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惟许侯夫人 【正文完结】

【正文完结】

    第100章

    京城。

    钟鸣阵阵, 皇帝殡天。

    太子逢祺自行宫扶皇帝灵柩回京,永定侯陆慎如出京恭迎,而皇帝前不久册封的继后陆皇后, 率众开宫门相侯。

    满京无人敢多言。

    可不知具体情形的人心里无不嘀咕。皇上生前,陆氏一族代表的武将, 与雍王逢祺身边围绕的文臣, 水火不容。前些日陆贵妃得诏册为皇后,雍王逢祺则成了太子。

    谁得真诏,谁得假诏,无人知晓。

    可众人无不以为, 争斗多年的双方,这场战事再也无可避免。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 皇帝殡天,新太子扶灵柩回京,陆皇后与其胞弟永定侯陆慎如,竟径直开门迎接。

    城中再无兵祸战事, 而新太子与窦阁老, 就这么顺顺当当地, 将大行皇帝送回了京中来。

    不知内情的人,心里的猜测都快翻了天, 可谁人如何猜测都不再重要。

    太子逢祺在宫门口看到了等着他的人。

    他向她唤去。

    “母后。”

    母亲向他看来,慈爱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跟他缓缓点头。

    而她身侧,小弟逢祯亦向他悄悄眨着眼睛看来。

    少年太子心头不禁得一颤。

    母亲、弟弟……他终于回家了。

    *

    宫内大殿之中。

    皇后陆怀如, 将象征一国之君的玉玺,交到了逢祺手中。

    “祺儿,你父皇已逝, 从今往后,你便是这万民的君主,是朝野的新君。”

    逢祺闻言行大礼,双手接下了玉玺。

    窦阁老看着自己选中的君主,眸中有一时水光闪动。

    他略沉一气,行至陆怀如面前,亦郑重行礼。

    “新君尚且年幼,只恐还坐不稳至尊的龙椅,还请太后娘娘从旁辅政,直到新君及冠之年。”

    逢祺今年一十六,距离及冠还有四年。

    他亦再行礼到母后面前,“恳请母后辅佐孩儿。”

    话音落地,陆怀如伸手,牵起了他的手。

    她将他拉起身来,向他定定点头,“好。”

    母子双手紧握,共立御台之上。

    而陆慎如亦在此时,抬脚走上前来。

    他行礼跪拜高台之下。

    “臣,永定侯陆慎如,愿为新皇陛下鞍前马后,尽职尽忠,至死不悔。”

    他掷地有声。

    逢祺不禁向他看去,又连忙抬手。

    “侯爷快快请起!”

    而窦阁老则在此时,再进一言。

    “朝堂文臣武将皆是为国尽忠的良臣,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非相对而立,相互攻讦。”

    他拜道,“臣请陛下全力起复拂党众臣,拂党众臣清正忠直,一心为国为民,陛下恰而用之,调和文武,以安天下。”

    此言出口,陆慎如亦和之。

    “臣附议。”

    逢祺看向身侧的母后陆怀如,母后跟他含笑点头。

    他应了下来,目光远远地向大殿之外看去。

    大殿之外,天下尽收眼底,这是属于他的新朝。

    少年缓声开口。

    “朕当不负群臣希冀,为贤为明,以期盛世降临。”

    *

    京城澄清坊。

    杜泠静从京外田庄归来,当先路过澄清坊,脚步就停了下来。

    她让崇安驾车到杜家门前,谁想马车到的时候,有两人恰就站在门前,仰头看着门匾,低声言语。

    “廖先生?楚先生?何不进门?”

    她下了车来,但两人都同她摇了头。

    “我们只是路过此地,过来看看阁老而已。”

    杜府的宅院空了,但此间曾经住过那为国倾尽全力、却被阴人所害的阁臣。

    思及父亲,杜泠静眼眶一热。

    两位先生也都叹了气,但廖先生却道。

    “静娘不必伤怀,我二人方才立在门前,已将你此番作为,告诉了阁老。”

    他道阁老爱女如掌中明珠,“许多事不敢告诉你,是怕你作为女子,在这世间行事为难。但他约莫再没想到,这场世人眼中不可避免,一触即发的战事,竟就在静娘你的倾力奔走之中,消弭了。”

    楚先生亦道,“听闻窦阁老,也要全力起复拂臣。咱们家阁老虽然不在了,但当年追随他的拂臣却又得了起复的机会,而拂臣起复,阁老那流离的新政,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这又如何不是静娘你的功劳?”

