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 叶锦和纳克里的商队在距离圣城三十公里的小镇会合的时候，莉比正坐在火堆前削土豆，旁边放着昨天傍晚洗好晾晒出去的衣服。
只是吹了一个晚上的风，衣服就干了。
几天没见, 小姑娘的脸似乎又圆了一圈。
看得出纳克里没有亏待莉比, 小姑娘自己也很会照顾自己, 吸收着一切可以得到的营养。
为了多收些晶核, 在前往圣城的十几天里，商队带着莉比沿着异兽森林边缘行进，叶锦与商队短暂地见过两次。
叶锦在这里人生地不熟, 为了确保自己没有偏离路线, 也为了莉比的安全, 叶锦事先与商队确认了会合地点。
一路上纳克里都在唉声叹气, 莉比偷偷向叶锦汇报, 说纳克里一路走来只收了几十颗低阶晶核。
叶锦听罢揉了揉莉比红色的像是杂草一样支棱起来的头发, 十几天下来，参差不齐的短发有些长了，看着有些怪异。
叶锦递给莉比两个发夹：“拿去打理下自己的头发。”
莉比的眼睛圆睁起来，开心地跳起来, 把夹子夹在自己的头发上。
有了发夹，脑袋两边翘起的发梢压了下去, 看起来整齐了些。
莉比期待地问：“姐姐, 好看吗？”
叶锦点头笑道：“好看。”
其实那只是两只很普通的木头夹子, 是叶锦在游走在村落间的卖货郎那里买来的, 只花了一颗很小的碎晶。
然而叶锦不能给莉比更漂亮的东西，那太打眼了，不论是对叶锦, 还是对这个小女孩都不好。
听见叶锦夸赞，莉比便蹦跳起来，满脸都是好奇，想要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
这里没有镜子，莉比一溜烟跑到外面打了盆水，借着水中的倒影看到自己的样子，甜甜地笑了。
叶锦没有想到莉比竟然这样高兴，纳克里在这时走过来问道：“莉比，谁给你的夹子？”
“姐姐！”
“唔……看着是精神了点。唉，你原来的两条辫子多好看！如果卖给我，还能多卖几个碎晶。”
“那下次，我就留给纳克里叔叔。”
“好啊！”
“一言为定！”
叶锦不由摸了下耳边的棕色头发，陷入沉默。
在联邦，追求时尚的年轻人买几顶假发变幻造型并不稀奇。
这些东西早就能够合成了，工厂可以大规模生产，各种发色、长短、品质都有。
不会有人买别人的头发，也不会有人卖。
因为不需要，也不划算，当头发可以用机器合成的时候，即使对假发的需求百倍于这个世界也不值得花费那么多人力去收取。
不久之后，莉比钻进屋子里笑着对叶锦重复了她和纳克里的对话，最后皱皱鼻子：“纳克里叔叔说把头发卖他能多几个碎晶，我才不信！”
叶锦笑着问：“为什么这样说？你和纳克里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莉比摊手，一副没办法的样子：“纳克里叔叔人是不错，可是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颗可以赚到的碎晶。”
“小莉比，”纳克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男性哨兵走进室内摇头笑道：“你这样说可不地道。”
莉比吐了吐舌头，躲到叶锦身后笑嘻嘻地说：“可是在喀斯镇，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呀！纳克里叔叔会赚尽每一颗可以赚到的碎晶。”
纳克里作势要怒的时候，莉比又在下一秒鬼灵精似的拽了叶锦的衣角，为纳克里找补：“可是纳克里叔叔不会做过分的事。”
纳克里脸上维持着凶狠的表情尬住了，一时间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叶锦轻笑，看向莉比：“赚尽道义上可以赚到的每一颗碎晶，难道不帅吗？”
纳克里立时收敛了做出来的凶狠，击掌笑道：“就是这样！”
“如渊！你这家伙可真上道啊！”
莉比看看叶锦，又看看纳克里也笑起来。
叶锦摸了摸女孩的脑袋：“把头发留起来吧。我想看莉比扎辫子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莉比迟疑片刻，才点了下头。
莉比并不能保证，或许下次肚子饿了莉比还得卖掉她的头发。
……可是莉比想要试试。
她已经长大了，至少比之前大些了，能做更多，更重的活。
如渊姐姐那么好，给她东西吃，出钱让纳克里叔叔把她带到圣城，还给她买发夹。
如渊姐姐或许只是随口一说，可是莉比却觉得她得试试。
圣城那么繁华，莉比相信她一定可以在圣城里找到可以养活自己的活干。
不论是洗衣做饭，还是跑腿帮工，她都可以。
就快到圣城了，如果能见到托尔和贝拉……
想到这莉比不禁笑起来，心中充满了期待和雀跃，她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哥哥和姐姐了。
上午吃过饭后，叶锦就带着莉比随车队向圣城行进。
在这个星球一种叫做驮兽的低阶异兽代替骡马，成为拉货的主力。
驮兽似马非马，力气比骡马更大，体味更小，行走时驮兽脚下会产生一股微弱的风团，拉着满满一车货物一天行走上百公里不是问题。
哪怕是低阶哨兵，五感也比普通人敏锐一些，比起骡马，驮兽几乎没有体味，使用驮兽对哨兵来说比起普通的骡马要友好许多。
这个世界的人毕竟不是旧时的人类，基因与异兽融合过后日行百余里只是寻常。
中午刚过，叶锦一行已经到达圣城。
叶锦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待入城，即使还未进城，仅从城外远眺，叶锦也不禁震撼了。
圣殿就建在圣城正中的高山上，高耸的罗马柱撑起鎏金的穹顶，用黄金包裹的九尊圣像伫立在圣山之上，刺绣精美的丝绸披在比圣殿还要高大的圣像上，镶满七彩宝石的巨大腰带、武器、手钏、鞋子……将圣像装点得异常华丽精美。
各色各样数不清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火彩出众，一看就是品相极佳的宝石。
这辈子叶锦生在比这个世界富庶百倍千倍的联邦，又长于元帅之家，即使如此在看见那些圣像的时候也不由咋舌。
难以想像在只能用手摇织布机的当下，织布工人要花多少心血才能织出那样宽大精美的布匹来。
即使在联邦也算得上奢华的布料，却被披在神像上任由风吹日晒，过不了几个月就要换件新的。
还没进城，叶锦就已领教了圣殿的富庶。
叶锦喜欢珠宝，她的收藏已经不少，然而圣山上任意一尊圣像上的宝石居然比叶锦的收藏还多！
这个世界的财富怕是都集中在那几座圣像上了。
心里泛着嘀咕，不知不觉叶锦已经排到城门口。
圣城就是气派，在喀斯镇，守城门的是低阶哨兵，在这里却是两只恶堕者。
叶锦带着莉比将两颗A级晶核并一颗B级晶核放进卫兵手里，那颗B级晶核被很有技巧地挡在A级晶核下面。
叶锦摘下兜帽，任由卫兵打量，心中并没有惧怕。
虽然她只是SSS级哨兵，凭借空间能力却未必不能在眼前的恶堕者手中走脱。
不过叶锦来圣城可不是打架的。
叶锦身上只有联邦制造的纳米面具，其他的一切，空间按钮，包括容舟都被叶锦收到新开辟的空间里去了。
小蛇脑袋耷拉在她的空间按钮上，无聊地吐着信子。
恶堕者守卫淡淡扫了叶锦一眼，摸到手中的B级晶核时唇角不由上扬，赞赏地看了叶锦一眼就放开长枪让叶锦进城。
叶锦带着莉比进城，站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等待纳克里，不论人还是货进城都需要收税。
两个A级晶核是叶锦进城的费用，莉比还小，入城不收费。
人性化得叶锦都快不认识这颗星球了。
纳克里车队里的货物需要时间清点，被入城税刮层皮之后才能进入圣城。
不多时，纳克里擦着汗走过来，常年行商被阳光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渗出细密的汗，配上洁白的牙齿倒有几分帅气。
“走！我带你们去住的地方。”
终于进了城，纳克里常年往来于各镇和圣城之间，早有相熟的伙计，纳克里已经将货物交给相熟的仓库保管员，缴税的时候就顺便登记造册。
仓库就在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纳克里已经将货物放好，让伙计看着。
货物的安全的到保障，纳克里放下心来，神情明显轻快许多。
纳克里自己带着叶锦、莉比两人走在前面。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人一窝蜂似的往前涌。
“主教大人！”
“是主教大人！”
“天呐！”
远处隐隐有庄严恢弘的钟声传来。
叶锦看了眼莉比，小孩子好奇地看向前方。
“要去前面看看吗？”
纳克里笑道：“今天刚好是圣迦梵的诞辰，有盛大的庆典。”
“姐姐。”莉比摇了摇叶锦衣摆，“是主教啊！天呐！”
叶锦不明白为什么人群会这样激动，然而叶锦没有拒绝，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她也想看看这个世界所谓的主教。
叶锦挤进人群的时候，主教的仪仗正走过来。
有孩童拿着花篮走在前方，他们穿着绣着金丝银线的衣服，一边走，一边随着乐曲的节奏将花瓣洒向空中。
人群变在一次次带着重音的抛洒中发出热烈的尖叫，震得叶锦脑袋嗡嗡的。
叶锦不由摸了摸衣兜才发觉她没有带向导素，容舟也没盘在身上。
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让她不适。
然而叶锦还算淡定，在战场上也不是随时都能使用向导素，如果一点耐受度都没有哨兵也不用战斗了。
只是结束的时候需要清理精神图景罢了。
忍着头疼，叶锦却和身边的人一样癫狂地笑着，尖叫着，往前挤着，在数千人组成的人潮中挤得十分合群。
吹着号打着鼓的仪仗走过，然后是带着长枪的守卫。
最后才是人们口中的主教。
主教带着华贵的金色冠冕，身穿秀满金色丝线的白色礼服坐在十几人抬着的巨大花车上，仪仗缓缓移动，身着华服的英俊主教笑得高贵矜持，不时向人群招手示意。
每次都能带起一片窒息般的尖叫。
有人在极致的激动和推攘中晕倒，跌在人群之中。
没有人会去理会，所有人都是狂热的，目光紧紧盯在主教身上，顾及不了其他。
“血！”
莉比恐惧地尖叫！
血腥气却让人群更加疯狂。
生活在海滨小镇的孩子完全被眼前的场面吓住了，叶锦抱起莉比，小孩子扎进叶锦怀里闭上眼睛不敢抬头，叶锦却看向仪仗的中央眯起了眼睛。
坐在轿子里的人她认识。
索恩·冯·瓦尔德。
第102章
尊贵的主教坐在缠金绣凤的华丽花车上, 白的、粉的花瓣漫天落下，索恩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撕去了沉默的外衣，在联邦屡遭非议, 以至于略显沉寂的议员大人如今身着冠冕礼服, 变得高高在上, 尊贵不可逼视。
叶锦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 才反应过来小蛇已经被她关了禁闭，待在她的空间里无聊得直打呵欠，根本无法看见索恩。
叶锦抱着莉比, 随着拥挤狂热的人潮向前。
无法不向前, 一旦逆行徒惹注目不说, 还可能引起踩踏。
见到索恩的那刻叶锦不由庆幸, 进城前自己就已经把终端收起来放进空间里了。
否则索恩完全可以通过搜寻附近好友, 察觉到她的终端信号。
叶锦抱着莉比和纳克里一起绕着圣城一走就是一整个下午, 他们走了整整一圈。
纳克里却一反商人的圆滑健谈，一双眼睛热切地看着前行的车队，不时做出祷告的手势。
在这个过程里，莉比一直把头埋进叶锦怀里不敢去看外面。
小女孩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仍然懵懂, 如果换个时间，或许莉比也会加入狂热的人群里去, 现在却因为本能对血腥的抗拒而产生惧怕。
时间久了, 哪怕在无比吵杂的环境里, 小女孩睡着了, 身体软下来睡得无比香甜。
傍晚时分，人群随着车队渐渐聚拢在圣殿前的广场上。
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觉疯狂的只有人类。
人类的哨兵。
其中不乏高阶的哨兵, SS级或者SSS级。
一群被精神污染折磨疯了的人群聚集在一起，狂热地跟随着由向导组成的车队。
每个人都迫切地想要得到疏导，得到解脱，在这里，这个过程有另外的名字——赦免，或者神恩。
那些已经成为恶堕者的哨兵们或者倚在路边观望，或者坐在咖啡馆里用亮闪闪的银质餐具去挑起一块甜腻的蛋糕，玩味地看着游行的人群。
在这个世界，恶堕的哨兵被称为神的同行者。
圣城里，恶堕者随处可见。
