁更强些。议员大人，您不去助阵吗？”
不待索恩回答，默里·伍德又道：“这次异兽袭击虽然声势不小，可是似乎没有难缠的高阶异兽，是难得的展示自己的机会。您的新任匹配者似乎也上去了，想必他也在期待与您一起战斗。”
索恩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落在庭院中的某人身上，神情复杂。
默里·伍德目露惊讶：“难道您居然想跟那位比吗？”
说话间，默里·伍德已经通过系统认证，精神力连入守护屏障，汹涌的精神力涌来，而他的精神力只是其中小小一股。
那人的精神力像大海，像高山，完全压制的实力让默里提不起一点竞争的心思。
默里·伍德不由感叹：“自从容舟进入中央塔服役，奥莱克星的守护屏障就再没有被突破过，没有异兽进来破坏，这些年中央塔越发繁华起来。”
索恩冷哼一声，也将精神力接入守护屏障。
默里·伍德很快察觉到索恩的精神力，在那个人面前，哪怕是索恩，一个SSS级向导的精神力，也如江河之于大海。
算不上渺小，却也没什么稀奇。
说话间，越来越多的向导反应过来，通过系统认证之后连入守护屏障。
当守护屏障彻底稳定下来的时候，无声伫立在庭院中的黑发向导终于睁开眼睛。
就在这时，一声清越的鸟鸣响彻天空，仿佛某种信号，还在缠斗的哨兵纷纷避开。
一只金灿灿的大鸟忽然出现，足以遮蔽天空的羽翼围着异兽盘旋冲撞，金灿灿的羽翼压过天空中所有亮色。
大鸟所过之处奇形怪状的异兽被撞得东倒西歪，异兽躲避不及直接被金色羽翼划得皮开肉绽，有些直接身首异处。
紫红的血液从半空中倾倒下来，碎裂的肢体噼里啪啦掉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直盘在大鸟金色羽翼下的黑色大蛇显露出来，攀上大鸟的脖颈。
黑蛇扬起脑袋，淡绿色的雾气随之喷出。
沾染雾气之后异兽的伤口开始溃烂，瞬息之间化成脓水，那些没有受伤的异兽也不好过，战斗力明显下降。
早有准备的哨兵游走在战场上，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斩杀异兽，只需给异兽造成伤害，哪怕只是一个浅浅的伤口，异兽也会被绿色的毒物绊住脚步，渐渐失去战斗力，直至被哨兵或者射线收割。
大鸟仍在冲撞，黑色大蛇仍然盘在大鸟身上，但凡有异兽敢于靠近，大蛇就先一步喷出毒雾，甚至用獠牙撕咬。
被大蛇咬伤的异兽瞬时化作一滩血水从天空中掉落下来，溅在草坪、石板上嘶嘶作响。
叶锦甩掉紫红的血液，一只鬣狗状的异兽哀嚎一声断了气息，从天空坠落。
女性哨兵展开羽翼盘旋在半空，敏锐的视觉让她察觉这次异兽突袭有些奇怪，看起来声势浩大，却都是些小鱼小虾，SS级已经顶天，更多的是A级甚至B级异兽。
没有实力特别突出的异兽反倒让一些习惯以一对多的哨兵凸显出来。
其中一个黑发红眼的青年最为显眼。
哨兵的精神体是一只章鱼，精神体无法飞行的哨兵凭借优秀的技术使用外骨骼在空中战斗。
八只触手不断伸缩，快速在异兽身上制造出撕裂伤，效率显著。
很快，以黑发青年为圆心出现一片空地。
叶锦正要挥剑砍断一只异兽的脖子，一条腕足突然从斜刺里窜出来扎进异兽身体。
叶锦丝毫不乱，杀掉身旁的另一只异兽才转身看去，黑发青年也正看着她。
见她看来，不由微微一笑。
“时林。”一条腕足试探着伸过来似在示好，腕足若有似无擦过很快被叶锦用刀背格挡在外，海洋动物特有的粘腻触感让叶锦不由皱眉。
在战场上忽然靠近可不礼貌。
俊美到近乎邪气的黑发青年笑意渐深，他不以为忤，好心情地问：“我叫时林，你呢？”
“叶锦。”
“你很强。”时林舔了舔跃跃欲试的唇，忽而一笑：“但我也不差。”
叶锦扬眉。
“咱们比试比试？” 女性哨兵横刀指向四散奔逃的异兽，笑得张扬：“至少S级，看谁杀的多。”
“来吧！”
话音方落，时林已经闪到几米开外，了结了一只异兽。
叶锦笑笑，也杀了上去。
“8。”
“5。”
两人边杀异兽边报数。
……
“22。”
“21。”
……
“35。”
“36。”
一金一黑两道身影在空中展开了竞赛，时林凭借着八只触手和先发优势一度领先，然而叶锦的精神体是一只金色大鸟，在空中更加灵活自由。
只要她想，甚至可以倒着飞行。
结果没有任何悬念，叶锦很快反超。
“50。”
“59……60。”
叶锦得意看向时林，笑着问：“还比吗？”
时林只是定定叶锦，认真说道：“你变强了。”
叶锦心下一动却哈哈笑了：“你研究过我。”
时林也不否认，只道：“我的匹配者是索恩。”
“原来如此。”
叶锦露出恍然的神情。
话虽如此，叶锦却没有在索恩和时林之间嗅到半点暧昧气息。
在这个用哨兵和向导划分性别的时代，也常有男男或者女女被塔匹配在一起，那个无情的匹配机器只看匹配度，才不会管哨兵和向导的生理性别，反正在这个时代想要造出一个拥有双方基因的胚胎半点不难。
固然有些哨兵和向导因此结合了，多数人却没办法改变性向变成了朋友，匹配任务结束后仍有联系的也不在少数。
叶锦也有两个香香的向导朋友就是这么来的，可比男性向导好聚好散多了。
叶锦刚想说要不要停了，时林却来了句“继续”。
撂下两个字，时林已经扑进异兽群里。
“58。”
看着跑远的哨兵叶锦相当无语。
这家伙怎么那么不讲究？！
虽不知时林为什么执拗起来，叶锦却不介意奉陪。
倒不是因为胜负欲，反正刷异兽还赚军功，不刷白不刷。
异兽在一黑一金两道身影的移动中迅速减少，当局面稳定下来的时候，炮弹的声音在天空中炸响，宣告成建制的战舰、战车已经被中央塔派过来，形势彻底控制在人类一方。
古堡内，默里·伍德喘了口气。
虽然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不少，其中不乏高阶向导。
可是这次突袭的异兽太多了，要不是容舟恰巧在这里，真不知道守护屏障能不能维持下去。
好在塔派来的向导已经接手守护屏障，默里终于能松口气了。
作为宴会的主人，伍德家必须全力以赴，尤其是在家族风雨飘摇的时刻，默里·伍德宁可精神力耗干而死也不能偷闲。
默里收回精神触手，温润的脸上露出些许疲惫。
他只是SS级向导，精神力的深度和广度都远远不及SSS级。
想要成为SSS级向导只有精神力强度并不足够，还需要具备大规模辅助战斗的能力，比如白闪的群体致幻，容舟的毒雾。
与那两位相比，伍德家的蛛网还不够看，默里·伍德也仅仅是碰到了SSS级的门槛，还没能跨进去。
即使到了SSS级，向导对异兽的杀伤力也无法替代哨兵，白闪和容舟的范围杀伤仅相当于A级群伤类哨兵。
