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追封先太子为昭武皇帝,定年号为靖安,“靖”字有平定、安定之意,“安”字则是新帝的期许,虽然年号目前还只在京师、山东和辽东地区开始使用。
靖安元年,京师诸地的百姓终于算是过了一个舒心的年,即使局势还不太稳当,但是起码在京师附近和辽东地区的情况已经好转起来了,大量的基建工程不断的招工,只要有把子力气,哪怕是去官道上筛土,也能混口饭吃。
山东是前太子选定的安置点,当地的豪强连同千年的孔家,早就在最初的冲击下被“流寇”清理掉了,大量的田亩被解放出来,太子的分田政策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很多跟随着皇室南逃的难民很快都被安置在了山东地区。
山东的鲁西平原属于北温带季风气候区,是肥沃的沙质微碱性土壤,适宜棉花的种子,从前朝起就是大魏最重要的棉花产地。所谓衣食住行,衣还排在食物的前面,足以证明蔽体保暖的重要性。身毒的棉花虽然好,但是距离大魏实在过于遥远,民生物资,大量进口终究还是不太安全。
况且山东沿海地区,距离朝鲜和日本很近,却没有什么可以外销拉动经济的产品,长期下去还是比较不利于发展的。
于是,在大琉球突破的高速纺纱机图纸很快被送到了山东,这种纺纱机虽然依赖水利,产量却能翻倍,不仅可以提供外销的产品,也可以给山东的女性多一个选择的工种-
“王老弟,朝廷这回又召集民夫去修胶莱运河了,你家还去吗?”刚从镇上回来的李老四看到在还在对着土坷垃死磕的王恒,忍不住问了一句。
王恒是去年的时候分田地分过来的外来户,带着一大家子,两个儿子,看着高高大大的,种地的技术却差的没边了,只能靠养养兔子和蚯蚓补充点收入。
因此李老四看到有招工的消息会经常跟王恒说一声,免得对方守着一大片的地还给自己饿死了。
王恒抬头惊喜的看着李老四:“又开始修运河了?去,我家肯定去啊!”
“嗐,没办法,咱们山东这地界,就是缺水,但凡水多一点,这地界的都是好地啊!所以这次不仅要修运河,还有县上的那个水渠,都要修一修了,不过官家的运河有工钱,但是水渠那块就没有了,只能管两顿饱饭。”李老四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识字人,经常会被县衙请过去开会,宣读一下朝廷政策和措施,由其进行推广。
主要还是劝农开荒种地,以前的那些山地、滩涂、盐碱地,都要被利用起来,种不了小麦水稻,就种蔬菜瓜果,朝廷还发下来了各种海外的异种,六谷子、红薯和土豆、花生之类的,种植的方式和食用方法都写的清清楚楚,按照户口分发给每个农户。
虽然后者的味道不及米面,但是不挑地,什么犄角旮旯丢进去都能活,稍微肥一点的地产量都很喜人,哪怕人不吃,喂喂牲畜也是极好的。
再者朝廷在河边修建了不少的水利磨坊,多余的土豆红薯磨成的粉,处理后能放好些年,还能加工成其他东西,吃不完的粮食都由朝廷正价收购。
而那个花生大家则都很喜欢,豆油总是带着一股子的味,但是那个花生不仅肥地、好吃,还能榨油,榨出来的油只有一股子的香味。
不过眼看着李老四这活计也干不太久了,朝廷正在到处修官家学堂,收费极其低廉,对于适龄儿童男女不限来者不拒,教书的先生大多来自朝廷因为各种问题被贬的官员,或者是吏员。
学识方面肯定是不差的,犯的也不是什么大错,大抵是官场风气败坏之下同流合污之人,不然也不会被放到山东等地。毕竟除了教书,还有流放边疆的苦役矿工之类的等着他们。
让他们教书也算的上是将功赎罪了。
王恒嘿嘿一笑:“给咱们修水渠?这是好事啊!就是自带干粮我也得去啊,眼看着就要春耕了,地里一直缺水,我还急着呢!新来的这个土豆怎么种我还在犯嘀咕叻,可怕这苗苗就给死了!”
“那玩意好种着叻,就是个头有点小,不过朝廷说不能一块地老种这个,伤地,换着种好一些。比水稻小麦好伺候些!”李老四之前也吃过发下来那些异种,尤其是红薯,还是甜的,味道确实不错。
王恒满意的笑了,看着地里高高矮矮的六谷子土豆和红薯藤。
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感慨道:“要是前两年大旱的时候也能有这些种子就好了,就不会饿死那么多人了。”
李老四愣了一下,想到那些年天灾的时候大家天天吃草扒树皮的日子,也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是啊!咱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
“诶!李大爷,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这次朝廷又发什么好东西了吗?”提着水桶刚从地里下来的张木头看着交谈的两人,尤其是李老四背着的那个白色的布套,一看就是朝廷发下来的,忍不住招呼了一声打断了两个人忆苦思甜的回忆。
张木头也是被分来的,和张恒一样也是一大家子,不过两个都是女儿。
“哎,对,我差点忘了,这次县里还给我发了一些棉种,据说是从海外一个什么叫身毒的地方买过来的,只是量不多,特地选中了我们县来种植,看看和咱们以前种棉花有什么区别,要是好种的话要全面铺开。”李老四掂了掂后背的布袋,打开给大家看。
一堆黑色圆鼓鼓的棉花种子安静的待在袋子里,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样子,只是比起自家的棉种的确大了一圈。
“棉花啊!这可是好东西啊!”张木头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听说朝廷新发了一批新的纺线机,特别快,都不怎么用人力,导致县里开了不少的纺织作坊,我大女儿前段时间就进了那个纺织作坊,包吃包住,每个月的月钱还不少呢,一个月还能回来休息三天。”
当时不少村里女娃娃都跟着去应聘了,却只有三个人被选中了,人家还是看他家大女儿识字最多才选的。
因此张木头得意了好几天,逢人就要说上一番,尤其是之前嫌弃学堂还要交钱不肯让自己家孩子去念书
的人。之前的时候,他们都说张木头是缺心眼,才让两个女儿去上什么学。
结果纺织厂一招工,看到那个工资标准,大家都老实了。
之前李老四劝了大半年的学,没几个女娃娃去念书,现在学堂都快放不下那么多人了。
张木头送女儿上学才不是傻呢,他以前是城里大户的仆人,要知道以前府里的人想要念书那得付出多少代价,现在官家的学堂才多少钱,那简直就像不要钱一样,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况且,念出来就能去考吏员,要是能考上那就更不得了了。
大女儿其实天姿有点一般,只学认了些字,实在考不上吏员,最后去了纺织作坊,张木头特地去打探过消息的,是官家出头迁办的工坊,不是江南的那种奴工,不会特别累人,吃的住的也都还好,每旬能回家一次。
小女儿在读书上确有些天赋,张木头还等着小女儿再大一些去考个吏员呢,四舍五入,虽然没有儿子,如果女儿能当官,也算光宗耀祖了。
王恒看了一眼那个棉花种,有点跃跃欲试。
李老四僵硬了一瞬:“王老弟,不是我不分给你,主要这是新种,朝廷说了要找些熟手先育种……”
想到王恒家那不太熟练的种地的技术,旁边的张木头也忍不住笑了:“让俺来,俺会种,俺地种的好着呢,肯定把这棉种伺候的好好的!”
“去去去!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咱们村里要说种地好,还得是王老四家!”
张木头啧了一声,提到王老四家确实没得比了:“行吧,行吧,那俺先回家去了!俺家地里还没浇完呢!”
等张木头离开了,李老四突然降低了音量:“我说王老弟啊,你是不是念过书的啊?”
王恒有些尴尬的笑了下,没应声。
“哎呀!你真的念过书啊?难怪你家孩子看着就和我们村里的那些不太一样!你咋不早说呢,念过书的如果去考那个吏员还是很容易的,那可就吃上官家饭了叻,可不比你,对着这土坷垃死磕强!”李老四一脸替他不值。
“哎!那些年逃荒东奔西跑的,百无一用是书生,还是手里有块地踏实,种种庄稼就饿不死。”王恒指了指涨势不错的那些粮食。
李老四反驳:“嗐,那你咋不给你家那一堆小子分个户口啊,分了户口那地就更多了,你们一家才几分地,分出去起码能翻两倍呢!”
王恒笑笑:“哎,现在局势还乱着呢,万一上面又让出丁口什么的,家里好歹还有能照应的人呢,地少点也就少点,现在种的这些也够吃了!全家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李老四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咋这样想叻,朝廷现在不是挺好的,京师都收复了,还全免了徭役,招兵都是自愿的,哪里来的拉丁口了!你呀!就是太小心了!现在人还不多,你们家分了户口还能多得些地,要是日后来的人多了,那地可就不够分了!”
王恒憨憨一笑,也不反驳,但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你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为你家孩子想想,我看你家三个孩子在学堂学的好叻,每回排名都是第一名,你不给他铺铺路,以后”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就听到后面一阵喊声:“王恒!你看看你家二小子做的好事!你家二小子拐了我们家的毛蛋离家出走去参军了!”
王恒神色一黑,看着前来邻居,她的手里还挥舞着两张纸,一张上面扭扭歪歪的写着:“我要去当大将军!”
一看就是毛蛋的笔记。
另一张则字迹平稳,一看就是自己小儿子的笔迹,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爹,我要从军,去收复燕云十三州!”
一边的李老四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官家一直在宣传动员招兵,虽然并不是强制的拉丁口,但是宣传是一定要下放到每个地方的,毕竟从军待遇非常优异,也确实有不少的人陆陆续续都去参军了。
除此之外,每月都会有官家的戏班子来乡下巡演,昨天上演的就是:岳飞抗金。
李老四确实自己当时也是看的热血沸腾,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年,也恨不得跟随岳飞一起去抗击金人,收复故土。
问题是,现在的朝廷是占据了燕云十三州,没收回的是其他地方啊!