恶堕者视哨兵为食物，然而在圣城，恶堕者和哨兵却在叶锦还不能完全理解的奇异规则下共存。
叶锦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
生活在圣城里的人类仿佛草场上无害的羔羊，而神官们像是驱赶羊群的头羊，恶堕者则是羊群真正的主人和食客。
这里面最吊诡的，便是被视为羊的人类，可以一跃加入恶堕者的序列吃羊，仿佛人人都拥有成为恶堕者的权利。
为此羊可以忍耐下来。
叶锦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一个恶堕者身上停留，根据联邦得到的信息，成为恶堕者后，精神图景的污染再也不会困扰哨兵。
它们开始寻求感官上的绝对刺激，开始放纵自己的欲望。
恶堕者们已经不再需要向导的疏导，自然不用再去倚仗神官。
强大的恶堕者看向神像的目光已经没有了绝对的虔信，取而代之的是蛰伏隐忍和野心。
因为它们是神的同行者，力量足够强大的时候，甚至可以取而代之。
九尊华丽的圣像之下穿着洁白衣群的孩童在歌唱，声音纯净而庄严，歌颂赞美九位神明。
索恩已经缓步走出花车走上被鲜花和宝石装点的高台，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垂眸悲悯地俯视众生。
虽然样貌不同，索恩的神态却宛若九尊圣像正中长着两对翅膀的那位。
人群彻底疯狂了。
叶锦闭上眼睛，在疯狂的尖叫和狂热的呐喊中寻找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索恩！”
“是索恩主教！”
“天呐！怎么会？！主教大人极少露面，我怀疑他待在圣城的时间比神更少！”
“今天是神诞呐！”
“我知道，可是去年圣以勒整十诞辰的时候索恩主教都没有出现，今年怎么会忽然……”
“听说今年的神选者转化仪式就要举行了，或许是索恩主教主持！”
“怎么可能？”
“那是圣以勒洒向人间的荣光，凡人怎能染指？！”
“说不定我们要迎接第十位神明了！”
“……”
纷杂的话语一股脑扎进叶锦耳朵里，成千上万张嘴里说出的话，被叶锦的脑袋处理，归纳，抽取出有用的信息。
叶锦就像一台飞速运转的电脑，上万条线程同时工作的时候，她还要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表现出和周围相差无几的狂热。
好在肃穆的钟声在此时敲响，高台之上索恩微微抬手，仿佛一声狗哨，上一刻还在狂热叫喊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叶锦挤在人群里，也不由为这另类的训练有素心惊。
不论是吵杂至极的尖叫，还是落针可闻的安静，人群眼中狂热的虔诚没有丝毫改变。
那是凡人对神的信仰，也是哨兵对向导本能的渴望。
但神官是神的仆人，凡人不可亵渎。
种种情感叠加糅合在一起，变成了眼前近乎荒诞的景象。
叶锦以为索恩会说些什么。
联邦的议员大人虽然惯于沉默，可是在关键时刻也能在议院里上演唇枪舌剑，一本正经地兜售他那透着邪性的法案。
然而叶锦却猜错了。
从头到尾，身为主教，索恩没有说一句话，没有一句场面上的致辞，也没有人觉得需要。
除了叶锦。
索恩只需要做出庄严肃穆，悲悯众生的表情，不需要浪费半点口舌就能得到狂热的追随。
不多时，孩童的歌声再次响起，索恩带着穿着白衣的教士走向圣像。
在纯净圣洁的童音中，当索恩和白衣教士们次第站好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当教士们做出祷告的姿势时，圣像发出蒙蒙的光亮。
精神力如游丝，如细雨般从圣像，从索恩和教士们身上延伸出去。
“啊！”
“神恩！”
“好舒服！”
“赞美我主！”
“简直是神迹！”
人群里，被精神污染折磨到近乎疯狂的哨兵激动起来，小声叨念，在祈祷中纷纷显露出精神体。
他们不敢大声，然而无数人的叨念汇聚在一起却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共振，在细碎的嗡鸣声中，夜色下的神像和教士愈发圣洁起来。
叶锦抱着莉比没有拒绝飘来的精神力，任由它们探入精神图景，停留在翻滚的黄沙中。
看了眼身边已经露出边牧耳朵和尾巴的纳克里，叶锦垂眸，一层幽蓝色的皮肤覆盖手臂，隐约露出鱼鳍。
这种由向导们共同主持的精神力发散设施叶锦在叶思棠交给她的资料中见过。
几十年前，联邦的科学家曾模拟容家人的精神力运行方式制作出来的装置，联邦的科学家想用堆量的方式制作出可以在战场上取代容家人的装置。
最后那些科学家失败了。
堆量的方式的确可行，然而损耗极大，联邦评估过后认为与其推广这项装置不如鼓励哨兵和向导结合，发展远距离疏导技术。
十年之后，远距离疏导技术最终得以在外骨骼上呈现，而眼前可以由多个向导激发的精神力疏导装置则被联邦封存了起来。
这些资料都被叶思棠打包放在和容舟相关的资料里。
叶锦虽然不能说倒背如流，却也研究了不下三遍才能立时认出设备的来源。
正是因为了解叶锦才会放人那些游丝进入她的精神图景，因为操控协同净化装置的向导可以侦测到没有接受疏导的哨兵，却无法细致地看清哨兵的精神图景。
何况不断有精神力扫过人群，不知道在搜寻什么。
模拟容家人精神力运作原理的机器，终究无法完美地取代容家人。
这也是联邦放弃这个方案的重要原因。
高台之上，索恩微微皱眉，睁开眼景看向虔诚跪拜的民众。
乌泱泱的一片，以向导的感官根本无法分辨每一张面孔。
然而精神力连接的局域网络却告诉索恩，广场上所有的哨兵都在接受疏导，无一例外。
怎么会？
难道叶锦不在这颗星球上吗？
可是不在这颗星球上，叶锦又去了哪呢？
难道真给沃伦囚禁起来了？
想到这，索恩不禁焦躁起来。
……
圣殿里，沃伦端着酒杯懒散地坐进沙发里。
外面的嗡鸣声惹得祂一阵心烦，不由问道：“索恩为什么突然回来？”
迦梵耸肩：“他是主教，什么时候想回不能回呢？”
沃伦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谋划什么。”
迦梵哂笑，手臂悠闲地撑着脸颊淡淡说道：“不知是谁做了许多小动作，又是下神谕缩减圣水的供应，又是谁暗暗安排人手埋伏在城门。”
沃伦闻言耸肩：“原来被你看出来了。”
那副无赖的样子，让迦梵神色冷淡下来：“那是我先看中的甜点，你居然想要私吞。沃伦，既然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红发恶堕者喝了口酒嗤笑：“你又比我好到哪去？索恩这样兴师动众，连精神疏导装置都动用了，外面却平和一片。迦梵，看来你也失败了。”
迦梵神色微僵。
坐在两人不远处的以勒拿着经卷的手指微屈，声音柔和：“即是如此，不如握手言和。如今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先把人找出来吗？”
沃伦和迦梵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冷哼，又别开脸去。
以勒放下手中的经卷，微微笑道：“叶锦如果真的死了倒也干净，但联邦训练出来的高阶哨兵生存能力不可小觑，我很难乐观。”
迦梵已经调整好情绪，附和道：“她有空间系能力，万一没死就很麻烦。最怕的是她找到了回去的道路，撕开空间通道回到联邦，一旦这里的事情透露，对我们的计划很不利。”
沃伦轻笑，老神在在说道：“放心，一个SSS级哨兵还没有那样的能力。”
第103章
直到午夜时分庆典才结束, 人流渐渐从圣殿前的广场散去。
教士们回到圣殿里的时候，从神像上散发出来的蒙蒙光亮却还没有彻底熄灭。
整座圣城仍旧沐浴在向导的精神力游丝中，即使在吵杂中也让哨兵感到清爽。
纳克里眼中已经没有狂热，又变成了那个世故的商人。
“走！”
纳克里眼中仍有兴奋, “我带你们去吃东西！”
莉比已经醒来, 她揉了揉眼睛狠狠地点头表示赞同。
叶锦将莉比放下来, 小姑娘一直紧紧拉着叶锦的手臂, 生怕人流将她们冲散。
集体精神疏导将纳克里精神图景里的污染一扫而空，令纳克里不自觉蹙起的眉都舒展起来，此刻的他虽然行走在纷杂的闹市却轻松又自在。
“每当神恩降临之后, 圣城便会陷入狂欢。”纳克里抬手指了指前方笑得轻快, “老张家的伙食不错, 我带你们去。”
几分钟后, 三人已经坐在张记食肆里, 每人面前放了一个盘子, 里面盛着个用宽大树叶捆扎好的类似粽子一样的东西。
张记食肆里已经人满为患，叶锦三人好容易才在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叶锦注意到，坐在这里用餐的人不乏SS级, SSS级哨兵。
一些刚刚沐浴过“神恩”的哨兵见店里没有位置，便打包带走一份, 或者两份。
纳克里率先解开草绳笑道：“这是无忧树叶, 营养液被无忧树包裹之后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清香, 格外好吃。”
叶锦眉头一跳, 没有想到会从这个星球的土著口中听到营养液三个字。
恰在此时，纳克里打开树叶，一捧营养液被盛在绿莹莹的树叶里。
叶锦：？！
荒诞的感觉漫过叶锦心头, 她学着纳克里的样子打开“粽子”，清淡的营养液显露出来，叶锦拿着勺子舀了一点。
II型。
如今的叶锦使用这种型号已经不合时宜，会产生些许污染，但是伴着无忧树叶的味道还勉强能入口。
至少比单纯使用II型营养液口感好些。
叶锦平静地舀起第二勺的时候，莉比也好奇地打开“粽子”，灯光下圆溜溜的黄绿色眼睛闪闪发亮，发出了一声拖长的“W~O~W~”声。
纳克里笑道：“这可是全圣城里最好，最纯净细腻的营养液！是神的恩赐。”
叶锦抽了抽嘴角，又舀起一勺细品。
在S级的时候叶锦也曾使用过II型营养液，叶锦可以确定这里的营养液并不是军用的，而是民用营养液公司生产的。
叶锦依稀记得瓦尔德家族是联邦的营养液生产商之一，只是瓦尔德家族尚未涉足军用营养液供应，以至于叶锦的印象有些模糊。
叶锦沉吟的时候，张记老板和伙计却因突然到来的人流忙得不可开交。
有伙计着急忙慌地抱来一筐刚刚洗好的树叶，店家手脚麻利，一分钟就能包好两个“粽子”，很快盛着营养液的大木桶就空了。
老板急匆匆走向后厨，不一会儿老板和两个伙计一起搬来一个黑色的塑胶桶，上面印着大写加粗的“WALD”。
叶锦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无语住了。
然而奇奇怪怪的东西冒出来，大喇喇的摆在五感敏锐的哨兵面前，就像黑夜里的灯牌，明晃晃地招摇，告诉它不属于这个科技普遍停留在地球十九世纪左右的世界。
可是这个星球上的人们，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仿佛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倒是叶锦这个本应该见惯塑胶桶的外乡人莫名惊诧起来。
荒谬，怪异，却真实。
因为这个星球上，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归因于神的恩赐。
叶锦坐在人来人往的餐馆里，看川流不息的人潮，听纳克里天南海北地聊着，一面应和，一面喝掉盛在绿叶中的营养液。
……
“姐姐，再见！”
莉比对叶锦挥了下手，一溜烟跑了。
叶锦一笑，看着莉比摆在桌子上的干净餐盘陷入沉思。
小蛇从她的脖子一路游出叶锦衣袖，蛇身无声无息游进白色的餐盘，仰头看向叶锦的时候尾巴还扣在叶锦的手腕上。
这些日子以来容舟一直是这样。
除了叶锦有事出去的时候为了保险起见会把容舟放进空间里关禁闭，其他时候小蛇一直在盘在叶锦身上，或者是盘在手腕上，或者是盘在脖子上，或者干脆藏进衣服里。
有容舟在，叶锦几乎不用担心精神污染。
哪怕出去一趟带了满身烦躁出来，只要把小蛇放出来在身上爬一爬很快就能清除。
看着在白色餐盘里把自己盘成一圈蚊香吐着柔软信子的小蛇，叶锦忍不住戳了戳。
又戳了戳。
小蛇不得不低头，把自己盘得更紧了些，真的变成一饼蚊香了。
叶锦轻笑：“容舟，你爬到盘子里，是想被我吃掉吗？”
扣在手腕上的尾巴尖轻轻摇了一下，小蛇人性化地叹了口气，吐了吐软红的信子化成人形，扼腕地说：“我倒是想。”
叶锦摇头失笑，打开莉比买回来的早餐——从张记带回的营养液，
叶锦端起餐盘走到厨房拿了一个碗回到餐桌前。
叶锦把树叶包裹的营养液放进碗里，解开草绳，盛在绿莹莹的树叶里的营养液让人舒心。
哪怕它是II型。
SSS级哨兵可以食用，但会造成轻微的污染。
转眼叶锦已经在圣城停留了十天，对这个星球算有了初步了解。
