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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70

    第161章 《贞娘》 我们仨(四)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在别的地方, 干别的事,是个人都害怕。

    好在赵贞娘被鬼上身多了,有点习惯了。

    看着询问她的邻居, 赵贞娘也不知道叶三姑出来干什么。

    好在没让她疑惑太久,人格再次切换,睁眼时,已经来到了猪肉铺。

    看着肉铺卖肉大婶殷切地召唤,和手里握的银元,赵贞娘才反应过来,叶三姑是要买肉。

    叶三姑一个鬼精树怪也要吃肉吗?

    父亲的丧事,公公婆婆好心给了她一百大洋办丧事,还剩了二十大洋给她, 赵贞娘第一次见这么多钱, 对公公婆婆感恩戴德。

    这些钱, 她全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根本舍不得用。

    但人有个奇怪现象,舍不得给人用,却舍得给鬼用, 自己舍不得吃, 给鬼供奉却不敢怠慢。

    赵贞娘摸着手里的钱, 三姑的指示不敢违抗,小心翼翼地要了二斤猪板油,和半斤肥膘,又被老板娘架着买了一些下水。

    猪板油一斤一角,肥膘一角五分。

    叶奚青和简禹安两个现代人, 拿着大洋就敢花, 赵贞娘可不敢。

    从身上摸了摸, 找出了简禹安出来时抓的那一把零钱,一点一点凑足数。

    卖肉的大婶看她手里钱富余,哪能让她空手回去。

    天花乱坠地连推带塞,又给她切了半斤肥膘和一些板油,生生凑足伍角。

    “小姑娘看着就是个丰余家闺女,疼惜这点肉末星子干啥,婶子再给你搭些碎膘,不亏哩!”

    赵贞娘不是那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未来人,但她一个未出阁的年轻女孩,在这种老油条的攻势下,也招架不住,最后还是买了很多。

    买完猪肉,熟悉的失去意识又来了,这次是买米,并且点名要白米。

    白米要三分钱一斤呢,三姑可真会吃……

    忍痛买了十斤白米,和十斤粟米,一共花了四毛五,叶三姑又要一瓶香油,四两瓶,一毛二分钱。

    看着叶三姑选的香油,赵贞娘陷入沉默。

    仙姑,你猜,我们家磨的是什么油?

    正在赵贞娘身上待着的叶奚青恍然大悟,原来香油是人磨出来的。

    她还以为是和香水一样,经过高端工序调制出来的呢。

    嘿,你看这不就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面不改色地把香油退回去,叶奚青的知识再次被开拓,香油是磨出来的,赵家磨的就是香油。

    在此之前,她一直还以为赵贞娘家磨的是葵花油、花生油、大豆油。

    结果是香油,好神奇。

    赵贞娘:……

    身体里的鬼这么能屈能伸,有商有量,让赵贞娘产生了一种很荒谬的感觉。

    不管是鬼还是神,全知才有神格,一出现纰漏立碎。

    赵贞娘心里的恐惧和防备渐渐减退,开始小声和叶奚青打商量:“买三个鸡蛋可以吗?”

    最近鸡蛋价格上涨,好贵的,八分钱两个,一毛钱仨,赵贞娘可舍不得买。

    那叶奚青不管,她只想吃香油煎蛋。

    这么一通购物,三姑带出的三枚大洋和许多零钱,只剩了光秃秃的两枚,摸着都空虚,赵贞娘快心疼死了。

    将东西放到车上,赵贞娘很感激,邻居六叔居然愿意一直跟着她。

    邻居笑得满眼花,不用谢啊,你还给了一个大洋呢,这么点事算什么,你坐上来也没事,叔拉得动!

    赵贞娘陷入沉默:多……多少?

    万万没想到,在看不见的地方,居然又给她花出去了一块大洋,赵贞娘一下子被哽住了。

    难怪六叔这么开心,半天包赚一块大洋,拉的活还不重,谁不乐意干啊!

    赵贞娘一口气哽着不顺,但她心不狠,没有那种花了一块大洋,就一定要把钱用回来的狠劲。

    都是乡里乡亲的,六叔家什么日子她也知道。

    和她们家差不多,六叔家也是个“绝户门”。

    为了追儿子,一连生了五个都是丫头。

    不仅没有追到儿子,丫头也只活下来三个,一直被村里人说她们那风水不好。

    不过六叔和她爹还是不一样的,就算全是丫头,依然吭哧吭哧地拉车干活,养活一家子,平时有事也去她们家帮忙。

    看着邻居大叔骷髅一样苍老的身子,赵贞娘实在坐不下去。

    所幸她爹懒得管她,没给她裹脚,年轻力壮自然有一把子脚力,跟着邻居一起走回去,也没觉得多累。

    到了家,邻居六叔直接帮她把东西搬进屋。

    自家买了那么多好东西,没有让别人眼看的道理,赵贞娘将一些下水给邻居包好,让他带回家,给孩子们解解馋。

    其实以他们的关系,要一块大洋,就是多要着,邻居六叔本来就亏着心,根本不好意思要。

    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收下了,没过多久,隔壁婶子就过来,手里拿了一碗腌黄瓜。

    虽然价值不是很对等,也算表达一下心意。

    乡下人没钱,日常就是这样的人情往来。

    赵贞娘懂事早,已经会处理这样的事,把邻居婶子留下寒暄几句。

    就算是同为一村人,也是有等级的,赵家肯定比邻居家更有势力。

    邻居婶子特别会来事,想起好的事就一顿把她夸,聊到她爹没了的事就一阵抹眼泪,随后马上又好了,继续一顿夸。

    她夸得太夸张了,赵贞娘根本不敢听,打断道:“六婶,我一会儿要熬猪油,熬得不好,你会熬不?”

    邻居黄六婶一听,眼睛一亮,立刻打包票:“我来我来!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黄秋菊熬的猪油最透亮了!”

    在一个家里有油坊的人面前说自己会熬油,也挺离奇的,但本来也是为了转移话题开的新话题,娘俩开始一起熬油。

    赵家的油坊,柴火是必需品,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了,没必要省点柴火,就挑了一捆好柴。

    黄秋菊一边往炉里添柴,一边大夸特夸,这柴真好,真好烧!

    赵贞娘在旁边露出一个浅笑,把猪板油和肥膘切好。

    黄六婶也没白夸,这柴全是干柴,不出烟,确实好烧。

    备好调料,闷完米饭,洗净锅,闪开身,让黄六婶这个熬猪油能手去熬。

    等猪肉下锅,黄六婶密密麻麻的嘴瞬间闭住,难以形容的香气越熬越浓,一不留神就容易掉出口水。

    油坊里榨的不管是什么油,可都不便宜,猪油爱出货,穷人家都熬猪油过日子,当家妇女,自然没有不会的。

    熬好猪油,锅底油再把切成细片的肥膘煎的金黄,又煎出了不少油,和喷香成块,肉质紧实的大块油渣。

    最后剩的那层底油,混着油渣炒米饭,能把人香死。

    赵贞娘留黄六婶熬猪油,当然不是单为了让她帮忙,等油渐渐冷却,给她盛了一碗带着油渣的新油,和一碗炒饭。

    其实在赵贞娘留她熬猪油的时候,黄秋菊就猜到最后会分她一点。

    理智上,黄秋菊也不想伸手和人要东西,但人穷志短,她们家已经很久没见过荤腥了。

    脸皮发烧,最后还是接过了油碗,再次对赵贞娘感恩戴德,千恩万谢。

    赵贞娘给自己花一分钱都难受,但给别人东西,却意外地有满足感,好像钱花到了当处。

    她也不知道这种心理是什么,关上门,开始拿香油煎蛋时,又开始心痛。

    这么点鸡蛋,费那么多好香油啊!

    ……

    到最后,赵贞娘摆上一盆猪油炒饭、香油煎蛋、腌黄瓜,和半斤猪头肉到桌子上,跪地磕头,嘴里小声嘟囔。

    “感谢三姑指点之恩,小女子略备宴席,虔心供奉!”

    恭恭敬敬地磕完三个头,三姑就上身了。

    等赵贞娘醒来的时候,已经来到王姑婆门前。

    赵贞娘愣了一下后,恍然大悟,原来三姑让她备宴是这个意思!

    赵贞娘暗责自己做事不周到,承了干娘那么大情,却没想着好好犒劳一下干娘。

    连忙进屋把干娘请去家里,三跪九叩,算是在三姑的见证下,正式结为母女。

    叶奚青操控叶三姑的身体,画了一个类似“介”的方正框,里面两个柴火人,一个拿着类似烟袋的长杆,一个穿着赵贞娘现在穿的裙子,示意她们从此之后住一起。

    三姑这是仙家令,谁敢不从,赵贞娘立刻跪地磕头,发誓一定给干娘养老送终!

    王姑婆活到这个份上,是金也无用,银也无用,就差一个能养自己身后事的,顿时喜笑颜开,连连感谢三姑送子。

    仪式结束,该吃饭了,王姑婆是长辈,自然上座,但是叶三姑要怎么祭啊?

    赵贞娘想了想,叶三姑现在就在她身上,要祭她,难道要她亲自吃?

    和王姑婆相对坐在炕上,赵贞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以前她爹也从不在吃上亏待自己,经常买些好东西。

    但他不亏待自己,和赵贞娘有什么关系。

    好肉都是赵父自己吃的,赵贞娘在厨房里嚼几根带着筋骨和肉挂的鸡骨头,一直嚼磨到没味。

    在厨房里捡剩下的鸡骨头,稍多余点肉就很开心,面对这一桌正经大餐,反而不知道该从哪动筷。

    好在她不用担心,吃饭这种事,叶奚青怎么会找人代劳,一瞬间人格切换。

    叶奚青在上个世界不食人间烟火太久,早怀念那一口饱和脂肪酸爆炸的不健康味了。

    上个世界,最后进入了修仙模式,人类可以更快速高效地从外界转化能量,就停止了对动物的猎杀。

    有口腹之欲的,精神系异能者也可以产梦,通过刺激大脑对应区域,产生和吃美食一样的体验。

    既满足精神,又不用像现实中那样,担心诸如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之类的问题,可以敞开了吃,吃到腻。

    身体进化到不需要通过食物摄取能量,梦食也可以满足感官,自然就不吃饭了。

    但作为非本土人,总感觉对食物有点心瘾,好想亲口吃点简单粗暴的垃圾食品。

    毫不犹豫将一个香油煎蛋夹到自己碗里,一口下去,油脂爆开,瞬间感到了救赎。

    这才叫吃的,末世里的丧尸咸鱼汤叫什么玩意啊!

    ……

    叶奚青是吃爽了,赵贞娘却对着磨盘发了半天呆。

    她心里对着那一大桌好饭好菜,跌宕起伏了半天,结果一口没让她吃……

    这么说也不对,最后吃到她嘴里了,满满的饱腹感,和嘴里回飘的油脂香,都告诉她已经吃了。

    但是这个感觉,怎么有点怪怪的呢,比她在厨房里偷嚼鸡骨头的时候还怪……

    *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很正常,神仙吃过的贡品确实会没味,不要大惊小怪。

    第162章 《贞娘》 我们仨(五)

    从犄角旮旯挂落着, 需要拼命舔舐的余香,好像总比正经的香味要让人上瘾。

    赵贞娘闭着嘴,一遍一遍感受着那种感觉, 试图抓住舌尖喉管里所有味道,那种似有似无的牵绊,更让人魂牵梦绕。

    就在她持续回味的时候,王姑婆喜气洋洋地出门:“闺女,跟我收拾一下东西!”

    拜了干亲之后,王姑婆就住进了赵家,正好赵家现在也只剩了赵贞娘一个人,需要一个人帮她看门。

    赵家的亲戚叔伯们,早对赵贞娘家的房子蠢蠢欲动。

    但宋家下来命令, 要赵贞娘在家里给她爹守孝三年, 赵家的亲戚可不敢去拧宋家的大腿, 看着王姑婆要搬进去干着急。

    状似无意地玩笑道:“大姑爹没了,还认个干娘。”

    王姑婆是什么人,立刻听出了话里的音,也好像没事的大笑回道:“可托了仙家的福, 让我白捡了这么一个闺女, 伺候我下半辈子。”

    “闺女啊, 我以后可要跟定你了,你可不能把我老太婆撇下,一个人享福去啊。”

    赵贞娘被驯化得有些木讷,但不是傻,慢慢想明白了干娘话里的意思。

    而且她答应了帮干娘养老, 肯定真会养, 就点头道:“好的干娘, 以后我去哪都会带着你。”

    听她们这么说,一群人心里才痛快点。

    赵家的产业,表面是赵贞娘的,其实是他们的,他们怎么甘心让一个外来婆子住进自己家的产业。

    但要是赵贞娘嫁进宋家后,会把她干娘带走,那行那行。

    说话的人立刻变脸,一脸笑意道:“王姑婆真有福,搬东西需要人不,我们帮你搬啊?”

    使唤能问这些话的人,就要付出更多代价,那可请不起,连忙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表面帮赵贞娘拆招,王姑婆心思其实一直在转。

    仙姑送子这种事她以前也没想过,现在富贵上门,她当然要好好抓住。

    ……

    赵贞娘操控身体的时候,叶奚青在一旁待机,一般人会觉得无聊,但对一觉睡八百年的叶老祖来说,很正常。

    就是在人身上的观影位置,没有系统空间舒服,必须绑定一个活动视角,时间长了还挺心累。

    叶奚青就对系统申请:能不能给她开个自由穿梭系统空间和任务世界的权限?

    她在系统空间的大屏幕上看剧情也是一样的,还更方便掌握剧情。

    发生什么重大的事,立刻回来,不耽误事。

    既方便了任务,又方便了宿主,两全其美,不要太死脑筋,给她开一个。

    系统:……

    “我还得跟着你呢,你要开个随意回系统空间的权限?”