第112章 收复山西白马关附近的偏僻山野之中,……
白马关附近的偏僻山野之中,贺章骑在马上,借着地势,远远的眺望着闯王的军营,山下的那一片平原上横尸遍野,血色蔓延到远处,将枯草染成一片鲜红。
之前的两次对战中,闯王旗下的刘宗敏镇守山西盂县,却损失惨重。
新帝登基之前,前太子几番拉锯,最后只是占据了榆枣关,北面的白马关被闯王的人占领了。
秦良玉接替太子后,还是没能彻底收回的盆地,在永明城更加精进的火炮攻击之下,溃不成军。几千斤的大炮被拉上山巅的时候,就注定了这片山峦成为了对方无法逾越的高山。
新帝登基后,贺章带着数千骑兵率先赶赴山西,秦良玉在贺章来以后,就带着白杆兵百里奔袭,去接应陕北抗蒙的秦兵,联合秦兵从宁夏到陕西一线,对闯王的兵马形成压制,逼着闯王南下。
宋时押送最后一批物资的时候也一起到了盂县,她看着如同一个盂盆的盂县,东西两个盆地,如今被大炮轰的七零八落。虽然山陕地区今冬一滴雨都没有下,盂盆却因为地形,罕见的水源充足,即使是现在这个小冰河时期也算的上是一块上好的耕地,而现在却沦为了一片战场。
“该抓紧了,可别错过了春耕!今年的粮食还是很紧张的。”宋时看着已经被逼到白马关上的闯王部队,对着旁边的贺章道。
京畿附近修水泥官道的时候给民夫吃的还是少量玉米的白面饼,到了山西的时候掺的玉米面就越来越多了。
贺章用千里镜看着前面乱成一团毫无任何军纪可言的闯王军,如果不是白马关的地利,他早就派人轰开那个关隘了:“放心,到小麦春耕之前我一定收回盂县。”
“最好在四月前能收复太原,我还能赶着种上一茬玉米和红薯。”宋时得寸进尺的看着贺章。
“你做了什么?”贺章疑惑的看了一眼宋时,她可从来不是这么急功近利的人。
宋时看着:“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闯王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闯王营中的义军本来就是由一大群的势力整合而成,除了闯王手下的精锐闯营以外,还有张显仲的西营,虽然西营的实力不足以抗衡闯营但是闯营军中也不是铁板一块。”
“顺风仗好打,逆风仗就不好说了,更不用说闯王自立为王后,不少的朝官地绅也加入了军营,打天下有武力就够了,但是治理天下还是得靠那些人,他们的话语权越来越重,那群见识了奢靡生活的将士心态自然也会跟着变了,之前势如破竹自然牢不可破,可是他们现在,可是缺衣少粮啊!”
“现在闯王营里主要还是划分了三派,分别是投魏派:以现在的局势换一个将相王侯继续安生过日子。列土为王派:打了这么多年,见多了奢靡生活,也想要享受一下逍遥快活的富贵人生。以及最后一派称帝:掌握天下权势的欲望,即使是一直说当皇帝就是劳碌命的李鸿基也难以抗拒,对于那些已经叛离大魏的朝臣来说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从龙之功更是诱惑……”
“当然我也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宋时看着远处升起的炊烟,狡黠的笑了一下。
早在当初和闯营交易棉衣的时候,宋时就派人暗地里下了些钉子,毕竟说是起义军,实际上大多还是流民土匪混编在一起的,要说有多严谨的纪律自然是说不上的,况且他们还将士兵们的妻儿老小也都带了出来,安排在后方,随军而动,以激励将士奋勇作战之心。
名义上是不许将士与家人探望,实际上嘛其中可操作的地方就很大了,宋时也正是因此才混了不少探子进去打探了不少的消息。
当时的一招闲棋,也只是猜测而已,却没想到闯王的内部分裂早有迹象,反而被她的人策反了闯王身边一位重量级的人物。
“闯王的族侄:李养纯弃暗投明了。他虽然只是闯王手下的一名都尉,却率领着有三千兵马,三天后他会带着三千骑兵以支援刘宗敏的名义来到盂县,到时候,白马关自然不攻自破。”
“拿下白马关,太原就指日可待了。当然,我也不确定李养纯是不是诈降,他的家人已经被我安排的人送到了京师了,具体就要你在战场上去分辨
了。”
宋时拍了拍身下的马,不太熟练的引导着马儿回转,但是跑了一上午的马儿正啃着旁边的野草,吃的正香,根本不理会马背上人的指引。
贺章看了一眼如同天堑的白马关,又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耐心和马儿沟通的宋时,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亲自拍了拍贪吃的马儿,牵过马绳为宋时牵马引路。
在贺章的手下,原本还在低头吃草的马儿不得已抬起头,顺着贺章的指引往回撤。
其他人神色各异的别过眼去,看天看地,看花看草,就是没敢看前面的两个人,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额艹他大爷的李养纯!老子对他还不够好吗?他居然敢叛逃,还是去的东恒王那个小子的地盘,论血脉,额手上杀的藩王哪一个不比东恒王那小子地位高血脉深!哪怕是额手上的西临王不比那小子更名正言顺!”
李鸿基怒喝一声,站在营帐之中,愤怒的拿起刀剑往一边的桌椅上砍过去,木屑纷飞,在场的其他人都纷纷上前去阻止他的行为。
没人敢提醒已经被怒气冲昏头的闯王,李养纯的大爷就是他自己。
李鸿基气头上来,把旁边的椅子砍的稀碎,捂着额头,显然是被气的狠了。
主要李养纯作为李鸿基的族侄,本身就是被李鸿基一手带出来的,不仅给兵给官,平日里也算是看重有加。
李养纯自己跑了也就算了,顶多算李鸿基瞎了眼,提拔了个白眼狼。
但是他居然带着三千铁骑投敌,三千铁骑,光是那三千多匹好马就价值三十万两白银,那小子还绑了镇守山西的刘宗敏,开关献俘,把李鸿基手下的最为重要大将连同白马关一起送给了大魏军!
白马关一失,太原就几乎是直面敌军,出了曲阳,不论是攻打太原还是支援太原都易如反掌。
等还在西安的闯王一收到消息就忍不住眼前一黑,这样的速度,就算他全力支援,也难以改变太原沦陷的命运。
此时此刻,只怕太原已经落入了大魏之手。
太原和大同连成一片,对着边关的秦军,相互支应,闯王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大好局面顷刻间毁了大半。
原本还想攻下了山西,多少能补足一些因为天灾导致其他四府缺失的粮食,稍微缓过一口气再二次攻入京师,虽然李鸿基嘴上一直说着,当个逍遥王也不错,管理天下太累了,但是面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也很难免俗的产生一些欲望,毕竟他曾经离那个颠覆乾坤的位置如此之近。
结果一口气下来,之前打算好的那些全没有了。
之前攻下了京师后,闯王也改为了顺天军,不仅定下军法,行事也颇有几分劫富济贫的意思,让闯王赢得了不少的名声,不少吃不起饭的流民纷纷来投,但是一开始攻城略地总有富商豪强来打,随着打天下的时间过去,稳定地盘的闯王才发现,要管理好四府之地有多困难,那么多人衣食住行,稍有不满就要起兵造反,实在是管不胜管。
他这时才深深共情了当年大裁员把自己从驿站裁撤的永辉帝,作为丢失饭碗的小吏自然可以举兵起义,但是等他坐上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他也只想学杨昌嗣讨伐自己时写的那个檄文,喊一句: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
现在失去了山西,现在闯王只能南下,去打左家军,从湖广之地撕扯下一块,才能保住现在的闯王营了。
“额对李养纯如同自己亲生儿子,多番栽培,还给他一个营的骑兵,此番居然这样辱额!如果不能将他大卸八块,实在难消额心头之恨!”闯王咬紧牙关,手上青筋爆出,仿佛下一刻就要夺门而出攻打山西。
牛金星连忙劝住闯王,他脸色蜡黄,相貌阴鸷,原本是官宦世家之子,自幼饱读诗书,后因得罪权贵而被诬陷,革去举人功名,充军卢氏当差服役。
于是一怒之下,愤而投了闯王。
他心胸较为狭窄,对于刘宗敏这个闯王的心腹多少也有些看不太惯,因此眼神中不经意间就带上了三分鄙夷,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是有条有理:“大王,现在事已成定局,已经不是后悔的时候了,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如何应对,刘宗敏只是失陷敌军,并不代表就必死无疑。大魏现在也是内忧外患,不一定就会杀了刘将军。现在攻下山西不仅消耗巨大,对于局势也没有意义。”
“况且,我刚刚得到消息,左家军的左昂已经一个月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他的儿子也消失了一段时间,据说整个湖广医术出名的大夫都闭诊出门了。只怕左昂的身体出问题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吞并了湖广,只要有了湖广粮仓,粮食问题就迎刃而解。现在冬日还未散,趁着黄河结冰,正是最好的渡河时间。”
“南下攻下襄阳,其后占据武汉这等九省通衢之地,退有粮食物资,进则顺水而下去南京,直捣黄龙,反正江南丰腴,富商遍地,总有我们替天行道的时候!不至于困死在这西北苦寒之地。”
闯王的眼神也跟着一亮,自从确定了地盘以后他就再也不能放开手脚收缴豪强了,除了不少富商豪强已经被清理完了以外,更重要的是其中很多人已经加入了闯王营,变成了自己人。
那些前朝的读书人,虽然行为举止条条框框,让他没有了一开始的爽利,处处受限。但是整个新生的大顺制度和条例也是在他们的领导下才能搭建运转起来的,处处有例可寻,虽然烦人,却也实在省心了不少。
不然光凭自己这群草莽兄弟,光是那些琐碎小事名声治安就能让他头痛欲裂,还实在管不过来。
那些读书人,不许闯王对着四府之地再行劫富济贫的抄家之举,但是江南和湖广,那些肥羊可不是自己人啊!
想到那无本万利劫富济贫的买卖!闯王终于冷静了下来!
“襄阳!好,就去襄阳!不过这个仇,额早晚会报的!”闯王放下了手中的刀剑,丢在一旁,冷冷的下了命令。
第113章 和谈“居然是刘宗敏刘大将军,久仰大……
“居然是刘宗敏刘大将军,久仰大名,有失礼数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宋时颇为感兴趣的看着这位早已经被卸了甲五花大绑的虬髯壮汉。
刘宗敏,这位闯王手下最为得力的左右手,闯王军中地位最高的官位就是权将军,只得两位,一个是有勇有谋刘方亮,另一个就这位善战有余,却跋扈蛮横的刘将军了。
作为闯王手中最利的剑,白马关在他的手中,约等于山西就交到了他的手中,如果贺章在盂县打的太狠,他也不会让闯王增兵。
毕竟他可是闯王身边最为铁杆的称帝派。
李养纯选择从他下手不是没有原因的,两人在闯王营中早有旧怨,如今也不过是顺水推舟。
“哼。”刘宗敏看着眼前瘦弱的人,满眼都是不屑,但是眼神在越过宋时看到了一身铁甲站在宋时身后的李养纯的时候,变得目呲欲裂。
“李养纯你个狗杂种,居然敢背叛大王!”他大声的咆哮着,几乎要挣脱绳索,对着李养纯冲过去,却被后面的两位士兵死死按住。
他死死的盯着李养纯,一字一顿道:“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如果不是李养纯反水,以刘宗敏的手段,加上白马关的地利,哪怕大魏打上一年,他也能安然守住。
可惜一切都在李养纯的手中化为乌有。
而李养纯的反应却是,直接放开了手中的刀,一拳一脚的对着刘宗敏挥去,拳拳到肉,每一处都往最痛的地方打,没有造成致命伤,却让他痛的满地打滚。
刘宗敏极为好色,因此在后营带了数十名美妾,经常从前线偷偷跑回去私会妻妾,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是后营为闯营的家人所在,李家人也在其中,某次刘宗敏就见李养纯的夫人貌美而想要轻薄,要不是对方及时大喊,遇上了闯王回营,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
最后闯王硬生生的压下了这件事,
没有处罚刘宗敏。
而这件事就成了压垮李养纯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时微笑的看着刘宗敏,从一开始的嚣张变得奄奄一息。
“以刘将军的身份,也当的起午门献俘的资格。”
刘宗敏猛的抬头:“有本事你们堂堂正正的和某来一场!要不是李养纯这个狗娘养的就为了一个女人背叛大王,老子怎么会……”
“砰!”李养纯一拳打在他的胸口,刘宗敏一句话梗在喉间,再也说不出口。
为了一个女人?
