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棠闭着双眼,感受阮棉的手触碰他的温度。
只是额头和肩膀么?
脖子、心脏、已重伤的腹部……
致命之处,她不碰么?
明明,是这么好的机会。
不论是暗杀还是下药下蛊,要命还是要利,都没有比此时更恰当的时机。
水面之下,楚玉棠的五指并未放松,而是微微绷紧,手背青筋凸起。
数日来,他注入阮棉身体的灵流,此刻正盘踞于她的心脉之上。
说是关心阮棉的心疾,实则只是为了掌控她的命。
只要阮棉对他发起攻击,灵流就能瞬间绞断她不堪一击的血肉。
到时候,要挟者便成了他。
楚玉棠知道阮棉背负着谋害他的任务而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查清,阮棉身后是谁。
她的用词也怪异,时常让他无法理解,约莫是独特的暗语。
世上居然还有他无法摸清的势力?这让楚玉棠起了兴趣。
也让阮棉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否则,她就会像其他刺客一样,在被他发现不轨之意时就当场毙命。
一月来,楚玉棠强压耐心,陪阮棉做戏。
他一丝不苟地扮演着善良的圣女,不断引诱阮棉的亲近,向她开放他的领地。
好误导阮棉对他的戒心的判断。
偷窃考卷一案中,楚玉棠也在不断试探阮棉。
可惜,这人不知是真傻还是心机太深,无数唾手可得的栽赃机会,她都没有用。
甚至还口口声声坚持他这样的恶种是个大善人。
楚玉棠看不懂她,只好停了将她推出局的手,将她再度拉回局中。
今日,他助阮棉完成了她的任务,让她品尝成功的喜悦。
又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并装作重伤至昏迷不醒,任人宰割。
这应当是阮棉最大意的时候,也是刺客们心中的恶念暴涨得最高的时候。
动手吧。
楚玉棠的耐心已彻底耗尽。
快结束这场游戏。
让他看看,阮棉会暴露出何种手段,又是为哪方所驱使。
然而,他渴求的杀戮,却迟迟没有到来。
不耐烦与暴虐疯长,快要撑破他的胸膛,让他对血与痛的欲即将克制不住地转为不顾一切的攻击。
就在这时,阮棉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统子,你在吗?系统?女主昏迷了,怎么办?快救一下啊!”
楚玉棠:“……”
更烦躁了。
发现阮棉和那个叫“系统”的联络人从未取得过联系后,楚玉棠就连通了阮棉的玉简,扮演了这个缺席的家伙。
他的伪装并不十分缜密,阮棉竟也从未发现过不对劲。
事到如今,还要向一个失职至极的同僚寻求指示?
厌烦过后,楚玉棠心中忽然升起些许恶劣的期许。
若一刻钟后阮棉还不动手,他也不会再演。
伪装虚弱也只不过是试探的计策之一。
若引诱无用,还可以严刑逼供不是么?
真想看看阮棉知道自己一直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时是什么样子。
想看她脖颈上的肌肤被掐出淤痕的惨烈模样。
光是想象着她崩溃的表情,亦或涕泗横流的哀色,他都兴奋得快要战栗。
冰冷的水被搅动,另一个人温暖的躯体贴上来,陡然止住了楚玉棠不断滋长的恶念。
少女的力气不大,站进木桶里才能做到把他抱起来,过度用力的四肢颤抖得厉害。
但他的身躯对她而言显然还是太重,从木桶中跨出时,阮棉重心失衡,嚎叫着连人带桶往一边摔。
最先着地,随后被一人一桶砸在最底下的楚玉棠:“…………”
若他真的病危,这一下说不定就断气了。
“对不起对不起!”阮棉大惊,赶紧爬起来搬开木桶,把人又拖起来,往床上挪。
手忙脚乱地把楚玉棠放到床上后,阮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圣女大人,我不是故意看你身子的,但是再穿着湿衣服你可能会死,对不起了啊。”
发布完免责宣言后,阮棉就横下心,三下五除二把楚玉棠的衣服扒了,全程不敢多看,但绷带之下,满视野的肌肉线条还是惊住了她。
和她在现代偷偷刷的那些视频里,过度健身的姐姐们的身材类型一样。
……一拳能把她打死的那种!
接下来要换上干燥的床单和衣服,阮棉又控制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有画画的爱好,也临摹过许多人体。而圣女的人体,是她见过最完美的,仿佛是建模出来的一般,让她在如此危急的时候也产生了大逆不道恬不知耻的想法。
好想让楚玉棠当她的人体模特……
阮棉手上猛地一抖,用第二层被子把楚玉棠盖得严严实实。
“师妹,你坚持一下,我马上去找药给你!”