    “那能一样吗,我必须拘在赵贞娘的身体里,你却可以到处乱跑,比我自由多了。”

    “是我让你拘在赵贞娘身体里的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能回去,你也能回去,和世界商量一下呗。”

    “世界那么好说话,能回系统空间歇会对你有什么损失。”

    本来就是互惠互利的事,但系统就像没人也非要员工一直站着的超市老板,看见员工歇着,能把它气死,那是必不可能同意的。

    叶奚青叹了一口气,只能附在赵贞娘身上享受有限的空间,好在身体不用她动。

    不值班没感受,赵贞娘就算干什么重活,劳累也传导不到她身上,但是饭她可以亲自去吃,闲闲的,很安心。

    看着叶奚青意识体如此悠闲,系统这个终极周扒皮也受不了,开始找事。

    “宿主,你要真喜欢好吃懒做的生活,那你就老老实实去当你的少奶奶啊!”

    “那能一样吗,赵贞娘想甩了我得自杀,宋家甩了我需要什么成本。”

    “你为什么非要想甩了的事呢,你不被甩不就好了吗!”

    “你这话说的,别人要甩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以你的本事,还做不到不被甩吗!”

    “以我的本事,当然不只能做到不被甩,那么问题来了,我有那么大本事,为什么要把那么大的本事,用在不被甩上呢?”

    系统:……

    转了一圈,逻辑又回到了原点,系统气得咬牙切齿。

    “你是有本事,可是赵贞娘怎么办?”

    “在现代可以说女人不依靠男人什么的,在这个时代女人不依靠男人怎么活,一家的当家男人一死,连财产都会被亲戚刮走!”

    叶奚青没有丝毫停顿:“男人也会丢财产,赵贞娘她爹就被仙人跳,把家当丢了一半。”

    “想夺财产的怎么都会夺,关男女什么事。”

    “有人见财起意,男人也照杀不误,赵爹那酒色掏空了的小身板,比赵贞娘还好杀。”

    系统毫不犹豫回复:“那能一样吗!就算是谋财害命也要考虑成本,杀赵父夺财产,那是杀人罪!”

    “就算是在这么乱的世道,杀人也是重罪,巡捕房要查的,并不是无成本作案。”

    “可要是一家没有男人当家,没有儿子继业,那亲戚瞬间就有理由合理地夺走这家财产,不用付一点成本。”

    “两个不同的犯罪门槛,发生犯罪的概率,那一样吗!”

    系统拿着如此科学的理论,论证男人在这个时代的必要性,叶奚青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所以你也知道犯罪发生的概率,和犯罪成本有关系啊。”

    “那把夺走女人的资产,变成一件没有成本的事,叫什么?”

    系统:……

    罪恶的开启需要阀门,犯罪需要考虑成本,每个人都心有恶念,但会被世俗的道德和法律约束。

    对一个群体颁布法令,对她们的犯罪不需要成本,叫什么?

    就算之前没有参考,在这个时代,总能感受到相似的感觉吧。

    ……

    王姑婆家也没什么东西,都是她一些吃饭的家伙,至于钱嘛,当然要好好藏起来,偷偷去拿。

    黄秋菊从赵贞娘那拿到不少好东西,一家子和过年一样,听见动静,立刻带着两个孩子来帮忙。

    黄六婶剩的这仨孩子,大的比赵贞娘都大,在县城里给有钱人家当丫头,每个月都能带回来点钱。

    俩小的一个十来岁,一个只有三四岁,还不懂什么,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就让她跟着一群人屁股后面跑,大的看着小的。

    生活不会对人宽容,但快乐还是一视同仁,就算过得这么艰难,一群人聚在一起说个笑话,还是能笑出来。

    赵贞娘刚死了爹,其实不应该笑的。

    但是将干娘的东西放到家里,干娘只叭叭跟她说话,不指使她干这干那,突然有种很轻松的感觉。

    不过这种轻松的感觉也就维持了一会,马上该为生计发愁了。

    把存钱罐从地里挖出来,总感觉三姑今天花的,不止她知道的那个数呢……

    果然,一点数,整整齐齐的二十枚银元,只剩了十五枚,加上剩回来的两枚,只剩了十七枚。

    她从早到晚,累死累活磨一天芝麻,也就出三十来斤油。

    香油在铺子里卖得贵,四两瓶就卖一毛二,油坊卖的时候没有那么贵,好的时候卖三毛五一斤,便宜的时候就三毛。

    看起来很多,但还要纳油捐、磨捐,各种捐,磨香油的芝麻也比普通粮食贵。

    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家有磨,不用养驴,赵贞娘比驴能干,不用费驴的料,也不用担心驴生病,买驴钱打水漂。

    刨去那些杂七杂八的支出,最理想也就赚两块来钱,不理想的事可就太多了。

    比如她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每天都准时磨出三十斤油。

    芝麻炭柴价格不可能永远不浮动。

    磨出来的油不一定都能卖出去,不知道哪来的这个兵那个兵,这个官那个官,揪着个名头,就把油征走了。

    三块钱,看着不多,靠卖油攒,却仿佛要攒一辈子。

    心疼着心疼着,赵贞娘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怎么钱都在她手里呢?

    以前她只在家里炒芝麻、磨芝麻,钱赚多赚少,她都见不到,掐她爹手里。

    但现在怎么一罐子的钱都在她怀里呢?

    发现这点后,赵贞娘缓缓坐直身子。

    卖油是赚辛苦钱,但也不是不赚。

    如果她一天磨三十斤油赚两块,一个月就是……六十块!一年就是……六百……总之好多好多,就算是赔一大半,也能赚二百块吧!

    天哪,二百块都可以在城里买房了!

    原来她们家的油坊那么赚钱吗,为什么她们家还那么穷呢,全被她爹吃用了吗?

    赵贞娘想不明白那么复杂的问题,但她明白,以后她磨油,都是给自己赚钱了!

    意识到这点的赵贞娘,再顾不上心疼那逝去的三块钱,数出几枚银元就往外跑。

    芝麻现在6分钱一斤,她先买个一百斤,明天就开炒,后天就去卖,以后保证一天磨三十斤!

    赵贞娘要出门,就留王姑婆看家。

    都是神仙作保的母女了,赵贞娘也没瞒着王姑婆自己的存钱和计划。

    听她这伟大的一天磨三十斤油计划,王姑婆目瞪口呆:“你先停停,你就是守孝三年,以后还是要做宋家三少奶奶的,哪用你费力磨油赚钱啊!”

    赵贞娘顿了一下,好像是啊,她是要做宋家三少奶奶的。

    她的公爹随便就给她一百块大洋办丧事,她成了三少奶奶,还在乎那磨油的两块钱吗?

    明明有更容易来钱的路子,赵贞娘却本能地没去想,如今干娘提醒,她才反应过来。

    原本即将迈出的步子,停到门槛前,赵贞娘有些支吾。

    不知过了多久,才嗫喏道:“我……我还是得攒些嫁妆吧,要不然去婆家手心朝上,会被人看不起吧……”

    王姑婆啧啧有声,真是掉进米缸里,还想着外面那仨瓜俩枣,天生受累的命!

    她要去吃那苦,王姑婆可不管,反正这三年的时间,待着也是待着。

    赵贞娘犹犹豫豫地出门,突然停住脚步。

    王姑婆原本还在看热闹,看着赵贞娘瞬间不一样的背影,一下子明白发生了什么,鞋都顾不上穿地从炕上出溜下来:“三姑?”

    叶奚青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哪怕是同一具身体,“叶三姑”和赵贞娘也没有任何相似,叶三姑一出来,在她面前大口喘气都变成了一件很难的事。

    叶三姑出来就不闲着,直接开口:“不要去买芝麻,去找人支磨。”

    赵贞娘是没办法和叶三姑直接交流的,但王姑婆转达很便捷:“为什么要支磨,我家有一口磨了?”

    叶奚青:“不是给你支,是给你乡邻支。”

    赵贞娘一愣,给乡邻支?

    她虽然在吃食上很大方,但给别人支一口磨也太离谱了吧,支一口好磨得八块钱呢……

    这种事,连赵贞娘都觉得离谱,叶奚青却表现得很淡定。

    无私给别人奉献,确实很冤大头,但你现在的副本,是周围人都想吃你的绝户。

    面对群狼窥伺的村里人,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谋生。

    你只能成为这个村的村长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贞娘:我都要被吃绝户了,还能成为村长吗?

    三姑:搞错因果关系了,是你不成为村长,就会被吃绝户。

    第163章 《贞娘》 我们仨(六)

    赵贞娘还没有反应过来, 系统先反应过来:“你要拉拢同村人?”

    “这个年代越底层宗族观念越强,越排女,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女人掌权!”

    叶奚青无语地看向它:“不正是因为排女才要去夺权吗, 真要平等了,我费这劲干什么?”

    “这个世界老是喜欢给剥削者一次征服,累世享用的特权。”

    “一群人没皮没脸脱下裤子,四处甩尿占地,反而是我这个正常人要去躲了?”

    系统:……

    让你躲是为谁好啊!

    叶奚青一笑。

    大概是为她好,但在为她好的同时,也让占她空间的人更轻松了。

    挺有意思的,旧社会男人把女人的空间占没了后,大家反而是劝女人去躲。

    不管是嫁个男人, 生个男人, 还是自觉远离男人掌握的权力中心。

    把女人的空间挤没了后, 男人倒成了女人活下去必须依靠的救世主。

    男人宣布这个地盘是他们的,女人就要从自己出生的地方离去。

    叶奚青没有舍身炸粪坑的爱好,大部分时间,她也喜欢躲。

    耗费在扯皮上的精力, 往往比从零新建还要高, 与其和一团烂泥扯皮, 不如在外面做出一番事业,回来降维打击,快刀斩乱麻。

    但是不管是躲还是冲,都是解决麻烦的手段,不是行事准则, 叶奚青从来没有固定的行事准则。

    系统的鬼打墙, 真给她整烦了, 这次她还不躲了,就站在原地,看这片她诞生的土地,有什么理由让她出去。

    但不能和赵贞娘这么说,她不理解。

    叶奚青就直接说:“君非凡人,身携鸿运,逢此乱世,必有作为。”

    “然君命犯孤鸾,忌独身,宜结群,独身则受害,结群则福广。”

    “广施善缘,于君有益。”

    叶三姑的神鬼身份,不只赵贞娘,连王姑婆都不敢不信。

    赵贞娘没念过一天书,听不懂叶奚青文绉绉的话。

    王姑婆这个经常摆弄神鬼的姑娘婆子,倒有点墨水,给赵贞娘翻译:“三姑的意思可能是让你多散财,多行善,多围一些人,积福报。”

    赵贞娘:……

    她就有十七块大洋,也要散出去吗……

    看着她呆滞的眼神,叶奚青继续道:“君命财如流水,财不出去,就不进来,财若出去,便引大财,你为邻居支磨,邻居便能为你引财。”

    叶奚青为了装,说话云里雾里的,不说赵贞娘,王姑婆也不懂了,二脸疑惑:“三姑,啥意思?”

    叶奚青:……

    你好歹是个神婆,一点悟性都没有吗?

    但别的神,可以惜字如金,天机不可泄露,让信徒自己悟,叶奚青只能自己亲自干。

    “为邻居多支磨,则可多产油,于外开铺售油,油钱归乡邻,结善缘,浮利归自己,丰自己,不相误。”

    王姑婆:……

    赵贞娘:……

    想法很好,但十七块钱,怎么完成给乡邻支磨,在外面开铺子的一系列复杂活动?

    叶奚青表现得很淡定:“若无资金,可与乡邻众筹。”

    王姑婆:……

    赵贞娘:……

    啊?

    说着广结善缘,但要先找村里人集资,王姑婆和赵贞娘毕竟算半个古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操作。

    村里前些年想修祠堂,都筹不来钱,靠她们两张嘴能筹来吗……

    叶奚青一脸高深莫测:“别人不可成事,你却可成。”

    “你命非凡,所欲之事无有不成,所遭之厄,化险为夷。”

    “苍天相助,何惧之有?”

    这话叶奚青敢说,赵贞娘都不敢信:“我的命有那么好吗?”

    叶奚青毫不犹豫道:“自然,你家贫却得巨富之姻,遇厄即得本仙下降,若非鸿运,岂能至此。”

    这么说的话,不管王姑婆还是赵贞娘,都有点信了。

    她一个小门小户的丫头,却得到了嫁入宋家那种豪门大户的机会。

    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得到快得道的精怪点化。

    这个时候的人,还是比较信命的,赵贞娘畏缩的身板,莫名挺直了一些。

    “三姑,我该怎么做?”

    “你命中女旺,得女贵人之助比较多,召村中姑姐婶婆议事,此事可成。”

    “那我怎么跟她们说?”

    “己命由己,外道之人不可多言。”

    赵贞娘:……

    已经说那么多了,还差这么点吗……

    ……

    本打算买一百斤芝麻,开启一天磨三十斤大业的赵贞娘,开始辗转反侧,思索三姑说的,带着全村人磨芝麻的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卖油的,尤其是卖香油的,肯定是赚钱的。

    但现在这个世道,命都悬在绳上,没有任何生意是好做的。

    若是她自己一个人磨油,赚多少,亏多少,都是自己受着,她还敢干。

    可是要鼓动乡里乡亲一起干,她还敢吗?

    赵贞娘辗转反侧,都快睡不着了,叶奚青直接接管她的身体。

    你不睡觉,我自己睡。

    第二天醒来的赵贞娘:……

    不是三姑,睡觉的事你也要代劳吗?