宋时感觉有点黑色幽默,在上个时间线,刘宗敏因霸占陈圆圆并抓走吴三桂父亲,吴三桂这才找到借口反叛,最后直接开关引入女真人,导致了闯王军的覆灭。
虽然这个时间线吴家早早的就被前太子调走了,但是女真人还是入关了……
现在女真人虽然赶出去了,但是苦主打一顿骚扰犯没毛病吧。
她静静的看着李养纯一拳一脚将刘宗敏打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等到两个人都不再出声,她才慢条斯理的道:“将军既然这么迫不及待的话,本官也不介意提前拿将军祭旗。只可惜,我原本还打算将将军送回闯王营下……”
刘宗敏死死的盯住李养纯后面的宋时:“你什么意思?拿某威胁大王。”
宋时笑了:“不过就是想看将军价值几何。”
宋时又不是真的大魏人,在大魏覆灭女真入关后,正是闯王举起了抗击蛮夷的大旗。说白了闯王军原本就是官逼民反的例子,放后世也是先进ge命代表。
杀人不能解决问题,以最小的代价达成安抚民愤将人从逆贼变成顺民,才是宋时的主要目的。
不管是闯王还是左家军,都可以是她合作的对象-
“一定要把宗敏救回来!”发泄完脾气的闯王终于冷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办,我绝不能让宗敏死在大魏的手里。”这不仅是出于闯王对于自己这位情同手足的大将的爱护,更重要的是,作为闯王手中最强战力标杆的人物,一旦被他们曾经看不起的大魏军俘虏的消息传出去,那么军心必然涣散,加上李养纯的叛逃,只怕会引起连锁反应。
这样的后果绝对不是闯王目前能承受住的。
刘方亮还在军营,暂时还能稳住情况,但是一旦消息传开,对于现在的闯王营的士气打击无疑是巨大的。
牛金星看着满脸愁容的闯王,心中有个想法却久久难以说出口,毕竟他刚刚才说了南下攻打襄阳的计划。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议和了!”一个声音说出了牛金星心中的话,不用回头,牛金星就知道这家伙是顾君恩。
一个和自己不对付的家伙。
如果牛金星是主力的称帝派,那么顾君恩这个西安本地人士就是妥妥的称王派,一心只想着发展好自己的地盘。
“那群大魏的官员,咱们也不是没打过,一个个的和木头成精一样,哪里可能和我们讲和。要是能讲和,我们还至于打成这个样子!”
“大王,你忘了,那五万件来自琉球的棉衣!”顾君恩轻声提醒。
“大魏早已改朝换代,现在新上的小皇帝根本没有什么权利,反而是他身后的镇远侯龚敬,就依托永明城进行海上贸易,那批棉衣就是来自大琉球的,听说之前的时候,镇远侯的女儿就被封为了琉球的知府。”
闯王若有所思:“有余地就有地方谈!额看这个镇远侯也是个和额差不多的人物,挟天子以令诸侯嘛!”
牛金星见闯王马上要被说服,连忙插了一句:“想要讲和,首先要对方感觉到威胁,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南下去打襄阳找粮,一路北上借着黄河在开封形成武力压制,过了黄河,河南可是一片平原,能直捣黄龙冲到京畿。”
“况且开封距离荥泽口非常近,那边是”悬河“的最险段,河床高出开封城七丈,一旦出师不利,我们可以决堤放水,淹没开封!如果引导得当,河水在经原武、阳武向东北漫流,还能切断卫河漕运。那可是京师运粮的命脉线!”
“好好好!就这样!兵分两路!不仅要从左家军那拿回粮食,也要让大魏交出宗敏!”
“方亮啊!襄阳和左家军就交给你了。你一定不要让额失望啊!”闯王握住自己手下爱将的手:“不管是宗敏还是你,额都是一样的,哪怕今天这个情况是你,额也会用尽全力去救你回来!”
刘方亮郑重的点了点头:“大王放心,左昂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听闻他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只剩下他那个儿子,必然不能服众。我这一次去,必然满载而归。为大王收回粮草,打下一个安稳的后方。”-
贺章带着骑兵,马不停蹄的越过了白马关,直接从曲阳攻向了太原城,有了李养纯的配合,加上从刘宗敏手上套来的密令,三天,丢失三年的太原终于重新回到了大魏。
太原的地势不如太行山的关隘,但是好在有黄河天险,弯曲环绕住了整个山西和大半个河南。
因为天气的缘故,黄河上面的冰还未消融,即使已经是二月的天气了,但是黄河上还是可以行人。
只要撑过2月,等到冰雪消融,黄河自然会将整个山西和大半个河南统统圈在自己的包围之下,境内剩下的那些闯王军孤立无援,也不足为惧。
然而,山西各地,原本的闯王军没有奋起反抗,和攻入的大魏骑兵进行生死对战,反而是和接到了命令一样纷纷借着黄河冰封的关口,退回陕西等地,只是隔着黄河和大魏军对峙。
丢失了三年的山西,就这样没有太废功夫就从闯王的手中让了出来。
经过数日的对峙后,一支闯王的使者从冰封的河面越过,请求面见贺章。
一度和大魏打的势如水火,几度就要覆灭大魏,让大魏的皇室如同丧家之犬一般逃窜到济南的闯王,终于还是低下了他的头颅。
“看来,刘宗敏在他心中的分量果然很重啊!”宋时看着对面冰天雪地中一袭红色官袍缓缓走来的人,轻声和贺章感慨。
贺章不屑的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是什么绝世枭雄,没想到他也会为了一个下属而不顾大局,我高看他了。”
一旦闯王对着大魏低头,他起兵的正义性就再度被衰减了,而他离天下共主的地位也就更远了一分。
“不!是你低看他了!他能为下属低头,才是他当年能一呼百应打下大半个江山的关键……有时候太过冷硬,只懂的权衡利弊才会失去了身而为人的特质。你要学会,尊重你的敌人,并且从他的身上学习……闯王的确对贺爹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真正让贺爹死亡的,是大厦将倾的大魏……”宋时满意的看着闯王的送来议和的使者那熟悉的身影。
“不过,没关系,他明显也低看了我!”-
来自大琉球的海船上,石橙兴奋的在甲板上远眺海平面上隐隐透出的陆地。
“我们真的可以去南京吗?”自从接到去接应的任务后,石橙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兴奋的状态,毕竟从前,以她的身份,别说南京了,就算是踏上陆地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不要多问,听命令行事即可!”游穗摩挲着手中的燧发枪零件,一点点的涂油保养,每一个零件都显得油润光滑,显然是被主人把玩过无数次了。
石橙不语,只是盯着越来越近的海岸线,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憧憬。
第114章 民心“可是陈大人,初次见面,我是宋……
“可是陈大人,初次见面,我是宋时!”宋时上前一步接住了那位使者。
来者不是旁人,而是曾经的西安府知府陈家辞,他当年在西安沦陷的时候投了闯王,如今又被闯王派来和谈 。
陈家辞莫名的看着表现亲热的宋时,神色间有些怅然,也有些警惕。
宋时没有为对方解开疑惑的意思,直到将对方引入了正堂,退避下属后,才从一旁的贺章腰间取下了一块令牌,那是贺爹去世前留给贺章的。
她将令牌递给陈家辞,对方接过后摩挲了几下,惊讶的看着宋时,又看看贺章,眼睛渐渐湿润了。
“是殿下……未曾想,太子殿下还未忘记老臣!”原本还一脸警惕的陈家辞捧着令牌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数年的西安还未沦陷之时,太子就仿佛预料到了一切,秘密与陈家辞夜谈,内容无他。
如果叛军来袭,见之不敌,以保全百姓为主,无论是闯王还是女真人,都要归降,以充当耳目,探听敌情。
陈家辞当时便痛哭出声,只问自身清白能否有昭雪之日。
太子却将他扶起,轻声道:“若有一日,我带兵收复山河,自然为你建功立表,洗清污浊。若我回不来,这污浊,便也不算污浊了。”
思及至此,陈家辞泣不成声:“太子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老臣几乎以为此生都无法昭雪,几番想要以死明志,但是终究不甘心连死都背负着叛贼的名声,一直默默收集贼子消息,却没想到,太子便是离世也未曾忘记老朽!”
陈家辞仰天长叹,整个人都要栽倒在地上:“我这半生忍辱负重,终究没有错付!只恨天妒英才……”
贺章一把把他捞起来,放到一边的太师椅上,眼神疯狂示意:你劝一下这老头啊!
宋时也没想到对方反应会这么激烈,接收到贺章的眼神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陈知府无需过于伤心,国破山河在,太子虽逝遗志犹存,如今正是乱世人才匮乏之际,还望陈大人多多惜身,留得有用之身,方能看到山河复位之时。还不知闯王开出了什么样的条件?”
说到正事,陈家辞这才从回忆前太子的伤感之中回过神来,哭声一止:“那逆贼大逆不道,居然想要将甘肃、宁夏、陕西、四川、以及湖广统统划给自己,以山西的盂县白马关为界,立为一方提督,且不受朝廷节制,大魏立国以来从未受过如此之辱,若让他得了势,岂不是要重蹈大宋覆辙,在边疆立了一个西夏。大人千万不能答应!否则老臣愿以死明志!”
宋时挑了挑眉:“闯王这是漫天要价啊!”