可是在面对极端的战场环境时，向导的辅助能力会让哨兵节省很多力气，当低阶异兽被致幻或者毒伤的时候，哨兵就可以迅速找到异兽群体中实力突出的个体。
SSS级异兽的破坏力低阶异兽无法比拟，就如现阶段人类的一切科技杀伤手段仍然无法替代高阶哨兵一样。
默里·伍德不由看向索恩。
眼前挺拔的男人也是一名SSS级向导，却丝毫没有出去应战的意思。
索恩只是和其他向导一样，将精神力接入守护屏障。
这次异兽突袭数量庞大，几乎看不见高阶异兽，然而正因为低阶异兽毫无灵智，守护屏障在低阶异兽只凭本能的无脑冲撞下消耗飞快。
默里觉出疲惫的时候，议员大人仍然游刃有余。
索恩一直站在窗前，天空中战斗产生的绚烂莹光映在他的脸上，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危险。
金色大鸟划过天际，发出清脆的鸣叫声，索恩的眼中露出深切的渴望和野心。
“没有什么不可能。”
金发向导这样说道，近乎自言自语。
第27章
异兽来得快, 去的也快。
当塔的支援全部抵达，没有高阶异兽领头的异兽大军很快在包围中变成军功和材料。
不消片刻生化部队已经开始进场清理，伍德家的宾客们陆续返回宴会厅，没有人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搅扰兴致。
人们已经习惯了异兽频繁入侵的生活, 自然不会因为异兽的日常入侵就改变行程。
这次异兽突袭虽然声势颇大, 却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相反, 大批异兽仿佛等待收割的军功，迫不及待地扑进向导和哨兵怀里，收获颇丰的人们不禁兴奋起来。
盛着琥珀色酒液, 装着合成向导素的水晶杯碰撞在一起, 宴会的氛围愈发高涨。
接着奏乐, 接着舞！
白噪音继续回荡在宴会厅内, 侍者或者装满食物、酒水的机器穿梭在宴会厅内。
不少客人更换了礼服。
礼服的布料柔软娇嫩, 早就被精神体撕裂, 即使是精神体比较取巧的类型，比如猿猴或者猩猩，哪怕他们身上的礼服没有被精神体撕裂，多半也在高温和毒气下腐蚀了。
外骨骼的存在让宾客们不必面对尴尬, 伍德家是联邦的老牌势力，面对突发状况有足够的应对经验。
古堡内开放了许多房间供宾客梳洗, 人们遵循着某种默契进入更衣室, 一切井井有条, 丝毫不乱。
叶锦和容舟换了一套礼服回到宴会厅的时候, 陈柚和顾嘉诚正无措地站在休息区的角落面面相觑。
两人没有带备用的礼服，只能穿着外骨骼遮挡身体。
叶锦走向两人。
容舟微一怔愣，抿唇跟了上去。
当叶锦出现的时候, 顾嘉诚就注意到了叶锦。
女性哨兵已经换了一身金灿灿的礼服。
灯光下，细碎的金光随着她的脚步跃动，仿佛粼粼的湖面。
一时间，顾嘉诚看得痴了，两只灰狼耳朵冒了出来。
叶锦真的很适合金色。
下一秒顾嘉诚自惭形秽起来。
叶锦已经换了一套首饰，比起来时那条珠链，现在这套珍珠首饰堪称低调，可是缀在项链中间的宝石仿佛在提醒顾嘉诚，自己和叶锦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至于那条繁复的珠链早就连同戒指耳环一起被精神体挤压崩断。
真的很浪费！
顾嘉诚来不及心疼自己身上的礼服，他刚刚购置的礼服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弄碎了，他特意买了套品质不错，形制保守的礼服，想着日常也能穿出去。
谁能想到只穿了一次就半途夭折了呢？
它还是崭新的！是个孩子啊！
顾嘉诚从来不知道参加宴会的花费居然那么大！
一件礼服不够！
居然还要预备一件！
联邦的上层简直太奢侈！太浮靡了！
想到账户里少得可怜的信用点，顾嘉诚再次失落的发现，自己根本养不起叶锦。
见到叶锦时的欣喜淡去，灰狼耳朵也耷拉下来。
叶锦停在顾嘉诚两步远的地方说：“走吧。我带你们去换件衣裳。”
顾嘉诚猛然抬头。？！
女性哨兵面色平静，似乎没有察觉两人的尴尬，语调轻松的仿佛在说带他们去喝奶茶一样。
顾嘉诚胀红了脸，陈柚反倒大方一些，虽然难免有些尴尬却直接说道：“我和嘉诚没有带备用的礼服。”
叶锦挑眉，玩味看向陈柚。
被女性哨兵注视，陈柚身上的压力陡然增加。
迫于莫名的威压，陈柚舔了舔唇想要缓颊气氛，却听叶锦说道：“我这里还有闲置的礼服，咱们身量差不多，我的礼服你刚好能穿，介意吗？”
说罢，叶锦看向容舟。
容舟浅浅一笑：“我也有闲置的礼服。”
叶锦没有征求陈柚的意见，只对顾嘉诚说：“走吧。”
顾嘉诚低头看了眼只穿着制式外骨骼的自己，他实在不想继续丢人，宴会厅里穿着外骨骼的客人越来越少了。
虽然不喜欢容舟，顾嘉诚却不得不跟上。
陈柚走在顾嘉诚身旁，她当然不想要穿着外骨骼尴尬地站在宴会厅里。
陈柚只是没想到叶锦居然这么……这么平和，居然肯为自己解围？
在她隐隐挑衅了叶锦之后？！
虽然自己多半是顺带的，只是沾了顾嘉诚的光，但是叶锦完全可以将她弃之不理，叶锦却没有那样做。
陈柚看向顾嘉诚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怜悯。
一个女人大度到这种程度，多半是真的不在意。
叶锦将几人带到伍德家刚刚开放的三层客房，她带着陈柚，和容舟、顾嘉诚在楼梯口分开。
关上门，叶锦从空间按钮中拿出一只崭新的盒子走到陈柚面前打开。
拨开玻璃纸，叶锦看向陈柚微微一笑：“我觉得这件礼服适合你，你觉得呢？”
陈柚看向礼服盒子，那是一件黑色的缀满碎钻的礼服，当叶锦将礼服拿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星光在裙摆上流淌。
一件没有被穿过的漂亮礼服。
没有人会不喜欢。
陈柚却没有接过叶锦递过来的礼服，直接问：“你知道我和顾嘉诚的关系，对吗？”
虽是问句，陈柚的语气却笃定。
“关系？”
叶锦笑了，为了陈柚的勇气。
“你是说你们之间偶尔疏导的关系吗？”
陈柚没有否认。
叶锦淡淡回答：“这和我没有关系。”
“可他是你的匹配者。”
叶锦轻笑：“你在乎吗？”
陈柚微怔，恍惚觉得自己已经被叶锦看穿了。
叶锦却径自回答：“我不在乎。匹配不应束缚任何人，结合是生死相随的羁绊，它太沉重了。”
“我不想结合。”
陈柚本能反驳。
叶锦微顿，继而戏谑地笑了：“可哨兵根本无法控制，不论是出于对向导本能的渴望还是结合热，都会让哨兵沉沦……”