    虽然被强制睡觉了,赵贞娘没感受到休息的滋味。

    但早上刷新的脑子异常灵活,赵贞娘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试试。

    这个年代,平头百姓,每个人都被当畜生一样使唤。

    男人去城里或者地主家做活,女人哪怕是裹了脚,也要倒腾着尖锥一样的小脚下地干活。

    看孩子、喂猪喂鸡、拾柴火挑水做饭,有地的料理庄稼地,不过有地的太少了。

    隔壁赵六叔,虽然叫一声六叔,但不是亲六叔。

    他们一家原是外面逃乱逃来的,后来为了不老被当外人对待,入乡随俗改了个姓,就叫赵六,小辈们才叫他六叔。

    这也是赵贞娘家和他们家亲的原因,等以后瓜分财产,再怎么刮也落不到他们头上。

    没有利益纠葛,两家反而能好好相处。

    根据三姑的指点,要找女贵人引路,赵贞娘立刻想到的就是隔壁黄六婶。

    黄家那个十来岁的娃,和小时候的赵贞娘一样,已经开始抱柴火干活。

    黄秋菊就专心坐在炕上纳鞋底,纳好一双让她男人拿去城里卖,一双可以卖一毛五。

    蚊子再小也是块肉,可以补贴家用。

    普通人家的钱,就是这样一分一毫攒下来的。

    赵贞娘以前自个都顾不过自个,自然没精力看别人怎么样,现在她正在琢磨这件事,自然每一分都落在眼里,心不自觉就揪起来。

    黄六婶前些日子得了赵贞娘那么多好处,见赵贞娘进屋,当然热情欢迎。

    赵贞娘坐到炕上,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好了决定:“六婶,我给你说一件事。”

    黄秋菊一开始还边纳鞋底,边笑着听赵贞娘说话,听着听着手里的动作停住:“你说啥,你要给我们家支一口磨?”

    话出口后,赵贞娘慢慢找到主心骨,虽然还是有点嗫喏,但事说得很清楚。

    “我……我给我爹守个三年孝,就要嫁人了,家里的东西也带不走,就想着把家里的磨坊,留给乡亲。”

    “但是昨天我做了个梦,有个叫叶三姑的仙家在梦里给我托梦,要我给大家支磨,带着大家一起磨油,可以让大家得一笔大财,我以后也会有福。”

    “醒来事挺真的,我就想来还一下愿。”

    “村里的爷们白天都要出去做工,留村的婶子们要是有意思,可以来磨坊干活,不耽误家里事,也能多赚点。”

    “就是我手里钱不多,买芝麻的钱,还要大家凑点……”

    最后一句话说出去,赵贞娘都要抬不起头来了,怎么好意思和过得这么难的乡里乡亲要钱啊。

    但是她没想到黄秋菊一拍大腿:“哎呀!大姑!你真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女子,你这心怎么就那么好呢!”

    赵贞娘:……

    啥?六婶,你没听到后一句话吗?

    黄秋菊却顾不上听最后一句话了,白给支个磨盘,这是多大的恩德啊!谁还能听进别的话啊!

    就算是穷人和穷人也是有区别的,赵贞娘的穷源于她有一个吃喝嫖赌,好吃懒做的爹,赵家本身不能算是穷人,而是非常高贵的手艺人。

    赵贞娘算账的时候,三十斤油,卖不到两块钱,感觉自己在白辛苦。

    黄秋菊她男人拉车跑一天,也就赚一块来钱,还要交五毛的车租到车行。

    油坊不仅可以卖油,磨油剩下的油渣也可以卖,又是一笔隐性收入。

    那为什么油坊生意那么好,穷人却不跟着学呢?

    穷人付不起成本。

    一口石磨八块钱,一口好锅六块钱,一百斤芝麻又是六块钱,啥都没干,先付出去二十块。

    二十块,普通人家攒好几年也攒不起来,就算是攒起来,也不会磨油啊。

    旧时代的信息可没有现在那么流通,现代人上个网就能查到的东西,那时候真是行业机密。

    现在赵贞娘一提供成本,二提供技术,没有任何人能保持冷静。

    黄秋菊颠颠地先把相好的朋友叫来,关系不好的,害怕耽误赵贞娘的事,翻了个白眼,也叫了。

    赵贞娘把众人聚在自家院子里谈事。

    她说了好几遍集资的事,才把众人要乐上天的心情压下去,集资啊……

    如果说别人集,众人心里会打突,但是赵贞娘不一样,赵贞娘是宋家未来的少奶奶。

    宋家那么家大业大,赵家大姑从宋家回来,就开始天天吃好的,喝好的,和变了个人似的,能贪图她们这几个子吗?

    赵贞娘发起的众筹,说白了就是交学费,别的不说,技术她是铁定公开了。

    行业和行业间有信息差,赵贞娘自己磨油,自然知道这行坑人的地方,但赵家村的人不知道,她们只觉得磨油就是磨黄金,磨盘一开,黄金万两。

    因此把消息散出去后,众人回家在炕头上一商量,都愿意咬牙捐一笔。

    赵贞娘:……

    居然真能成?

    三姑说得很玄乎,赵贞娘原本没敢全信的,结果事真这么顺利,她不得不信了。

    莫非自己真不是一般人投胎?

    不过村里人就算再愿意,人力也有极限,众筹也只集了三十三块,以寻常人家来说非常多,以战略目标来说,还差得远。

    赵贞娘苦思冥想着这三十三块,要怎么用在当处,眼前突然出现一幅画。

    自从有了王姑婆这个翻译,叶三姑已经不通过画跟赵贞娘传递消息。

    但这个信息,还真得亲自传给她。

    因为画上是两个小人,一个代表赵贞娘的的小人,举着托盘,送到一个老太太小人面前。

    老太太小人的柴火胳膊上,有一个大大的圆圈。

    叶奚青把那个圆圈,重重的圈起来,指到托盘里。

    意思很明显:把你干娘的金镯子要来。

    赵贞娘:……

    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王姑婆:不是,你们想干啥?

    第164章 《贞娘》 我们仨(七)

    叶奚青的画简洁明了, 赵贞娘立时能揣摩出她的意思,蹦起来:“这怎么行呢!”

    旧社会的人,还比较老实, 重契约,认了干娘就是真娘,怎么能营磨干娘的体己!

    叶奚青却再次出手,画了一幅画。

    没关系,亲娘的钱也要。

    ……

    筹过来的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王姑婆和赵贞娘点数起来,哪怕是过路财源,也异常开心。

    王姑婆是数钱的好手, 噼里啪啦把钱码成捆:“这么多钱, 可赶紧花出去吧, 留在家里都不敢合眼。”

    赵贞娘心里有鬼,正在激烈地做着斗争。

    听干娘一说,一激灵,直接把钱推到干娘面前:“干娘, 我年纪小, 不顶事, 以后这个家里的钱,就您老人家拿着吧!”

    王干娘吧嗒烟嘴的动作一顿:啥?

    她正发愣,赵贞娘已经把家里的大瓦罐挖出来,把里面的钱全倒出来,和这一堆钱并在一处, 推到干娘面前, 一脸诚恳。

    “干娘, 我把钱都交给你管,以后这个家,就您来当了!”

    王姑婆看着这一堆钱,人都懵了:“丫头,你疯了,我是你干娘,不是你亲娘……”

    赵贞娘紧张的手脚抽筋,但还是大声道:“干娘也是娘,我从小没了娘,您就是我亲娘!”

    王姑婆再是个千伶百俐的人,也老了,唯一怕的就是身后无继,赵贞娘的一番话,让她当场震在原地。

    先不敢置信地推几下,没推过,赵贞娘铁了心把自己的家当全奉她面前,王姑婆才意识到她这个闺女,竟是真心的。

    一个白捡来的干闺女,这么有孝心,谁能不感动,王姑婆当场老泪纵横,拉着赵贞娘的手不放,开始讲自己这一辈子的委屈,和遇到她这个闺女的高兴。

    到了晚上两人一边唠嗑,一边看钱,聊到大半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关系好的已经宛如亲母女。

    有了这么好的关系,当然无话不说,聊着聊着就聊到村里人合作磨油的事。

    “既然要干大一点,我想着就不要抠抠搜搜了,多置办一些家伙什,产的油多,卖得也多。”

    “但是东西置办起来好贵,我家一口磨和一口锅,顶一个,六婶七婶家再安两口磨石,两口锅,钱就花出去一大半。”

    “有了家伙什,乡邻乡亲们倒是愿意免费帮我出力,可是买芝麻也是一大笔钱。”

    “建了这么多磨盘,芝麻怎么也得进个一千斤,就是六十块大洋,钱全加起来也不够,该怎么办,我先少进点芝麻吗?”

    王姑婆懂鬼神的事,可不懂油坊的事:“一千斤芝麻,能打多少油?”

    “一百斤芝麻大概能出个三四十斤油,按照少的算,一千斤芝麻打三百斤油。”

    “零卖三毛钱一斤,要是铺子里卖,可以卖到一斤四毛八。”

    “我现在也没钱开铺子,就想先把那三百斤油卖了回回本。”

    “三姑说得好,开铺子卖得多,但乡亲们都等着米下锅呢,我得先让他们见到回头钱,还是先散卖了吧。”

    能玩转香头师傅营生,一看就知道王姑婆是个脑子活泛的。

    三百斤油卖九十块,真卖不一定卖到那个数,收油的,税捐,肯定要扣一些。

    但是赵贞娘算产量的时候,也没顶着尖算,营收大差不差。

    支两口磨16块,买两口好锅,12块,加上芝麻钱,一共88块,炒这么多芝麻,柴钱肯定也不便宜,给算满一百块。

    卖三百斤油就差不多回本了,乖乖嘞,好生意啊。

    如果是个看不见底的买卖,王姑婆就不说话了,但这门子生意,看起来还挺有前途。

    一咬牙,从袖子里退下一只金镯子,金子不会被氧化,但带久了也脏,王姑婆使劲将镯子擦亮些,她多年的家当都在这里。

    至于嘴里的金牙,是她最后的保命手段,当然死也不能拿出来。

    将镯子擦了好久,终于还是放下,一狠心,递到赵贞娘手中:“干娘没什么好给你的,你把这个镯子拿去换钱,不用当,直接卖了!卖多些!”

    赵贞娘被叶奚青指示着来这套,就是为了这只大金镯子,但真得手后,赵贞娘良心反而受不了。

    “干娘,这是你的养老钱,我……”

    她要痛快地拿了,王姑婆还要疑心,但她自然的表现太完美了,王姑婆反而更坚定:“没事,干娘以后有你养老,怕啥啊!”

    赵贞娘左推辞右推辞,推辞不过。

    拿着沉甸甸的镯子,陷入自我唾弃,自己怎么也成了一心骗老人钱的人了……

    ……

    香头师傅,虽然是下九流的营生,但是真赚钱,王姑婆的一个镯子,卖了五十二块八角。

    赵贞娘一点不敢拿,把钱全交给干娘管。

    王姑婆虽然失去了所有镯子,但掐住了所有钱,就感觉挺好的。

    但事实上,有时候把财权移交过来,不是为了让人享福,而是让人更无私奉献,王姑婆那么精明的人,也没躲过这个套路。

    真开始经营的时候,那是花钱如流水,到最后,一分没剩,白套进一个大金镯。

    好在钱没白花,真干出来一点事。

    赵贞娘牢记三姑的话,动员村里每一个能动员的人,不能让一个人闲着,多少都借他们点东西。

    给村里人发钱,村里人不一定能念赵贞娘的好,说不定还要眼红,希望她赔钱倒闭。

    但跟村里人借钱,村里人怕她还不上钱,也不敢盼着她不好。

    不过赵贞娘的性子就是柔弱,有个邪神在后面出主意,也狠不到头,将大权交到她手上,她就用心考虑每个人

    她渐渐明白了三姑话的主要意思,将全村人能召来的都召来,对大家宣布,她要用守孝的这三年时间,尽最大的力量回报乡邻。

    现在这三口磨是暂时的,等以后赚了钱,一定给村里每家每户都安一口磨。

    但是单打独斗,遇到的事多,咱们一村的人把力量绑起来,赚得更多。

    以后她给大家安的磨盘,都是同村的公共财产,每个人都有份,赚钱了按照出力多少,明账分红。

    磨坊就算安到哪家,也不是哪家的,全是大家公产,任何人不得侵吞!

    她的话一说出来,村里人立刻一片欢呼,不患寡而患不均,吃绝户也是有实力的吃,现在赵贞娘帮着大家干磨坊,每个人都能分到油水,自然乐意的人更多。

    动员的人越多,活还越好干了,什么东西都是成体系的省成本。

    芝麻一下买一千斤,卖芝麻的会给便宜点,拉芝麻也有村里人积极去拉,折工算分红。

    人力成本是大成本,底层人却一点不把自己的人力成本当回事,凡是出力气就能得到的东西,都算白得的,每个人都想折工算钱。

    那边建设磨盘,这边也不能闲着,赵贞娘用她们家现成的磨盘,教村里人香油怎么磨。

    磨香油一开始说让女人来磨,但这么吃香的技术,男人当然不会放过,也要来学。

    赵贞娘心里哽了一下,之前她爹絮叨的传男不传女的话,又从耳朵里冒了出来。

    当初她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想法,乖巧地就躲开了。

    但是说让女人学的时候,男人来得这么自然。

    赵贞娘嗓子眼被堵了一块棉花,她也不知道这种噎人的感觉是为什么。

    犹豫了一下,好声好气对来的男人道:“建公磨是为了让大家多一个营生,婶婶婆婆们出不了远门,让她们在家磨油。”

    “叔叔伯伯们身强力壮,还是出去干点大事吧!”

    她说得挺明白,但男的一向精,啥好的来啥,就要死缠烂打。

    还好底层过日子的女人都不是好惹的,一把将那几个赖皮子轰走,就你们事多!

    钱当然是攥在自己手里好,村里妇女也想攥一些体己,哪能让那群赖皮鬼抢了自己的营生!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婆婆婶子们,赵贞娘突然想起三姑的话,原来真是女贵人比较旺她啊!