在这个神恩遍布的世界，教会的触手蔓延至大陆上的每一个小镇，然而这个世界却没有严谨的户籍管理。
因为不需要。
在这个星球，向导被称为教士，教会控制着这颗星球上的向导，没有向导陪同，高阶哨兵无法在条件恶劣的小镇和旷野生存。
一旦超过S级，那些质量低劣的圣水就无法满足精神图景清理的需要，哨兵不得不在生存压力下自动前往圣城。
而到了SSS级，圣城里的一切也会开始让哨兵感到不舒服。
就比如眼前的营养液。
II型营养液就是“神”恩赐给哨兵最好的食物。
叶锦拿起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容舟嘴边。
小蛇兴趣缺缺，却在叶锦的注视下伸出蛇信，沾了些营养液算是吃过。
叶锦一笑。
其实叶锦清楚现在的容舟本质上是能量体，然而叶锦从来没有见过意识全然转移到精神体的个例，她不清楚容舟可以维持多久，现在的容舟看起来还挺精神的，叶锦却本能地想要为他补充能量。
叶锦吃着营养液的时候，小蛇上半身化作人形在白色瓷盘里躺下来。
容舟双手敞开躺着，黑色的蛇尾扭来扭去，弯弯曲曲的，故意扭出水墨画般的流水纹路，一双碧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锦。
这谁忍得了？！
叶锦不由抬手戳了戳容舟说道：“起来。”
容舟扭了扭，哼了一声说：“不要！”
叶锦：？！
容舟抬起手臂，做了大大的拥抱的姿势，笑得灿烂：“姐姐，我看起来好不好吃？”
叶锦挑眉，拿起勺子舀起瓷盘里的小蛇。
容舟就稳稳坐在勺子里，仿佛勺子就是他天然的座椅。
拇指大的人双手撑着下巴，摇着尾巴有恃无恐地看着叶锦。
叶锦张开嘴，一口咬在容舟的腰上。
“啊！”
容舟没有想要叶锦居然真的会咬，不由乱了阵脚，手和尾巴一阵狂舞，更糟糕的是叶锦的牙齿不时碾过容舟的腰。
不疼，却痒得不行。
“哈哈！”
“姐姐！”
“快！快把我放下！”
“啊啊啊啊！”
“哈哈哈！”
容舟扭来扭去，却不敢大声，竭力压抑着声音，然而叼着他的人却没有停嘴，牙齿不断在他的腰间、在他的胸肋上碾过。
都说蛇和鸟类是天敌。
不是蛇吃了鸟，就是鸟吃了蛇。
总归，大的是要吃掉小的。
而他现在很小很小。
忽然叼着他的人用力一甩他便被高高抛起，失重向上的瞬间容舟恍惚想起金鸟吞吃绿蛇时的场景。
很快他便被抛到了顶，又失重落下。
有瞬间，容舟觉得，如果能被姐姐吃掉也不错。
容舟不知道真被吃掉会发生什么。
严格意义上讲，现在的他只是一团凝实的能量，并不是血肉。
所以他会被姐姐消化，变成她的身体里的一部分吗？
容舟没有答案。
因为他并没有落进叶锦的嘴里，也没有被吞吃入腹，而是落进了一双柔软的手中，被十根手指温柔拢住。
除了还未散去的失重感，他还好好的在叶锦身边。
姐姐的轻笑声从上方传来，容舟仰头。
容舟抬起微缩的脑袋去仰视，撞入了温柔的棕色眼眸里。
最近姐姐总是带着面具，没有办法，他们在圣城里必须小心。
就连他都被关了好几回禁闭。
在姐姐开辟出来的空间里。
安静得让容舟害怕。
容舟的蛇身忽然蜷缩又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抱住叶锦的脸，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即使是叶锦也被容舟唬了一跳。
倒不是怕容舟冲上来，而是怕他掉下去摔到。
伸手去接的时候，尖细的牙齿已经在她的脸上咬了两下。
不过叶锦带着面具，容舟的牙齿无法穿透面具，只隐约有些感觉。
门外忽然传来纳克里和陌生人的声音，叶锦虚空一划，就将容舟放进裂开的空间里。
小蛇委屈巴巴，却乖乖地盘上了她的空间按钮。
叶锦一笑，在关闭空间之前，叶锦轻轻弹了下容舟的脑门。
容舟却没有捂住脑袋，反倒抱住叶锦的手指蹭了蹭。
叶锦心中柔软，彻底将空间封闭起来。
第104章
空间刚刚关闭, 敲门声便响起来。
叶锦看了眼镜中的女人，棕发棕眼，身上没有破绽。
叶锦打开门，纳克里便热情挤进来, 身后是一个穿着考究的商人。
在这个寻常人普遍穿着颜色暗沉的麻布衣裳的世界, 纳克里带来的人却穿着色彩鲜艳的丝质衣裳。
领口和袖口用彩线细细绣了装点衣服的纹路。
这样的装扮在恶堕者中并不稀奇, 穿在人类身上, 却难免要高看一眼。
至少说明来人在圣城里混的不错。
纳克里三言两语介绍了来人。
陆桥，圣城最大商号的三当家。
叶锦招呼两人坐下，一边倒水, 一边寒暄：“纳克里, 最近生意怎么样？”
“嗨！”纳克里端起茶杯, “你知道喀斯镇的状况, 我根本没有收到多少货物, 只是靠着积年的经验让自己不至于赔本罢了。”
十多天过去, 纳克里手里的货已经出的差不多了，不但将收到的晶核以高价卖了出去，还捎带着将叶锦从异兽森林里得到的S级晶核卖了出去。
叶锦不知道纳克里在中间得到了多少好处，但是对方给的价格很公道。
最重要的是, 圣城里并不直接使用碎晶，而是一种类似信用点的东西, 借助纳克里的渠道叶锦轻易就有了笔来路正当的钱, 就连这套房子也是纳克里帮忙找的。
叶锦没费什么心思就在圣城住了下来, 叶锦很满意。
从纳克里微微扬起的嘴角看, 实际状况或许比纳克里嘴里的状况要好上一些。
叶锦笑着问起纳克里的打算。
纳克里叹了口气：“圣殿的神谕还没撤销，喀斯镇暂时是去不了了。最近只能做些散活贴补一下生计了。”
“不说那些，如渊, 上次你拿出来的那块宝石成色实在不错，今天我把陆当家带过来就是想要让他帮着掌掌眼。”
叶锦便道了声“稍等”。
说罢她笑着转身，进到卧室里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质地的小盒子。
见到叶锦手中的东西，陆桥眼放精光。
那种小盒子陆桥见过不少，圣城，或者说这个世界并不生产这种东西，那是外面世界的物产。
当神选者出征的时候，有时就会带回这种小盒子，里面通常装着价值不菲的宝石。
圣殿喜欢用宝石装点神的圣像，那些宝石即使不献给主教，转卖给神选者也是笔不错的生意。
陆桥这样想着的时候，那名叫做如渊的女性战士已经将盒子打开。
陆桥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睁大，露出灰色的老鼠耳朵。
上等的黑色丝绒底衬之上，是一颗硕大的海蓝色宝石。
陆桥急忙拿出透镜，给露出灰白色鼠毛的手戴上手套，才轻轻拿起那颗宝石仔细去看。
叶锦微微一笑。
下一秒，陆桥已经口中发出无法抑制的惊叹。
从商二十多年，陆桥还没有见过这么大，这么纯净的宝石。
这是一颗足以镶嵌在神像上的宝石，意识到这一点的那刻，陆桥对这颗宝石起了势在必得的心思。
如果能把这颗宝石献给教会，他在商行里的排位说不定还可以往上升一升。
有了这个想法，陆桥看向叶锦问道：“如渊女士，你想要什么价格？不论是晶核还是贡献点，都好说。”
叶锦看了眼纳克里，世故的行商便露出爽朗的笑容：“如渊刚来圣城，对这里的事都好奇得紧。听说最近角斗场又要开了，她也想要去看看。”
“角斗场？”陆桥惊讶地打量眼前的女性战士，“你还只有A级吧？怎么就想要去角斗场？！”
叶锦平平无奇的脸上浮出些许向往：“想去看看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神选者。”
纳克里拍了拍叶锦的肩膀：“别看她只有A级，却可以在异兽森林边缘捕杀S级异兽，身手在同龄人里面真不差。”
陆桥赞了声：“有追求。”
然而下一句陆桥却劝了起来：“可每一位神选者成为神选者之前，都是天资卓越的战士，这种天赋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显露出来，如咱们这些资质平庸之辈，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如渊女士有先祖庇佑，只要把这颗宝石卖给我，你就可以在这圣城里无忧无虑地住一辈子。”
叶锦脸上向往之色未减：“可是我太想上进了。”
陆桥的胡子忽然冒出来，抖了抖。
陆桥看向纳克里，爽朗的商人只是无可奈何地耸了下肩膀。
……
三日之后，圣城竞技场西北角一隅，陆桥带着叶锦和纳克里进入角斗场。
陆桥带着叶锦和纳克里坐下。
来竞技场的绝大多数是神选者，然而神选者也有家人。
所以圣殿特地在角斗场开辟出一块角落，供给普通人类观看。
“奇怪，为什么检票的时候要露出精神体？就连观看角斗都要显露出来至少一个精神体特征？！”
“不知道，最近圣城里巡查严密了许多，上面在寻找一个精神体是鸟类的哨兵，听说所有的鸟类哨兵都要被带去圣殿检查。”
“天呐！还好我的精神体只是一只猫。”
“哎呀，别管了，咱们又没做亏心事，按照要求做就是了。反正打到激烈的时候，精神体也会被吓出来。”
“倒也是……”
叶锦垂眸神色微暗，这几天叶锦发觉类似的精神体审查在圣城十分普遍，如果她的精神体没有觉醒第二种形态，露出马脚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想到这里，叶锦不由摸了摸手臂，格外紧致的幽蓝色皮肤让她不由露出了些许微笑。
二十分钟后，庄严的钟声响起。
两个哨兵先后走上黄沙铺就得竞技场。
那是两个SSS级哨兵，一个是头上长满小蛇的美杜莎，另一个是敏捷的豹子。
叶锦坐在角斗场里，这是人类的说法。
对恶堕者而言，这里与斗兽场无异。
在这颗星球，一旦等级突破了SSS级，一切都会变得不舒服起来。
圣殿的向导素比起小镇上的要好上许多，然而人工合成的向导素无法缓解SSS级哨兵的精神污染。
哨兵们会来到角斗场厮杀，在“神”的注视下将自己的武勇展露出来。
或者一路厮杀到最后得到预定的名额，又或者“幸运”地先一步被“神”选中。
不论想或不想，这个世界最优秀的哨兵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成为恶堕者。
然后它们会跨越空间，为“神”征战。
叶锦看向角斗场，美杜莎发出“嘶嘶”的鸣叫声，而豹子已经弓起身子准备进攻。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多天，叶锦隐隐有种感觉。
这世界的异兽多种多样，海里，异兽森林里，甚至有些叶锦也没有见过的品种，然而这个世界哨兵和向导的精神体却并不丰富，至少没有联邦丰富。
好在鱼类精神体并不少见，叶锦混在里面也算过关了。
教会的匹配制度被应用在哨兵和哨兵之间。
哨兵们组成家庭，生下孩子。
向导从始至终只属于教会，属于神，他们不会结婚，也不会生育。
思忖间，豹子忽然跃起，一口咬上美杜莎的七寸，美杜莎黑长的蛇身绝望的挣扎。
叶锦微微蹙眉，她不喜欢看见这样的场景。
然而角斗场的气氛却空前高涨起来。
“杀了她！”
“杀了她！”
“杀了她！”
一句句嗜血的嘶吼鼓点一般将角斗场彻底点燃，就连纳克里和陆桥都激动起来，捏起拳头奋臂大呼。
叶锦却觉得她的血正一点点凉下去，心跳却正随着嗜血的嘶吼加速，叶锦不由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
这座无虚席的角斗场里，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是正常的。
很快，豹子撕开了美杜莎的喉管，战士得意的举起带着金钱花纹的手臂。
竞技场彻底疯狂了。
叶锦的额头突突直跳，这一刻，叶锦觉得恶心。
压着呕吐的感觉，叶锦闭上了眼睛。
成千上万道声音却涌进叶锦耳道里。
“啊啊啊啊！美杜莎又死了！”
“这种蛇类精神体果然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圣殿格外青睐这种战士。”
“菜就是原罪。”
“晚上又要吃蛇肉了。”
“什么时候空间通道才会再次打开？”
“好久没有随神征战了。”
“应该不会等太久，圣城里才几个SSS级？咱们都要饿疯了。”
“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
“如果神准备近期打开空间通道，就不会临时增加神选者的试炼。”
“说的也是，不过我真的吃够了蛇啊象的，还是空间通道那一边的SSS级更好吃，各个细皮嫩肉的，漂亮养的也好。”
叶锦闭上了眼睛，哨兵的体质将那些声音清晰地分辨出来，句句入耳。
人与恶堕者之间已经是不同的物种，无法共情。
然而，叶锦听得见纳克里、陆桥，还有出现在角落里的其他人类兴奋的心跳声。
烈日下，叶锦却觉得很孤单，很冷。
此时此刻，叶锦无法与这里的人类共情，他们是一样的人类，即使他们可以交谈，可以相互帮助，然而在另一些事情上，叶锦和这里的人却仿佛是完全不同的物种。