“我可以控制！”陈柚打断叶锦未尽的话语。
下一秒陈柚意识到不对，掩饰般地强调，“我可以控制。你不也是吗？哪怕经历过那么多次匹配……”
不知道为什么，被叶锦平静的目光注视的时候，有一瞬间陈柚险些将自己可以控制结合的事情说出来。
好在她掩饰过去了，让自己看起来只是一个盲目自大的年轻人。
叶锦似是愣了一下，想说什么的时候客房的门被敲响。
高挑的女性哨兵转身，打开房门。
伍德家的管家伦德恭敬地侍立在门前，见到叶锦后伍德微微鞠躬：“叶上校，大公子得了一罐新茶，想要请您去品鉴一下。”
叶锦轻笑，说了句“稍等”，回头将礼服和配饰安排好交给陈柚才转身走出客房。
陈柚低头，看着手中礼服和首饰，只觉不可思议。
这些价值不菲，看着就贵的东西，叶锦居然说送就送给她了？
虽然陈柚敢打包票，她穿过的东西叶锦绝对不会再上身，可是叶锦居然就这样给她了？！
在她暗戳戳地宣称要撬了叶锦的匹配者之后？！
虽然陈柚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情况特殊，在彻底理清身体状况之前陈柚需要一个稳定且信得过的向导。
这个向导最好不要和旁人结合，因为结合之后，哨兵和向导都可以感知对方的思绪，不再是向导独有。
即使叶锦不在乎顾嘉诚，可难道叶锦就不会觉得被冒犯了吗？
陈柚彻底迷茫了。
难道叶锦是什么大善人？！
……
伦德带着叶锦走向二层，想到刚才的画面不由感叹：“叶上校真是心善。”
叶锦笑了，“伦德，心理暗示对我没用。”
伦德脚步微顿，微微躬身：“是我唐突了。”
叶锦没有放在心上，越过伦德道：“走吧。”
叶锦和陈柚毕竟来自同一个世界，叶锦没有兴趣与陈柚相认，却也不想看着陈柚陷入窘境。
她将礼服和首饰送给陈柚，就好比在国外见到同胞，乐意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搭把手。
何况从陈柚的话语中，叶锦察觉到陈柚的体质与书中所述不尽相同。
按照书中的描述，陈柚完全无法和向导结合，所以才会游走在那么多向导之间，向导吃醋、愤恨却无济于事，最后只能和谐共处。
可听陈柚的口风却并非如此。
陈柚似乎可以控制与向导结合，只是陈柚不愿意。
同为穿越者，叶锦可以理解。
考虑到自己高得离谱的匹配度，叶锦怀疑自己的体质与陈柚相似。
叶锦不想自己去试，与陈柚保持关系可以让叶锦得到更多信息。
在一本NP文里，看众多美男为女主吃醋不失为一件乐事。
其实在现实里只要不涉及叶锦身边的人，叶锦也没有兴趣干涉。
在保证自己活下去的情况下，叶锦挺乐意当一只瓜田里的猹。
伦德为叶锦打开书房的门，默里·伍德正站在落地窗前。
或许是因为他穿了件珍珠白的礼服，蓝发向导笑起来会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错觉。
不对。
珍珠和玉没有什么关系。
所以果然是错觉。
管家将叶锦带到书房后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伦德体贴地把门带上。
默里·伍德拿起放在胡桃木桌面上的盒子递给叶锦：“给你。”
叶锦微怔，打开盒子才发现里面是一匣珍珠，还有几颗宝石夹杂在里面。
是叶锦落下的。
生化部队打扫过战场后会将有价值的东西清理出来，将还可以利用的部分归还给主人。
虽然难免有些损耗，但多亏了嵌在作战服里的摄像头，每次战斗之后叶锦身上的东西总是会被还回来一些。
宝石之类的找熟悉的设计师重新镶嵌就好。
倒是这匣子珍珠，怕是要劳烦容舟再串一次了。
叶锦挺喜欢那条珠链的。
叶锦阖上匣子，抬头问：“找我来，只是为了这匣子珍珠？”
“当然不。” 默里·伍德看向叶锦，目光沉凝。
年轻的向导直接问道： “叶上校，你对伍德家的产业感兴趣吗？”
第28章
古堡, 客房。
容舟将一套礼服递给顾嘉诚说道：“这件礼服我没有穿过，你拿去。”
从进入房间后顾嘉诚一直没有说话，看着递到面前的男式礼服，顾嘉诚心中五味陈杂。
礼服的质感很好, 容舟似乎偏爱黑色保守的礼服, 这一件也是, 顾嘉诚不由捏紧拳头问：“为什么？”
一直压抑在心头的情绪猛然爆发出来, 顾嘉诚对着容舟大声吼道：“你分明是讨厌我的，为什么要帮我？看我出丑不好吗？”
虽然与容舟相处不多，年轻的向导也不是多话的性格, 通常只是沉默待在叶锦身旁。
然而那一眼让顾嘉诚知道, 容舟不喜欢他。
明明不喜欢他, 讨厌他！
还要做好人, 简直虚伪！
“因为你是她的匹配者。”
容舟突然靠近, 修长的手指覆上顾嘉诚的脖颈。
顾嘉诚的精神体冒出来, 灰狼靠在顾嘉诚腿边，压低前身，呲着牙如临大敌。
有什么东西，不知在什么时候攀上顾嘉诚的脖颈。
顾嘉诚猛然睁大眼睛。
冰冷、软滑。
鳞片摩擦在肌肤上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吐着蛇信的黑蛇与他对视，露出獠牙。
顾嘉诚控制不住地颤抖, 脑中蓦然想起黑蛇随着巨鸟盘旋在天上的画面。
锋利的獠牙喷出毒雾, 许多异兽瞬间被毒雾腐蚀, 失去战力从天上砸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化为一滩尸水。
毒液或许不会对高阶哨兵和异兽造成伤害, 却足以腐蚀任何一个向导。
而顾嘉诚是向导。
顾嘉诚怕死。
“你……要做什么？”
顾嘉诚近乎崩溃。
在他崩溃的瞬间，呲牙的狼像斗败了的兽，夹起尾巴发出声声哀嚎。
容舟轻笑：“匹配任务期间, 你最好收敛些。收起那些肮脏的小心思，我不想听见任何不好的风声。姐姐或许不在乎，我却不允许有人败坏她的声誉。”
容舟松开手，一条崭新的领带被挂上顾嘉诚的脖子，仿佛一根绞索。
黑色的蛇嘶嘶作响，容舟冷笑，随之压低声线：“记住，一丝也不行。”
从未有过的耻辱和慌乱袭上顾嘉诚心头。
为什么容舟会这么说？！
难道容舟也知道了？！
叶锦呢？
她也知道了吗？
不不……
他并没有做太过出格的事情，只是给陈柚疏导而已。
虽然他和陈柚曾经触发过结合热，可陈柚的情况特殊。
从地球，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陈柚只相信他。
顾嘉诚没有办法放下陈柚不管。
何况叶锦根本就不在乎！
叶锦眼里根本就没有他顾嘉诚！
她身边那么多优秀的向导，根本不缺他！
哪怕他们的匹配度高达92%！
嫉妒、挣扎、痛苦、羞恼，一瞬间诸般情绪冲上顾嘉诚脑袋。