    ……

    一群人在一起就比较快乐,赵贞娘一小锅一小锅地教大家怎么磨芝麻油。

    筛芝麻、洗芝麻、磨芝麻都不是什么难事,性子别急,慢转磨,缓出油就是了,炒芝麻却真是个技术活。

    炒不到火候磨不出香,炒大劲,芝麻糊了。

    芝麻要一锅一锅炒,赵贞娘就一锅一锅教。

    村里的妇女都是常和柴火打交道的,上手很快,甚至有几个炒得比赵贞娘还好,赵贞娘异常震惊,连连夸赞。

    被夸的妇女很得意,开始大包大揽,教笨的学不会的。

    但火候这种东西,其实也有天赋,就像有人天生做饭就好吃,有的人就是咋学都不会,太笨的最后大家集体提议,别在灶上干了。

    芝麻可金贵,不能滥造啊!

    火候好的在锅边干,火候不好的就去转磨盘,炒好的芝麻磨成酱,还要再下一次锅,加水取油。

    前面的工序赵贞娘一直淡定自如,到最后取油的步骤,她反而害怕了。

    她爹在时,一直跟她说,取油是最有技术含量的工序,只有老师傅来才能做,不许她碰油葫芦。

    赵贞娘看着那圆圆的油葫芦沉下去,香油就柔顺地顺着两个眼进入油葫芦里,一直很羡慕,她也好想尝试一次,但她爹取完油就把油葫芦锁柜子里。

    如今她终于可以把锁砸开,拿到里面的铜葫芦,但是她有点害怕,她爹还没来得及教她就没了,她根本不会自己取油!

    但周围的人都看着她呢,她不能露怯,就一咬牙,将油葫芦沉进油里。

    水油不相溶,熬好的油,会漂在水上面。

    油葫芦底下是个饱满的球形,可以在肚子里装油,进油眼在上面,上层的油就顺着眼进入了油葫芦肚子里。

    取第一瓢的时候,油还很厚,很好取,但赵贞娘太紧张了,油壶一满,就赶紧提出来,好像有狗撵一样,把取出来的油倒进细纱布里。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一个动作,她却好像用尽了全部力气,等做完甚至还有点心有余悸。

    看了看铜葫芦,又看了看锅里的油,陷入沉思。

    好像……好像……不难啊?

    困锁了她之前整个人生的枷锁,打破起来居然如此简单,让她的灵魂都有点发轻。

    劫后余生般将铜葫芦交给其她人:“你们都试一下吧,取油是个最厉害的技术活,既要把油全取出来,又不能掺进去水,出油多少全靠取油师傅手上的功夫。”

    她这么说了,身边的人立时兴奋了,这么简单的活,却最有技术含量?

    所有人你一勺我一勺,到了最后,肉眼可见最后一层的时候,大家都不敢动。

    一个纫针鼻,一纫一个准的婶子自告奋勇:“我来!”

    她的手异常稳,将油壶沉下去,缓缓游动,刚好收走最后一滴油,人群立时一片叫好!

    赵贞娘也看呆了,去称油,足足比她爹多了四两!

    赵贞娘陷入沉默,原来取油真是个技术活,只是她爹不是个技术人……

    ……

    在教人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几个好手,赵贞娘就给众人分了不同的任务,擅长什么就专门干什么,到最后一千斤芝麻,打出了三百五十斤油。

    其实实数足有三百五十八斤,赵贞娘提议,都是乡里乡亲共同打出来的,那余出来的八斤,就给乡邻分了吧,取个整数。

    那村里人当然同意,不说香油是个多么贵的东西,普通人家一年都吃不到。

    在这个时代,香油本身也是一种硬通货,可以直接当货币使。

    赵贞娘欠了村里人好多钱,回点香油也安心。

    一人分几两,根本不舍得买的香油,就这么进入了每家的灶台。

    香油打出来,就是到了卖的时候,三百斤不是个小数目,想卖出去也要找点门路。

    赵贞娘在家的时候,专心磨香油,卖的事都是她爹干的,这事她还真不擅长,不过没关系,有事找三姑。

    王姑婆自创了一套召唤仪式,不知道有没有效,但是她一召唤,叶三姑确实会来。

    降下仙身的叶三姑,看向王姑婆:“吾之道行,在于卜因果、料凶吉、知祸福、攘灾厄,财源之道,非吾所长。”

    “吾有一妹,姓胡,名二姐,精人心,通财术,善营家业。”

    “二姐喜美服、美容,知我在此,前些日子,还来玩过。”

    “她也算是受了供奉,不能闲着。”

    “不如我教你们个法子,把她叫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给你们推荐一个新神。

    第165章 《贞娘》 我们仨(八)

    简禹安穿越了, 穿越到自己之前看的电视剧里,但这个穿越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宋家门口出来,瞬间跳跃到了新地点, 没一点预兆,跟PPT翻页一样。

    简禹安快被整出心脏病了,面前还有一个穿着花花绿绿,嘴里念念有词,又唱又跳的婆子。

    看到这一幕,简禹安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世界是正常的吗?

    王姑婆要来了请仙法,也时刻关注着赵贞娘的反应,见她睁开眼睛,神态完全不同, 立刻知道是三姑说的二姐来了!

    当即放下手中东西, 一脸谄媚道:“是胡家二姐吗?三姑叫我们请您来!”

    简禹安:……

    三姑是谁?

    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 早觉得有人耍自己,生气了,但简禹安之前有穿越的心理预期,很谨慎, 并没有露出不该露的神态。

    揣摩着眼前人的姿态和话语, 抬起下巴:“她叫我来干什么?”

    王姑婆看她这个样子, 对了。

    三姑说了,二姐性子不好,不是好请的,就这个姿态,对味。

    面对脾气不好的二姐, 王姑婆那肯定是恭敬伺候, 语气中全是讨好:“三姑说了, 您老人家有经天纬地之能,凡人得您点化,受惠无穷。”

    “乡野小民,虽无大用,但愿诚心供奉你。”

    “若能得您指点,日后必锦衣华服,金砌玉塑,供您仙身!”

    简禹安陷入沉默。

    在王姑婆低头说话的时候,她已看清,这里还是赵贞娘家,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成了别人眼中的“二姐”,好像还是一个什么神仙。

    在这个还半封建的时代,被人发现是异类,可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好在现在还是仙的范畴,简禹安强自镇定道:“我是什么人,还缺你们那点供奉?”

    王姑婆见状,姿态顿时更低,好个说软话。

    三姑之前就说了,二姐性子烈,被打断修行叫来,必然生气。

    她们得小心供奉,求她回心转意。

    不然闹将起来,不好收场,三姑说了,二姐先修行,道行比她还高。

    王姑婆的低姿态,让简禹安稍微放下一点心,抬手,让她把镜子拿来。

    王姑婆见状,立时开心。

    三姑说了,二姐好美服美容。

    丑人千金奉上也不理会,但若召唤的是个美人,二姐往往舍不得美人皮囊,会留下来享用美貌。

    前些日子去城里沐浴换衣的不是她,是二姐。

    二姐既然愿意打扮打扮,说明对这副皮囊还是满意的,你们收拾干净,二姐说不定会额外开恩。

    赵贞娘听到这恍然大悟。

    难怪前些日子她突然失去意识,去城里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她以为是三姑嫌她埋汰,原来不是三姑,是二姐来了。

    二姐本家姓胡,那她是哪路仙家,已经很明显了。

    胡家仙喜美色,这太合理了!

    赵贞娘特意去洋行花五毛钱买了一面小小的玻璃镜,照人倍清亮,供到二姐面前。

    更衣沐浴,收拾好头脸,等着二姐检查。

    简禹安:……

    镜子中映出的还是赵贞娘的脸,但眼前的状况似乎非常不对。

    骤然面对陌生环境的简禹安精神高度紧张,一直判断着对面那个陌生神婆的状态。

    在将镜子递给她后,那神婆明显露出了一个大事能成,势在必得的笑容。

    也就是说她要镜子的行为,在那个神婆意料之中,且她觉得这个行为,代表她的目标可以达成。

    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情况,简禹安觉得这里面有个关键的信息差。

    但在知道这个信息差之前,简禹安不能做出不符合别人认知的事,毕竟她对自己扮演的角色一无所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自己是自己,那做什么都是自己。

    要是扮演别人,就不能有一点出格的地方。

    简禹安放下镜子,抬起下巴,维持人设,一脸纡尊降贵道:“先说说什么事,本仙考虑一下。”

    听她松口,王姑婆顿时喜上眉梢,三姑说得果然分毫不差!

    将简禹安带去油坊,把她们的产业给二姐介绍一下。

    为了拉近关系,王姑婆说得很详细,让二姐知道这是一件扶危济困的好事,她要是做,必然对她修行有好处。

    简禹安听着这熟悉的现代化油坊管理模式,越看越眼熟,某一刻突然反应过来。

    等会儿,不会还有个穿越者吧!

    一瞬间,什么不通的地方都通了,简禹安立刻抓住王姑婆的胳膊问:“三姑在哪!”

    王姑婆被她突然发难弄得一愣,结结巴巴道:“三姑说您来了,给您让地方,她以后都午时后当值。”

    简禹安:……

    给她让地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们共用一个身体!

    一瞬间,简禹安想到之前莫名断片的事。

    她从宋家门口,突然就到了这里,在她来之前,还多了一个守孝剧情。

    之前一头雾水,现在全明白了,原来这具身体里还有个穿越者!

    一瞬间,简禹安感觉荒谬极了。

    穿越她都理解了,穿进来好几个她也理解,但怎么还能好几个穿一个呢,名额紧张你不穿不就行了吗!

    简禹安心里有一万句脏话在奔腾,但还是那句话,既来之,则安之,找不到回去的办法,就只能在这好好过,好几个穿一个也只能好好过……

    不得不接受现状的简禹安,开始硬着头皮分析另一个穿越者给她留下的信息。

    刚穿越进来就去推迟婚姻,说明她也知道原剧情,知道赵贞娘嫁进宋家后下场不好,就延迟了进宋家的时间,回来创业。

    而她又提到了一个时间点:午时。

    简禹安不懂古时候十二时辰计时,午时却不需要懂,就能get到。

    午时三刻问斩,说的就是在大中午阳气最重的时候砍头,午时就是中午那段时间。

    另一个穿越者在提醒她,中午的时候,她俩的人格会切换,简禹安回忆她上次失去意识的时候,确实是中午的时候。

    一瞬间简禹安无语了,本想着穿越进来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原主的命运,但她连原主完整的身体操控权都没有!

    环境再怎么恶劣,她都可以凭借自己先进的知识扭转乾坤,但身体打架怎么办啊!

    ……

    搞明白所有状况,简禹安就只剩了无语,对王姑婆也更从容,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很显然,另一个穿越者也没料到会和别人共同穿越,直到那天她意外去了宋家,让另一个穿越者发现了她的存在。

    编出一套鬼神说辞,自圆其说,算她聪明,但怎么还能真的在土著面前透露自己特异的存在!

    这是一个什么年代啊,无法无天无人权。

    装神弄鬼一时爽,稍有不如意,也会被当祭品浸猪笼。

    她俩只是有先进的知识,不是有超人的体力,被人乱棍打死,再说自己是神仙又有什么用!

    简禹安心里有一万句槽要吐,但很显然,和她共住这具身体的搭档,并不想那么多。

    刚穿进来就去宋家延迟婚约,回来就带着村民集体致富,什么后果也不考虑。

    好像自己还生活在文明守法的现代,村民会跟她讲理,有没有可能,在这个混乱时代,暴力才是永恒主题。

    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女人都要去嫁人,因为家里没个力气大的男人,女人往往无法自保。

    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女人都要拼命生个儿子,因为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女人的财产就会被亲戚抢走。

    别的不说,要是没有宋家人那边的关系,她们现在就得被村里人吞得骨头都不剩,哪还能好好创业。

    现代人喜欢大女主,讲究凡事靠自己,不靠男人,但那个时候,女人是不能靠当大女主活的。

    简禹安对另一个穿越者的做法,心惊肉跳,好在另一个穿越者只是延迟婚约,没有全退。

    有和宋家这段关系在,村里人怎么也会投鼠忌器。

    挥退纷杂的思绪,简禹安开始收拾另一个穿越者留下的烂摊子。

    她虽然极不赞成另一个穿越者莽撞的做法,但事情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就只能做下去,要是失败,村里人闹到宋家面前,宋家人为了面子可能帮她平事,对她的印象肯定变差。

    第一印象很重要,第一印象不好,再想翻盘就难了。

    看着这三百来斤油,简禹安瞬间有了主意。

    ……

    旧朝廷解体后,革命并没有成功,变成了各地军阀割据。

    军阀掌握地方大权,是实打实的土皇帝,宋家大院,就是太上皇的別邸,宋府的管家,就是太上皇身边的大内总管。

    寻常人家,只敢拿香油救命,宋老爷遇到年节祭祖,佛法大会,香油都是几百斤几百斤的捐,更不用提日常费用。

    宋家祠堂燃着九十九盏长明灯,一天就是八斤油,白烧。

    赵家村合力磨出来的这三百来斤油算什么,轻松消化。

    什么时候都是皇商吃香,有这么个关系,闲着干什么。

    简禹安找到太上皇身边的大内总管,简述了一下自己守孝期间,回馈乡邻,为宋家祈福的举措。

    并称自己虽然没过门,也想为宋家祖宗尽孝,若是能为宋家祠堂供灯油就好了。

    当然,也少不了管家的好处,每收一斤油,都有管家五分回扣。

    作为在宋家掌握大权的管家,自然每份采购都吃回扣,但赵贞娘在回扣之外,还有个未来三少奶奶的身份,内宅有人对他没有坏处。

    好言好语地答应简禹安,一定帮她把话带到。

    宋老爷听到管家传话,沉吟一下,就答应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祖宗那边怎么都要油点灯,老三媳妇有这份心,自然要先紧着她。

    就是没想到她一个磨坊家的女儿,还有几分精明成算。

    宋老爷本来没寄这方面的厚望,这下心内开心了。

    来到祠堂,拜谢祖宗保佑。

    家宅和谐,后继有人,祖业绵长啊!