虽然叶锦从来没有想要融入这个世界，但叶锦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如此格格不入。
叶锦的空间忽然发出响声。
“姐姐？”
“你在伤心吗？”
容舟耳朵紧紧贴在分隔空间的墙壁上，想要听到外面的声音。
叶锦不知道容舟为什么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却心中一暖。
酸酸的，也甜甜的。
至少，她还有容舟。
她的小蛇。
第105章
将蓝宝石交易掉之后, 叶锦暴富了。
相比于联邦，圣城里的高阶晶核并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
不论是恶堕者还是S级以上的哨兵，都可以从异兽森林里得到高阶晶核。
那些东西是提升实力的必需品，有价值, 但因为供给庞大, 所以价格相比于联邦便宜了几十倍不止。
相反, 在联邦纯粹装饰用的宝石, 在这里却因为被神赋予了格外的价值，而增值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捏着手里的上千颗SSS级晶核，叶锦都有些懵了。
叶思棠是联邦元帅, 她想要拿到这些晶核尚且需要花些心力, 而叶锦只是卖了颗品相尚可得宝石, 就得到了千余颗SSS级晶核。
一瞬间, 叶锦有种冲动, 想要把手上的宝石全部卖掉。
如果圣城没有在搜捕她的话, 叶锦或许真的会那么做。
叶锦日常放在空间按钮里的首饰总有百十来件，有她自己买的，有母上大人给的，当然最多的还是容舟送的。
叶锦当然不会去动蒋如邈和容舟送给她的珠宝, 卖出去的那颗是到东南塔之前叶锦用拍下的原石定制的。
叶锦从来没有带出来过，倒不怕被索恩发现。
拿着沉甸甸的布袋子还有路过张记时买的营养液, 叶锦打开房门, 莉比很快跑出来, 叶锦却发觉房间里还有其他人。
不。
不是人类。
是恶堕者。
叶锦暗暗警惕起来, 面上却并不显露。
莉比拉着叶锦的手走到房间里，笑着对坐在房间里的人道：“托尔，这就是我说的姐姐！如渊姐姐！”
“如渊姐姐, 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托尔哥哥。”
莉比口中的托尔哥哥有一头和莉比相同的红色头发，相同的黄绿色眼睛，和总是元气满满的莉比不同，托尔身上有种颓丧的气息。
托尔比莉比白了好几个色号的脸颊上有一道深刻的伤痕，从左耳翻过高耸的鼻梁，消失在右侧颌骨，近乎划开整个脸颊的伤痕破坏了英俊的容貌。
深刻的伤痕，微垂的眼角，再加上周身的颓丧气息，构成了叶锦对托尔的最初印象。
圣殿拥有类似医疗舱的设备，对于已经富裕起来的恶堕者而言，想要除掉脸上的疤痕并不难。
叶锦不知道托尔出于什么理由保留了脸上的伤，也无意深究。
虽然没有看到所谓的转化仪式，但是刚刚从角斗场回来，叶锦觉得自己现在还能保持微笑而不是呕吐出来，已经很能忍了。
对这个世界，这颗星球，叶锦已经厌恶到了极点。
托尔站起来，微微躬身：“谢谢您对莉比的照顾。”
叶锦挑眉，来到圣城十余天，叶锦第一次听恶堕者用这样平静有礼的语调和一个哨兵说话。
虽然恶堕者也曾经是人类，可是一旦他们变成恶堕者就高高在上起来，对弱小的人类充满了戏谑、嗜血、恶意和掠食的本能。
叶锦问：“要把莉比接走吗？毕竟你们才是兄妹。”
莉比搓了搓身上的围裙，有些不知所措。
她既想要和托尔在一起，却又放不下新认识的姐姐。
托尔摇头：“我还有许多事要做，神选者随时要为神征战。”
叶锦的眉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她问：“贝尔呢？莉比说她还有个姐姐，她不能照顾莉比吗？”
托尔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莉比已经哭出来：“贝尔姐姐死了。”
莉比哭得伤心，叶锦想要安慰的时候，她却说：“贝尔姐姐是死在角斗场里，死在成为神选者的路上，她是荣耀的。”
叶锦的手指顿了下，之后她摸了摸莉比的脑袋，却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恶堕者统治妄自称神的世界，向往成为神选者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叶锦却无法共情。
托尔别过脸去，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只有小孩子的抽泣声，在房间里回荡。
半晌后，托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问：“听说你今天去了角斗场？”
叶锦应了一声，有些诧异地看向托尔。
虽然这里的恶堕者多数都在角斗场里搏杀过，但是在叶锦的印象里，一旦成为恶堕者之后，它们似乎更愿意称呼那里为斗兽场。
托尔认真地看着叶锦说：“不要再去角斗场了，那里没什么好看的。”
叶锦微微诧异，没有想到托尔居然会这么说。
然而接下来托尔做的事却比它的话语更让叶锦惊讶。
托尔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子递给叶锦，他笑了笑，脸上的伤痕却狰狞恐怖地扭曲起来：“我经常要去外界征战，人类不适合居住在恶堕者聚集的区域，帮我好好照顾莉比。”
叶锦心情复杂地接过，打开袋子，里面是百来颗SSS级晶核。
叶锦只拿了其中两颗，她把袋子还给托尔：“我不能全部收下，因为我也不知道能照顾莉比多久，你才是她的哥哥，既然不缺晶核，又生活在圣城里，为什么不自己照顾莉比，要把她丢在喀斯镇？”
托尔脸上的伤痕扭曲了一下，黄绿色的眼睛里闪过愧疚，肩膀没精打采地塌下去，显得更颓丧了些。
叶锦抿唇，语调里带了些许不容情面的质问：“莉比才多大？托尔，你才是那个有义务照顾莉比的人。”
莉比低头，小姑娘的手紧紧攥着围裙，泛红的眼中藏着委屈。
托尔沉默片刻，终究拿回了袋子。
送走托尔以后，简单喝过张记的营养液当做晚餐，叶锦就回到了她的房间。
叶锦抬手，手指在虚空一划，一道裂口便显露出来。
在空间打开的那刻，一条小蛇从里面弹了出来，飞快卷上叶锦手臂一路向上，直到盘上叶锦的脖子才安定下来。
叶锦不由眯起眼睛。
白天在角斗场沾染的狂躁和污染，在接触到小蛇的瞬间被净化。
她不由向后倒去，倒在异兽皮毛制成的床铺上。
小蛇立起来，上半身缓缓变化成人型，容舟抱住她的脸颊低声问：“姐姐，你不开心吗？”
叶锦抬手蹭了蹭容舟的脸颊。
“我只是忽然觉得人和人之间无法相互理解，不同的成长经历，不同的目标，形成了不同的观念。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在这个世界里，优秀的哨兵为了毫无意义的事去死，却被视为荣耀。”
“更让我恐惧的是，人类居然能够甘愿以这种姿态生存下来。”
“我之所以是我，只是因为我生长在……”
叶锦顿了一下，摸了摸容舟的脸颊：“如果从我初生的时候就在这个世界，成长于这个世界，我也会被变成莉比、托尔、贝拉，或者纳克里……甚至是那个叫做老周的船工。”
“姐姐。”容舟轻轻吻上了她的脸颊，“不论在怎样的环境里，在明媚的阳光下，还是阴暗的淤泥里，为了活下来，人类会变成不堪的模样。就像我也曾在地下奴隶场挣扎活下来一样。”
“那样的生活毫无幸福可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活着，一直活着，最后我等到了姐姐。”
“姐姐把我带回叶家，教我识字，教我如何做一个人，一个向导。我就再也无法回到笼子里，无法再去想象，再去忍受。”
“因为我已经知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更好的生活。我想，那些等待、蛰伏和忍耐只是因为心底里还存着希望，哪怕是无意识的，也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
容舟缓缓爬上叶锦的唇，轻轻亲了一下。
“姐姐，你已经是你了，不是莉比、托尔、贝拉，或者纳克里和老周。”
“而他们，如果知道了联邦，也会开始向往更自由，更富足的生活，而不是所谓的’神’。”
叶锦闭上眼睛，手指挫败地搭上容舟脊背：“如果无法改变倒不如让他们信着’神’，至少还有点盼头。”
容舟轻笑。
叶锦睁开眼睛问：“你笑什么？”
容舟没有回答，只是咬了她一口：“最近姐姐花了太多精力在莉比身上，还总是关我禁闭，再这样我可要闹了！”
叶锦：“……”
容舟的手捧住叶锦的脸颊：“姐姐，现在你要考虑的只是如何回到联邦。”
“我知道。”叶锦笑了，“我还没有那么不理智。”
如果能回去，她就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呈报给塔，那些将军们衡量利弊之后会做出决断，这里的一切不是她一个人能改变的，她没有那样的力量。
她知道。
她知道。
……
联邦，东南塔医院。
白闪收回放在容舟额头上的手面色疲惫。
“谢谢你，白闪。”
姜舒兰站起来，面带感激。
白闪只道：“应该的。”
姜舒兰看向病床上靠着仪器维持生命的人红了眼圈：“这些日子如果没有你帮忙维护容舟的精神力图景，容舟的精神壁垒或许已经碎掉了。”
白闪也看向躺在病床上失去意识的人。
容舟昏迷之前，白闪没有想过容舟的精神力已经增长倒这种程度，精神壁垒上斑驳的裂痕靠容舟的潜意识已经无法维持，必须要有向导帮忙才能维护下去。
然而这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已经持续不了太久。
容舟已经昏迷近一个月了，叶锦也已经失踪了一个月。
他们在一起吗？
这是可能的吗？
精神力真能投送到那么远的地方？
如果……
他们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即使昏迷着，容舟的唇却常常弯着。
白闪没有再继续想下去转身离开。
他只是没有办法做会让叶锦讨厌的事。
傍晚，蒋如邈提着晚餐走进容舟的病房，姜舒兰仍在。
蒋如邈将仔细熬煮的粥盛出来递给姜舒兰：“这是我做的，你尝尝，不合口味就放下。”
姜舒兰接过肉粥微微尝了一口，她的实力早在和周闵结合时就已停止增长。
岁月并没有让她的实力增长，反倒有所下滑。
她已经许久没有拿起刀剑，碗中按照SSS级哨兵标准调味的粥对她来说，味道甚至有些清淡。
姜舒兰微微一笑：“没有想到，竟然能喝到SSS级向导亲手熬的粥。”
“如邈，你不用感到愧疚，这些天，你能和白闪一起帮忙维护容舟的精神壁垒，我已是感激不尽。”
蒋如邈沉默下来。
她如此尽心，未尝没有叶锦的原因，容舟或许就在叶锦身边。
仔细研究过谢千玄的录像之后，他们一致认为容舟已经具备了远程投送精神体的能力。
蒋如邈不知道叶锦在哪，可是因为这一点念想，蒋如邈就觉得叶锦应该还活着。
或许早就看出了她的想法，姜舒兰安慰：“放心，小锦一定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因为……” 姜舒兰握住容舟的手，轻声道，“这孩子在笑呢。”
蒋如邈捂住脸，哽咽中眼泪流了下来。
第106章
又十日过去, 空间通道并未打开，圣城的角斗场却日日喧嚣。
傍晚，莉比正在厨房里削土豆做她的晚餐。
叶锦走到窗前。
关上门窗的那刻，叶锦可以感觉到街边的恶堕者有意无意投来的, 带着恶意的目光。
最近, 叶锦已经禁止莉比在圣城里游荡。
虽然莉比只是一个低阶哨兵, 虽然角斗场每天都会为恶堕者提供血食。
然而不够。
相比于圣城里的人类,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太多了。
一旦停止对联邦的征伐，圣城脆弱的平衡很容易就会被打破。
纳克里不知听到了什么风声逃命般离开圣城，在走之前, 纳克里曾经来找过叶锦, 希望叶锦能和他一起走。
年轻的行商拍着胸脯保证, 说叶锦加入他的商队之后他们可以在异兽森林边缘狩猎。
纳克里甚至隐隐透露, 不只是他, 就连陆桥都跑出圣城去乡下避风头了。
他从陆桥那里拿到一桶之前存下的圣水, 商队可以在外面待到圣城紧张的气氛彻底过去，等一切安稳下来他们也已经积攒了足够的晶核，到时候他们可以再次回到圣城做生意。
叶锦拒绝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种种信息让叶锦觉得, 短时间内沃伦不会打开通往联邦的空间通道。