顾嘉诚已经忘记了恐惧，朝着容舟怒吼：“你只是在嫉妒！你！你也喜欢叶锦对不对？！可叶锦只把你当做弟弟！”
原本离去的手再次压上顾嘉诚脖子，猛然收紧，容舟低声笑了起来。
压抑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客房。
不像笑。
倒像在哭。
顾嘉诚寒毛倒竖，仿佛被猛兽盯上。
不知何时，四周已经筑起精神屏障，在联邦最顶级的向导操控下，任何声音都不可能传出去。
哪怕SSS级哨兵路过。
“嫉妒？”
碧蓝色的眼睛盯着他，瞳孔缩成一线。
“或许吧。”容舟盯着顾嘉诚，碧蓝色的眼睛泛着血丝，透出疯狂。
凭什么只是因为匹配，他们就能在她面前放肆！就能在她面前争风吃醋？
而他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不论是谁出现在她面前，不论他们怎样用尽手段吸引她的注意，他都只能看着！
顾嘉诚张大嘴巴，只想要一点新鲜的空气，可是容舟的手像铁钳一样掐着他的脖子，任何一点可能得到的气体都被挤压、隔绝在外。
顾嘉诚面色胀红，双手在空中胡乱抓挠却无济于事。
他的姐姐，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哪怕再多1%，只要再多1%，他都不会允许顾嘉诚这种货色舞到她面前，污了她的眼睛。
他会除掉一切让她困扰的东西，有些东西就不值得她费心。
他的姐姐是天上的锦鸟，就该活得恣意。
顾嘉诚艰难地呼吸，面色却由红转白，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容舟！
容舟真的会杀了他！
只因为自己不小心窥破了容舟绝不想被叶锦知道的秘密！
谁来……
谁来救救他！
顾嘉诚用尽全身力气只换得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如果这也能算作挣扎的话。
他会死在这吗？
顾嘉诚无力地看向天花板。
被容舟固定在墙上，顾嘉诚只能仰头。
气力渐渐从四肢褪去，声音和视线也模糊起来，吊在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也变得模糊不清。
没有想到容舟看似清瘦，却有这么大力气。
“咚咚——”
敲门声响起，紧接着是陈柚的声音。
“嘉诚？换完衣服了吗？”
容舟动作一顿，狠狠盯向门外。
下一秒，容舟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却放开了钳在顾嘉诚脖子上的手。
容舟讨厌顾嘉诚，这个让姐姐想起死亡，特地写下遗嘱的向导。
容舟或许嫉妒，也不介意杀死顾嘉诚，但容舟知道叶锦不喜欢无端杀戮。
只是吓吓眼前的向导罢了。
顾嘉诚跌跪在地，手臂软得使不上力气，年轻的向导已经走到门前。
俊秀的脸上癫狂之色未去，容舟却用最平静的声音回答：“他还在换衣服。稍等。”
顾嘉诚狼狈地趴跪在地上干咳，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迫不及待地呼吸猝然获得的氧气，完全说不出话来。
容舟走到他面前，拎起他，将礼服和领带塞进他的手中，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去吧，换上这件礼服，不要让姐姐等咱们。”
顾嘉诚睁大眼睛，浑身颤抖，不可思议地看着容舟。
不过片刻，癫狂之色已从容舟脸上褪去，黑发青年笑着，却毫无烟火气，笑得人心里瘆得慌。
他说：“你最好识趣些。”
顾嘉诚木然走进浴室。
这个世界终于癫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
古堡二层，叶锦看着手中资料不禁叹气，伍德家的流水比她预想的还要差些。
乱世就是如此。
无数家族因为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走向消亡，也有顶尖哨兵凭借超强的个人实力在战争中攫取巨额财富快速崛起。
伍德家却有些不同。
“如您所见，伍德家需要一大笔资金。”
默里·伍德垂眸，藏在桌面下的手狠狠抓在腿上。
叶锦放下手中的资料问：“你的条件？前任家主铺的摊子太大了，想要伍德家继续运转下去可不容易。”
默里·伍德抬起头，墨蓝色的眼中只有坚定：“可是只要能够持续投入，您就能获得巨额回报。”
“就能？”叶锦轻笑，“伍德先生，你很擅长画饼。这个世界没有100%确定的事，否则伍德家也不会陷入窘境。”
默里·伍德并不示弱：“想要注资伍德家的势力不少，但是他们想要的是伍德家的核心技术。”
叶锦挑眉：“我又不是什么冤大头，难道伍德先生以为我会放过？”
默里·伍德目露嘲讽：“我不敢这样想。”
“所以？”叶锦有些好奇，“既然不敢想，为什么要见我？我的条件也未必比其他人优渥。”
默里·伍德无声吸气，沉声道：“因为伍德家可以将核心技术给你。”
叶锦微怔，是真的惊了。
默里·伍德和索恩对峙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叶锦没有想到默里居然同意将核心技术转给她。
半晌，叶锦开口：“条件？”
默里·伍德淡淡一笑，继续道：“我的弟弟撒谬喜欢你，你们的匹配度不低，只要你们结合并且生出后代，伍德家的技术就是叶家的。”
叶锦笑起来，开口却是拒绝：“撒谬很优秀，但我没有结合的想法。”
“那可难办了。”默里·伍德笑着站起来。
他的下半身不知何时变成了冰蓝色的蜘蛛，缓缓走到叶锦面前。
一团洁白的丝线出现在默里手中。
“如你所见，内衬技术的核心就是这个。虽然不多，但不论哪种等级的战术里衬，蛛丝是必须添加的辅助材料。”
叶锦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内衬，彻底沉默了，忽然想起伍德家的人不论男女，从不外嫁。
伍德家的技术直接和人绑定就说得通了，难怪默里·伍德会直接拒了索恩。
但叶锦知道索恩不会放弃，他是那种会一步步推进自己计划的人，并且不介意用上最强硬的手段。
叶锦不想把那么重要的资源放到索恩手中。
索恩对哨兵不友好，并不代表索恩就会善待向导。
谁知道那个疯子会做什么？！
叶锦对索恩的人品没有任何期待。
囚禁伍德兄弟，找几个哨兵强行结合这种事，索恩绝对做得出来。