    ……

    管家接了老爷的命,亲自把钱交给赵贞娘:“现在市面上香油散卖都是三毛钱,但三少奶奶您是谁啊,我给您三毛五分钱,再凑个整,这是一百三十块大洋。”

    谈事的是简禹安,但到了中午,简禹安已经下班,赵贞娘睁眼。

    一睁开眼,就到了数钱的时候,看着这么多钱,赵贞娘震惊的话都不会说了,一叠声地对管家道谢!

    管家:……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看着一会精明,一会憨厚,判若两人的三少奶奶,管家有点懵。

    还好王姑婆全程跟着,见二姐离去,不顶用的干闺女上线,立刻接过接力棒。

    将成摞的钱,数出三十块,递给管家。

    “您说得太对了,取整好!取整好!咱们都取个整!取个整!”

    赵贞娘原本对管家感激涕零,觉得这管家人真好,看到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第166章 《贞娘》 我们仨(九)

    一群人欢天喜地拿着钱回家, 这么大的事,当然不能就俩人来,黄六婶她那拉车的男人也跟着来了。

    王姑婆坐车, 赵贞娘走着。

    一开始王姑婆极力让二姐坐,但简禹安毕竟是个现代人,看不得自己坐着,那么大岁数的老太太在地上跑,直接拒绝。

    王姑婆还要再让,简禹安把眼一瞪,她就不敢说话了。

    麻利地爬上车,没想到狐仙娘娘人还挺好。

    转念一想,人家是狐狸, 走这几里路算什么, 搞不好现出原形, 一蹬腿就到了呢。

    想到这,王姑婆安下心来,让狐仙娘娘走点路不算啥,听命才是要紧的。

    就这么奔波了一整天, 能坐一会的王姑婆也没闲着, 众人又累又饿, 王姑婆就提议,要不在城里垫补点?

    一听这,所有人都支起耳朵。

    城里东西多,也贵,乡下人进城打工都自带干粮, 就着锅边的热气咽口水, 用口水软化石头一样硬的干粮。

    如今赚了这么多钱, 能不能……

    赵贞娘还在犹豫,叶奚青直接上线:能。

    王姑婆:……

    三姑,你也来了……

    叶三姑、胡二姐,以及原装赵贞娘,差异非常大,相处久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每个人喜好都很不同,二姐好美服,是三姑说的,三姑好什么,怎没人说,也看出来了呢?

    ……

    众人辛苦了一天,不只是前肚子后肚子贴一起,身子也干了,看着满大街琳琅满目的小摊,最后一致决定找一个馄饨摊坐下。

    路边馄饨摊的幌子上,写那大个“馅大皮薄”,其实是一肉传三代,人走肉还在,手起皮落,没有任何肉馅受到伤害,路人买馄饨,主要喝那一口汤。

    摊贩很聪明,在馄饨上使力成本太高,不如在汤上使力。

    一勺子猪油就能出一锅汤,一锅汤能煮好几碗馄饨,撒上盐巴、酱油、醋、香菜叶子,比吃那点肉滋味还过瘾,喝的就是这碗汤。

    馄饨一上桌,王姑婆和黄秋菊她男人就端起碗猛啜一口,汤气弥漫全身,那舒服劲,给个神仙都不换!

    叶奚青倒是比较斯文,拿起汤勺舀。

    物资再匮乏的年代,也比末世强,这么一口汤,还挺好喝的。

    叶奚青举起勺子喝了几口汤,馄饨她一向不爱吃,哪个年代她都不爱吃,指示黄秋菊男人去外面摊子买一屉肉包子,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捞王姑婆碗里。

    王姑婆正猛呼噜馄饨,突然看见闺女往自己碗里舀馄饨。

    她虽然上了年纪,但也是个从不亏待自己的人,饮食.精细,牙口好,饭量自然大。

    看着干闺女给自己捞馄饨,可乐开了花,她命好啊,老了老了收这么个好闺女,啥都想着她!

    一高兴就护着碗,一连说不用了,不用了,你自个吃吧!

    随后反应过来,不对!这个不是三姑吗!

    意识到这是三姑后,王姑婆脑子瞬间麻了,这是怎么回事?

    叶奚青将馄饨转移给她,转头对着馄饨摊老板开口:“再给我们来三碗汤,要汤不要馄饨。”

    做馄饨的夫妻俩一听这话,立刻应声。

    在现代有鸭血粉丝不要鸭血,不要粉丝,在旧时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只不过现代是不喜欢吃鸭血,也不喜欢吃粉丝的人,花着一样的钱,单买那口汤尝个味,旧时候却是穷人买不起整碗馄饨,单买一碗汤解馋。

    这种情况,当然不可能原价卖了。

    卖馄饨的夫妻俩一个剁香菜,一个去舀汤,欢天喜地地招呼道:“汤半价,给您添点香菜嘞!”

    叶奚青转过身子,那行,她爱吃香菜。

    王姑婆则陷入沉思。

    确实,三姑是叶家仙的话,比起吃饭,更爱喝水。

    但是让三姑吃香菜,是不是相当于让她吃同类?

    想到这,王姑婆立刻机灵地转头看向摊主:“两碗放香菜就行了,我们当家的不吃香菜!”

    摊主虽然不理解,怎么有人不爱吃香菜,但有钱人就是有好多怪癖,立刻招呼:“中中中!”

    还省料了呢!

    殷勤地将那碗不加香菜的汤,推到叶奚青面前,王姑婆一脸谄媚。

    哪能让您老人家亲自开口呢,小的亲自就给您办了!

    叶奚青:……

    端起碗,回手面向摊贩:“她说了不算,给我加上。”

    王姑婆:哎?

    ……

    叶奚青惨无人道的同类相食,让王姑婆心肝都在打颤,好凶的三姑啊……

    好在这一顿众人吃得都挺好,一屉包子六个,正好一人分俩,两个白面包子两碗汤,吃完肚皮都撑了。

    包子一屉六个,五毛钱,馄饨一毛一碗,汤半价,一共花了九毛五分钱,一块大洋就能付,摊主还得找不少零。

    但王姑婆可舍不得动大洋,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碎币凑整。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代,钱币兑换并不像现代那样,一百块钱就等于十个十块,十块等于十个一块。

    金融体系混乱的时代,各币种间兑换比例浮动非常大,底层人手中的碎钱,往往一夕之间就不算钱了。

    大洋里面至少含真银,人们有大洋就存大洋,有银存银,有金存金,局势逼着人们不相信那些军阀的自发币券。

    零用钱在王姑婆身上,整钱却在叶奚青身上,这个时代不太平,扒手很多,叶奚青亲自押送。

    等安全回家,时辰虽然晚了,但因为夏天天长,天还没黑。

    王姑婆白天有二姐护送,晚上有三姑护送,受宠若惊。

    到了家,想起什么,趁三姑上身,赶紧将一张叠好的纸递给叶奚青:“三姑,这是二姐让我给你的!”

    叶奚青打开小系统的来信,知道有另一个穿越者共用身体后,简禹安当然要马上和另一个穿越者取得联系。

    但目前的字,和现代的简体字已经很像了,被别人发现,很容易破译,简禹安就选择了一种特殊的通讯方式。

    看着这久违了的字体,叶奚青好感慨,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么熟悉的字体了。

    伸出手,写下回信——

    看不懂啊,思密达,can you speak Chinese?

    简禹安:……

    你有病啊!我写的拼音!

    简禹安迫切地想和叶奚青取得联系,但叶奚青的神级回复,直接给她气晕。

    受害者不只她一个,好不容易再次获得吃美食机会的赵贞娘,也在饭头上,再次被夺舍。

    作为【离魂移魄】的使用者,叶奚青当然能控制人格切换。

    但一直费心想什么时候切人格,太费劲了,叶奚青干脆给每个人都排了个班。

    简禹安擅长打扮,就负责早起洗漱,赵贞娘勤劳肯干,就负责一天劳动,而她掌管所有人格,非常耗体力,非常耗精神,所以她要负责吃饭睡觉,中午晚饭都吃。

    早饭没有,这个年代的人,不吃早饭。

    都是为了这个身体做贡献,大家均等地分享身体资源,合理,非常合理。

    她是合理了,简禹安却非常着急,和另一个穿越者根本沟通不上!

    另一个穿越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赚了一百块钱,简禹安本来有更进一步的规划,但在她规划之前,另一个穿越者已经把钱规划好了!

    ……

    又吃了一顿只有余味,没有实感的好饭,赵贞娘不知该说什么。

    但怀里沉甸甸的大洋,又让她喜出望外。

    一块块数着银元,银元落下,啪嗒有声,听得人神清气爽。

    反复数了一遍又一遍,看着整整齐齐的十摞大钱,赵贞娘想了想,把村里人全召集起来。

    王姑婆嗔怪女儿太实心眼,有多少给别人说多少,你偷偷拿几块,别人也不知道!

    但赵贞娘觉得,实心对人,别人才能实心对你。

    这钱是大家一起赚的,她偷着拿,亏良心。

    将参与磨油,和帮着卖油的乡邻,全召集起来,把今天的事,事无巨细地讲给村民听。

    “那三十块,是给管家牵线的报酬,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不要出去乱说。”

    “咱们还要给民计署油捐、磨捐,治安署治安费,城守厘金,我算了一下账,还要再花出去五块大洋,净剩九十五块,你们说这九十五块怎么花?”

    底下人看着这一摞钱,也是嘴角都笑裂了,有人想憋没憋住,站起来努力压嘴角道:“那大姑,你要好心,就给我们分了呗!”

    话音一落,人群顿时跟着一片哄笑。

    不过笑归笑,大家心底其实都这么想的,一起看向赵贞娘,满脸期盼。

    赵贞娘之前面对这样的场合,还有点怕,但她现在莫名不怕了,脸上还带了一些笑。

    “我也想发给大家,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现在是九十五块,一人分几块,但要是用这钱把油坊的生意再变大点,每个月还有更多的九十五块。”

    “我们为什么不用这些钱,把生意做再大一些?”

    底层百姓,朝不保夕,能有几块花几块,是没有长远规划的,但这次不同。

    这次能挣钱,全赖大姑投的本,他们也知道,没有赵家大姑,别说九十五块钱,一分钱也没有。

    这个年代的人,是不把出力当出本的,集的那些资也完全不够做这么大产业,所以人们默认赵家大姑出力最多,最有话语权。

    立刻附和:“大姑,你说!”

    赵贞娘便娓娓道来:“咱们一个村的人,若不齐心,就绑在一起穷,若齐心,就能绑在一起富。”

    “人家大油坊为什么那么赚钱,是因为人家有人又有本,咱们没有本,但咱们有人,为什么不合起来,凑一笔大本呢?”

    赵贞娘的话很朴实,却正戳中了村里人的点。

    越穷苦的地方,越团结,不团结活不下去。

    赵贞娘产业已经有了,动员全村人就很顺畅,人们纷纷开口:“大姑,你说吧,我们听你的!”

    赵贞娘便将自己的全部想法说出来。

    经过这次大动员,赵贞娘发现成体系经营的东西,成本反而低了。

    就像她一次进一千斤芝麻,卖芝麻的就会给她便宜,村里人全动员,人工反而不用花现钱了。

    那她为什么不把村里人全整合起来呢?

    村民要钱第一件事,就是为了吃饭,那她干脆就设个公灶,管村民一日三餐。

    集体买粮食,会便宜,专门安排几个人做饭,也不用一到饭点,每个婶子都回家做饭,解放出许多劳动力。

    保证能吃上饭,村里人对现钱的迫切感,就没有那么急迫了,可以省下更多的钱,投放在磨坊建设上,再多建几个磨盘,消化掉村里空闲的劳动力。

    在家就有产业,以后村里人也不用出去给别人累死累活,赚那几毛钱。

    咱们村里人赚了钱,村里人自己花!

    来听讲的人目瞪口呆,从没有想过还能这样!

    宗族统治下,当然也会有公共祖产,但他们这些人属于祖产的一部分,不属于祖产享用者,享受祖产的另有其人。

    但现在大姑说什么,集体经营油坊,然后赚了钱一起花吗?

    为什么总说理想者不现实,理想者却最有动员力,因为理想者描绘的生活真美好。

    村里人还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已经愿意试了!

    确定发展道路后,一群人就开始商量执行细则。

    赵贞娘让黄六婶的男人,去外面采购,买够油坊参与者的食米油盐作为兜底。

    剩下的钱还是先买芝麻,九十五块钱看着多,一花销起来也不够,得先保证基础产油。

    黄六婶男人去采购米面粮油,黄六婶在家掌大锅给所有人做饭。

    劳动人民只是没有本钱,不是没有智慧,黄六婶看着红红火火地商讨,举手跟赵贞娘提议。

    啥都在外面买现成的也太贵了,油坊里产的油渣,喂猪可长膘了。

    把油渣卖出去,也就是一斤一分五,养一口大肥猪,一头就能卖十来二十来块。

    就算是不卖,油坊里的人留着自己吃,也省老钱了。

    养猪也不费事,她做饭的工夫就给喂了。

    养几头猪吧!

    众人想了想,六婶说得确实有道理,油渣虽然也能卖钱,但作为源头的原料,肯定是没有尽头的成品赚钱,就像六婶说的,自己吃也节省,省下就赚到了。

    一想到过年可以杀猪吃猪肉,每个人舌底都开始分泌津液,纷纷举手表示赞同。

    就这样,眨眼功夫,九十五块钱全花出去了,简禹安一大早醒来,只剩集体开火,早上也可以分到的一碗饭汤。

    看看如此先进的经营模式,又看看“can you speak Chinese”的纸条,简禹安气晕。

    到这个历史阶段了吗!你就这么干!