闯王所要的地盘,除了湖广几乎都是派系林立的西部诸省,大魏每年都要在这些地方花上不少的诏安费。
而湖广现在又是左家军的地盘,如果宋时不是现在这个位置,她倒是不介意看闯王再折腾几年。
“陈大人不要激动,我们可以坐地还钱啊!若他能退出南阳,将整个河南还我们,其他的倒是也不是不能谈……”
眼见着陈家辞貌似血压又上来了,宋时赶紧补了一句:“反正都是缓兵之计……”
贺章:“等会儿我会找其他副将一起军议,定然不会让到手的战绩付诸东流,至于山西,已经到了我们手里,想要要回去,就看我们的大炮答不答应了。”
想到割地谈和,陈家辞虽然还有不满,但是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说,转而提起了自己在闯王营中发展保护的几个下属。
宋时打听清楚了对方的情况,只让陈家辞放心,她会处理的。
将陈家辞送走后,贺章看着手中的令牌发呆。
“原来这几年的时间,他布置下了这么多东西。”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惆怅。
宋时没说话,只是静静的陪他坐了一会儿。
时间静谧的游走,天色擦黑,房间里一片漆黑,没人能看清对方的神情。
一片黑暗中,宋时听到了水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宋时随便挑了两个刘宗敏的下属,让陈家辞将自己的和谈条件和那两个人一起带回去。
等了两天,闯王没有回信的打算,但是宋时在闯营的探子却打听到了刘方亮准备南下的消息,南下攻打襄阳已定局,现在只看左家军的应对了,如果用上了造化散和她的火力支援,左家军还不能撑住的话,他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除此之外,闯营之中还有另一支军队调动的消息,只是不如刘方亮那边那么大张旗鼓。
可惜在闯营这样的地方,想要保密无疑是天方夜谭。
军议会讨论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荥泽口。
宋时是因为知道闯王他真的干过和光头一样对着黄河决堤放水的活,将百里沃土化为沼泽,余毒绵延数十年。而其他人则是出于对于战局的敏锐。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有些坐不住了。
黄河决堤不仅会导致河南耕地受损,更容易导致运河堵塞,一旦波及到黄河下游的莱州湾形成移动沙坝,山东将变成一片孤岛,而京师也会失去部分的补给。
而且黄河自古就有国运河之称,黄河清,天下兴。
黄河的状态一直都昭示着国家的治理状态,但是治理难度极其大,更不用说决堤的状态了。
但是现在的郑州府还掌握在闯王的手里,和黄河对岸的镇远军隔江相望。
京师的物资已经有些紧张了,并不足以支持连番的大战-
太原,再次从闯王的手中回到了风雨飘摇的大魏。
但是没有太多的人喜迎王师,大多数的百姓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甚至在一些山间的寨子之中还有为了闯王军而偷偷报复镇远军,让从辽东一路打到山西的章丘极其的不适应。
面对女真人,大部分被掠为汉奴的百姓都会帮助镇远军追击女真人,但是到了这内陆深处,章丘却感觉有点陷入了泥潭,仿佛他不是来拯救这些百姓的大魏军官,反而是一个路过的陌生过客甚至是土匪。
所有的百姓都怀着警惕和敌意的目光审视着他们。
好在内政这块不归他管,他把自己的经历写成报告交了上去,宋时很快收到了这份报告。
“闯王来了不纳粮,这算初级ge命萌芽啊!”宋时感慨了一句,闯王的操作虽然还不到打土豪分田地的程度,但是闯王军在这方面还是确实有在做事的。
就像京师的百姓不会反抗女真人,因为民心思安,而闯王治地的百姓也不会厌烦一个会给他们发钱发地的政权。
因为风雨飘摇的大魏留给他们的只有更深的压迫。
而想要真正的收复民心,只有做得比闯王还要好。
宋时组织了募捐队,开始在太原的富商绅士之中动员捐款捐物。
一开始太原的百姓还以为宋时是要清算那些在城破之时投降闯王的人,但是等了三天,只看到对方敲锣打鼓挨家挨户的募捐,就以为这是赎罪钱,心中又是放心又是失落。
放心是,起码求财的话,基本不会伤人性命。失落则是冲着闯王的,但凡他们再努力一点,也不至于让他们之前给闯王的保护费白交啊!
不过,随即太原的百姓就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这些大魏的军队不再像是之前一样,到处盘剥吃卡拿要,反而除了敲锣打鼓的募捐以外,并没有过多的打扰百姓的生活。
那些想着破财消灾的绅商惊讶的发现,在他们募捐之后的第二天,镇远军就在城门各处和每一个路口,贴出了告示,每个
人募捐的每一文钱都算的清清楚楚,有名有姓写了满满的一大片纸。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在旁边大声的唱喊着告示上的内容。
一个个绅商的名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唱出,围观的百姓惊羡的看着,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原本窝在家中的绅商们纷纷出门围观,顺便享受了一下众人的目光。
镇远军的告示很快就成了太原城中风头最盛的话题,不少的人都开始后悔,当初怎么就捐的少了,对家捐的刚好压了自己一头,多少有些不得劲,不少人开始偷偷联系募捐处,问能不能追加。
宋时自然来者不拒,还给募捐前十的绅商都打了牌匾,敲锣打鼓的从东门走到西门,再从南门走到北门,全城巡逻一遍,闹的全城皆知,硬生生把对方的虚荣值拉满。
要知道,在古代基本上都是乡土社会,宗族观念深入人心,像这样能大出风头的事情每个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这样才能提升他们在宗族之中的地位。
毕竟几千年来,皇权基本上很少下乡,而宗族某种意义上就是权利的代名词。
除了募捐明细的告示外,宋时开始慢慢公布募捐款的使用明细,从米粮鸡蛋的购买量和价格到分配到每个将士的分量,甚至就连布匹的损耗都列的清清楚楚。
清楚的让只要稍微有管家经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绝无贪墨的水分。
有心人仔细一琢磨,就能发现那些士兵吃的居然还不差,那分量一看就能吃饱,还顿顿有荤腥。
这让习惯了大魏朝廷总是层层贪墨虚假瞒报的山西百姓大为吃惊。
随着番薯、土豆、六谷子、花生等种子的传入,不少荒地山坡也被种上了这些粮食,虽然还没有见到成效,但是朴实的百姓还是看到了希望,一个劝农耕桑清廉如水的政权,总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不少的百姓也开始扭转了对于镇远军的印象。从一开始的抗拒漠视,渐渐的变的和善起来,不少的绅商为了那些名誉纷纷开始捐款捐物,就连原本在街上喜欢惹是生非的地痞也都知道,跟着镇远军就算抢不上军功也起码能吃饱。
那招兵处的将士一个个看着人高马大的,浑身肌肉,一看就没少吃好的。
于是整个山西在宋时由点及面的治理下,开始涌现出了一波捐款热和从军热。
第115章 经验包和谈的进度放慢了下来。……
和谈的进度放慢了下来。
第二次和谈没有等到陈家辞回来,闯王派来和谈的人换了一波。
是闯王的心腹幕僚牛金星和李岩,两个都是闯王营下的智库担当,足以说明闯王对于这个刘宗敏这个手下还是极其爱护的。
对于这两个人,宋时就没有像陈家辞那么好的待遇了,量了两天接待了这两个人。
她知道闯王在拖延时间,但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拖延时间。在她尽力收集物资的时候,贺章已经带着镇远军奔赴荥泽口了。
一进门,看到牛金星,她就笑着讥讽了一句:“不想今日还能见到“一日权相”牛大人。”
当年闯王入京,就是在牛金星的撺掇下在天坛举行了继位仪式号称闯王,分封下属,牛金星自然也得了个丞相的职位。
然后第二天就被女真人从京师赶了出去,整个闯王大军一路逃回西安。
牛金星的脸色一紧,但是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反唇相讥:“不过是官逼民反,为求生路的不得已而为之。倘若天下太平,又哪里来的山河颠覆京师旁落。”
宋时还没说话,旁边的护卫立刻抽刀架在了牛金星的脖子上。
“大胆!”
牛金星的脸色白了一度,立刻闭了嘴,但是还是装出一副铁骨铮铮的样子:“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宋时笑看着牛金星的脸色,让侍卫把刀收了回去。
“第一,闯王不算国!不过叛逆而已。”大魏一朝可没少做收降后复斩的事情。
“第二……官逼民反。”她意味深长的重复了这四个字。
“有些人可能是官逼民反,但是牛大人可是大魏一朝的举子,出身不凡,就因为一场地方豪强的诬告就毅然从贼?难道牛大人不曾读过律法,不知道敲登闻鼓,上告天听?”
牛金星冷笑一声:“大魏朝廷早已糜烂不堪,朝中官官相护结党成风,我等还能告到哪里,只怕还没到京师就已经在路上没了性命……”
“嗯,所以在闯王营中遇到你这样的事情,要告到哪里?”宋时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笑意盈盈的看着对方。
牛金星猛的回神,断然否认:“我等营中,怎会有此等事迹。”
宋时拍了拍手,门外的带上来几个衣衫褴褛的平民,手上还拎着几份卷宗。
“这几位原本都是太原城中的富户,一向在族中以乐善好施行善积德闻名,所积攒的财务也多为累世所得,但是在闯王的刀锋之下,骨肉分离,财务被劫,沦为流民。闯王号称不纳粮,不募捐,多地还开仓放粮,接济百姓,但是你们十多万的将士和接济平民的粮草从何而来?”
“你说大魏官逼民反,但是大魏律法条条框框自有申冤之路,只是沉珂较多,但是你们打家劫舍,强取豪夺不知又是如何处理?你说你们闯营没有发生这等事迹,现在我找出来了……”
宋时把手指向那一排的宗卷。
牛金星目光落到那些宗卷上,只一眼他就能看出这些宗卷上说的大抵是真的。
他仿佛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收回了目光,只是一开始桀骜不驯的态度仿佛被消灭了不少。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豪强鱼肉乡里本就是祸害一方的罪人,虽然有些许错假冤案,但是闯王的本意也是让更多的百姓活的更好了。”牛金星昂着头,眼神却有些闪躲。
“哦,真的是全为了百姓?那为什么那些豪强的家产大头却到了你们自己的手里,百姓手中又得到了几成?”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帮你算了!”
宋时从袖中掏出了一份明细递给了牛金星。
这是费了不少吏员头发才在三天内算出来的太原城的大抵损失。
没办法,招募吏员的时候算术是很重要的一门考核,而练手的题目,宋时一般都是用这些来给大家练手。
“闯王真的全然是为了百姓吗?太原城中可是还有不少的豪强鱼肉乡里,却因为开门献城而得到了你们军中的不少的优待,甚至加官封爵,这些人怎么就没有成为你们剪除的对象?”