这也是伍德家一直不肯将战术内衬的核心透露半点的原因。
“如果叶上校真的想要伍德家的核心技术，就与撒谬结合。”
顿了顿，默里继续道：“我们兄弟三人的精神体都是蜘蛛，基因高度相似。理论上与你的匹配度都在85%以上，如果不选择撒谬，也可以选择我或者兰泽。我可以保证，不论你选择哪一位，另外两人都会保持单身。”
叶锦：“？！”
默里·伍德低声笑起来，目露欣赏：“叶上校是优秀的哨兵，家世雄厚，实力强大又漂亮过人，与你结合对任何一个向导而言都是不错的选择。叶家的实力也足以压制我们，将资源掌控在叶家手中。”
叶锦：“……”
这样直白的夸赞很难让人不高兴，但伍德家的核心技术，叶锦实在要不起。
叶锦又不是恶霸，对签卖身契，压着人保持单身没有兴趣。
不论在什么时代，面对怎样的生存危机，人都不应是物品。
轻咳一声，叶锦正色说道：“我会注资伍德家，但不需要伍德家的核心技术。”
这回轮到默里·伍德吃惊了，在见到叶锦之前，他想过最好的结果不过是挑个不错的哨兵结合，没有想到叶锦居然肯放过他们。
看着默里吃惊的神色，叶锦有种小小扳回一城的快感，她笑道：“当然我也不是什么慈善家，该有的报酬要给到我。而且，我还有一个条件。”
默里·伍德深吸一口气，等待叶锦说出条件。
不论多么苛刻，他都要试试。
叶锦一笑：“我要伍德家所有藏品的交易记录。”
默里·伍德微怔，脑中掠过一双碧蓝色的眼睛，瞬间恍然。
那的确是双异常漂亮的眼睛。
第29章
半个小时后, 当容舟、顾嘉诚和陈柚回到宴会厅的时候，叶锦也与默里·伍德敲定了方案框架，顺便喝了默里·伍德煮的茶。
注资的事会有专人跟进。
叶锦心情大好，她不打算让叶家参与进来。
叶家虽然富有, 却实在麻烦, 叶锦只是小辈, 她的父母尚且不能掌控叶家, 只是拥有些话语权罢了，何况是她？
家族内部少不了扯皮，一番操作下来, 伍德家早就凉了。
何况叶家不可能放过伍德家的技术。
到最后, 哪怕叶锦不会和伍德家的兄弟们结合, 叶家也至少会让一位嫡系哨兵和伍德家的兄弟结合, 最有可能是三个。
叶锦不喜欢。
生意就是生意, 叶锦不愿意夹杂进去其他因素, 更不愿意乘人之危。
其实叶锦手中没有那么多钱，但叶锦不怕。
因为她有容舟啊。
她的决定小孩子向来支持，何况容舟是投资高手。
把容舟拉进来，叶锦会省心许多。
想着这些, 叶锦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迎面撞上时林。
哨兵红彤彤的眼睛盯在她身上, 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她的手背, 叶锦毫不示弱地看回去。
时林只是舔了舔唇, 仿佛她是什么可口的东西。
叶锦：……
没理会时林, 叶锦走向已经回到宴会厅的三人。
哨兵的视线却一直钉在她身上，。
就如叶锦所想，陈柚很适合那条黑色的裙子, 而顾嘉诚穿上容舟的礼服居然有些大了。
叶锦：？！
顾嘉诚本身不矮，小孩子什么时候窜那么高了？
她居然没能察觉！
叶锦仔细看去，才发现容舟比顾嘉诚高出近乎半个头，只是顾嘉诚习惯梳大背头，叶锦才忽略了他们的身高差。
顾嘉诚神色木然地站着，见到她走过来，顾嘉诚目光瑟缩了一下，很快别过脸去。
叶锦挑眉，看向容舟。
小孩子迎上来，乖巧地喊了声：“姐姐。”
叶锦瞬间不想追究了，小孩子多半只是吓了吓顾嘉诚。
她能看出来顾嘉诚和陈柚间的暧昧，多半也瞒不过容舟的眼睛。
顾嘉诚视线飞快扫过两人，心下惊骇。
在叶锦面前容舟乖巧得像个懂事的孩子，没有半点癫狂之色。
叶锦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养了个什么玩意？！
顾嘉诚又想起窒息的晕眩感，还有那双死死钳住自己脖子的手。
濒死的恐惧仿佛刻进了骨髓。
那东西人前人后完全两副面孔，哪天藏不住了就会露出獠牙。
更让顾嘉诚感到恐惧和悲哀的是，他知道，即使容舟在那个时候把自己杀了，也并不会付出多少代价。
刚刚经历了一场异兽突袭，失踪个把向导并不稀奇，哪怕容舟有嫌疑，只要没有证据又有多少人会在这种混乱的时刻认真追查？！
何况那个人是容舟，是可以同时净化数千哨兵的向导。
向导总是不满高阶哨兵拥有特立独行的特权，但其实在这个丛林世界，规则可以保护弱者却有限。
弱肉强食才是世界最底层的逻辑，强大的向导同样拥有特权。
不多。
却足以杀了顾嘉诚不用偿命。
所以容舟才会那样有恃无恐！！！
在异兽入侵前的旧世界废死尚且成为风潮，在那个时候杀人却不用偿命也是大概率事件，只需坐十几年牢就能得到自由。
何况到了这个充满残酷和杀戮的世界。
只要不是弄出连环杀人案的彻底反社会人格，错手或者故意杀个把人，对于高阶哨兵和向导而言并不会坐牢，在联邦高层看来，让高阶能力者坐牢太过暴殄天物，他们或许会被调整军功系数，或许会被投入惩戒营当做炮灰，或许需要偿付许多罚金……
这许多可能的惩罚里，却独独没有死刑。
反应过来之后顾嘉诚心中一紧，一阵寒意漫过心头，整个人如坠冰窖。
他总是被叶锦的美丽和强大吸引，却忘了环绕在叶锦身边强大的向导从来不少。
容舟就不必提了，白闪同样是SSS级向导，还有诺亚尔，甚至是伍德家的公子们……
叶锦或许只是冷淡，其他人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他。
而他出身普通家庭，没有根基，实力只有S级，顾嘉诚恍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弱小，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间。
而他却一头扎了进去，妄图一步登天。
顾嘉诚愣神的时候，撒谬·伍德突然跑过来，不由分说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塞进叶锦手里。
“给你。”
撒谬的眼睛红通通的，似乎刚刚哭过，他略显别扭地说：“那个，谢谢。”
撒谬的弟弟兰泽·伍德无声跟在撒谬身后，停在转角，趴在墙角边默默观察。
被兄弟二人从不同角度直勾勾盯着，叶锦压力山大。
她是哨兵，真的很难忽略这么明显的视线。
叶锦打开盒子，一件轻薄的金色内衬被整齐地叠放在盒子里。
“喜欢吗？”
撒谬眼巴巴盯着叶锦，目露忐忑。
叶锦抬手摸了摸，整件内衬完全看不出针线缝合的痕迹，手感细腻，轻薄透气。
比叶锦穿在身上的还要舒服些。