    没有她,包括廖栩、扈廷澜在内的一众拂臣,早就丧命保定深山之中。

    杜泠静却不敢领功。

    两位先生都朝着她笑,“料想阁老今日听了我二人所言,今晚要入静娘梦里了。”

    杜泠静眼眶更热,这次她不由道。

    “我确实想念父亲了……”

    她嗓音发哑,两位先生也都安静了一时。三人皆站在杜府的匾额之下,仰头看着,不知多久。

    送走了两位先生,杜泠静倒没再进府邸的门,只是让文伯守好门户。

    她没上马车,在京中慢步走着,路过枕月楼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

    她忽的想起刚进京那时,自己还满心的低沉,不欲再次多留半分,想要即可藏回到她的书楼之中,外面的事皆与她无关。

    那日她本要见蒋太妃,娘娘没见她,只是让朴嬷嬷递了话来。

    “娘娘说姑娘还年轻,这世间不独父慈女孝、青梅竹马,也不独书山学海、古今文章。娘娘说,姑娘秉性才学皆高于常人,或该有更高阔的人生,才不枉世间一遭。”

    其实,杜泠静到现在也不知道,怎样的人生才算高阔。

    但她此时此刻举目望去,暑热的夏日仿佛行进到了末尾,她隐隐看到了秋日才有的高阔天空。

    京城清泰了,没有了那藏在金殿之中的恶鬼,她莫名感觉自己不喜的那个权利漩涡在消散,这里仍旧充满了权力,但是好像变回到了她儿时跟随父亲,在此长大的京城。

    清风拂过,街巷安泰,天高地阔。

    杜泠静回了侯府,她的侯爷还没回来。

    “侯爷今日还能回来吗?”她问。

    毕竟这等旧帝新君交接之时,最是忙乱。

    崇安却说能,“侯爷传了话,说今日一定回家,请夫人等他。”

    杜泠静不禁抿唇而笑。

    她不等他回家,还能跑了不成?

    她一路弯着嘴角回了正院,将这一身沾满了仆仆风尘的衣衫换了下来,廊下有清风吹动裙摆,顿觉世间安静清凉。

    但她却想起了什么,举步到西厢房门口,推开了西厢房的门。

    三郎的两大箱旧纸页还放置在书案旁。

    她想她可能无需再在此中寻找答案了,她只轻轻拿起那张碎纸片,上面落了三郎病时无力的字迹。

    这或许就是她要找的答案。

    聪慧如三郎,他从父亲的只言片语,蒋氏的暗暗猜测,还有他多年搜集来的朝堂讯息之中,已然嗅到了世道将乱的气息。

    这阴诡暗藏,动荡不安的世间即将来临,可他已经没有了能支撑下去、护佑身边人的体魄,常年的病,早就将他的身体掏空。

    他如何不想活着,可他就如同这张残碎的旧纸片一样。

    世道将乱,病体残躯何以抵挡?拖累而已……

    他不敢再拖了,他尤其不敢娶她过门。

    或许他早在跟她定亲的时候,就想好了不会娶她,所以定亲那日,他羞红着脸,穿起了大红的锦袍,与她定下终不会成的姻缘。

    杜泠静将那碎纸片,贴在心口。

    许多话,他不曾跟她说出口。

    但他希望他离开之后,能有比他强而有力的人,早早在这纷乱的世间能与她相扶相护,终得一生的平安顺遂。

    杜泠静眼泪滑落了下来。

    “三郎,谢谢……”

    她将那碎纸片,一直贴在胸前。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取下那张纸片。

    她擦掉眼泪,叫了菖蒲,“请蒋六爷到侯府来。”

    菖蒲最善跑腿,只要侯府的门卫不把他关在府里,他不一会就打个来回。

    这会他回来,把蒋枫川直接带了来。

    杜泠静在外院厅中见了他。

    她不想跟他废话,见他只向她眼睛里看来,顿时取来碎纸片,递到了他眼前。

    蒋枫川在看到纸片的一瞬,面上的不羁顿时散了。

    他正坐着,安静了神色,低头将他三哥留下的碎纸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杜泠静道,“此番的震荡,三郎可能隐有预料了。”

    她说着,看向蒋枫川,她曾一度以为,他会走岔了路,走上邵伯举的老路。

    不过没想到,他比邵伯举倒是聪明多了,冷眼旁观,未陷其中。最为关键之时,反而助了她一把。

    他既如此聪颖,想必三郎的意思,他会明白。

    厅中静默无言,蒋枫川只盯着那碎纸片,反反复复地看着。

    拖累而已。

    哥怕拖累什么呢?