再多的空话也比不上宋时列出来的清单,这些血淋淋的文字将牛金星解剖的一丝不剩。
不管闯王起义的时候多么具有正当性,只要随着队伍的壮大就一定会开始变的腐化,或许最初的时候闯王只是因为失去了饭碗想要得到一条生路,但是当闯王攻下京师颠覆大魏的时候。他手下的每个势力都会产生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会推动着闯王往他们所渴望的方向发展。
至于那些百姓,就成为了一句空洞的口号,成为了霸业上的一支注脚,成为了无人在意的细枝末节。
阶级一旦改变,就很难再回到当初的视角。
宋时审视着牛金星,同时也是通过他审视自己。
这次的和谈,再度不欢而散-
宋时没有在意,荥泽口才是真正的战场,不到那边尘埃落定,不管是她还是闯王都不会轻易给出真正的条件。
秦军那边在孤军奋战两年后,得到京师的支援后也终于缓过了劲,源源不断招募的新兵补充了进去,在得到山西收复的消息后,秦良玉虽然抽不开身,但是却向宋时推荐了秦军中的一个红衫营。
那是秦军主将卢象升的侄女卢问雁,在秦军苦守边关的时候,因为人手紧张,于是全城的女眷都被卢问雁组织起来,形成了一支娘子军,跟着主将从一开始的守城驻防到上阵杀敌,风采不输男儿。
秦良玉见猎心喜,将对方
收入了麾下。
只是秦军在之前两年的交战中,大多受了伤,秦良玉想要将对方调回内地修养一段时间,得知宋时招募女吏行走地方,秦良玉也冒出了类似的想法,可以招募女吏,那能不能招募女将呢。
于是卢问雁被安排去了江西,帮助宋时防守的同时也修养一段时间,秦军之中的伤残老兵也可以去宋时安排的军官学院当值。
收复了山西,只是第一步。
不同于永明城的从零开始,也不同于大小琉球的偏远蛮荒异族林立,不像收复辽东的摧枯拉朽,也没有收复京师那样的喜迎王师。
山西地界的百姓对于镇远军的到来,大多数的百姓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
毕竟山西地势复杂多变,矿产丰富,豪强遍地,如果想要彻底收复也需要一定的武力支持,这里就是最好的练兵之所。
而在红衫营还没到,镇远军又已经离开的空档,宋时需要竭尽全力撤起虎皮,免得被对方发现防守空虚。
她不能复刻京师和辽东的清田亩分地,也不能快刀斩乱麻的清除豪强,只能慢一点,以安抚为主,先摸清楚地方的势力纠葛,等到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后再给予全力一击-
等人的时候,宋时也没有闲着。
刘宗敏既然被俘虏落到了宋时的手里,她自然就不会浪费这么好的一个将才,他虽然不肯出卖闯王的任何消息,但是宋时也没有在意。
宋时的手里从来没有白养的人,刘宗敏一日三餐,都需要他用自己的脑力来换。
千兵易得,一将难求。
招兵很容易,符合标准的士兵漫山遍野都是,为了一口吃的很多人都会选择入伍,但是一个能带领下属作战的将士却必须从尸山血海的经验中锻炼出来。
或许有天生的将才,但是对于整个大魏来说那实在是太少了。
她也承担不起这样的伤亡。
于是宋时,让人在刘宗敏的牢房里设置了一个大沙盘,然后由新兵营中颇有天赋的将士与刘宗敏沙盘对战,刘宗敏赢了就能吃点好的,输了就只有水。
而将士们也是赌上伙食中加餐鸡蛋的命运,全营的加餐就看对战的结果,那可是一群正值成长期的年轻人,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的胃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每天的高强度训练更是消耗了宋时无数的粮食。
全营的鸡蛋加餐就加诸在对战的沙盘之上,所有的将士都拼尽全力,日思夜想,将所有能想到的想不到的脏招都用在了刘宗敏的沙盘上。
只为赢得全营的鸡蛋!
每一次的复盘都会被拆分全营讲解,不少将士在这样的积累下不断进步。
一开始刘宗敏即使藏着掖着也还能大吃大喝,但是在一群失去加餐的饿狼持之以恒的努力下,慢慢的他发现自己的越来越越兜不住底了,一边想要藏私,一边饿的发慌。
他当然不知道,每次和他对战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军营包括一些年迈的老将在后面担当智囊不断复盘总结后的经验。
刘宗敏这个大经验包将会成为山西军营一期将士最熟悉的战将之一。
第116章 女吏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但是京……
阳春三月,天气乍暖还寒,但是京中却气氛火热,无它,正是因为宋时之前留下的选材考试导致京中如今掀起了一波女子考取吏员的热潮。
从永明城开始的选材考试,虽然不是如同科举一样的大考,一夜之间让人飞黄腾达,反而需要经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基层历练,但是正因如此,他的要求更低,升职的渠道更为透明,只要是四十岁以下,甚至不限男女。
虽然被正经的科举人士视为异端,直呼有辱斯文,但是因为这宽松的条件,因此反而在民间宣扬开来。
毕竟这里可是京师,虽然历经折磨,但是天子脚下,文采斐然之人多不胜数,尤其是官宦人家之中,对于女子的学识文采也有不少的要求,不说掌家算术,总不能后堂之中,夫人交际之时大字不识一个,徒增笑话。
只是往日,那些才华不过困于后宅,辅助他人,从没有获得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机会。
女真人南下以后,家国形势危难之际,很多原本的枷锁越演越烈,却也有更多生与死的界限之中被打破。
龚敬带着宋时亲自出马,走访不少曾经在京中颇有才名的女子,包括在福王之乱中因为性别没有被彻底赶尽杀绝的女性宗亲,她们或孀居,或家风开明,或地位显赫。
原本最适合的人选是皇室,可惜因为福王之乱,大魏皇室之中男性几乎没剩下什么人了。
先太子去世后哭瞎双眼的太后,在新帝登基后便不问世事专心祈福了。
最后还是在秦良玉的来信下,年仅三十岁便孀居的齐王夫人站了出来,带着宋时走访了不少的昔日姐妹,找到了一批愿意挂名在教育司的官家女眷。
这个头一开,朝廷之中反应激烈,不少官员请旨裁撤,或者消极办公以示抗议。
宋时可不会惯着这些旧臣,爱干干,不干滚,一个良好的社会需要有意义的内卷,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况且推行中的改良考成法又不是吃素的,一切以数据为准,尽量排除了主观因素。互联网行业流行的周记,月记,年度总结,虽然万恶,但是用在考绩核算方面,那可太专业对口了。
三次考成不过,宋时绝不留人。
并且裁撤了因为党争而变成互相攻击攻击的御史风闻之责,可以弹劾官员,但是如果查出颠倒黑白,制造对立,那么御史同罪。
与其让这些人餐位素食,不如换上新人。
在宋时高薪养廉和严酷考核双层加码下,整个官场的风气暂时为之一清。
她趁热打铁,以六部行事效率过慢为由,直接将一些女吏安排进了六部下属,虽然还未得品级,却有行政之权。
经过几番折腾,让女吏终于获得了在户部一同办公的权利后,更是让不少苦苦耕耘于科举却数年未果的人为之侧目。
周云和程嘉柔就是第一批进入六部当值的女吏,其中所受之歧视冷待不必多言,但是这一批女吏本来就是被选出来做标杆的,因此每个人都有一出拿手的绝活。
比如程嘉柔算术一绝,周云在管理方面天赋卓绝,即使一开始表现并不出色的其他人也渐渐稳扎稳打在六部站稳了脚跟。
而这不由的让更多的人涌向来取材考试这条路,文官稍有倦怠,后面就站满了:彼可取而代之的小吏-
石橙一行人踏入京师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画面,虽然历经风霜,但是大魏三百年国都依然气象万千,尤其是在最近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中越发的恢复了生机。
对于石橙和游穗这种出身偏远之地的流民而言,实在是超出了想象,曾几何时,她们的梦想都还只是能吃饱而已,在经过双港一年的训练后,她们居然能光明正大的来到京师,实在是她们一年之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石橙看着城门上巨大的黑色石匾,小声的问旁边的游穗:“不是说去南京
的吗?怎么来了京师?”
游穗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一切,握住了腰间的燧发枪,冰凉的金属管还是让她冷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
她们一行人穿过让人眼花缭乱的都城,经过层层检阅,最后只有职位最高的石橙和游穗进入兵部。
石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一身红衣官服显得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周云。她的身后还有很多忙碌的女吏,手笔不停,正在抄写着什么,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们一眼。
每一个从流民转变而来的女兵,对于周云那简直不要太熟悉。
毕竟她们几乎都是周云亲手接待安排进入鸡笼港,更是在她的推荐下才入伍的。
原本女营是属于海军旗下的火器分部的,她们之前的训练也是以在岛屿和陆地上打击海盗洋人和野番为主,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中都能熟练掌握火器和刺刀是每一个女营士兵的基础条件。
没多久,宋时就单独把她们挑了出来,组建了女营,为她们配备了尺寸合适的燧发枪作为主要武器。
不过这只是第一步,这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想要掌控更多的力量,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想要留下,她们必须表现的比胡泉那边的男性海军,速度更快,反应更灵敏,操作火器的手法更熟练,心性更加稳定,才能从每旬一次的比赛中躲过淘汰。
不过出于男女体力的天赋差异,体力比赛中占比的分值会降低一些。
毕竟女营一开始就定位是利用火器来弥补体力上的差距。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比快,没有人能比的上能破甲的子弹。
武力比拼的是人体的极限,论杀人,最快的还是枪。
而负隅顽抗的海盗就是她们磨练心性的第一关。
每一个留在女营的将士,手上最少也要清除了三条以上的人命。
杀了人之后还能保持冷静,没有应激的才能被留下。
如果反应比较大,那就得看有没有算术天赋了,有天赋的就能被调到炮营做远程攻击的炮手。
只是她们接到的明明是执行秘密任务,却不知道为何进入了京师,还见到了周云。
旁边的小吏看着傻呆的两人不由的笑了:“还不参见周大人,周大人现在可是兵部的正职官员。”
“参加周大人!”石橙和游穗连忙行礼,虽然有些匆忙,但是声音却是整齐划一,然后被周云扶了起来。
周云看着眼前皮肤黝黑却青春正盛的一群女兵,面色温和道:“好久不见,女营人员全部到齐了吗?”
游穗连忙应是,交上了女营的名录给到周云核实。
旁边立刻有一个小吏接过,然后伏案开始核查。
周云点了点头,和游穗交换了令牌,两人都确认无误后,周云才道:“从现在开始女营归我指挥,你们有三天的时间休整,三天后我将交给你们一个任务。”
她转身看了看房间里面的里的座钟,在看到指针跳到了阿拉伯数字5的时候,她收起了严肃的表情,露出一个笑容:“哦,下班了,不谈公事。欢迎来到京师,你们好像都长高了不少,今天周姐做东,请你们出去吃,来京师的第一餐,可不要错过哦!”