想到内衬必备的原料，叶锦沉默了。
不用想，叶锦也知道这件内衬的含蛛量爆棚。
不过战术内衬这种东西，从叶锦成为哨兵得那天起就没断过。
反正离不了，也不必计较。
上辈子又不是没穿过蚕丝，都是差不多的东西。
在这个人类、异兽互为材料的世界，叶锦身上的外骨骼和武器都少不了要从异兽身上获取。
许多事情经不起计较。
“谢谢，很精致。”
快速完成心理建设，叶锦诚心感谢。
听见叶锦的称赞，撒谬的耳朵瞬间红了。
他抿着唇，眼睛盯着地板，似乎要将地板盯出个洞来。
片刻后，撒谬终于开口：“阿锦，我给你发了很多消息，你能不能看看？”
蓝发向导飞快扫了眼叶锦，语带忐忑：“不用回，看看就好。”
叶锦：……
那些冷了添衣，下雨记得带伞的消息叶锦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
几步远外，在叶锦看不见的地方，容舟咬了下唇，仰头喝下杯中的酒。
攀上叶锦脚腕的细蛇狠狠咬住自己的尾巴。
顾嘉诚站得更远些，虽然听不清伍德家的公子究竟和叶锦说了什么，心中却生出了几分报复般的快感。
哈！
那条蛇只敢对他发疯。
在叶锦面前装得跟小绵羊一样乖巧，嫉妒得发疯也只能给自己灌酒。
“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该砸了你的瓶子。”撒谬红着眼，抬头说道，“我只是想要被你看到。”
“哼。”
角落里，诺亚尔站起来，厌恶地盯着撒谬：“我劝你省省，叶锦根本没有心，她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
叶锦：……
不要用这么严肃的嗓音说这么阴阳怪气的话！
救命！
撒谬脸色煞白，不可思议地看向叶锦。
诺亚尔扯了扯嘴角，目光眷恋地扫过叶锦，恶劣地笑了。
诺亚尔走近，用周围人都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说的对吧，阿锦。”
“闭嘴。”
叶锦抬手，挡住诺亚尔靠近的步伐。
诺亚尔摊了摊手，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阿锦，你说过的，不会和任何向导结合。”
叶锦的手有点痒，压着性子再次警告：“闭嘴。”
诺亚尔却不肯罢休，今天诺亚尔没有穿监察官的制服，而是穿了一件修身的礼服。
褪去了那件制服就像褪去了束缚般，诺亚尔也把监察官的沉稳抛到一边，他越发放肆地笑起来：“阿锦，你说过的！你……”
“啪！”
向导的脸被叶锦的力道带向一边，叶锦没有留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很快在诺亚尔的右脸浮现出来，监察官大人梳理整齐的头发乱了，几缕发丝耷拉下来，更显狼狈。
叶锦甩了甩手冷笑：“说够了？可以停了？”
“我的确说过不想结合，但你想要用我说过的话反过来钳制我却是妄想。”
“不论我结不结合，与谁结合都是我自己的事。”
“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你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
诺亚尔下意识舔了下火辣辣的嘴角，隐隐品出血腥味道，叶锦的话更让他双眼冒火。
什么叫做没有权利？！
什么叫做没有资格？！
明知叶锦说的是对的，可她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的时候，诺亚尔只觉得左脸也挨了一巴掌。
比右脸上的巴掌更疼。
诺亚尔红着眼低吼：“凭什么，其他人可以陪你渡过整段匹配任务，只有我！在见到你的当天，我们的任务就被终结了！你还总是打我！我那么喜欢你！”
叶锦没好气回答：“打你还不是因为看见你，我就肉疼。”
诺亚尔：“？！”
叶锦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敢于拿起举报武器的监察官大人，我的军功系数就不会直线下调。更不用小心翼翼对待之后每一次匹配任务。”
诺亚尔震惊地瞪圆眼睛。
军功？
系数？！
他不知道！
叶锦只说受了惩罚，却从来没有告诉诺亚尔具体罚了什么，诺亚尔以为叶锦只是被罚了禁闭。
诺亚尔从来没有想过叶锦会被塔直接调低军功系数。
那是比关禁闭写检查更严厉的惩罚，几乎是对高阶哨兵最高等级的处罚。
诺亚尔张了张嘴，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讷讷道：“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叶锦抱胸冷哼：“现在知道了？”
嘴皮子向来灵活的监察官大人也有些卡壳了，“啊啊哦哦”的支吾一阵，最后只是一句“对不起”。
叶锦没好气地转身，径自走开。
对不起？
对不起能把她的军功还回来吗？
既然不能，道歉有什么用？
叶锦不明白，为什么仅仅见过一面就让诺亚尔执着起来，非她不可一般，仅仅是因为匹配度吗？！
荒谬。
诺亚尔看向走远的金色背影，第一次没有勇气追上去。
旁观整场闹剧，吃瓜没够的陈柚心中一紧，意识到想要玩转这么多花样美男并不容易。
稍不注意就会被烂桃花伤到。
陈柚一点也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削减军功！
陈柚可太知道战场的危险了，每一点军功都是她用命换的！
陈柚拍了拍顾嘉诚肩膀，某只夹着尾巴的灰狼面色惨白，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虽然不知道在客房里两位向导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顾嘉诚表现得这么不正常。
但很明显，一切都是为了叶锦。
陈柚轻嗤一声，叶锦这人……
陈柚提不起兴趣跟她作对。
美丽又强大，连陈柚都有些向往了，更别说这些与叶锦匹配度本就不低的向导，一个个就像蜜蜂见了鲜花，不管不顾就要扑上去。
顾嘉诚说叶锦不喜欢疏导。
陈柚不理解。
精神疏导很舒服，只要试过一次就会上瘾，陈柚不明白叶锦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快乐的事。
但不妨碍陈柚觉得叶锦很厉害。