    怕拖累他的爱人,还是家中老去的爹娘,或是自己这个要背他进京赶考的弟弟,还是……都有?

    可是他们没有人,将他当作拖累。

    但他却不欲再一年一年熬下去了,熬成一副无法见人的病骷髅,压在他爱的人们心上。

    是否他认为,唯有他早点离开这世间,他们才可能收拾起来行囊,赶去下一段路程,去为自己而活?

    青年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

    他只将纸片看了又看,突然瞧了杜泠静一眼。

    “想必夫人以后不需要这张碎纸片了。”

    他话中暗含着一些挑事的意涵,杜泠静没理会他,只问。

    “你想带走?”

    他点头。

    杜泠静一默,最后看了那碎纸片一眼。

    “三郎,再见。”她在心里默声说出这四个字来。

    眼眶已蓄满了眼泪,她却叫了蒋枫川。

    “你带走吧。”

    蒋枫川闻言,将这张纸片轻轻收了起来。

    他最后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看到了她发上的飘带,就飘飘垂在她肩头。

    他将方才的神色敛了敛,眉眼间又露出几分不羁来。

    他突然开口。

    “若是陆侯死了,我会来娶你。”

    话音落地,停了一息,杜泠静才张口结舌地回过神来。

    他这又是在说什么鬼话?

    她这回真有些生了气。

    “他不会死,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别再乱来了。

    她冷肃了嗓音,不想青年却瞧着她一笑。

    “我是正经的。至于陆侯么,他最好别死。”

    这次他说完,没再同她来回扯,他起了身往外走去。

    “我走了。”

    杜泠静已经不想送他了,她不知六郎抽了那根劲,总说出这样的怪话。

    她气得转过了头去,没看到青年行至门口的时候,又回头,最后缓缓看了她一眼。

    若有一日陆慎如死了,他真的会来。

    不替三哥,只替他自己。

    ……

    杜泠静在厅中吃掉了一整盏茶,才消了气,又往后宅去。

    路上却听见菖蒲同侯府的侍卫,眉飞色舞地讲述她在田庄里的“英勇”作为。

    杜泠静连忙上前叫停,“哪有什么英勇作为,莫要夸大。”

    谁想崇安先反驳了她,“可是夫人,菖蒲说得没错。若非夫人,眼下天下都要大乱了。”

    杜泠静见崇安说得一本正经,连同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满是崇敬。

    她失笑,刚要说什么,门房来回,说有人上了门来,想要见她。

    “是谁?”

    “回夫人,是锦衣卫的魏指挥使。”

    魏玦。

    杜泠静又回到了方才的厅里。

    魏玦穿了一身素衣,他见到杜泠静,便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反过来递给杜泠静。

    匕首冷利的尖,对着他的心口。

    他低着头,“阁老是我所害,我再没有任何可为自己辩解的。静娘杀了我,为阁老报仇吧。”

    他把匕首放到了杜泠静手心里,将自己的一生最大的耻辱,终于都交给她,请她为他做个了结。

    他平静地闭起了眼睛。

    杜泠静抬眸看了着他,她抬起手,持着那匕首,割掉了他鬓角一缕黑发。

    魏玦愕然睁开双眼。

    “静娘……”他颤声,“不可如此!”

    他见杜泠静红着眼睛,将匕首交还给了他。

    他死活不肯接下来。

    “静娘,是我杀了阁老,难道阁老一命,就抵我几根头发吗?”

    杜泠静摇着头说没法抵。

    “可你也只是这把匕首而已,真正持着匕首的人,不是你。”

    魏玦定定看着她,多年的痛苦早已杀灭他的心神,他可以随时死在她面前,以此赎罪。

    但她却忽的叫了他一声。

    “将军。”

    她没叫他指挥使,没叫他魏玦,她叫他“将军”。

    “将军不是一直想离开京城,到战场上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吗?”