直到它们抓住了她，又或者高高在上的“神”压不住那些嗜血的恶堕者的时候, 情况或许才会有所改变。
叶锦摸了摸脖子, 盘在上面的小蛇微微抬头, 懒懒地吐出信子。
虽然容舟已经很努力地表现得正常, 然而叶锦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最近容舟的精力开始不济，这几日小蛇已经不会在她的手掌里打滚纠缠，只为了让叶锦碰碰。
叶锦不知道是意识离开身体太久的缘故, 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问容舟是问不出来的，几次叶锦提起都被他敷衍过去。
其实即使容舟给出答案，叶锦也无法全信。
这种事情上，容舟在叶锦这里的信用基本没有。
屋里渐渐暗了下来，厨房里莉比已经点起油灯，灶台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
纳克里走的时候，叶锦和托尔曾经想要纳克里把莉比也带走，然而小女孩却不乐意，在商队启程的当天，小女孩一个人跑了回来。
叶锦没有办法，只能让莉比待在房间里。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恶堕者的血液从窗缝隐隐透过来。
叶锦忽然打开窗户，脚尖落地的时候托尔的手正压在一只恶堕者的胸膛上。
几分钟前，那个恶堕者还对叶锦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如今却胸口大开，紫红的血撒了一地，毫无生气的躺在巷子一角。
托尔在恶堕者身上扯出片尚未染血的衣角，将锋利的爪子上的血迹擦抹干净。
叶锦落地的时候，托尔酒红色的头发间带有黑色毛簇的尖耳抖了抖，像是一只狞猫。
“莉比做了晚餐，要进来吃饭吗？”
托尔转身努力露出和善的笑意，脸上狰狞的伤口却扭曲起来。
托尔沉默跟着叶锦走进房间的时候，莉比正站在矮凳上翻搅灶台上的浓汤。
察觉到托尔，莉比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很快就好了！”
托尔在餐桌前坐下来，看向叶锦：“刚才发生的事你也看到了，最近圣城不太平，你最好能离开，带着莉比一起。”
叶锦还没有回答，莉比走过来。
“哒——”
莉比将手里的餐盘重重放在托尔面前，直接了当地拒绝：“我不走！”
“莉比！”
托尔的声音严厉起来，显然并不赞同。
莉比攥紧围裙，倔强地抬头：“我不想回到喀斯镇，也不想要去异兽森林探险，我就想要留在哥哥身边！”
“我不要一个人吃饭，也不要一个人睡觉，不要一个人说话，不要一个人！”
眼泪“啪嗒”、“啪嗒”从莉比的眼睛里滚落下来，莉比倔强地没有去擦。
“如渊姐姐有自己的事情，她已经帮了我们许多！”
“即使如渊姐姐要走，我也不走。”
“哥哥！不要再把我抛下交给其他人。”
托尔的嘴唇抖了抖，它舔了舔唇声音干涩：“可是莉比，圣城里很危险。”
“我知道！”莉比扬起脸，含着泪的眼睛笑了，“前街张记的伙计不见了，还有后街做织补的姐姐。”
“可是我不想走！从来到圣城那天起我就没打算回去！”
“莉比！”托尔试图打断了小女孩的话。
然而莉比却并没有停下来，小女孩倔强地抬起头：“哥哥离开圣城，我就能长大吗？”
面对莉比的质问，托尔无言以对。
而叶锦，当她听到莉比提起张记的凯提斯和后街的艾玛时眼睫微颤了一下。
“神需要外来的血，神选者需要血食，如果哥哥饿了，可以把我吃掉。”莉比直视着托尔的眼睛，轻轻笑了，“就像你吃掉贝拉姐姐一样。”
叶锦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兄妹，看见托难堪地别开脸。
然而恶堕者却没有否认。
莉比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是拼在一起，叶锦的心却重重的，苍白的缩了下。
托尔闭上眼睛，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脸上的疤痕愈发扭曲。
半晌后，他张了张唇艰涩地道：“原来你知道。”
莉比眼泪流了下来，她抬起手擦了擦：“我知道，纳克里叔叔告诉我了，他说角斗场上你和贝拉分在一组。最后你胜了，吃掉了贝拉姐姐。”
莉比吸吸鼻子：“纳克里叔叔说这是神的旨意，是命运，是没有办法的事。”
托尔露出古怪的笑容：“命运？”
托尔脸上的笑怪异地扭曲起来，他却压抑着，用低哑的略显神经质的嗓音说道：“什么是命运？”
“我们明明已经约定好了，各凭身手，成为神选者的那个会替另一个人活下去。”
“我明明已经想好了，要让贝拉成为神选者。只需要露出一个小小的破绽。”
“可是一条触手却忽然插进来，毫无道理地杀了贝拉，卷走了她的心脏。”
托尔痛苦地抱住脑袋，轻声低喃：“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贝拉的死，更不能接受有人吃掉了她。”
“角斗场上，众人狂欢似的呼喊，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袋里。”
“圣以勒的圣音在耳边响起。那一刻过往的一切，所有的痛苦、喜乐，所有的期盼、绝望，都在那瞬间炸开。”
“脑袋里好像漏了一个窟窿，再也无法被填满。理智被挤出身体，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只是纯粹的渴望充满能量的血肉，或许是不想贝拉的身体被其他神选者吃掉，总之当意识重新回归的时候，我已经吃掉了她。”
他似在自言自语，自我审视，又仿佛要将一切摊开来，展示在这世界上唯一能够审判他的人面前。
“莉比你知道吗？”
“在另一个世界，我们持着神的敕令开启的通道尽头，那里有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高耸的建筑，密密麻麻的武器，数不尽的人穿着奇怪的衣服和我们战斗。”
“他们分明还是人类，却可以抵抗神的意志。”
“在那里，我被称为恶堕者。在那些人类的眼里，我似乎只是一只厉害些的，有理智些的异兽。”
他看着自己的手，黄绿色的眼睛透出迷茫：“所以，我到底是什么？”
叶锦摸了摸盘在脖子上的小蛇闭上了眼睛，莉比却抱住托尔。
“哥哥。”
“你是莉比的哥哥。”
……
联邦，第九十九届联邦校际联赛正式开幕。
刚刚成为哨兵的年轻人出现在竞技场上，满脸朝气。
叶铎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站在赛场边上，目光紧紧盯着赛场上快速移动的身影，这是这学期他带的学生向云筝。
很有灵气，年纪轻轻就是S级哨兵。
虽然初出茅庐，叶铎却有信心他的学生可以在这次联赛中拿到名次。
自从被叶锦剥光挂上中央塔后，叶铎没脸再待在军队里，家族还没言明要放弃他，身边的朋友却先一步从他身边散去。
昔日不用联系就会出现，围绕在他身边的人，现在哪怕主动联系也未必会接通通信，即使接通了也是敷衍。
叶铎一下子就灰心起来，失了继续和叶锦争斗的心气。
但他好歹是叶家的子弟，即使丢了脸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祖母把他调到学校之后，叶铎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教官。
离开争斗激烈，尔虞我诈的上层，进入相对清净的象牙塔，叶铎忽然发觉有叶家托底，他不必去争斗也能比绝大多数人过得更好。
他是SS级哨兵，再努力一下就可升到SSS级，不论是看中他身后的叶家，还是看中他自身的实力，校方对他都算照顾。
整日和年轻朝气的学生在一起，叶铎心情也开朗起来将全部心思转到教学上，哪怕叶锦失踪了，叶铎也没有生出争斗的心思。
站得远了，叶铎也开始明白，那些高高在上的位置想要坐稳可不容易。
叶锦足够优秀了吧。
谢千玄的镜头简直把叶锦拍成了天人，至今网络上仍有人讨论那场战斗，惊讶于那样惊艳的出场却草草收尾。
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一个月过去连人影都找不到。
想到这儿，叶铎更灰心了。
他一直知道叶锦是优秀的，在没有真正触怒叶锦之前她也一直在留手，那些年自己的确仗着叶锦的底线肆无忌惮。
可那样优秀的人卷进权利的斗争中，还不是轻易折戟了？
叶铎摸了摸心脏，现在想起来叶铎仍然有些后怕。
好在他已经退到了学校里，在这里，叶家的势力足以护住他。
忽然，叶铎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叶老师，有人找你，在更衣室等你。”
叶铎一笑，虽然向云筝正在台上比试，可今天只是初赛罢了，对手的势力也很一般，叶铎不觉得向云筝会被刷下来。
和同事打了声招呼，叶铎走向更衣室。
也许是哪个学生的家长有事找他。
学生不像战士，丢三落四的事时有发生，家长也会送衣送水。
想着这些，叶铎打开门，更衣室里站着一个陌生人。
叶铎走上去，面带疑惑地问：“你是……”
他总觉得眼前的人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
那人微微一笑，叶铎却抱着脑袋跪倒在地。
有什么侵入了他的精神图景，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很近地钻，仿佛要将他的精神图景钻出个窟窿。
好痛！
叶铎睁着眼睛，目光从恐惧渐渐得涣散。
为什么？
他已经不争了，只想要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
谁来……
救救他。
第107章
联邦, 中央塔。
叶思棠摁了摁额头，压着眼中的火气说：“这是这个月以来第28例，不是一例两例，而是28例！”
在她面前是几道虚拟的影像, 分别来自东塔、南塔、西塔、北塔、还有东南塔的元帅。
东塔的元帅白凇秋语气颇为沉重。
“这的确不正常。”
“最近异兽的袭击骤减, 只有一些原本就游荡在宇宙里的异兽, 只是散兵游勇对联邦构不成威胁, 然而危急的事态并没有因为异兽入侵暂缓有所改变，最近频繁出现SSS级哨兵恶堕的恶性事件。”
“其中，中央塔3例, 东塔、南塔、西塔、北、东南塔各5例, 分布还算均匀。”
“值得注意的是最近三例恶堕出现在闹市区, 造成了重大伤亡, 数百人因此死亡, 民众已经产生恐慌。”
“更糟糕的是议会开始施压。索恩·冯·瓦尔德又在旧事重提, 想要借此得到更多权力，让监察官拥有调阅军官资料的权力。”
叶思棠冷笑：“真的只是为了调阅权？联邦多少年没有出现过恶堕者了？最近却一下子出现二十几例，还故意暴露在公众面前，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挑拨。”
“各位, 我们需要警醒些，我可不想被套上预置了电击和烈性炸药的项圈, 那和狗有什么区别？”
白凇秋心中一凛, 不敢置信地看向叶思棠。
“G4759号法案难道不是索恩为了通过其他议案而提出的挡箭牌吗？”
叶思棠冷冷道：“或许恶堕者已经掌握了引诱哨兵恶堕的方法, 如果他们再制造几起惨案, 民意沸腾之下，那块挡箭牌未必不能变成利刃刺向我们。”
“何况如今G4759号法案早就改头换面，被包裹进一项利民的预算法案中。”
叶思棠敲了敲桌面：“各位, 现在不是爱惜羽毛的时候，难道你们就甘心被枪指着？”
南塔的元帅微微点头：“必须仔细调查28例恶堕者生前的行动轨迹，找出突破点彻底打散某些人的阴谋。”
叶思棠正要说话，办公室门却忽然被推开。
沈行亦面色苍白，颤抖地走进来，他虽没有说话，叶思棠却感觉到了从他身上透出来的，浓重的悲伤。
叶思棠向几位元帅告假之后关掉了通讯，抬头问：“行亦，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沈行亦绝对不会这样莽撞地闯进她的办公室。
沈行亦流下泪来：“思棠，小铎，叶铎他恶堕了。”
“什么？”
叶思棠有瞬间恍惚。
叶铎被叶锦教训失了面子之后，叶思棠将叶铎调去学校任教，叶铎的性格过于锋芒毕露容易被人当做枪使，在学校里当教官远离是非可以让叶铎修身养性，是条稳妥的出路。
可现在，沈行亦却说叶铎恶堕了？
这让叶思棠如何接受？！
沈行亦悲伤地点头：“小铎在校级赛事的时候恶堕了，众目睽睽之下消息怕是压不住了。”
叶思棠的凤眼不可思议地睁大，脚底泛起寒意。
叶铎？
为什么？
他还只有SS级。
虽然难堪大用，可毕竟是叶家的孙辈，在叶锦失踪的当下……