顾嘉诚失落地垂下耳朵，低声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陈柚目露怜悯，语调前所未有地柔和起来：“过于美丽的东西反倒有些不真实了。远远看着就好。平凡没有错，认真过好每一天就好。”
话虽如此，可是陈柚好想变强。
变成叶锦那样强大美丽的人。
陈柚的视线落在灰发向导身上目露沉吟，听说结合热能让哨兵的精神力飞速成长……
宴会厅一角，叶锦忽然停下脚步。
“出来吧。”
几秒钟后，叶锦身后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兰泽·伍德出现在温暖柔和的光晕下，他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可是整场宴会中，这位刚刚成年的少年向导却没有丝毫存在感。
此时少年默默走到叶锦面前，似有踟蹰。
但是很快，少年下颌线条绷紧，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说：“感激您能伸出援手帮助我们。默里哥哥想要成全撒谬哥哥。”
“我也是。”
兰泽·默里看着叶锦，神情里有少年人独有的天真和坚定： “所以，如果可以，请你一定考虑我们。”
叶锦无语望天：这又不是双十一，怎么还买一送二啊？！
第30章
宴会很晚才结束。
宴会后半段顾嘉诚的情绪一直低落, 叶锦让他先走，顾嘉诚没有拒绝，早早就和陈柚离开。
战斗结束后，白闪一直没有出现。
叶锦带着容舟走出宴会厅, 悬浮车缓缓驶来, 是容舟的。
伍德家的古堡本就位于郊区, 又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现在可不会有公共车辆往这边跑，顾嘉诚和陈柚走的时候叶锦嘱咐老宅的司机将他们送回去。
好在来的时候容舟虽然和她一起，却带了自己的车, 只是跟在后面。
悬浮车上没有人, 也没有机器人, 这个时代自动驾驶系统完全可以满足行驶需要。
容舟为叶锦打开车门, 叶锦正要进去却忽然抬头。
索恩和时林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索恩下颌紧绷, 似欲言又止, 时林反倒笑眯眯的，俊美的脸上神情莫名诡异。
叶锦皱了皱眉，耳边却响起容舟催促的声音：“姐姐，上车了。”
叶锦便暂且将心中疑虑压下, 转身进了车。
悬浮车渐渐远去，时林收回目光笑意凉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索恩, 你说对吧？”
索恩浑身紧绷, 脖子上怦怦直跳的青筋显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深深吸了口气, 索恩目光阴骘, 沉声道：“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在恨不得把他杀了的目光里，时林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没有办法，毒性不够。她很警醒, 战斗的时候只蹭上了一点点，原本想要补上些，她却不给我近身。”
“我的毒只有SSS级向导才能解，来参加宴会的SSS级向导只有你和白闪，以及虽然也是SSS级，却在你二人之上的容舟。使了那么多算计，下了血本才缠住了白闪，却是这个结果。”
时林笑弯了眼睛，轻轻一叹，“真乃时也命也，可不是我不帮忙……”
时林凉凉地安慰，“你也不用紧张，最后和她在一起的人是容舟，一个无法结合的向导。”
“这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不是吗？”黑发哨兵瞥了眼身旁神情寥落的男人，嘲讽一笑。
“闭嘴。”
索恩再也无法忍受时林的聒噪忍不住打断。
一时间两人沉默下来，空气中还有些微战斗过后的燥热气息，金发向导盯着远去的悬浮车目光沉凝。
飘忽的尾灯在盘山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仿佛绞索，一圈圈地勒进他的脖子，近乎窒息。
……
悬浮车的速度很快，即使遵循着这个时代的礼仪老老实实地在盘山路上绕行，不多时也出了山林。
没有了树林遮挡，视野瞬间开阔起来。
叶锦摁了摁额头，忽然觉得有点热。
来的时候悬浮车被塞得满满当当，回程的时候竟然只剩下叶锦和容舟。
宴会散场时的情景蓦然浮上心头，索恩和时林也不知在搞什么鬼，明明已经被塔匹配在一起，整场宴会索恩和时林的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她身上。
简直了。
哨兵五感过于敏锐，叶锦想要忽略都做不了。
“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容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响。
叶锦悚然一惊。
容舟什么时候靠得这么近了？！
为什么她没有察觉？！
虽然总是抱怨哨兵的体质，然而叶锦已经习惯了敏锐的五感，自从成为哨兵后从来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叶锦。
何况容舟只是个向导！
“姐姐？”
容舟也发现叶锦有些不对，抓住叶锦的手想要看个究竟。
叶锦却直觉不妙，针扎般的触感从被碰触的手背蔓延至全身，空气也不对劲起来。
容家的悬浮车明明安装了联邦最先进的空气净化系统，即使行驶在熊熊燃烧的火场，空气净化系统也会源源不断地为她输送最干净，温度最适宜的空气。
可是为什么呼吸之间都是灼热的气息？
……还有根本无法忽略的草木味的向导素。
她……
有些不妙。
十分不妙。
容舟的碰触仿佛一个不妙的信号，将隐藏在叶锦体内的危机引爆。
疼、痒、麻、酸、热……
叶锦难受地低喘，无数感官从皮肤，从耳鼻口舌传来，冲上脑子！
精神污染如烟如雾，瞬间充斥在精神图景里，不久前才被疏导过的沙漠风沙再起，十几股龙卷风在荒漠里暴躁地游走，试图将迅速上升的精神污染收拢起来困在风眼里。
然而状况并没有因此好转。
污染太多了！
叶锦的感官已经失调，所有曾经经历过的触觉、嗅觉、视觉全都涌了上来，这辈子、上辈子、无数画面堆着、挤着塞满叶锦脑子。