    *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不是我啊,思密达。

    第167章 《贞娘》 我们仨(十)

    简禹安还在试图和另一个穿越者取得联系, 村集体油坊的经营策略已经敲定。

    第二天一大早,赵贞娘就叫上几个人去买米,正式实行公灶做饭。

    做那么多口子饭, 也不是简单事,掌灶的人安排出三个。

    人生在世,啥不是为了吃。

    干力气活的,最缺一口能填饱肚子的口粮,赵贞娘预计在吃上多留点钱,就算不做多好,也给大家吃口干饭。

    这大家当然同意,大家都在锅上吃,当然不能亏待自己。

    一个村集体干一个营生, 集体吃饭, 在村里人看来好新奇。

    但只要有人给饭, 他们当然端着碗等吃,简禹安上身后,已经来不及挽回。

    按简禹安的构想,那一百块钱, 她要用来开一个铺子。

    作为现代人, 比起种田, 肯定是经商更在舒适区,而且这个时代,需要尽快积累资本。

    开个铺子,凭她现代学的那些点子,能让钱最快翻倍, 以后不管是扩大生产, 还是建工厂都好说, 结果另一个穿越者先把钱花在吃上了。

    那她们要在这个村打转多久?

    简禹安一头雾水,也没办法,钱都已经花出去了,且和村里人约定了花法,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不能自打脸,出尔反尔。

    看着can you speak Chinese的回复,简禹安强按怒气又给叶奚青回了个纸条:首先,我写的是拼音,不是英文,麻烦你好好看看!

    其次,下次有什么关于这个身体的重大决策,麻烦与我商议一下,不然我没有心理准备,很难应付!

    这张纸条简禹安没通过王姑婆传,而是在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握在手心,人格切换后,另一个人格自然会看到。

    但中午的时候,上线的其实是赵贞娘。

    赵贞娘看着手里的纸条,有些发愣。

    二姐给她这么张纸条干什么,她不识字啊?

    好在赵贞娘是个勤奋好学,不懂就问的好姑娘。

    把字条趁吃饭的工夫,送给饭好了,准时来吃饭的三姑。

    三姑,二姐这是啥意思啊?

    叶奚青扫了一眼,就将字条揣兜里,转头对王姑婆道:“二姐让贞娘学字,她不仅喜欢女子美貌,也喜欢女子有才情。”

    “我之前跟她说贞娘是一个又有才又有貌的人,才把她糊弄来,现在她发现货不对板了。”

    “赶紧让贞娘学点文化,不然二姐恐怕就要走了。”

    王姑婆听此恍然大悟,表示等贞娘回来,一定告诉她!

    随后一脸殷勤地看向叶奚青:“三姑,要不给您老人家单做点?”

    叶奚青毫不犹豫拒绝:“不用了,大鱼大肉吃腻了,想吃点清淡的。”

    至于穿书者信里写的事,如果她利用她二姐上线的时候,先把事做了。

    那同在一个身体上的她,自然不想配合也得配合。

    但如果她是用写信的方式,征求她意见。

    那看不懂啊,思密达。

    ……

    叶奚青随手回了个“下次一定”,也不管真不真诚。

    反正定下一个目标就要经营一段时间,下次还有好远呢,等真到下次再说,现在先好好吃饭。

    虽然赚了一些钱,一下实现顿顿吃白面馒头也不现实,村里人出去买粮的,买回来最多的还是玉米面和荞麦面,只买了一小袋白面。

    黄秋菊是厨房里的好手,心思巧,公灶第一顿,肯定得让大家吃好。

    乡下人家,不可能有一块地闲着,凡是能种菜的地方都种上菜,现在正是下菜的季节,菜不缺,尤其是韭菜辣椒。

    韭菜留个根,都不用自己种,来年犄角旮旯自己就长出来,割一茬长一茬。

    辣椒倒是比韭菜要上点心,但产量弥补了多费的那点心,一小棵秧,结好几个。

    等熟了摘下来和老韭花一起压酱,没有现菜吃的时候就蘸辣椒酱、韭花酱添点滋味。

    底层老百姓最常吃,最长种,也被叫作穷人菜。

    剩下的豆、瓜、山药、茄子之类,能端上大桌的,村里人基本会拿出去卖钱。

    现在不用卖了,都供公灶上,大家自种自吃,省钱就是赚钱,王姑婆给记账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虽然要做好几口子的饭,但做饭这事真不怕费力气,就怕费张罗。

    东家把菜米都备齐,又说不用省,那自然可以大展手脚。

    黄秋菊把买来的半扇猪剁好,肉不管肥的瘦的,全下锅煎油。

    这个时候没有冰箱,肉容易坏,把肉煎油可以延长保质期。

    等把带着许多好肉的油盛进罐里,封好罐子,就把猪皮猪骨拆不下肉的部分,全部下锅!

    这味一发出来,可把人香死了,每个人都和自带导航似的,来到黄秋菊家院子里扒着看。

    熬香油的锅和做饭锅不能混用,会串味,又新买了一口做饭锅,就安在黄秋菊她们家院子里,黄秋菊家原来那口锅也用上。

    大锅菜和骨头一起炖,咕嘟咕嘟冒香味,黄秋菊在一旁就着锅热贴玉米饼子。

    如此一来,菜也熟了,饼也熟了,省了柴,饼又吸了菜里的油,一举两得。

    这边炖着菜,贴着饼子,那边舀点猪油润锅,下新鲜韭菜熬汤,等汤熟了把葫芦瓢扎透眼,当漏勺。

    荞麦面掺点白面和好,揉进瓢里使劲搓,一锅饸饹又弄好了,出锅后,还眼瞅着放了半勺香油。

    村里人口水闭着嘴都堵不住,这不要说地主家的长工,地主都不敢天天这么吃!

    众人拿着锅碗瓢盆,眼巴巴地等开饭。

    在物资不充足的年代,吃可不是小事,最容易引发矛盾,叶奚青正好上身,就帮忙立了个规矩。

    小孩身子弱,要是有肉,先可着小孩吃,大人靠后。

    肉够了就均分,肉不够下次优先没吃到肉的。

    在场的每个人都想吃第一口肉,但赵贞娘的话不能不听。

    村里的小孩都叫来,听叫他们吃饭,立刻端着碗过去。

    黄秋菊负责掌勺,当然不会亏了自家孩子,勺子一出溜,就给三丫、五丫一人一块好肉。

    三丫十岁了,已经懂事了,见状连忙端着碗就跑,害怕被别人发现,进屋里偷着吃。

    五丫还不懂事,看着姐姐把饭端走,在后面边哭边追。

    黄秋菊暗责自己的小丫头,真没出息!

    转头对着其他小崽子一脸和蔼道:“小孩多吃点肉啊,婶子给你打块大的!”

    被别人看见又怎么样,大不了这顿肉她不吃了,别人能说什么,反正好的都给小的吃,东家下的令!

    成年人怎么争都无所谓,和小孩子争就有点没品了,好肉给小孩,剩下的人都没发表什么意见。

    肉锅里炖出的菜也不是一个味,大家虽然争抢前排,想抢点肉,倒也没撕破脸。

    小孩一人半拉饼子,小半碗饸饹,一勺有肉的菜,大人一人一个饼子,一碗饸饹,和一些肉菜。

    打到手里,等不及回家吃,蹲在院子里就呼噜干净,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

    叶奚青也收到了自己的份额,黄秋菊要给多打点,叶奚青摇头,不用了,当头的还是得以身作则。

    农家饭,在于农家风味,她度过那么多世界,有时候还挺怀念第一个世界,在90年代乡村生活的日子。

    那时候就像现在这样,条件比较艰苦,啥也没有,啥饭都当好的吃,她从来不挑吃的。

    慢悠悠地扒着饸饹,咬半截黄秋菊偷偷给她埋碗底的那一小块猪皮,果然她还是那么吃苦耐劳。

    夏天吃点饸饹,还是挺爽的,叶奚青端起碗,准备把一碗饸饹面全吃了,咯噔——

    有沙子。

    叶奚青耐着性子,思考是把沙子嚼碎了吞下去,还是囫囵吐出来。

    最后她决定——

    大姑,上线!

    这么久以来,三姑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下线。

    吃饭最香的除了鸡骨头上刮下来的肉,就是吃了那么多次半截饭后,被完全开放了吃饭权限。

    赵贞娘立刻顾不上细思三姑咋突然走了,抓紧时间将菜饼饸饹全炫嘴里。

    至于沙子的事,吃太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忘吐了……

    每个拿到饭的人,都迫不及待往嘴里库库炫,根本顾不上任何事,眼里只有这口吃的。

    等差不多快要打完的时候,三个做饭的人,也要美滋滋开吃了。

    饸烙预计少了,到她们估计没有了,好在饼子还够,饼子就菜,蘸点辣椒酱也是好滋味。

    黄秋菊心情好,心情一好就大方地要把自己家辣椒酱贡献出来,她们三个一起吃!

    和黄秋菊一起做饭的,都是和她关系好的,不好的也处好了,众人都很开心,反正都有吃,吃多吃少这种事别太计较。

    三人把剩下那点菜全盛出来,正要端进屋里开吃,门外突然咳嗽了一声:“嗯,都吃着呢。”

    众人听这声,一个个立马全站起来,小心谨慎地问好:“叔公……”

    赵叔公乐呵呵进门,来到灶前看了一眼:“还有呢,正好我也没吃呢。”

    赵叔公旧朝廷还在的时候,就是本地的甲长,新政府来了,为了省事,地方上好多旧职位都没变,赵叔公还是这十几户的头头。

    甲长不算是个正经官职,但人家毕竟能和上头联系,村里每个人都恭敬待着,听他那么说,忙殷勤道:“那叔公您吃!您吃!”

    他们是吃饱了,可以让赵叔公吃,黄秋菊还没吃呢,听这话,火顿时拱上来。

    在赵叔公往菜盆子上伸时,往菜盆子上一摁,一脸笑意道:“不好意思啊叔公,这还剩三个大活人没吃呢,您下次赶早来?”

    赵叔公没想到有人居然敢忤逆他,抬起挤成褶子的眼皮,看向黄秋菊男人,缓声缓调道:“赵六,这就是你女人。”

    黄秋菊面对赵贞娘的时候,嘴和抹了蜜似的,但她本来的性格,和好性子不沾一点。

    整个村的人都知道,赵六根本当不了他媳妇的家,他媳妇是村里有名的不好惹。

    惹到不好惹,也算赵叔公惹对人了,黄秋菊生了几个孩子后,没啥吃的也长得胖,把粗壮胳膊往那一按,就是不让拿,一脸笑意地开口。

    “叔公,不管是谁,没吃饭就得吃吧,不然饿死您侄媳妇,让你侄子打光棍您就开心了?”

    黄秋菊寸步不让,赵叔公却并不怕,眼皮子一抬,就看向赵贞娘,等这个小东家的态度。

    赵贞娘怔愣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她是一个怕冲突的人,顿时六神无主地跑过来。

    捏紧衣角,紧张地看向冲突的两方,嗫喏道——

    “叔公,您家要是揭不开锅了,您跟我借钱,别在这讨吃的啊。”

    “一来,我们这吃的不是某一个人的,而是大家集体凑的份子,一分一毫都要清楚,您没入股,不能分您。”

    “二来,您好歹这么大岁数,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小辈面前讨饭吃,也不太好看吧。”

    赵叔公:……

    啥?

    *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怎么了,哪里听得不清楚?

    第168章 《贞娘》 我们仨(十一)

    托吃完饭没去睡觉的福, 叶奚青还能顶个线。

    众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黄秋菊也只敢顶几句,赵贞娘这是直接撕破脸啊!

    赵叔公彻底愣在原地, 不敢相信这话出自一直不声不响,柔弱沉闷的赵贞娘之口。

    震惊地看向赵贞娘:“你说什么?”

    老年人耳背,叶奚青可以理解,再次直抒胸臆:“叔公,您老年纪大了,不要因为点吃的,在小辈面前闹得这么没脸,咱不值当的,大家说是不是?”

    叶奚青的视线落在每个人身上, 这个时代最重孝道, 一般小辈和老辈这么说话, 不管对错,都有人出来制止。

    但叶奚青的视线落下去,想张的嘴,不由自主就闭上, 大家不敢出来别这个苗头。

    赵叔公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公, 他们却正端着赵贞娘的饭呢。

    更何况赵叔公只是面上被尊敬, 背地里没有不恨他的。

    他仗着高半截的身份,不知从乡亲们手里刮了多少钱,他家那套大瓦房咋来的,懂的都懂。

    村民会怕他,却不会真心敬他。

    叶奚青话刺耳的地方在于不敬老, 不在于不敬人, 底下的人犹豫了一下, 还是没站出来。

    没得到附和,也没得到反驳,叶奚青还算满意,转头看向赵叔公微笑。

    赵叔公看着她强硬的姿态,厚实的眼皮缝一张,这么个小妮子,居然也敢和他别苗头。

    其实他今天来,也是看这边动静太大了,莫名有点不安心。

    如今一看,煮熟的鸭子,给他硬了一下翅膀。

    赵叔公见状,杵了一下拐杖,慢悠悠道:“赵家大姑,你婆家让你守孝,你守的好孝啊。”

    这话一听就是拿去宋家打小报告,说她不孝威胁她,这也是男权社会让叶奚青觉得比较有意思的一点。

    阶级垄断,垄断阶层的人获得权力的原因其实非常草率,但他们得到权力,就喜欢给自己获得权力的过程加光环。

    运气好,光环一辈子不会破,可以吹一辈子。

    运气不好,展露了真实水平,马上割席,只吹光环没破的,光环也一直能在。

    这种幸存者偏差式的吹法挺聪明的,毕竟上下五千年,那么大体量的样本,总有几个走运,光环没破的,可以拿来当公用资源吹,节省着用。

    但没有的东西硬吹,还各个都吹,就会显得很搞笑。

    在外面看一群人嚷嚷着权谋啊、驭下之术啊、生存智慧啊,热血沸腾。

    走近一看,原来是在教如何给上面的当狗,如何给下面的人作威作福。

    小学生都不屑打小报告的手段,会被同伴嘲笑。

    但因为男权和封建制度赋予的两重光环,赵叔公现在应该觉得自己挺威严,挺机智的。

    欺善怕恶,仗势欺人,也能被称作智慧,挺好的,每个人生下来都会,降低了普通人参与权谋的门槛。

    叶奚青一脸严肃地看向赵叔公:“叔公,我们这正是为了宋家祖宗尽孝呢,这些香油全是给宋家宗祠点长明灯用的,叔公,你来这闹事,是对宋老爷有什么不满吗?”