叶思棠忽然捂住胸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
叶思棠怒急攻心的时候，索恩打开通讯，光屏上是暴怒的叶逐山。
“索恩！为什么恶堕的是叶铎？”
索恩刚从议会回到家中，身上还穿着考究的西服。
此刻索恩扯下领结并两颗扣子，露出光裸的胸膛和平直的锁骨。
索恩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轻啜一口。
是02年的拉塔。
琥珀色的酒液里有金屑飘飞，仿佛那个人的眼睛，异常漂亮。
从见到叶锦那刻起，索恩就爱上了这款酒。
“索恩！回答我！”
叶逐山见不得索恩悠闲的模样，脖子上的青筋根根爆出，怒不可遏。
被叶逐山质问，索恩沉稳地瞥了眼光屏里的哨兵，不甚在意地轻笑：“不要激动，叶少将。”
和叶锦一样的军衔，听在叶逐山耳中就像是在讽刺，让他心中的火气烧得愈发猛烈。
“索恩，当初我们说的是让叶锦在众目睽睽下恶堕。所以我才会没有拦着你给叶锦造势，甚至将她捧成英雄。只有这样，当她一朝恶堕才能造成巨大的舆论冲击。”
索恩微微颔首，笑道：“我们的确合作了，但你的小动作也从来不少，甚至险些坏了我的计划。”
“叶铎剪的视频为什么会忽然爆火？”索恩冷笑，“那些素材是你暗暗透给叶铎的吧？你从来没有
真的想要按照我的节奏行事，我要将叶锦推向高处再狠狠推下深渊，而你却只想早早除掉叶锦，除掉叶家孙辈最有力的竞争者。那样叶家就能落到你的手里了。”
被说中心事，叶逐山有瞬间难堪，想到叶铎，叶逐山心中一痛，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索恩问道：“为什么是叶铎？”
“因为叶锦失踪了。”索恩用酒润了下唇瓣，目露惋惜，“我需要一个让叶思棠闭嘴的理由。既然没有办法让叶锦在众目睽睽中恶堕，叶铎也是不错的选择。”
索恩看向叶逐山，笑意嘲讽：“还要多亏你的私心，几次事件下来，叶铎的名气也不小。黑红也是红，便顺手拿来一用。”
“叶家的小辈在联赛现场恶堕……这下，叶思棠无法站出来再为哨兵站台，许多事情可以借此推下去。”
索恩看向面色苍白的叶逐山，眯着眼笑道：“叶少将，立了这样一件大功，你就不好奇我会怎么赏你吗？”
闻言，叶逐山眼中的愤怒和痛心逐渐被贪婪取代。
……
圣城。
叶锦从空间里将容舟接出来，顺便打开了她的终端。
前几天叶锦和容舟一起，稍稍改良了下终端，如今即使索恩的终端就放在眼前，也无法探查到叶锦，而叶锦却可以借助终端的功能搜寻索恩。
最近几天，叶锦捕捉到空间异常波动，其中两次来自圣殿内的某块区域。
叶锦怀疑那是索恩。
只有索恩需要频繁穿梭在联邦和圣城之间。
按照托尔的说法，打开空间通道并不需要沃伦亲自动手，可以用一种叫做敕令的东西。
索恩为了维持联邦议员的身份需要频繁开启空间通道，叶锦不信他每次都会去找沃伦。
短期内，在索恩手里的敕令是叶锦唯一想到的突破口。
而长期……
叶锦摸了摸盘在脖子上没精打采的小蛇，从拒绝了纳克里留在圣城那刻起，叶锦就没打算拉锯下去。
因为留在圣城的人类只有死路一条。
恶堕者并不在乎人类的性命。
不论是圣城里的，还是喀斯镇上的，那些人类并不被恶堕者放在眼中。
因为人类可以通过基因大规模培育，也可以从联邦掠夺，近乎源源不绝。
叶锦没有那么多时间，更不会去赌恶堕者的仁慈，她必须速战速决。
叶锦将小蛇从脖子上扯下来，想要把它放进空间里的时候，小蛇却忽然抬头，上身变化成人的形状。
昏黄的光影映出容舟苍白的脸色，容舟双手紧紧抱住叶锦指头，仰头问道：“姐姐你要去见索恩？”
叶锦点头：“我要找到他住的地方潜伏下来，然后伺机而动。”
“带上我。”容舟认真道，“姐姐，我要和你一起。”
叶锦眉头微皱，想要拒绝的时候，容舟却说：“我可以调整你的精神波动，这样你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姐姐，你把我放在开辟出来的空间里看似安全，可这次你要去冒险，如果有个万一我被锁在空间里该怎么办呢？”
容舟确实说中了叶锦的顾虑，她沉吟片刻没有拒绝。
当莉比睡下的时候，叶锦也悄悄出了房间。
托尔白天会过来，房间里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叶锦走后，托尔会承担起照顾莉比的责任。
这几天叶锦已经利用终端标记了索恩经常停留的地方，值得一提的是，空间波动也曾出现在那里，叶锦怀疑那就是索恩的房间。
夜半时分，一辆驮兽拉着的货车缓缓从街边走过。
叶锦悄无声息地贴近，钻进货车和土豆、萝卜挤在一起。
叶锦的动作很轻，即使上了车也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车子猛然重了驮兽却没有半点反应，拉着车继续前行。
就连装在篮子里的鸡只轻轻叫了一声就眯起了眼睛，没有被惊扰到。
耳边忽然有些濡湿，叶锦微微偏头，看见吐着信子微微扬起头颅的小蛇，不禁笑了。
原本叶锦想用精神力震慑那些家禽，没有想到向导的精神力居然还能安抚动物，这车上的活鸡、活鸭见到她居然没有多少反应，倒为叶锦省了许多事。
圣殿中的教士还是人类，他们不喜欢营养液，每天一日三餐是少不了的。
每日夜半，城外的农庄会将最新鲜的蔬菜瓜果和家禽肉类装进货车里，圣殿的高墙上站着不少恶堕者没有视觉上的死角，藏在马车里面反而更容易躲避探查。
车轮压在石板路上发出辚辚的声响忽然停了，有精神力扫过货车，叶锦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精神力一点点从车头扫过来，叶锦闭上眼睛任由恶堕者的精神力扫在她的身上，一寸又一寸地过去。
容舟是联邦最出色的向导，他可以为哨兵清理精神图景，当他愿意的时候也可以控制哨兵的感官。
恶堕者说到底也曾经是哨兵，当容舟说他可以骗过恶堕者的感官时，叶锦决定试试。
在关乎她的事情上，容舟还是可靠的。
片刻后，车轮再次转动，带着叶锦缓缓驶向圣殿一角。
第108章
马车在圣殿西北角停下。
屋子里传来洗菜、切菜的声音。
有人揉面, 有人劈柴往灶膛里添。
圣殿里有向导上千人，这些神职人员并不会做粗活，厨房里几十位帮佣是低阶的哨兵。
天还未亮，锅已架上灶台, 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食物并不会自动出现在餐桌上, 想要在早课之前将上千份早餐做好, 凌晨就需要开始准备。
繁重的工作中, 一起削土豆，胡萝卜，剥洋葱的哨兵在一起闲话。
“天呐！这洋葱, 好辣！”
“我流泪了！”
“放水里剥会好些。”
“是吗？”
“我试试。”
“教士们为什么会喜欢洋葱？每次我看见菜单上出现这东西的时候头都大了。”
“还有葱和香菜！”
“对对！”
“还有辣椒和花椒！天呐！”
听见帮佣们的议论, 叶锦不由弯了弯唇。
低阶哨兵的五感也比常人敏锐许多, 只是日常生活产生的精神污染不多而已, 所以绝大多数哨兵都不喜欢刺激性的味道, 不喜欢麻更不喜欢辣, 葱蒜香菜也基本不会出现在哨兵的食谱里。
像叶锦这样无辣不欢的高阶哨兵极少，但叶锦能接受的辣也只是对她自己而言，任何向导吃起来可能连辣味素都感觉不到。
虽然哨兵厌恶刺激的味道，然而不论是在联邦还是在圣城, 担任厨师的多数是低阶哨兵，因为低阶哨兵可以生活在吵杂的环境里, 味觉又相对敏感, 是做厨师的好料子。
即使他们未必会喜欢自己做出的每一道菜, 却不妨碍他们能调和出最符合向导口味的菜品。
叶锦没有打算在厨房多留, 她得趁着夜色摸到预定的坐标，叶锦准备离开的时候，帮佣们也削完了土豆, 胡萝卜，开始清洗。
哗啦啦的水声中，有人说：“育婴堂的食谱就要换了，时间过的真快，又一批孩子要被送出去了。”
“听说新的一批精神体是蛇。”
“又是蛇？”
“上面似乎对精神体是蛇的哨兵情有独钟，然而在实战中拥有蛇类精神体的战士却并没有展现出超乎寻常的战斗力。”
“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奇怪。”
“蛇和大象容易生出宝宝，下一批或许是大象。”
“猫和鸟也容易，只是这几批都没有。”
叶锦停住动作。
一直以来叶锦一直疑惑，在联邦匹配度较高的伴侣想要拥有孩子也不容易，通常需要借助辅助生殖技术，然而这颗星球哨兵之间生孩子却很容易似的。
圣城显然不会为哨兵们提供相关服务，
况且在这个户籍制度都没有建立的星球，说什么匹配度难道不可笑吗？
但如果换个思路。
如果这颗星球的人类基因被刻意挑选过，分为几个容易匹配的群组就说得通了，哨兵想要找到伴侣，只需要根据精神体匹配就可以了。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提出这种人口补充方式，最后却被否决了。
因为联邦人口的基数旁大，短时间即使培育大量基因高度相似的人群也无法取代原有的匹配制度。
何况生出的孩子精神体无法像第一代那样容易掌控，第二代的生育率必然会下降，到时候还是要仰赖原有的基因匹配制度，倒不如把培育重点放在如何提高人体素质上去。
然而圣城的挑选重点却似乎集中在蛇类精神体上。
叶锦决定去所谓的育婴堂看看。
潜伏在烟火气十足的厨房里听叮叮咣咣的切菜炒菜声，还是有帮佣们闲聊的声音，叶锦不由摸了摸脖子上的小蛇。
如果没有容舟，叶锦现在头疼是少不了的。
容舟在她的脖子上扭了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不用在意容家的事，按照原定计划快点找到回去的办法更重要。”
叶锦摸了摸小蛇安抚道：“不碍事。”
容舟不安地动了一下，却明白叶锦已经决定了，知道自己拗不过叶锦，容舟只能沉默下来。
叶锦淡淡一笑。
容舟曾经说过，他的那些眼球最终流向了恶堕者，圣殿里又忽然出现了那么多蛇类精神体的婴儿，难免让叶锦生疑。
来都来了，机会就在眼前，叶锦总要试试。
不多时，帮佣已经煮好像是米糊一样的东西，分装在一个个硅胶制作的喂食器里。
躲在房梁上的叶锦：……
喝了十几二十天营养液，现在叶锦对这种忽然跳出来，产于联邦的东西已经麻木了。
反正不论这里出现了什么吊诡的东西，这里的人都适应良好地接受了，因为不论出现什么，他们都可以用神谕和神恩来敷衍过去。
米糊分装准备完毕之后，厨房里分出两个人推着餐车离开厨房。
叶锦跟了上去。
不多时，叶锦跟着两人转到了一座偏殿，里面有上千个婴儿，几十个教士在偏殿里照看。
食物送到之后，教士们拿喂食器给婴儿喂食。
却有两个教士没有加入到喂食大军中，他们的教袍外罩着研究人员常穿的白大褂，挑了两个孩子称了体重和身高，在纸张上记录两笔就走了。
叶锦缀在两人身后一路前行，虽然遇见了几波值守巡查的恶堕者，好在有容舟帮忙，叶锦有惊无险地跟着两人来到一个充满人造子宫的房间。
蜷缩在培养液里的胚胎已经几个月大，单薄的皮肤上看的见鲜红的血管，这或许就是帮佣口中的那批蛇宝宝。
叶锦不禁想起死在角斗场上的那个美杜莎哨兵。
因为自然生育率不足，为了应对异兽入侵联邦每年也会培育大量战士，陈柚、傅遥就是被联邦抚育系统培养出来的战士，51营里相似出身的战士不少。
不过联邦培育的战士不会刻意锁定精神体，基因会在不断的选择中变得更适合战斗。
本质上联邦和圣殿在用同样的技术做着同样的事，联邦是为了抵抗入侵不得不为，而圣殿多半是为了培育出足够的恶堕者。
叶锦没有见过所谓的转化仪式，然而从托尔的描述中可以知道，那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
圣殿源源不断地制造出婴儿，长到一岁左右就会送到民间去交给那些没有儿女的伴侣抚养，婴儿长大后，没有资质的留在乡村小镇，那些有天赋的战士会自动向圣城聚拢，进阶，恶堕。
圣殿做的不是单纯的克隆，虽然婴儿有着相同的精神体，但是他们的面貌却不尽相同，想要制造出那么多婴儿，需要相当丰富的基因库。
叶锦摸索片刻找到了几十米外存放基因数据的实验室。
那是一个充满了冷冻细胞和数据的地方，三颗碧蓝色的眼球被浸在培养液里。
叶锦摸了摸脖子上的小蛇，从随身的任务包里找到了两颗微缩炸弹。
“好久没用，都快不会操作了。”
说话间，叶锦已经将微缩炸弹贴在储藏罐底部。
容舟抬了抬脑袋，定定地看向在营养液里沉浮的眼珠。
叶锦已经设置好了炸弹。
这种微缩炸弹可以遥控，也可以定时，是外出任务的必备利器。
叶锦做好一切的时候，容舟正盯着那些眼珠发呆。
叶锦笑着摸了摸小蛇的脑袋：“放心，对容家的基因锁有点信心，外面的那些胚胎和你没有关系。如果恶堕者真的破解了容家的基因，也不用特地跑到联邦去抓你。”