恍惚间，她甚至重新经历了上辈子死亡时的痛苦。
不止一次！
只有隐约的草木气息能让她感觉好些。
叶锦的头快要爆炸了！
她的脑袋就像一台中了病毒的电脑，不断弹出窗口，执行指令，密密麻麻，让人一阵眩晕。
反反复复的感官冲击着他，近乎将叶锦淹没。
哨兵的头脑试图去处理忽然涌上来的信息，然而极速运转并不能拯救她的脑袋，反倒可能产生过度的热量，彻底把叶锦的脑袋烧毁。
痛！
好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姐姐！”
“姐姐！”
“你醒醒！”
容舟焦急摇着叶锦，却被女性哨兵狠狠扣进怀里，主动嗅上他的腺体。
容舟颤了下，狠狠咬住嘴唇才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更让容舟心惊的是叶锦正在急速上升的体温。
她的额头好烫！
是感官急速过载的表征。
身体被叶锦紧紧抱住无法动弹，容舟不得不放出蛇身，细长的尾巴弯曲起来，灵活地从车载冰箱里勾出罐饮料，蛇尾卷着冰镇的饮料，将瓶身搭在叶锦的额头上为她降温。
然而她的脸却越来越热。
悬浮车在这时抵达终点。
容舟顾不得其他，抱起叶锦冲进公寓。
容舟自己就是医生，知道叶锦的状况一刻也耽误不得。
不立刻处理，过载的感官会烧坏叶锦脑子。
灵活的蛇身再次派上用场。
叶锦的力量固然强大，可是她已神智不清，只是本能地贴着他，嗅闻他身上的气息。
只要有足够的向导素，她就还算老实，虽然她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箍住了他，让容舟近乎无法呼吸。
好在蛇类对氧气的需求并不高。
从小容舟就知道他有闭气的能力，在地下奴隶场的时候，他曾经被丢进盛满酒液的酒桶里，两天之后打手们想要喝酒的时候才把他捞出来。
容舟不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但即使无法呼吸，他也可以将叶锦带到安静舒适的地方。
容舟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离开地下奴隶场那天，叶锦也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时他怕被叶锦丢下。
怕极了！
然而他只是个径自与她做了交易的奴隶罢了，地下奴隶场被捣毁的那刻容舟手中就没了任何筹码。
容舟只能紧紧拽着她的衣角，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叶锦的良心上。
可笑。
生活在地下奴隶场的他怎么会相信某人的随口许诺？
容舟只是没办法！
他已经为地下奴隶场培育了许多对眼球，多到已经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意义。
就像许多画家死后才会被世人认可。
绝版的身体配件，也会因为无法再得被炒成天价。
那时容舟并不知道画家们的故事，野兽般的直觉却让他意识到自己就快要死了。
然而，他只是个被锁在囚笼里的奴隶。
恐惧、挣扎没有半点意义，容舟就像一条蛇，静静盘在阴冷暗湿的角落里麻木等待。
直到叶锦出现。
她说会捣毁地下奴隶场，说会带他出去，她为浑身脏臭的他解开捆住手脚的锁链，给了他甘甜的水，又塞了一颗糖进他口中。
很甜。
甜得像梦。
缥缈，虚幻。
不切实际。
容舟不是轻易交托信任的人，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会相信任何人。
然而当叶锦紧紧回抱住不安的他，当叶锦牵着他的手走进叶家大宅，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说要照顾他的时候，叶锦变成了他的信仰。
他的姐姐，任何人都不能伤她半点！
容舟将叶锦带回公寓，关上门的瞬间，容舟的精神图景彻底向叶锦敞开，毫不设防。
向导的精神触手轻轻拨弄叶锦无意识探出的精神丝线，哨兵却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脸颊已经蒸红，身上，脸上都是汗，单薄的眼皮隐隐泛出血丝。
容舟心中焦急，却没有直接进入叶锦的精神图景。
他不想去做任何会让叶锦讨厌的事，除非逼不得已。
“姐姐……”
“快点。”
快点抓住他啊！
或许是习惯，或许是运气，当容舟的精神触手再次拨弄叶锦的精神丝线时，叶锦的精神丝线终于有了反应，勾住容舟的精神触手。
容舟顺势将叶锦的精神丝线带进他的精神图景。
即使参加过审查，容舟也不知道叶锦精神图景真正的样子，但每次与叶锦链接的时候，容舟隐约能感觉到干涸、混乱和思念。
容舟知道叶锦的精神图景里藏着她不愿被人探知的秘密。
叶锦真心抗拒的事，容舟从来不会去做。
勾着叶锦的精神丝线在自己的精神图景里做了链接，容舟的精神力终于得以涌进叶锦的精神图景。
容舟松了口气，但是很快他就发觉自己太乐观了。
他的精神力不断涌进叶锦的精神图景，叶锦的状况却没有丝毫好转。
汗水不断自叶锦的皮肤渗出，再这样下去叶锦很快就会脱水。
容舟见过太多陷入急性感官过载的病人，如果不能停下过载的进程，即使输液，即使把人放进医疗舱维持生命体征也无法救回来。
没有任何犹豫，容舟将叶锦所有感官转移到自己身上。
虽然这是所有向导都会的技能却少有向导使用，只会稍稍调低哨兵感官的灵敏度。
少有人能承受哨兵感官过载时的极端感受，包括哨兵自己。
然而叶锦已经无法被调低感官，她的感官就像疯转的车轮，刹车已经全然不起作用。
撕裂、碾碎、挤压……
钻心蚀骨的痛。
容舟曾在地下奴隶场十年，他以为自己尝过这世上所有的毒打，却没有想过有人能痛成这样。
似有锉刀在骨头上锉动，一点点将骨头磨掉。
泪水湿了容舟的眼睛，向导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姐姐……
姐姐，为什么会这么痛？！
为什么会这么痛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
姐姐！
蜿蜒的蛇身在地板上痉挛、翻滚，无意识地抖动仿佛无声的呻吟，向导却只是紧紧抱住怀里的人。
他在拥抱他的世界，守护他的信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