    赵叔公瞬间被噎住,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一个小丫头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对宋老爷不满了!”

    叶奚青淡定回话:“叔公,你在这耽误我们磨香油,不就是对宋家不满吗,宋家的长明灯可是在佛祖前许下宏愿,要时时燃着,但凡断一下,可要断子绝孙嘞。”

    赵叔公气得跌脚:“我这么大岁数,吃你一口饭,你就这么说?”

    “是吗,反正我下次去送油的时候,要和公爹说道说道,看他觉得您是想讨口吃的,还是要和他过不去。”

    赵叔公在村里面眼睛长到头上,在宋老爷面前却一个屁不敢放,当即和被狗咬了腚一样,跳着脚要找叶奚青辩个是非黑白。

    那叶奚青能和他辩吗,把脖一仰,就是你对宋老爷不敬。

    赵叔公被她说得急眼了,抬起拐杖就要打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去拉两人。

    眼瞅着到了这个地步,黄秋菊连食都不敢护了。

    忙把菜盆递给赵叔公:“行行行,叔公,你拿去吃吧,我不吃了!”

    赵叔公一听更急眼,一拐杖把她递过来的盆打地上:“谁吃你的臭东西!”

    看着饭砸地上,黄秋菊不淡定了,赶紧蹲在地上划拉饭。

    造孽啊!造孽啊!浪费这口粮干什么!

    饭盆子掉地上,这场无意义的口水仗,终于结束。

    叶奚青蹲下身子,和黄秋菊一起抢救掉在地上的饭,没有说话。

    等拾掇好嘱咐黄婶子:“掉地上就不要吃了,给牲口吃,你们仨没吃到的,再开火炒三个鸡蛋,额外的花销,记我账上。”

    处理好这边,回头看向赵叔公,一副不愿再和他争执的样子。

    “叔公,看在您年纪大的份上,我这次就不和您计较了,再有下次,别怪我当小辈的不留情面。”

    赵叔公胸膛起伏,不明白明明是黄秋菊和赵贞娘先媳妇没个媳妇样,闺女没个闺女样,怎么成赵贞娘原谅他了?

    赵叔公心里有一万句话要说,但就像叶奚青说的,封建社会的上位者上位太容易了,靠妈靠爹靠运气。

    只要幸运生在富贵人家,多识几个字,就能甩开一大截目不识丁的人,真实水平掺太多水分。

    也就是旧制度让他们过得太舒服,底下人反抗成本又太大,能活就妥协让步,才让他们一直那么舒服。

    赵叔公本来就人老糊涂,如今被叶奚青揪着辫子一刺,整个人脑子都糊涂了。

    看他那副破防到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其他人没眼看,纷纷劝他回家吧,回家吧。

    把人架走后,叶奚青回头看:“起锅,烧饭。”

    黄秋菊拾掇起打翻的饭,吵架有人给撑腰,美死了。

    但高兴归高兴,黄秋菊也有点担心:“大姑……虽然是叔公不占理,但你当小辈的,也不好说话太冲吧。”

    “叔公管咱们这十几户的人头税,他要是一生气,给咱们穿小鞋怎么办?”

    这也是所有人害怕的事,赵叔公身为这一甲的甲长,村里的命脉,全握在他手里,他想整个人,太好整了。

    见众人不安的表情,叶奚青长叹一口气,一脸忍辱负重。

    “我当然也知道不能得罪叔公,可这个公灶是咱们乡里乡亲一起筹钱建起来的,叔公这人你们也知道,有一就有二。”

    “今天他夺三个人的口粮,明天他夺十个人的口粮,后天他就看上咱们的油坊了,到时候怎么办?”

    “要是这是我一家子的产业,我就算孝敬叔公一辈子也没什么,但大家把钱都交给我,我怎么能为了自己充好人,把大家的钱往水里扔呢?”

    众人:……

    确实,站在岸上,都能对赵贞娘不敬长辈指手画脚几句,拖下水里,众人都不敢吱声。

    叶奚青抬起袖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悲痛道:“反正我在这村里,也就三年的待头,以后被人戳脊梁骨也听不见,那我在的时候,能为乡亲们撑一会天,就撑一会天。”

    “这三年,有我保着,大家什么事也不用操心,就使劲赚钱吧。”

    “三年之后……你们有事就去找我,我会时时让人来看的。”

    “放心,我不会忘了大家,有我一天在,就会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众人:……

    虽然因为赵贞娘是个女人,人们提及大事,自然而然就不把她放在眼里。

    但也正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人们就愿意相信她是真好心,女人心肠都软嘛。

    更何况赵叔公是个啥样人,所有人心里都有数,如果不是用来压女人,男人也受不了他。

    一听这话,都不吱声了。

    见众人不吱声,叶奚青背转身,对着众人挥挥手背:“好了,就这样吧,大家吃完先去歇个午觉,一会儿还要上工呢。”

    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众人都没话说了,收拾收拾东西回去。

    只剩仨人的时候,叶奚青指示剩下的三个人,重新生火做饭。

    “多放点油,婶子,你自己给自己做饭省什么油,反正算我账上。”

    因祸得福,剩下的三人没吃到大锅菜,但可以单吃一个炒鸡蛋。

    既然如此,黄秋菊慢慢从篮子里多掏出个鸡蛋:“大姑,你吃饱了吗?”

    叶奚青缓缓直起身子:吃饱了,但是可以再吃点。

    ……

    有时候权谋就是如此简单,叶奚青对黄婶子的上道非常满意。

    韭菜炒鸡蛋这么简单的菜,不管什么时候味道都大差不差,赵贞娘又开始咂摸炒鸡蛋的味。

    三姑真是有好吃的就不落下,

    不过咋又炒了个鸡蛋呢?为了平息叔公的怒气,三姑给叔公炒了个鸡蛋?

    目睹全过程的王姑婆陷入沉默:哪能给他炒鸡蛋啊,差点就把他一起炒了。

    跟闺女说完全过程,赵贞娘眼睛瞪得牛大:“那叔公不记恨死我了!”

    本来叔公就对她不怀好意,这下还能放过她吗……

    王姑婆安慰她,没事没事,三姑说了,二姐是个狠性子,有她在,出不了事的。

    赵贞娘本来惊慌失措,听干娘提到二姐,终于把心放肚子里。

    是了,她可是有两位仙家罩着的!

    二姐!救命!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王姑婆就去拜新神了:二姐,你看这个事怎么整?

    简禹安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来得及拆另一个穿越者给她的纸条,就收到了王姑婆给她的消息。

    深深吸了一口气,先把纸条从兜里掏出来。

    她倒要看看,那位叫“三姑”的舍友,给她回了个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不是啊,上章是青青代打,不是贞娘啊!

    一点提示都没给,导致大家都误会了[笑哭]。

    第169章 《贞娘》 我们仨(十二)

    打开纸条一看, 再次被气晕。

    这句“下次一定”,又像了上次的事,又像了这次的事。

    合在一起看, 想骂人。

    但简禹安再生气,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她和另一个穿越者共用一个身体,一个完蛋,两个都得完蛋。

    忍住气,抬头问王姑婆:“她跟你说的,我能解决这件事?”

    能指使动二姐的,当然只有三姑,王姑婆立刻点头:“是了, 三姑说了, 二姐你道行比她高, 比她厉害,交给你肯定没问题!”

    要是正常情况有人这么夸她,简禹安早开心了。

    但另一个穿越者能知道什么没问题啊,她明明什么都没考虑, 直接干, 把烂摊子丢给她!

    要是能当面和“三姑”交流, 简禹安早就和她吵了,但现在只能纸面上交流,拦住了太多怒火。

    简禹安试图用最简单明了的话,对另一个穿越者陈述女性在这个社会受到的约束。

    有封建宗族作保,有三从四德压人, 越小越封闭的地方想毁掉一个女人越简单, 不要把现代那套带到这里来!

    书面用语有的话就会显得很尖锐, 简禹安尽量注意用词,让自己的话语显得不那么尖刻。

    费了不少力气,才写完一封长信,揣自己兜里,王姑婆在一旁看着,不禁感叹。

    二姐不愧是有才狐仙,提笔就写字,洋笔也使得这么顺溜,确实和三姑不一样。

    三姑除了吃特别有劲,没展现出什么特别有文化的地方,连说个啥事都拿画比划。

    小心捧着有文化的二姐,文化人都有性子,文化仙肯定也有,不能和在三姑面前一样。

    被当文化仙伺候的二姐,其实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叶奚青前天没少吃,但赵贞娘不是一个能闲着的人,一直在油坊里跑东跑西,消化得很快。

    简禹安以前习惯了不吃早饭,现在也忍不住喝一点饭汤。

    但不管是脏兮兮的筷子,还是脏兮兮的碗,都很挑战现代人心理。

    简禹安实在忍不住了,这样的日子,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那头肆意妄为,她也不想当个老实人。

    拉过王姑婆吩咐道,下次赚了钱后,先开铺子!先开铺子听见没!

    二姐说话还是挺有分量的,王姑婆立刻表示一切都听她的。

    听完二姐的教导,就开始问,赵叔公那边的事怎么解决。

    简禹安不喜欢惹事,但事真来了,她脑子也转得快。

    人已经惹了,仇已经结下,再想弥补也弥补不了。

    放他在外面使劲想坏主意,更糟糕。

    不如把他的行动,攥到自己手心来。

    ……

    自那日受辱后,赵叔公气得头顶冒烟,回去就想着怎么收拾赵贞娘。

    但他虽然有点权,也就那么一点权,在村子里可以作威作福,就着征税征丁的空子,捞点油水,在外面屁都不是。

    赵贞娘再是个小丫头,也是宋家未过门的媳妇,她进门后要是给宋老爷吹些耳边风,他这个甲长就不要干了。

    赵老头恨得咬牙切齿,但对赵家那个丫头,一时还真想不出办法。

    如果是一般人,知道实力不对等,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暂时忍下。

    但赵老头一辈子养尊处优,没受过委屈,哪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女人骑到头上,心里藏着恨,就不会轻易放下。

    背着身转了几圈,顿时有了主意。

    村里人,原来都是给他家干活的,赵叔公把原来给自家干活的长工们找来,磕着烟袋咳了一声:“你们最近好过活啊,连我这都不来了。”

    被叫来的人面面相觑。

    赵叔公是这附近最有钱的人家,附近的地都是他的,那些没地的穷人,都来给他家扛活换口粮。

    如今赵家大姑带着村里人集体搞油坊,不仅给村里人分红,还管饭,所有人立刻改换门庭。

    现在被老主家叫回来问话,众人哪怕不在这干了,也不敢硬顶,懦懦回了几句好话。

    但是回来干活嘛,那还是先不回来了,租田的佃户,都有点想退了。

    这年头朝廷越来越不像样,税也重,田租也重,租的那几口子田完全不够一家子吃。

    大姑的油坊不收二道租不说,还给分红,那只要不是傻了,都想去油坊那干。

    就是还不知道油坊能不能做起来,大家不敢彻底和赵叔公翻脸。

    赵叔公看着众人犹豫的脸,一顿生气。

    这群人吃他家的,用他家的,一用上他们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

    赵叔公心里发狠,等搞垮油坊,地也不给他们种,他去外面找人,这些人就该饿死!

    但现在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赵叔公笑眯眯掏出十块大洋,一人分一块:“这些年,我们家对你们怎么样啊?”

    众人:……

    这就有点不好说了……

    ……

    一群人收了钱,没背叛赵贞娘,但也答应油坊有什么大消息,说给他听。

    成了规模的大油坊,顶多怕卖不出去,现在有宋家这么一个大客户,不可能不赚钱。

    一开始赵家村的油,只供宋家祠堂长明灯用。

    后来简禹安指使油坊的人,每次送油的时候,额外送宋家厨房和管家一罐油,一是为了表心意,一是为了让他们尝尝味。

    赵家村现在虽然多了几个磨盘锅灶,其实也不算成规模经营,都是小磨小锅,一点点熬的,比较有风味。

    宋家人和管家拿回去一尝,味道很香,吃用的香油也换成了赵家村供。

    如此一来,光是供宋家的油,就是一笔大收入,再加上一些铺行收的散油,生意算是维持下去了。

    只要生意运转起来,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进项,简禹安本想用这些钱尽快开个铺子,走进舒适区。

    但她一直和叶奚青通信,真正做决策的赵贞娘意会不到她的意思。

    二姐三姐都说过开铺子的事,赵贞娘也放在心上,但铺子肯定是有了钱再开。

    她答应了乡邻让大家吃上好饭,得先管大家吃饭的事,好不容易赚的钱,又投到了吃上。

    现在赵家村的公灶,猪油不断,猪油没了就再买半扇猪熬油,不能熬油的地方炖肉给大家轮流解馋。

    早上小米粥就咸菜,中午饼子炖菜,晚上下两个鸡蛋,熬一锅鸡蛋清汤。

    两个鸡蛋漂一锅汤,一人能分多点蛋花,可以想象。

    但掌勺的不舍得放蛋,可舍得放油,学卖馄饨的,放水前先往锅底抹一层猪油,汤成了再往锅里撒一大把盐,最后还添点香油。

    这一锅五味俱全的香汤,比什么都好吃,大家都舍不得拿饼子泡,干噎完最后一个饼子,再喝最后一碗汤,把香味在嘴里留得更久。

    天天一睁眼就有饭吃,上工都有劲,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就是这么好的条件,也有人不知足,某一天,居然逮着一个要偷油葫芦拿去卖的人。

    油葫芦怕生锈,都是铜打的,一个油葫芦光卖铜也有些钱。

    但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油坊对每个人都尽心了,居然还有手脚不干净,偷盗公家财产的,赵贞娘一生气就把他打出去了,以后不让他进油坊一步。

    赵叔公在旁边打听了半天,没找到什么纰漏,正着急,突然听到了这么个消息,瞬间乐开了花,立刻把偷东西那人叫来。

    偷东西的自己偷了东西被赶出来,怨气却比谁都大,听赵叔公一挑唆,立刻决定要帮着赵叔公整垮油坊!