容舟的脑袋耷拉在叶锦肩膀上，声音也有些没精打采的，却说出了他的判断：“恶堕者似乎想要将容家人的特征平移到哨兵身上。”
叶锦正要回答，不远处却忽然传来走动的声音。
“这批胚胎还有多久能离开人造子宫？”
叶锦心中一紧，她居然没有察觉说话人的气息。
值守的向导说道：“还有二十六天。”
那人似是应了一声，缓缓走过来停在装着三颗眼球的玻璃容器前。
脖子上的小蛇微微颤了一下，叶锦也近乎屏息，血液近乎凝滞。
来人的容貌和圣殿外正中的那尊神像别无二致，就连身后两对白色的翅膀都和神像一模一样。
以勒。
叶锦动也不敢动，不敢呼吸，就连心跳都被压制在极其微弱的水平。
即使如此，叶锦也有些绝望。
对方是顶级恶堕者，叶锦不觉得自己能在以勒眼皮子底下而不被发觉。
要不要抢先转移走？
以勒应该没有空间能力。
可万一把沃伦招来该怎么办？
叶锦举棋不定的时候，以勒叹了口气：“只差一点点，就能得到了。”
恭敬侍奉一旁的研究人员笑着奉承：“吾主一定可以心想事成。索恩主教说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以勒嘴唇微弯，微微颔首：“将哨兵套上可以爆炸的锁链的确是个方法，几代之后他们就会和圣城里的哨兵一样，哪怕解开了锁链，依然会像狗一样跟在我们身后摇尾巴。”
研究人员发出几声愉悦的轻笑。
叶锦微微皱眉，隐隐觉得不对。
以勒叹了口气：“那么多次解析，那么多颗眼球却始终没能解开容家的基因锁。模拟零星的基因碎片制作出的胚胎，不论是向导还是哨兵都没有显露出容家人的特性。”
研究人员小心劝慰：“神殿掌握的基因样本不足，或许才是主要原因。也是因为基因样本不足，
圣殿才不得不培育着重培养好生养的种群，增加自然生育率。”
以勒并不在意人造子宫和育婴堂里的婴儿，他的心思仍在几颗沉浮在培养液中的眼珠上。
“如果能得到容舟，我真想打开他的脑袋看看构造。”
“为什么容家人可以同时为那么多哨兵清理精神图景而不受干扰？为什么他们的脑袋可以处理那么多信息？”
“为什么他们的精神壁垒可以承受超乎寻常的重压？”
“如果可以掌握容家人处理信息的能力，是不是就能遏制精神图景里的污染？”
研究人员讨好地笑道：“只要计划能够推进下去，吾住一定会心想事成。”
以勒额头抵上装着碧蓝色眼球的玻璃器皿，低声笑了起来。
以勒和研究人员没有在实验室逗留太久，又聊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叶锦吸了口气，氧气再次充盈肺部。
加速的心跳让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叶锦只觉不可思议，她居然在顶级恶堕者的眼皮子底下走脱了？
怕是她的老祖母都难以做到！
叶锦云里雾里的时候，容舟悄悄爬上了她的耳朵，小声说道：“姐姐，以勒是向导。”
叶锦微怔，轻声道：“怪不得以勒没有察觉到我。”
可是，向导居然也可以恶堕吗？
叶锦有些迷茫，她从来没有听说过。
第109章
对于恶堕者联邦的情报不多, 只有些粗浅的认识，来自对刚刚恶堕哨兵的研究。
那些的认知并不全然准确，然而对于未知联邦能做的不多。
至少叶锦从来不知道顶级恶堕者居然仍然需要面对精神污染的问题。
听以勒的口气，恶堕者之所以处心积虑得到容舟的组织, 到最后甚至想要把他掳走, 只因为它们在容家人身上看到了处理精神污染的可能。
容舟说以勒是向导。
叶锦不明白为什么向导可以恶堕,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但如果以勒是恶堕者中唯一的向导, 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圣殿的徽章是由一块盾牌和八柄剑构成。
显然以勒迫切地想要得到容舟，可见哪怕是原本可以处理精神污染的向导在恶堕之后，也同样受制于精神污染。
叶锦有些迷茫, 联邦普遍认为哨兵恶堕之后便不会再受精神污染困扰。
如果哨兵因不堪精神污染恶堕, 但恶堕的终点仍是精神污染, 还是那种向导也无法解决的精神污染, 兜兜转转了一圈, 变成了嗜血放纵的怪物, 最后却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甚至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恶堕岂不成了笑话？
然而恶堕者明知恶堕的终点并非解脱，却在这颗星球上源源不断地制造恶堕者，甚至特地开发出了逼迫SSS级哨兵恶堕的方法, 让一些不需要恶堕的哨兵恶堕。
只为了和联邦对抗。
想到这里，叶锦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默默给实验室多贴了两颗微缩炸弹, 确保爆炸能销毁整个实验室。
没有足够的基因样本, 恶堕者就没有办法大批量制造人类的胚胎, 将普通人类转化成恶堕者的进程也会慢下来。
叶锦不知道当她回到联邦，将这里的状况呈给塔之后那些将军们会做出什么决定。
叶锦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回到联邦，叶锦只是没有办法在可以做点什么的时候却什么都不做。
离开实验室后, 在容舟的掩护下，即使在恶堕者重重守卫的圣殿，叶锦依然有惊无险地摸进预定的坐标。
一间华丽的卧室。
床尾搭着一件做工精良的正装，上面别着两枚徽章，一枚是SSS级向导的徽章，另一枚是联邦上议院的议员才拥有的徽章。
洁白的枕头上有几根金色的头发，像是索恩的。
如果叶锦的终端可以联网，她就可以申请基因匹配，看看手上的头发到底是谁的了。
即使不使用高科技，这间卧室的主人也近乎可以肯定属于索恩。
叶锦在索恩的卧室里转了一圈，最后站定在一面比人高出半头的穿衣镜前。
容舟懒懒地从叶锦的领口钻出来，仰头问：“姐姐，这面镜子有什么蹊跷吗？”
叶锦轻声道：“这里被固定了空间系能量，索恩频繁在联邦和圣城之间往返，或许就是借由这面镜子。”
脖子上的蛇身缓缓游动，容舟小半截身体探出去悬在半空中，一双眼睛盯着镜子兴冲冲地问：“启动这面镜子，我们就能回到联邦了吗？”
叶锦摇头：“我不知道。”
“固定空间能力的人是沃伦，一旦触动这面镜子上的能力沃伦应该会有感应。”
说到这里叶锦不由苦笑：“我没有信心能从沃伦手下逃脱。”
容舟张开小小的手臂抱住叶锦的脸颊，贴在她的颊边低声安慰：“姐姐，不要着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叶锦抬手摸了摸容舟的脑袋，回去的路就在眼前却不能踏上去，是人都会觉得沮丧，容舟却第一时间安慰她。
叶锦打起精神，在以勒眼皮子底下逃脱的经历让叶锦胆子大了起来。
沉吟片刻，叶锦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们无法回去只是因为没有坐标。如果能观摩空间通道打开的过程，或许就可以定位到联邦，从而找到回去的方法。”
容舟点头：“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罢，他看了眼索恩的床嫌弃地说道：“我不要藏在索恩的床底下。”
叶锦失笑：“为什么？”
容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轻轻咬了下叶锦的耳朵撒娇：“就是不要。”
“好吧，好吧。”
叶锦不懂容舟为什么忽然对这个问题执拗起来，但她原本也没想过要藏在床底下，主要是床板太低了，万一有状况不方便逃脱。
最后叶锦潜伏在窗边，厚重的窗帘足以遮挡住她的身体，还可以关注外面的动向。
这一等就是五日，五日里叶锦近乎进入了龟息的状态，不论是呼吸还是心跳都变得极端缓慢，防止被巡查的恶堕者发现。
整整五天，容舟也盘在叶锦的脖子上一动不动，半阖着眼睛神情恹恹的。
五日后，隐秘的空间波动忽然自幽远的方向传来。
叶锦猛然睁开眼睛，精神力丝线扑向镜面，立在卧室的穿衣镜面忽然扭曲起来，拉出一道缝隙。
不过须臾，叶锦的精神力丝线已经收回，男人的身影出现在穿衣镜前。
是穿着礼服的索恩。
索恩穿着联邦新一季的定制款，身上领结、手套之类的配件齐全，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仿佛刚刚从宴会返回。
叶锦屏住呼吸。
索恩对着穿衣镜里的人笑了笑，不疾不徐地摘下手套和领结，外套被他随意搭在椅背上。
索恩仿佛还没尽兴，他走到酒柜前开了瓶拉塔。
晃了晃玻璃杯中琥珀色酒液，乱飞的金屑让索恩眯起了眼。
忽然，索恩的卧室门被打开，叶锦心中一跳。
索恩转身，看见以勒微微躬身：“吾主。”
当索恩和以勒站在一起的时候，叶锦才恍惚察觉，索恩和以勒长得其实是有些像的，尤其他们都有一头灿烂的金发。
索恩虽然称呼以勒为“吾主”，然而和实验室里的研究员相比，索恩神色间并没有过分恭敬，也没有半点拘谨，更像是小辈在和亲近的长辈说话。
以勒颔首：“我察觉到空间的波动过来看看，联邦那边的进展如何？”
“一切顺利。”索恩微笑回答，“叶铎已经恶堕，叶思棠称病不出。”
叶锦的心颤了下。
叶铎？
恶堕？
怎么会？
她的小叔叶逐山和索恩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勾连，为什么索恩会忽然将矛头指向叶铎？
即使叶铎经常找叶锦麻烦，叶锦也没有想过叶铎会是这个下场。
“称病？”以勒轻笑，“怕是借口吧？”
“或许？”索恩喝了口酒，“但叶铎在众目睽睽下恶堕已将叶家推上风口浪尖，短时间内叶思棠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
以勒微微皱眉：“只是不出现在公众面前？”
索恩点头：“虽然我递了拜帖，然而叶思棠以身体不适为由避而不见，这些日子叶思棠谁也不见，只在叶家老宅闭门不出。即使我让叶逐山从中劝诱，叶思棠也没有点头。我没有接近她的机会。”
以勒轻叹：“可惜了。如果中央塔的元帅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恶堕，可比一个叶家的无名小辈有意思多了。”
索恩也不无惋惜：“没有叶思棠从中串联，军方很难形成合力，法案多半可以按照计划推行下去。”
听到期盼多年法案得以推行，以勒微微勾起唇角，也有心情调侃索恩：“你花了那么多资源将叶锦捧红，到头来却用了叶铎，真是世事难料。”
索恩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抿起了唇。
以勒轻笑：“99%的匹配度，现在却音信全无。可惜了。”
盘在叶锦身上的小蛇僵了下，叶锦一直护着小蛇的手轻拍了下容舟算作安抚。
即使近在咫尺却没有惊动身旁的以勒，更没有让索恩察觉。
叶锦垂眸，她已经感知到镜面那边的坐标，只要再给她些时间她就能带着容州回去。
索恩仰头喝下杯中的酒，目光沉郁。
四翼恶堕者踱步到窗前，没有发现躲在窗帘里的叶锦。
夕阳照在他柔软的金发上，以勒柔和俊雅的脸上露出笑意，转身对索恩说道：“不要着急，哪怕找不到叶锦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得到联邦的基因库就可以为你定制一个匹配度达到99%，甚至100%的哨兵。”
索恩抿唇，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以勒失笑：“不论是金瞳还是黑发，又或者容貌在强大的技术面前都不是问题。”
索恩看着再次在酒杯中飘飞的金屑，低声笑道：“吾主，那些制作出来的东西和任人摆弄的玩偶有什么区别？叶锦不是随便哪个复制出来的人可以替代的。”
“如果你见过她战斗时的样子，见过她明媚的笑，见过盘旋在高空之上熠熠发光的金色翅膀，你也会觉得她漂亮极了。只有那样的人才配与我结合。”
以勒哂笑：“这种事就不用推己及人了。叶锦或许是一个优秀的哨兵，但也仅止于此。”
“啧啧啧。”
房间里忽然出现第三个人的声音，迦梵忽然出现在卧室里，看向以勒身旁。
俊美到邪性的面容露出嘲讽的笑意：“两个向导在房间里大言不惭地讨论一个哨兵，却不知正主就藏在几步之外，那些赞美的话可真是让人脸红心跳。”
“对吗？叶锦。”
几根触手从迦梵身后探了出来，迦梵轻声道：“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动手了。一个SSS级哨兵，即使有空间系能力也不可能在我面前走脱。”
以勒和索恩震惊地看向彼此，不约而同后退了些。