石橙连忙跳了起来:“不用不用,我和游穗来做东。我有钱,我的军饷都攒着没有用呢,这次我全都带出来了。”
她原本是想攒着钱给父亲和弟弟,但是她入伍以后,父亲就被安排到了工坊工作,包吃包住,弟弟也被安排去上学了,她的军饷反而没了用武之地。
周云笑了一声:“听说女营的军饷确实丰厚,那今日,我可托你们的福,吃上大户了哦!”
游穗听的耳朵尖都红了,但是石橙却全然不觉,反而拍着胸膛道:“放心放心,一定让周姐姐满意!我们就去京师最好的酒楼!”
第117章 女官周云没有叫车,虽然朝廷有专门的……
周云没有叫车,虽然朝廷有专门的公车路线,让朝中官员可以按令牌免费乘坐,也有避免官员攀比起奢靡之风的意思。
但是周云想着两个女孩初来京师,酒楼又离的不远,干脆就带着两个女孩步行,看看京师的风光,这一路穿街过巷,便从澄清坊一路走到了皇城西的时雍坊。
这座经过大魏三百年建造的都城,就这么在两个偏远海域生活的女孩眼中缓缓展开。不同于双港的新城水泥规整但缺乏细节的构建,与福州的异域风格的揉杂也孑然不同,京师展示出来的是一种北方城市的特有的厚重与华丽。
春日拂去了女真人带来的伤痛,在陈渔数月的努力下,整个城市的排污系统被重新构建,一扫之前的脏污破败。
如今的大街小巷仍然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小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车马的喧嚣声交织在一起,看的石橙和游穗眼花缭乱,只希望这一路永远都走不完才好。
“这就是宋大人说的,我们守护的安宁吗?”石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周云。
周云心里一软,重重的点了下头。
不过周云也没带她们逛多久,只是带着两个小孩转了一圈开开眼界,很快就带了她们去了坐落在最为繁华地区的柳泉居,这座始建于明代隆庆年间的酒楼,早已更换过数个主人,但是却一直是整个京师生意最为兴隆的酒楼。
里面的店家最是有眼色,周云虽然披上了大氅,遮住了里面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官服,但是仅凭露出来的衣角,和身为女子却淡然自若的气度,店家就能知道眼前的人绝对就是目前整个京城最为炙手可热的女官。现在的京师谁人不知相比男官,女官不仅起点低,升职也快的让人咂舌。
而她身后的两个红衣女子,皮肤微黑,但是光看她们脚上穿着的长筒皮靴,走动时身上轻微的金属碰撞之声就能猜到必然是从伍的军人所穿戴的锁子甲,虽然是女子,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力量感,不似京中女子之前流行的弱柳扶风之感,看向酒楼奢华的排面也没有丝毫的局促,打量的眼神中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惊艳。
一看就是朝中人物,远远的店小二就赶紧迎了上去:“三位客官里面请,楼上还有包厢雅座,绝对安静,若是想要欣赏街边美景,也有靠窗隔间……”
周云点了点头:“带我们去二楼包厢,要个安静些的!”
店小二连忙引路,带着三人上楼。
石橙感慨的看着这大的吓人的酒楼,整条街几乎有三分之一都是这家酒楼的,七八个开间,上下三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尤其是镶嵌在窗边的彩绘玻璃更是耀眼夺目。
跟着店小二走进去,就能发现不仅外面华丽精美,内部的陈设看的人目不暇接,各种瓷器、金银器以及琉璃随意摆放做为装饰,又有精致的玻璃屏风、各种风格的挂画点缀其间,石橙和游穗还真没来过这么豪华的地方。
三人落座以后,石橙刚一坐下去,就站了起来,惊讶的看着那个椅子:“这个怎么这么软?感觉要陷进去了!”
店小二憋住笑,面上不动声色的解释道:“客官,这是我们独家定制的皮包坐垫,是最近刚刚开始流行的样式,用的最为柔软的兔皮,里面填充的是棉花,只是为了提供给客人最舒适的感觉,如果您不习惯的话我们这边也可以换成传统的实木凳子……”
石橙连忙摆手:“别别别!”
她又试探着坐了下去,感觉自己的屁股陷入了一团云里面,和海水的托举包容感不同,带着一点弹性,她来回站起坐下试了两下,很快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就这个吧!我喜欢这个!很舒服!”
游穗面不改色的坐在凳子上,但是耳朵尖却悄悄的红了,眼神落在了菜单之上,一个劲的看着菜单,仿佛要看出花来一样。
不过菜单
上确实有花,价格比起福州双港,几乎是十倍甚至百倍之价,一个开水白菜就敢要价一两银子,其他的更不用说,名字听着倒是风雅,但是她都不知道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喜欢就好!”周云笑了起来,感觉石橙比上次见面更可爱了许多,她轻咳两声,让两人点了些菜,但是两人看着菜单双双发起了呆,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周云也看了一眼,算是知道这柳泉居到底有名在哪里了,怪不得呢那些同僚老是撺掇别人在这请客。
大意了,坑到了两个小朋友。
“之前让你们请客是开玩笑的,我也教了你们一段时间的书,勉强也算你们的先生,好不容易见到你们来京,自然是我来做东。”
她咳嗽了一声,随便点了几个时令菜,然后将荷包递给了店小二,打发店小二出去了。
石橙和游穗刚要拒绝,就看到周云犀利的目光投了过来,仿佛回到了当年的课堂之上的威严,于是又双双把话咽了下去。
见两人焉了吧唧的,周云为了活跃气氛才调笑道:“怎么你们军中没有配备这个软垫吗?”
“我记得之前户部和兵部吵架的时候说你们军中的待遇可是比文官高出了三成,派发过去的物资都是最好最优先级的,除了造化散、无相散、还有人参、丹皮纸、海军还配备了鱼衣和绸缎做的里衣……当时户部的大人在朝堂上把目录念出来的时候,我可看见好几个大人眼睛都红了!”
石橙眨了眨眼,听这八卦听的入了迷,回道:“那是战备物资呢,平常也不给用的,药还好,挺好用的,丹皮纸也好吃,酸酸甜甜的,但是那个什么绸缎的里衣,滑溜溜的,穿身上一点的不舒服,又不吸汗,随便洗洗就破了……”
“丹皮纸是传信用,不许偷吃!”游穗捂着脸,不想说话。
石橙心虚的抿住了唇。
周云偏偏追着游穗问:“那游穗呢,也不喜欢吗?”
游穗闷了半天蹦出一句:“还行,夏天穿着比较凉爽!就是太容易坏了。”
随后,游穗有些纠结的看着周云。
周云笑了笑:“怎么了?”
游穗吞吐了半天:“周姐姐,当女官的话,他们会为难你们吗?”
周云的脸色收敛了许多,看着游穗:“怎么,你们在女营被人为难了吗?你们是海兵,经常下水穿鱼衣,是不是有人轻薄你们?是胡泉手下的兵还是谁?你们别怕,说出来,周姐姐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石橙听的目瞪口呆,连忙反驳道:“没有,没有!胡将军对我们很好的,谁敢轻薄我们,我一发枪就能让他去见太祖,我的枪可快可快了!”
石橙没怎么在陆地上呆过,对于大魏的世情并不熟悉,到了大琉球后,因为大琉球地处偏远海域之上,从日本到苏门答腊,都有女子做主的传统,虽然日本在唐化以后逐渐压制了女性的地位,但是沿海的岛屿国家却很多还保留着一些原始的母性崇拜,不仅是大肚王国,在南洋一片,很多经商的人也大多是当地的女性土著。
哪怕是洋人,由于本土的女性很少愿意九死一生的远渡重洋,为了在当地开展贸易也为了度过漫长的驻守时间,也会找当地的女子成婚,期间让妻子从事贸易,然后再走的时候,再将对方的财产全部卷走,当然也有不幸没有熬过南洋的恶劣天气死于当地的,他们的妻子就会带着大笔的财产改嫁或者是继续在南洋经营,发展自己的势力。
所以石橙对于女子经商,从伍,甚至掌握权利从来没有觉得不对,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但是在陆地长大,经历过流亡和被家人放弃的游穗却是非常清楚大魏的那些男尊女卑的差异,最明显的就是,父母走的时候带走了弟弟,唯独留下了她。
所以周云只是面色严肃的看着游穗,仿佛要看透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从中分析出真相与谎言。
游穗大吃一惊,知道周云误会了,微黑的脸颊都透出一片殷红,连连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在女营很好,胡将军和他手下的兵都很有分寸,我们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分工合作的,没有特别为难也没有放水。我们的炮营尤其表现的特别出色,每次他们提到都是夸的,说同样的炮,我们的是放的最准最快的,我只是担心周姐姐!京师毕竟和我们双港还是不一样的……
周云仔细的观察了游穗的神色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放松了下来:“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们受欺负了,不过下次如果遇到这样的事一定要上报给知道吗,宋大人绝对不会姑息的。”
石橙这才反应过来,她撩开袖子,露出绑在手上的暗刃,微黑的肤色上肌肉隐现,有种不同于一般女子白皙肤色的力量感:“不怕呢!我的刀用的可好了!远攻有燧发枪,进攻有暗刀!”