    两个人秘密谋划,被赶出来的人扒着赵叔公耳朵出主意:“那咱们在她们的油里加点东西,坏了她们油坊的名声?”

    赵叔公连连摇头:“那不行,香油都是供宋家的,一旦闹大了干系不小,巡捕房来了就不好弄了。”

    偷葫芦的人好不容易想出个办法,一脸生气地看向他:“那该怎么办?”

    赵叔公干瘪的嘴一咧,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你找个机会,坏了赵家丫头的身子。”

    偷葫芦的人:……

    “那怎么行!那可是宋家的媳妇!我不想活了!”

    赵叔公一脸鄙视地看着他:“你怕什么,那丫头的身子坏了,宋家还能要她?”

    “到时候整个油坊不费吹灰之力到咱们手里,我还能少得了你的好处!”

    听起来挺美好,偷葫芦的人却还是不敢应承:“你莫糊弄我!到时候你卸磨杀驴怎么办,我是奸夫我肯定死了,你怎么不让你小子来!”

    “我小子她们不信啊,哪有机会!”

    “不行不行,除非你让你小子来,你敢不认账,我就跟宋家举报你!我让我媳妇把她骗来!”

    这种事,能别人做当然别人做,但偷葫芦的人也不是傻子,梗着脖子不干。

    赵叔公犹豫了一下,终于同意了这个提议,那就让他小子来,反正被抓住了,也能说是赵贞娘耐不住寂寞,勾引他儿子。

    宋家怎么会为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媳妇出头,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

    赵家有仨儿子,两个在城里干大事,还剩一个最小的留家里,被惯得无法无天,也是个没正行的人,听到这好事,立刻摩拳擦掌地预备去干。

    赵叔公给他一下子,让他别得意,得手了就跑,到时候他带着人去捉奸!

    天黑后,偷葫芦的人果然让自己媳妇把赵贞娘骗来。

    赵贞娘进屋,看了一下黑洞洞的屋子,说了一句:“这么黑,怎么不开灯。”

    听声音确实是赵贞娘的动静,提前躲在屋里的赵家小子立刻乐了。

    猛然窜上去,要实现自己的大业。

    ……

    赵叔公在外面趴着,收到屋里传来的事成讯号后,立时乐了,满村敲锣,把所有人召集起来,聚到偷葫芦那家人的院子里。

    天已经黑了,正是村里人要睡觉的时候,不解地看向赵叔公:“叔公,这么晚有啥事?”

    赵叔公拄着拐杖哀号:“你们自己去看吧!我都不好意思说!”

    众人在他带领下,一窝蜂涌去偷葫芦那家人院子,整个院子被火把照得透亮。

    门已经被打开,最先进去的人看到眼前的一幕,顿了顿,好容易才忍住抽搐的嘴角,看向赵叔公:“叔公,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不用叫大家都看吧……”

    赵叔公一愣,这反应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呢,别过众人亲自去看,一进门就愣住了。

    他小子光着腿,敞着身子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底下那一嘟噜东西明显没有了,赵叔公缓缓瞪大眼睛。

    二姐的主意是很好的,赵贞娘一直严密执行,但夜间上班的,不巧,正是叶三姑。

    不同人执行起来行动,细节当然会有些不同。

    叶奚青看着这热闹的局面,一脸遗憾。

    “哎,叔公,怎么回事啊,我和婶子在屋里正谈事呢,没开灯,突然听到外面一阵狗吠。”

    “一出去,就看见令公子抱着婶子家的大黄狗又亲又摸,嘴里全是一些不好出口的话。”

    “我和婶子都看傻了,连忙去拉开,结果阿黄急眼了,一口咬在令公子的宝贝上。”

    “哎呀,这人哪能和狗耍呢,叔公你也是个知事的人,怎么不看着点。”

    “现在断子绝孙了,又有辱门楣,可怎么好啊。”

    “哎,家门不幸,伤风败俗,祖宗无光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哎,祖宗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我要把你们逐出门。

    第170章 《贞娘》 我们仨(十三)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一瞬间, 赵叔公立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趴在地上看自己宝贝儿子的宝贝。

    但这东西一刀两断,怎么可能断肢重生。

    赵叔公瞬间失去理智, 也顾不上别的了,指着叶奚青怒骂:“毒妇!毒妇!”

    叶奚青在火把下抬头,一脸诧异:“叔公说的哪里话,我好心救了你家公子,你怎么还埋怨我?”

    “哦,我明白了,叔公是觉得令公子干下这种丑事,脸上无光,败了祖宗的名声, 想让他直接死在狗嘴里是吧?”

    “那不行啊, 叔公, 新时代了,不流行为了名节杀人那套。”

    “令公子就算有点不成体统,虎毒不食子啊,您怎么能让他为了这点事去死呢?”

    赵叔公胸膛起伏, 说不出话来, 发生了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但赵叔公突然想起来,他做的也不是什么好事,一句话都不能说!

    他不说,别人也知道了。

    天这么黑,人家娘俩关上门说话, 你小子进人家屋里, 想干啥, 还用说吗?

    要真说明白了,贞娘的名声肯定也糟了,宋家那样的高门大户,哪怕没得手,也会让贞娘殉节。

    村里人都仰仗着赵贞娘活呢,见此怒火上头,冲上去揪着父子俩就是一阵打:“你们两个不是人的东西!什么畜生事都干啊!”

    赵家的小子先被痛晕了一次,又被打醒了一次,哭爹喊娘地求饶。

    众人打痛快了,才给赵家小子裤.裆里撒一把炉灰止血,揪着二人跪在院子里等候发落。

    这么大的事,就是把两人浸猪笼也不为过,但谁让叶奚青是个心肠特别好的姑娘呢。

    拿出一张纸,写下字据。

    “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为难你们。”

    “你们做出有辱门楣的事,就捐一千块大洋给村里修坟,给祖宗请罪,让祖宗原谅你们。”

    “这事要宣扬出去,我们赵家村十几口子的祖宗,可是在九泉下也抬不起头啊。”

    “让你们花钱赎罪,真是便宜你们了。”

    众人一听,立时反应过来:对,不能这么放过他们!赔钱!

    人一聚群,胆子就大了,气氛到这,赵叔公之前的威信荡然无存。

    一千块钱,也太多了,父子俩正要强辩。

    上去一个人,手起刀落,砍下赵叔公一根小指头,按着他画押。

    赵叔公哪受过这待遇,当即忍不住哀嚎:“我画!我画啊!”

    之前村民揍人是出于义愤,有钱后顿时每个人都乐了,颠颠地把契约书递给叶奚青。

    叶奚青收回带着指头的画押书,摊开吹吹上面的血迹。

    还是土匪的活来钱快,早知道去当土匪了。

    ……

    收到一笔额外资金,王姑婆立刻给二姐送去,二姐念叨着开铺子好久了,现在终于有钱了!

    一边给二姐递契约书,一边讲这契约书怎么来的,把二姐好个夸。

    难怪三姑老说您足智多谋,生财有道。

    要不是您出的主意,还不知道在哪弄这么多钱呢!

    简禹安:……

    她的主意是这样的吗?

    在赵老头那面安插自己的人,确实是她的主意。

    赵贞娘宋家未过门媳妇的身份,在村里还是有点威慑力的,赵老头应该没办法光明正大给她使坏。

    与其一味防御,不如卖个破绽给他。

    简禹安提前和身边的人通气,赵叔公有事找他们不管干什么都先答应下来,给好处就收着,自己拿着,她不要。

    但是回头把赵叔公跟他们说的话,也跟她说一下。

    又能收钱,又不犯碍,这些人当然愿意两头跑。

    说实话,赵叔公说出那句“我们家过去对你们怎样”的时候,他们就怒火上涌,想免费帮大姑了。

    那个偷油葫芦的,明摆着就是苦肉计,骗赵老头上钩,但没想到那个死老头,心思那么毒。

    这个年代坏一个女人的名节,和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简禹安也生气,就想趁这个机会给他个教训,让他在全村人面前露出把柄,将他送官,一劳永逸。

    但“三姑”怎么还把赵老头儿子给阉了!

    不说阉了人家的宝贝疙瘩,会结怎样的死仇,单说一个女孩家家阉了一个男人,在这个年代能有什么好名声啊!

    简禹安再次奋笔疾书,问叶奚青:你把赵家三小子阉了干什么!

    叶奚青异常不解地回复:不是你说搞铺子缺钱吗?我给你搞点钱啊?

    简禹安几乎要咆哮了:那你也不能用这种方法搞钱啊!赵老头家还有两个儿子在城里呢,他们要是被惹怒了,回来报仇怎么办!

    叶奚青立刻回复一个可可爱爱的表情:没有事,交给我吧。

    简禹安看着这个异常可爱的表情,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

    有个效应叫破窗效应,

    废弃的屋子,完整的玻璃可以保持很久,但只要出现一个洞,往窗户上扔石头的就会越来越多,窗子坏得越来越快。

    所有法理都认可女人被剥夺资产的合理性,那女人自然是天然的破窗,看见女人就有人想打这块已经破损的窗户。

    而现在,一直扔别人石头的赵叔公,自己也成了那面破窗。

    拿到赵叔公把柄的村民,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天天去他家讨债。

    一千块大洋,一分都不能少,拿不出钱,就拿地抵债!

    赵叔公又丢手指,又天天被人上门骚扰,终于受不了,带上一家人逃去城里儿子家。

    他大儿子在宪兵营干事,等他大儿子回来,他要这群刁民全死!

    想法是美好的,他们得先从刁民手里跑出去,村里人早派人守着路口。

    见他出来,立刻把他身上藏的值钱物全搜刮出来,连嘴里的金牙都抠了出来。

    抠完才嫌弃地挥手:“走吧走吧,你家的院子和地就当抵债了,不和你计较。”

    赵叔公:……

    为了逃跑,他身上带了挺多值钱的东西,这次都被搜刮走。

    好在破财免灾,一行人还是来到了大儿子家,赵叔公立刻哭天抢地跟儿子痛陈冤情,家里那群刁民造反了!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大儿子脸都绿了,看着家里那一群人:“原来是你们给我惹的事!”

    赵叔公和赵家三儿子一愣,老大听了这事,不为他们出头,怎么还埋怨他们!

    赵大嘴唇都在打哆嗦,又不知道话该怎么出口,只能一闭眼,把裤子脱下。

    赵叔公的眼神落下,不对,大儿子底下怎么也少零件了?

    赵大扭过头,不敢回忆那晚发生了什么。

    那天他喝醉酒回去,就看见路边一个女人对着他抛媚眼。

    那女人长得不怎么好看,但送上门的肉谁不吃,赵大瞬间秒懂,跟在女人身后就进了巷子。

    他还以为自己能打一顿野食,结果一进去,立刻被一群人一拥而上,堵上嘴,按在墙上。

    如果只是一个寻常的打劫也就罢了,没想到那些人还脱了他裤子。

    一阵剧痛过后,赵大就失去了什么。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赵大瞬间绝望嘶吼。

    面前的“女人”却扔下假发,一脸坏笑地看着他:“叫吧,叫吧,把人都叫来,好好欣赏赵大队长的风光。”

    一听这,赵大立时不敢叫了。

    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不就是那点东西吗,如果被别人看见,该怎么做人啊!

    众人见他老实,开心地扒走他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谅他也不敢报官。

    赵大屈辱地穿上裤子,偷偷回屋,媳妇过来问他咋了,被他一顿骂骂走。

    原以为是哪个缺德的瘪三干这种事,结果是老家那边的人惹出的事!

    赵叔公一听这,天塌了,哭天抢地要让赵贞娘那个毒妇赔命!

    赵大却捂住他的嘴,让他闭嘴:“你少说点吧,要是他们把我的事抖搂出去怎么办!”

    这个年代,可没有不谴责受害人一说,把这事抖搂出来,赵贞娘确实能上古今毒妇排行榜榜首,但赵大也成了笑话。

    赵家如今全靠着他在宪兵队的营生过活,他变太监的事传出去,还有谁服他!

    赵叔公哭天抢地,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就是想收拾一个小丫头吗,怎么会惹这么大祸啊!

    ……

    在一个注重名节的年代,毁掉一个人的名节,是最容易拿捏一个人的。

    叫狗儿的男人一回来就眉飞色舞地给叶奚青报喜,他也是“偷葫芦”那人。

    赵家三个儿子,一个在宪兵营,一个当老师,就大的那个费事,搞定他,老二掀不起风浪。

    现在是完全掐住老赵家的把柄了,他们有苦也不敢说!

    叶奚青很满意,从赵大身上摸来的钱,让他们自己拿着,又一人给了两块,底下的人顿时开心。

    论功行赏完,叶奚青乖巧给二姐回信:搞定了。

    简禹安:……

    你这么搞定的啊!

    简禹安都要爆炸了,叶奚青却在信尾附赠从赵家收缴来的巨额财富清单。

    赵叔公人都跑了,他家的房和地自然没人收,以后就归村子所有。

    在他离开之前,村里人从赵家抠出来的钱,足足有三百大洋!

    以前也知道他富,却没想到他那么富,一想到他的钱都是怎么来的,村里人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么多钱,想分也分不均,干脆都交赵贞娘手里,村里人现在只信她。

    简禹安平时爱看一些当家主母,执掌中馈的小说,但她没想到,有一天能执掌“村馈”。

    好离谱啊,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离谱的事就越来越多。

    她们这是一村自治,自立为王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青青:没有啊,只是顺应时代,这个时代吃绝户很正常,只是简单吃个绝户而已。

    文中行为是特殊年代,特殊对待昂,请不要套入文明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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