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凝滞起来，只余索恩浅浅的呼吸声。
风扬起酒红色的窗帘，露出一片黑色的衣角。
叶锦缓缓走出来，看向迦梵。
第110章
索恩贪婪地看着慢慢走进视线的哨兵。
叶锦身材高挑, 很难想像刚才她是怎么藏进收拢的窗帘而没有被发现的。
索恩只是个五感并不敏锐的向导，以勒却是拥有精神图景的恶堕者，然而即使是以勒也没能察觉叶锦。
哪怕叶锦就站在以勒几步之遥。
迦梵舔了下触手，看向叶锦露出嗜血的笑：“你果然藏在圣城里。”
放下手中的酒杯, 索恩沉稳的脸上露出些许得意：“阿锦, 你来了。”
两位恶堕者暗暗封住了她的去路, 年轻的哨兵眉目舒展, 淡然笑道：“没有办法，我得回去，总要到你这里来试试。这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索恩仿佛没有听出叶锦言语中对这个世界的不屑, 年轻的主教露出悲悯之色：“阿锦, 你有没有想过, 这些日子有多少人, 多少哨兵因你而死？”
叶锦冷笑：“规则是你们定的, 人是你们杀的, 与我何干？成为恶堕者，或者被吃掉，是这里人的命运，难道我不来, 你们就会放弃转化那些哨兵吗？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
面对叶锦的指责索恩恍若未闻，转而说道： “不论如何, 你来了。这些日子为了等你, 我频繁往来于联邦和圣城之间。潜伏多日, 想必你也清楚, 沃伦只会把你吃掉，只有我才有可能将你送回联邦。”
叶锦：“你想要什么？”
索恩走到镜子前面，抬手碰触平滑的镜面, 看着镜中叶锦的身影说道：“阿锦，你想要回到联邦不难，只要和我结合。这就是我的全部条件。”
叶锦：“……”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
没有等到叶锦的回应，索恩也不恼，手指抚上镜中人的脸颊，轻声诱哄：“阿锦，结合之后你我就是同生共死的伴侣，你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我会珍惜你，一如珍惜我自己。”
叶锦忍住摸脖子的冲动，从刚才起容舟就一动不动地盘在她的脖子上，哪怕索恩提出离谱的要求，容舟仍然没有动一下。
叶锦不知容舟在想什么，但她不可能会答应索恩。
不论是联邦的议员，还是圣城的主教，索恩所作所为一次次突破叶锦的下线。
这样一个人，叶锦只会送他去死！
心思电转之间叶锦人已闪到索恩面前，扬手就是一刀。
索恩没有想到叶锦会忽然暴起，向导的五感和身体素质完全不及哨兵。
索恩是圣城主教，也是联邦议员，不论在哪里，他的身份都尊贵无比，索恩已经很久没有参与战斗，哪怕索恩是SSS级向导。
危机降临那刻，索恩只是本能地闭上了眼睛，浑身僵直做不出任何躲避的反应。
“噗——”
鲜血泼洒出来，索恩脸上染上几点烫热，铁锈的味道充斥鼻端。
然而，索恩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因为血不是他的。
索恩睁开眼睛，叶锦半跪在地，一条触手穿过她的胸膛。
哨兵穿着黑色的战斗服，看不见血迹，却有血从她身上滴滴答答落下溅在地板上，渐渐汇聚在一起向外流淌。
四条触手缓缓盘上叶锦的四肢将她彻底固定。
“哐啷——”
被冲撞后，镜面摇了两下倒在地板上。
然而被固定了异能的镜子却没有碎裂。
迦梵冷笑：“已经被我看住，居然还想要用镜子传送回去。”
索恩没有去管镜子，走到叶锦身边似真似假地抱怨：“阿锦，你好狠心。”
沉稳的青年垂眸，又怜又爱，又轻又缓地抚上叶锦的脸颊，幽幽道：“即使如此我的条件依然没有改变，阿锦，与我结合，你不喜欢这里，我就带你回联邦。”
“在外游荡了一个多月，你身上的向导素够吗？”
“很痛吧？”
“头疼不疼？”
“不用怕，与我结合之后，那些恼人的精神污染都会离你而去。”
一声声怜悯的关怀中，叶锦吐了口血，冷汗涔涔。
她被钉在地板上，迦梵的触手从她的胸腹贯穿，不时在她的身体里翻搅。
刺骨的痛贯穿叶锦的五感，哨兵没有疼痛保护机制，连痛到麻木都做不到。
所有细微的疼痛都会在叶锦脑中具象化，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血液的流逝，感觉到翻过她的肠子的触手。
叶锦没有动，但凡有一点动作，她的身体就会被触手撕成几块，成为恶堕者的血食。
身体仿佛在无尽的疼痛里沸腾焚烧起来，叶锦的目光有瞬间涣散，然而她的身体却不会放过一点细小的声音，包括索恩诱哄般的话语。
叶锦微微偏头看向索恩，恶狠狠地说：“少假惺惺。”
开口说话的时候，叶锦才发现她的声音已经沙哑。
叶锦舔了下唇冷笑：“你不是想要让我恶堕吗？现在又说什么结合？”
索恩丝毫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他抽出一条丝帕，挽在手中去擦叶锦额头上的冷汗。
“被你听见了？”
索恩金色的，海浪一样卷曲的长发垂落下来，几乎擦过叶锦已经失去了血色的唇瓣。
“好吧，让我把话说完整。”
“告诉我，阿锦，你是想要与我结合……还是恶堕？”
索恩轻缓的语调忽然转冷，话音方落向导的精神触手猛然扎进叶锦的精神图景里。
精神触手探入黄沙弥漫的精神图景却无心探查，反倒像根巨木，从天外而来，一落地便向下延伸开去，就像植物的根系扎入泥土。
叶锦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将索恩的精神触手从精神图景里撵出去，却是徒劳。
鲜血从她的身下流淌出来，慢慢流向倒在索恩身后的镜面。
索恩轻“咦”一声，看向叶锦的目光更加痴迷。
“阿锦，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广博的精神图景，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洞穿，但无妨，这样也足够了。”
已经深深扎入叶锦精神图景的触手猛然抖动起来。
索恩的精神触手直插进叶锦的精神图景，就像顶天立地，根系深埋的巨大树木，此刻连根拔起，枝叶根系一起在叶锦的精神图景里摇动起来。
叶锦只觉天旋地转，迦梵在她的五脏中翻搅的触手都没让她呕吐，索恩却做到了。
向导的精神力触手在她的精神图景里翻搅，偶尔会像鞭子一样抽到叶锦的精神壁垒上，一瞬间记忆中所有的痛苦、喜乐仿佛都像池底的淤泥被翻搅出来，重重拍在叶锦的脑袋里，比风沙更加污秽。
恍惚中，叶锦想起托尔的话。
那时托尔说：“脑袋里好像漏了一个窟窿，再也无法被填满。理智被挤出身体，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然而托尔说的并不准确，索恩搅动精神图景那刻，叶锦心中所有的欲望都被翻搅起来，那些曾经在脑中一闪而过的阴暗想法，曾经的她可以自嘲一笑，转瞬便压下去的阴暗面，现在却仿佛是甜蜜的蛋糕，丝滑的巧克力，诱哄着她将它们全都吞吃下去，彻底主宰她的思维。
为什么不呢？
她出身叶家，注定了拥有许多特权，任何敢于挡在她面前的人只要除掉就好。
不论是叶铎、诺亚尔，又或是顾嘉诚、索恩，或者其他什么人……
为什么她要顾及影响，爱惜羽毛，容忍他们一次又一次挑衅，为什么她要事事妥帖，四平八稳，用温和的方式维持局面？
好人就该被枪指着吗？
为什么她不能把他们捏死？
对她而言其实轻而易举。
克制仿佛已经离她而去，渐渐变得不再重要。
她想要许多许多，想要更多财富，更多的权势，想要更多的欢愉，想要……
啊，叶铎已经死了。
叶锦无所谓地想着，有什么呢，一个她讨厌的人死掉了，如此而已。
有什么咬了她一下，让叶锦有片刻清醒，叶锦陡然一惊，剧烈挣扎起来，然而她的四肢被迦梵的触手死死钳住，挣扎并没有让叶锦挣脱，只让地板上的血液越积越多。
索恩怜爱悲悯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阿锦，你真的很奇怪，精神图景都快被我搅散架了，那些思绪居然也没有浮现出来。”
“你究竟在想什么？那么不想被我知道？”
“即使如此，你也该意识到了。”
“当精神图景彻底被我撕裂的那刻，你就会恶堕。”
“或许你已经体验过那种沉迷于欲望，藐视一切的感觉。”
“那种感觉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恶堕，还是结合？你想要哪种？”
“阿锦，现在并不存在第三条路。”
叶锦的目光在不断的磋磨中渐渐涣散起来。
要……死了吗？
什么是欲望？
想要做个人，一个干净的人算不算是欲望？
这样的欲望究竟是会让她变成人，还是变成被欲望支配的怪物？
叶锦死死咬着唇。
索恩弯了弯唇，目光柔软怜悯，他的精神触手却把叶锦的精神图景搅得天翻地覆，精神壁垒在鞭笞中出现道道裂痕。
索恩柔声道：“阿锦，多少人到了这一步已经恶堕了，你还在坚持什么？挣扎已经毫无意义，不如与我结合……”
叶锦闭上眼睛。
小蛇藏在她的腰腹间，将温暖的力量悄然渡给她。
如果没有容舟，或许她已经恶堕。
她不能死，不能放弃。
她还需要一点时间。
坐标……
联邦……
她要带容舟回去。
在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中，鲜红的血在地上一点点蔓延，终于，浓稠的血液漫上镜面。
藏在血流里的精神力丝线瞬间触动固定在镜面上的空间能量。
迦梵陡然变色：“不好！”
躺在地上的镜面扭曲起来，发出蒙蒙的光亮，一道空间通道似缓实快，隐隐出现。
叶锦渴望地看向镜面，然而就在空间通道即将打开的时候，镜面却骤然黯淡下去。
卧室中央陡然撕开一道，沃伦从空间通道里走出来。
沃伦目光扫过以勒、迦梵、又看向被腕足钉在地上的叶锦，露出讥讽的笑：“呵，说什么握手言和，结果你们两人竟然串通起来想要独吞。”
说话间，一道空间裂隙贴着触手裂开，迦梵快速抽回钉住叶锦的腕足。
叶锦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极端的难受过后是骤然轻松的畅快。
狼狈地吐出口血，叶锦狠狠地喘了口气。
迦梵舔了下触手上的血液，红色的瞳孔微微放大。
“好甜！”
新鲜的，能量充沛的血液果然美味至极，比想象中还要美味。
迦梵眯起眼，纠结地盯着随意流淌在地面上的血液。
早知道叶锦的血液居然这么甘甜，他绝对不会任由她的血液淌到地上。
“迦梵！”
沃伦声音里的怒气毫不掩饰。
迦梵回过神来，银发红瞳的恶堕者并不惧怕沃伦，然而为了稳定局面，迦梵不得不收回了三条触手，只留下一条腕足紧紧扣住叶锦的脚踝。
银发恶堕者俊美到邪性的脸神色平静，与沃伦商量道：“既然你发现了，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方案，一人一半如何？”
索恩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没有想到沃伦一来，迦梵便立刻忘记了曾经的交易，完全没有将他和以勒考虑进去。
沃伦冷哼，算是默认。
沃伦不悦地看向索恩，皱眉道：“把你的精神力触手拿开。”
以勒却在这时走上来，微微笑道：“沃伦，索恩和叶锦结合并不妨碍你得到叶锦的血肉。结合瞬间激发的能量甚至会让叶锦的血肉更加甜美。”
沃伦嗤笑：“原来你们还打着抢夺叶锦精神图景的主意。”
看向狼狈躺在地上的叶锦，沃伦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叶锦，你或许已经知道以勒是向导，难道不好奇以勒是怎么恶堕的吗？”
叶锦无神的眼睛轻颤，喉咙里发出隐约的，嘲讽的声音。
现在的她像极了被摆上了餐桌的羔羊，听着几位恶堕者讨论如何将她分食，荒谬至极的景象却真切地当着她的面上演着。
沃伦好心地解释：“向导与哨兵结合的瞬间，只要杀掉哨兵就可以得到刚刚融合的精神图景进而恶堕。”
说到这里沃伦摊了摊手：“当然，实际操作起来比我说的复杂许多，不过有以勒指导，索恩应该不会出错。”
“呵。”
叶锦躺在地上，发出短促而微弱的嘲讽，涣散无神的眼扫过索恩，手臂微微抬起指向索恩，却又无力地垂落在索恩脚边。
内心的谋划被不留情面地拆穿，索恩的脸色难看起来。
下一秒，有什么从叶锦的手腕钻出来，狠狠咬上索恩的脚踝。
“啊！”
索恩变了颜色下意识捂住他的脚踝，他的动作很大，瞬间吸引了以勒几人的注意力。
便在这瞬间，一道空间裂缝出现在叶锦身边，叶锦捞起小蛇身体一滚钻进空间缝隙，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