说着她闪电般的拔出刀给周云表演了一套刀法,寒光闪闪,密不透风,看的周云目不转睛。
“好!石橙真棒!”周云放松了下来。
对上游穗有些担忧的眼神。
游穗轻声的说:“可是周姐姐比在双港的时候,瘦了好多……”
周云叹了口气:“京师,确实和双港不同,呵!”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咬牙切齿了起来:“那群假模假样的文官,看到我们女吏就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一开始还有秦将军和宋大人在前面给我们挡着,后面等女吏明确了可以升职为女官,一应待遇与他们相同,甚至可以上朝听政以后,啧!那更是不得了了……”
第118章 巡检司“如今国家危急存亡之际,我等……
“如今国家危急存亡之际,我等女子亦有报国之心,但是那些官员却以妇寺之祸、牝鸡司晨来驳斥我等忠义之心,实在其心可诛!先是重文轻武,后又说什么男女有别,若不是那些文官将朝廷祸害成如今这般江山零落,我们女子又何必挺身而出。”
周云做为家中长女,性格一向稳重,难得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气,实在是气的狠了。
进入户部的这段时间,虽然女吏和女官在不断的增多,但是待遇却并没有完全提升上来,所有的东西都还在摸索之中。不说官服、礼仪的尴尬之处,就连称呼也都含糊其辞。
因为大魏朝礼教森严,女子的闺名从不轻易示人,也极少有像男子一样的表字,多是称呼为自家姓氏/夫家姓氏+娘子,如果放到朝堂上就显得有些轻佻了,因此很多文官干脆胡乱称呼为隔壁院或者那家。
而听到女吏晋升为女官还要同他们一起上朝以后,所有文臣都炸开了锅,纷纷上谏,抗议宋时的提议。
然而新帝刚登基,既无兵力,又无权柄,不过一个空立的名头,被龚敬扶上皇位后就自觉的以经验不足,将朝堂诸事都交给了龚敬与内阁,自己去后宫研究宋时之前给他的一大堆数术与物理资料了,顺便将祖父的著作默写整理出来。
那些弹劾的奏折,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内阁。
原本还希望能挑起新帝和龚敬之间暗流的大臣,失望的看着新帝滑不溜手的操作,完全没有挑衅龚敬的意思。
甚至开始产生出一丝怀疑,大魏皇室的血脉是不是真的有点问题,怎么都出这种不理朝政幽闭深宫的主。
可惜,被战乱层层洗礼过的朝廷也不是当年的朝廷了,接二连三的战乱让朝廷里的人被清洗了一波又一波,那些人闹了一阵发现没人理会。
罢工的话,宋时根本就不在意,毕竟她后面还有更多的女吏虎视眈眈的等着升职。权职得到不容易,但是一旦交出去,想要再拿回来就不容易了,那些抗议的朝臣,只是能哀叹着世风日下默默的退了。
明面上的冲突哑火了,但是暗地里的冲突却从没停止,在考成法的监控下,文臣没法对女官人身攻击,只能对着女官处理的业务各种挑刺,以此来证明女官胜任不了朝政事务。
女官多在财务、审计、文选方面任职,多为计算统计之类的任务,不仅琐碎还容易出错。稍有不慎就会让整个女官层面都颜面大失,女子为官原本就不容易,文官的反对和挑刺,反而刺激的她们更加团结,并推动了三层审核制,每一个数据都要经过三位直接的人员签字负责。将责任细分到部门每一个人。
虽然增加了不少的重复核算负担,但是那些文官再也挑不到什么刺啦。
这些事搞的沸沸扬扬,就连原本在后宫礼佛的太后都被惊动了出来,亲自找了人为了女官设计新式的官服,宋时又将称谓限定在职称上,一例与其他文臣相同,终于消弭了这场明争。
在考成法的威压之下,只有做的好与不好,能力够与不够,没有男女之别,反正不管什么人只要分配下来的任务完不成,那就贬斥下放去乡野偏远之地教书的下场。
既然活干不了,那就榨干他们的学识吧!
生而为人,一把子力气总得有些用处,不然这遍地的矿脉和海上的货运总得有人去忙活吧。
“我等女子,虽然体力上稍逊于男子,但是心智抱负却绝不弱于人,秦将军和宋大人无不证明了这一点,他们越是不喜,我们就越是要扎根在朝廷运转的方方面面!用实力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偏见错误至极!”周云语调沉重,显然是吃了大苦头。
“尤其是你们女营!你们享受的资源是绝对强出胡
泉将军手下的,每一把武器都是为女子量身定做,希望你们不要辜负宋大人的期望。”
她一边说着一边拂过石橙手上的暗刃,吹发即断。
“周姐姐!我们不会辜负大人对于我们的期望的!”石橙收手不及,眼睁睁的看着周云的手指上渗出一丝殷红。
周云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只是淡定的挥了挥手:“果然大琉球的工坊能人辈出,这次的武器确实比之前的要更好了几分,这等吹发即断的神兵也能批量产出了。”
“这次把你们从大琉球喊回来,是有一个重要的事要交给你们。别人宋大人都不放心,唯有你们,是她最为信任的下属。”
“考成法在山东和京师附近推行已经有了月余,在龚大人的坐镇下,效果初见,整个京师的朝政办事效率都提高了三成,因此现在要开始准备向附近推广,但是朝廷对于京畿以外地方掌控力较弱,考成法的最大问题就是监督者,因此龚大人另设了巡检司补充。”周云压低了声音,难得提前给她们透露了些信息。
巡检司其实在大魏只是一个很低的职位,与后世的武警类似,让女营这种精兵来充当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不过既然是另设,那么巡检司的作用就不至于此。
“你们将会随巡检女官一同出巡,除了监督百官抽查政绩以外,也有代天除奸的任务。”
周云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脸色还有些懵懂的女孩。
她们的档案早在一个月前到了她的案头上,她们两个是她亲手挑选的领头人。
虽然石橙和游穗的面色还有些稚嫩,但是如果说杀人,她们两个绝对是女营中最多的那一批。
京畿之地还好,但是像山西和河南这种刚刚收回的地方,不仅土匪遍地,官匪勾结,乡间的宗族势力也不可小觑,虽然被贺章带着军队横扫而过,但是他们最多只是扫清了大面上的问题,深入社会内部的问题可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深入基层,不仅需要耐心也需要毅力,更需要细致的观察和雷霆一击的手段。
女营这些年,在海上和海盗们对战的经验丰富,在最先进的火器运用上也十分的娴熟,而且在经过战乱的土地上,壮丁很多都被各种势力拉走,女子外表看着总是比较无害,更容易隐藏。
虽然危险,但是却是必要的措施。
毕竟,江南不可能永远是世家的江南,相比局势更加复杂多变的江南,山西只是练手,这也是为后面收复江南,剔除毒瘤做准备。
第119章 闯王南下闯王看着前线传来的消息,脸……
闯王看着前线传来的消息,脸色越发的阴沉。
一开始的时候想着他想的是左昂病重,军中无人抗旗,就他那个儿子肯定扛不起来。等刘方亮带着闯王营精锐南下,必定势如破竹,从襄阳到武昌,将整个湖广粮仓收入囊中,一解他现在的困局。
即使刘方亮也猜过左昂是不是装病,不过即使是装病,他相信左昂的实力绝对在闯王之下,在他的带兵攻势下绝对支撑不住。
而让刘方亮没想到的是,左家军根本没有过多的抵抗,很快就撤出了襄阳。
这可是襄阳啊!
襄阳地理位置极为关键,它位于汉水中游,是南阳盆地和江汉平原的交汇处,两面临河,南面背靠砚山山系,这样的地势条件使得襄阳成为了一个天然的军事要塞,易守难攻。
同时,襄阳地处天下之中,有足够的战略纵深,无论是北上中原还是南下江南,都极为便利。
这样的襄阳就这样轻飘飘的留给了刘方亮,这让他不由的生出一丝狐疑。
进了城后,刘方亮才发现整个襄阳附近方圆百里,早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
不仅没有任何的人烟,就连物资都没有,更不用说粮食财物了。
现在正值冬日,地里也没有任何作物。
原本遍布在唐河-白河商道上的20座粮仓也只剩下一片焦土。
江面上,别说大船就连打鱼的小船都没有一个。左家军的人裹挟着襄阳附近的人带着物资早就随着左家军的船只下到武昌。
襄阳地势险要,正因为险要,所以物资都要靠水军运输,左昂这一招以退为进,直接就让刘方亮陷入了尴尬的地步。
而且这样一来,刘方亮也无法判断左昂到底是真的病到断尾求生抛弃襄阳,还是说诱敌深入,想要在汉江上利用水兵的优势和闯王军真刀真枪的对上。
来自西北的闯王军,不少都是旱鸭子,骑马打仗充人手还好,遇到这浩浩荡荡的汉水还真的就是发起来了愁。
况且闯王一直以来都是以战养战,借用惩奸除恶的名义对城中的官宦富豪进行抄家,分发给手下的将士,才能将闯王营越扩越大。
但是襄阳,连粮草都没有,吃的还是从西安南下时带的馍馍。
还没等刘方亮想好怎么顺着汉江而下攻打武昌,一个夜里,原本位于襄阳上游的丹江口古堰发出了一声惊天的爆炸之声,整个古堰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在汹涌的江水冲击之下整个关口消失的无影无踪。
汉江的水位暴涨,倒灌了驻扎了数万闯王军的襄阳城。
原本想要用在黄河口来应对永明城那群小子的手段,居然提前一步在自己打下来的地盘应验了。
得到了兵家必争之地的襄阳,却是一个废的七七八八的襄阳。
闯王气的头脑发昏,恨不得当场拔剑砍死左昂,之前的时候明明缩头乌龟当的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发难,打的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惜,闯王的头晕没有好转的趋势,反而越来越严重。
襄阳那边的坏消息还一个接着一个,武昌的水师逆汉江而上,在宜城段沉船36艘,直接阻塞了航道,哪怕他们南下抢到了粮食也无法用水路运输上去。
汉江沿岸的船只几乎被搜刮干净,连块船板都没有留下。
陕北那边的秦良玉与秦军卢象山合作良好,新兵的加入让这支队伍源源不断的吸收了新鲜血液,一边是蒙古和女真的残兵,一边是闯王和各地的土匪势力,复杂环境也让这支新兵得到了足够的锻炼,迅速的成型壮大起来,也对闯王老家——甘宁陕地区的压制越来越明显。
而黄河口那边却也没有什么好消息,今年的北方虽然冻的比较严重,但是到了三月黄河也开始有解冻的趋向,闯王派的人原本也只是想秘密行动,结果却提前赶到的镇远军骑兵在荥泽口的附近设下了地雷陷阱,直接被炸死大半,剩下的人则被贺章在抓个正着。
几番交战后,宋时的俘虏营中又多了一批经
验包,刘宗敏牢房里的沙盘也开始变的少了起来。
借用一点点现代信息传播的诀窍,仅仅两天时间,闯王丧心病狂想要决堤放水,淹没开封的消息就传遍了河南各地。