    她道,“你去吧。若哪日马革裹尸,就当是我与你做的了结。”

    魏玦彻底闭起了眼睛。她所谓的结局,怎么抵得他犯的重罪。

    “静娘,你心太软了……”

    杜泠静承认。

    她是心软,这是她的毛病,尤其是对旧物和这些旧人。

    她抹掉眼泪,请魏玦回去,“战场比我,更需要你这条命。”

    她把魏玦撵走了。

    年嘉那些年始终想不通的事,她替她明了了。

    可年嘉已经走上了新的生活,世子是能让她重新得到安抚与温暖的人。

    至于魏玦。

    他们终是在命运的岔路口,不可挽回地错过了。

    杜泠静站在侯府门口沉默良久。

    但她突然意识到,有那么一个人,她庆幸自己没有错过。

    她当即就叫了崇安和菖蒲前来。

    她让菖蒲去打听,“问问侯爷会从哪个宫门出来”,又叫了崇安,“我们去宫门前等他。”

    两人分头行动,她收拾了一番,这便往宫门前而去。

    马车一路驶向宫门。

    陆慎如刚自宫门出来,正要打马回家,忽的一眼看到了刚刚驶到宫门外的家中的马车。

    天热着,马车里面的人在里间坐不住,提着裙子下了车来。

    崇安扶她下车,她没瞧见他,只从艾叶手里,取了扇子打扇。

    陆侯的目光定住了。

    他下意识想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又在一瞬之后得出答案。

    她是来接他的,她不想在府里等了,她来接他回家。

    男人不禁地摇了头。

    夕阳悬在宫墙边缘,映出漫天的火红余晖。

    他曾一直以为,他在她心里,这一辈都不可能比得过蒋竹修。

    蒋竹修占九成八成,他只能占一成两成。

    可她已经是他的妻了,他想如此他还有什么所求,她还愿意叫他“夫君”,哪怕是他执意求来的。

    但直到那日,崇安告诉他,夫人在极力为他奔走。

    她还怀着身孕,她去说服这个,去又说服那个,她忍着身子的不适,来来回回在众人中间搭桥。

    崇安引了她跟窦阁老的原话。

    她说,“家夫陆慎如,是这世间最重情重义的人,他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我可以性命担保。为今之计,还请阁老与他握手言和,才是唯一出路!”

    她叫他“家夫”。

    而姐姐问他,“你当她如此奔波是为了谁?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男人只看着那个大热的天气,前来宫门口接他的人。

    “泉泉……”

    杜泠静隐隐听见有人似乎叫了她一声。

    还没等她循声望去,一阵疾风瞬间而至,将她拢拢拥尽了怀里。

    他的怀抱,就是这世间最坚实安稳的地方。

    他将下巴抵在她头顶的发髻上。

    他的力道快将她压扁了,但她只笑,抽出手臂回拥了他。

    她的力道亦重,但对男人来说就像小猫儿一样,可他心头却酸得难受。

    他怎么那么笨?他怎么会一直觉得她不够爱他?!

    “泉泉……”

    他错得离谱。

    陆惟石哑声问他的娘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无缘无故跟她闹了那么久。

    她没说不是,她静默不言。

    “你真生气了……”男人无措,只能将她越发抱紧怀中。

    而杜泠静道是。

    “我是生气,气侯爷出了事,就不肯接我回京了。”

    这话令陆侯一顿。

    而她又道,“但我会自己叩开城门,自己回来找你。”

    这一句,简直令刚强的男人落下泪来。

    他死咬了牙,又听见怀里的人道。

    “不过下次,侯爷再不让我回来,我就不回来了。”

    男人一慌,“我怎会再如此?”

    他将她步步拥紧,杜泠静快透不过气了,幸好吹来一阵风。

    杜泠静继续开口,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可不好说。万一侯爷有了旁人,不许我回家,我还非凑上来不成?”

    “浑话!”他斥她。

    难不成他还真能有什么酒楼歌姬、世家贵女、寺中小尼,还有鞑靼公主?

    和鞑靼公主生了孩子的人,可不是他陆慎如。

    男人低头看住了怀中的妻。

    西斜的日头,悄然从城楼上落了下去,火红的霞光如轻纱掩住半边天空。

    他一贯低哑的嗓音缓声。

    “我陆慎如,此生只有泉泉一人。”

    他看着她如清泉一般水亮的眼眸。

    “此心,惟许我的侯夫人。”

    霞光漫天,红墙朱漆的宫墙宫门外,杜泠静迎着风,抿唇笑了起来。

    清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而男人在此时低下头,将那轻柔的吻意,落在了她柔润的唇畔。

    此心,惟许,侯夫人。

    *

    正文完结。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