闯王的名声一时之间在当地降到了冰点,什么喜迎王师全部变成了警惕厌恶。
没有什么比庄稼人更明白黄河决堤所带来的影响了,在本就青黄不接的年景,一旦黄河决堤,不仅仅是开封一城的事情,而是八百里平原沦为黄泛区,不好好治理的话,起码好几年都不能种庄稼了。
一时间,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闯王居然变成了三面夹击,加上自己的手下刘宗敏还在贺章的手里,双方正在和谈,他也不能搞的动静太大。只是宋时那边提出的和谈要求已经渐渐苛刻了起来。
况且,粮草的问题已经是悬在他头顶上的剑了,如果不能在一个月之内解决的话,哪怕是他也镇不住这几十万饥饿的闯王军。
他也是从小人物做起的,最初造反的原因也不过是丢了饭碗吃不饱。虽然当闯王成为上位者后开始深深共情起来了那些说出:“”
“为今之计,只有南下了!”闯王脸色难看地看着几个幕僚。
和半月前踌躇满志天下在握的气势孑然不同,一文钱难倒英雄,没有粮草,不管什么口号都无法调动的起这几十万的大军,闯王的脸色也多了几分不甘。
顾君恩脸色倒是还好,他一直都认为南下先打江南才是最好的选择,攻下南京,掌握住江南的赋税,壮大己身后再北上讨伐自然比起激进的北上称帝要好的多。
但是,在幕僚之中,他的话并没有牛金星的管用。
所以最后闯王还是先去攻下了京师,只是兜兜转转,现在又回到了江南,虽然憋屈,但是也没有什么不好。
以闯王的行事手段,富商满地的江南才是最好的收割之地-
接到闯王大军南下和左昂故意留出随枣走廊缺口方便闯王大军顺汉水之岸南下的消息,宋时揉了揉伏案的肩膀,看着地图上那个襄阳的位置。
这个曾让蒙古铁骑耗费六年的坚城,现在却成了逼迫闯王南下的完美陷阱。而江南这个看似肥美却暗藏杀机的沼泽之地,就等着闯王替她们先去探一探深浅。
只是不知道闯王纵横在西北的骑兵遇上水网密布的江南,会搅动出什么样的动静。
第120章 风暴襄阳易主,整个江南震动,尤其是……
襄阳易主,整个江南震动,尤其是南京残存的小朝廷势力,在江南数百年的滋润之下,早已忘却战火的滋味,在一片繁华中依然歌舞升平。
自古襄阳就是江南的屏障,代宋时期阻挡铁骑南下,黄河和长江天险也将北方的战乱阻挡在最外面,即使在最乱的时候,江南依旧维持着自身的秩序,观望着四处燃起的烽烟。
不过这个脆弱的秩序,还是到了快要维持不住的时候。
左昂的长江水师龟缩在湖广地区,只是用大量的船只占据了江面上的有利位置,以大炮和严控沿岸船只,既不拒绝江南的联合的提议,也没断绝和永明城粮草换火器的交易,更没有和闯王军殊死搏斗的动静,只是断绝了闯王军吞并湖广再顺流而下的想法。
端的滑不溜手,在刘方亮准备强攻武昌的时候,之前一直装病的左昂出现在了汉江的左氏战船之上,亲自督战,无数火炮的发出雷鸣般的轰鸣砸在地面上,彻底断绝了刘方亮的念头。
左昂就是左家军的核心,只要他不倒,左家军就绝不会崩溃-
闯王和宋时拉锯了一个月的和谈,在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交流下还是落下了帷幕。
期间闯王也不是没有尝试过通过其他的手段接回刘宗敏,但是除了损失了牛金星早年在山西安插下的不少探子以外,收获并不多。
数次的小股攻势不仅被贺章正面打退,甚至那些打散的溃军都被贺章收拢起来,他让章丘找人成立了一个亲卫队,找宋时借了不少的军医,以永明城的名义,在两边大量的收拢溃军,登记造册。
受伤的交给军医,反正现在造化散产量上来了,宋时怕贺章发疯打仗,镇远军战损比例太高,给的尤其多,贺章完全不怕浪费。
溃军之中,无心打仗的转为民夫,山西大量的基建项目都在疯狂缺人,都是青壮劳力拉过去就能用。
还愿意吃一口军粮的则转到新兵营,继续操练,通过测试后可以分配到其他部门。
拉锯一个月后,眼看着己方人越打越少,劣势越来越明显,闯王咬碎了牙也不由的后退一步。
闯王虽然已准备南下,却并没有直接将手上的地盘拱手相让的意思,他拒绝承认自己割土赔地,只是守城的将士被抽调走了,兵力不足的情况对上大局入侵的镇远军防守失败。
对于被俘虏的刘宗敏和一干手下,他选择的反而是他从陕西一路攻到京师时沿路俘虏的那些武官将士。
勉强保持了纸面上的面子,只当做没看到战线上的大步后撤。
虽然已经两年了,但是很多的将士在被俘虏后并没有徇死也没有投降闯王,只是被一直关押在后方。
其中就有孙传庭和傅宗龙、唐通以及姜瓖等数十位大魏知名的名将。
听到孙传庭并没有同记忆中那样在战死潼关,宋时没有丝毫犹豫答应了闯王的条件。
还是那句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现在的宋时手上能用的将士,实在不多。
龚敬现在的身份必须坐镇京师,陈渔则在对马岛和渤海湾保证物资运输,胡泉则留守大琉球,就连年近80的秦良玉和快70的卢象山都在边疆压制闯军和境外蒙古和女真两线作战,压力已经非常大了。
贺章和章丘两个人如果不是在辽东战场和女真人磨练出来,宋时手头能用的人就更少了。
相比只需要经过三个月训练就开始奔赴战场的新兵,那些在大魏的战场上纵横数十年的经验丰富的将领才是最值得珍视的财富。
宋时整顿军制后,她不缺新兵,不缺粮草,唯独最缺的就是带兵的将领。
这样的人虽然可以从一次次的战场磨练中脱颖而出,但是死亡率太高,出货率太低。而战场上往往瞬息万变,关键时刻将领的灵机一动,就能抓住那转瞬而逝的战机,纯粹就是因为那些在战场上生死之间历练出来的本能。
宋时筹备选材考试和教育司从基层劝学,是为了扩宽内政的人才储备。
对于军事人才,她自然也有想法。
单纯的军训只能提高新兵的服从性和体力素质,训导员制度可以提高士兵对于国家的忠诚度,但是这些对于军事方面的提升却还是有限,之前灵机一动组的沙盘对战效果还不错,于是宋时干脆准备组建军事学校。
之前苦于手上能用的老将太少,而早年前太子训练出来的那批在不计成本和代价强攻京师的情况下损伤大半,后续守卫山西屏障的时候又损失了大半。
现在,闯王可谓是瞌睡送上了枕头。
宋时自然欣然接受。
她构思许久的军事学院,最开始主要还是由重伤或者残疾的将士充当讲师,但是毕竟还是缺少顶级将领的指导,能给到的都是比较不成体系的经验指导。
虽然贺章在战场上颇有天赋,但是在教人方面一塌糊涂,在军事学院上,除了当个招牌吉祥物吸引百姓参军外一无是处。
反而是刘宗敏这个大经验包打开了宋时的思路,也让她意识到只有经验丰富的老将才能让那些新兵蛋子迅速进步。
“大人,此事恐有不妥!”听完宋时的想法,卢雁回难得的提出了异议。
她带着红衫营从边疆到了山西,帮助宋时防守太原等地,虽然秦良玉和卢象山
本意是想要她回内地修养一段时间,但是前线激战正酣,她又怎么安心坐镇后方。
在边疆等地长大的她一向有话直说,所以没有犹豫直接就开口道:“宋大人,恕我直言,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恐怕军将之中将无人死战到底,一旦遇到反军都想着苟且偷生,以待后效。”
宋时看着一脸认真的卢雁回,知道她是好意,这样的事情一般都是文官先抗议,卢雁回身为武官却并不回避,反而仗义执言,显然站的并不是自己的角度,而是大魏的。
“我知道,但是我不需要将士们死战到底,我就是想要他们活着,只要尽了全力即可,留待有用之身,等待时机,才是我最想要的。”
可惜,宋时站的是民族的角度,每一个大魏的子民都是宝贵的,这天下那么大,大魏太小了,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力去占据那些待开发的地盘,就会陷入曾经的梦魇。
不管是闯王还是其他的势力,对于宋时来说,都没有绝对的敌对势力,哪怕是蒙古人和女真人,可以打,也可以谈。
卢雁回有些复杂的看着宋时,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只是眼神中充满了无奈。
“闯王南下后,北方会有一小段时间的休战期,训导员这段时间要抓紧,给将士们多多补习,消灭军队中文盲率。”
“我会让老将们共同定制一份军事手册,军事学校搭建好后,这次对战,所有的有功将士,统统要到学校进行学习,还要考核,以后这个考核会与军队升职挂钩……”
“十人为伍,百人为营,千人称部,除了营部以外,上设应该还要组建师级和军级……”宋时淡淡谋划着军事学院和军制规划的雏形。
“所有?大人到底打算组建多少的军队?”听完宋时的话,跟随宋时一同到山西的文臣之中有人不禁发出感慨,以及疑问……
他没有说但是所有的文臣的心中都不约而同浮现出来一个词:穷兵黩武!
虽然史书上动不动就是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战争,但是实际上,军队一旦上万就已经是非常庞大的规模了。
拖垮大魏的抗倭援朝之战,整整十年,派遣的将士不过万余,就已经和渡海的十万日军打的难舍难分,而后勤补给方面甚至直接拖垮了大魏的财政,导致在后面的萨尔浒之战中一败涂地。
镇远军从永明城打到山西河南,也不过是四万余人,就已经让京师甚至是大琉球的物资补给开始吃紧了。
不算辅兵和运输物资的民夫,如果按照宋时的规划,那么最起码镇远军就要组建十万以上的军人,这还不包括其他的白杆军,秦军……
而看宋时的架势,她甚至没有停下的打算,不管是不断加码的征兵活动、还在组建军校的架构,都仿佛试图将这种战争状态变成一种常态。
按她的规划下来,百万雄师,也只是时间问题。
谁说贺章是战疯子,宋时一个文官明明比他还狂。
在场所有的人,不论文臣还是武官,都有些恍惚了起来。
宋时没有理会他们的恍惚:“闯王号称百万,但是实际也有三十万军队,去掉充数的,起码也有十万以上,所以他才敢做出分兵之举。”
“如今的江山局势,战争只会越来越升级,这个天下早已经不是数万人就能改变战局的时代了。”
宋时默默的在心里pass掉西班牙人几百人毁掉上百万印第安人的惨状案例。
时刻谨记提醒自己,过度封闭的真空环境,只会降低对外界的感知和抵抗力。
想要变成真正的克苏鲁之国,就要不断的对外伸出触手,扩充边际,同化、吞没掉一些可能产生的威胁。
她可以选择伸出友谊之手,但是如果面对恶意,她也需要足够的手段去摧毁可能产生的威胁。
百万雄师,很多吗?
大魏很大吗?
这些都还远远不够!-
数十万的闯军只能沿着汉水的水网而下,闯王在西北训练出来大量来去如风的骑兵,在这水网密布的地区严重受制。
江南的各方势力在得到了闯王南下的消息开始展现出众生百态。
一场暗流在四分五裂的帝国南部汹涌,而万里之外的北部湾也在酝酿着另一场风暴,只是此刻的中原没有人在意那帝国暂时还辐射不到的角落,很快,那场风暴就将影响整个的帝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