她还记得楚玉棠说不喜欢别人看到她受伤的样子,即使现在人已经昏迷,但她也不想违背她的意愿。
修真界有很多灵丹妙药,圣女的身份那么尊贵,一定有大量资源愿意供给给她。
阮棉飞快地把自己湿透的衣服也脱掉,但这里是海棠谷,没有她的衣服,她只好一边再度小声道歉一边找出衣柜里楚玉棠的衣服穿上了。
全是白色,而且又薄又宽,对阮棉而言尺寸过大,但现在已顾不得那么多,她胡乱套了七八件,慌慌张张地出了门,直奔海棠谷边的莲雾山。
“这位师妹,请问医馆在哪?”阮棉见人就问。
救人要紧,根本来不及社恐了。
海棠谷和莲雾山同属于武行山脉,是体修的地盘,但也有丹修主持的医馆驻扎,呈点状零星分布,以应对体修自己无法处理的伤势。
阮棉所住的酒林峰离这里较远,她对附近的医馆分布一无所知。
“我带你去吧。”
被阮棉拉住的少女打量她一眼,果断吹哨,一匹黑马便从树林里钻出来。
见阮棉愣了一下,少女忽然伸出手,抱住阮棉的腰,轻松把她托举到马上,随后翻身上马。
阮棉的脸瞬间爆红。
被看出完全不会骑马,连上马都不会了。
好丢脸。
“抱紧我。”
说完,少女一甩缰绳,往山上直奔而去。
“谢谢。”阮棉靠在少女背上,紧紧抱着她的腰,感激道。
“不用谢。”少女顿了顿,“我是宋知锋。”
“昨日我去找人解了卦,他说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从海棠谷出来。”
阮棉:???
“不是有善心才帮你,是要利用你。”
宋知锋面色平静,毫无情绪。
“你也可以利用我。”
“所以,不用谢。”
黑马的速度很快,约莫是灵兽,阮棉好像坐在一辆马力全开的重型摩托上,不紧紧抱住宋知锋的腰一定会被甩出去。
以及,屁股超痛。
直到被宋知锋抱下马,她的腿还是软的,在楚玉棠宽大的衣袍下疯狂打摆子。
于是,当阮棉急急跑进医馆,便是衣衫凌乱,身体发抖的样子。
神色还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惶。
而她身上的衣服,整个天行宗的门人都认得出是谁的。
那上面有圣女专用的花纹。
刚捡回一条命,脸色苍白地从二楼下来的秦厉之:“……”
楚玉棠这个恶种做了什么!
秦厉之咬紧了牙关,大步朝阮棉走去。
“楚玉棠欺负你了?”他站在阮棉面前,目露痛色和压抑的怒意。
阮棉:???
“没……”
然而话还没说完,早就认定楚玉棠为穷凶极恶之徒的秦厉之就打断了她。
“不用为他掩饰。”
“就算是他,也没资格随意伤害他人。”少年声音发寒。
“你别怕,若能拿到证据,随时来报刑司,我为你做主。”
秦厉之知道楚玉棠的背后其实是五大世家。
但他并不惧和五大世家对抗。
只是暂时没有办法。
他的眼里,容不得罪恶。
以楚玉棠之狡猾,要处罚他绝不简单,但阮棉既然还能逃过楚玉棠的魔爪,说明楚玉棠暂时还对她没有杀心。
没准阮棉真能拿到定罪的证据。
阮棉:?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没有欺负我,”阮棉想到什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扬起脑袋瞪向秦厉之:“明明是你欺负楚玉棠,你别恶人先告状!”
秦厉之:“……”
好可怜。
不知道被楚玉棠拿捏了多少把柄,又如何胁迫。
他顿感无力和痛恨,深深看一眼阮棉:“不必多言。我刚才的承诺,永远有效。”
他虽杀不了楚玉棠,但若拼尽全力,还是能阻拦楚玉棠的一些恶行。
说完,就面色苍白地走了。
阮棉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众医修和来看病的体修们:“……”
瓜来!
这当中好像有什么狗血大戏!
不一会儿,阮棉就到单独的房间里,向经验丰富的老医修描述完楚玉棠的病情,带着一罐子丹药和外敷的伤药走了。
仍旧拜托了宋知锋送她回去。
而她离开医馆不到一个时辰,关于楚玉棠、秦厉之、阮棉三人的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武行山。
其关系之混乱,爱恨情仇之狗血,版本之丰富,令人叹为观止。
对外界的风言风语毫不知情,婉拒了宋知锋的帮忙后,阮棉急匆匆地回到了海棠谷的木室里。
她按照医修的吩咐,从青色的瓷瓶中取出了一枚天级上品丹药,左手捏开楚玉棠的嘴,右手将丹药送入楚玉棠口中。
紧闭的眼皮之下,楚玉棠瞳孔缓缓收缩。
甘甜微苦的气味在唇齿间散开,流向他的喉管,抚下一片暖意。
为什么?
他本以为,他会尝到毒药或者蛊虫的味道。
然而,却是最上品的救命药。
“师妹,师妹。”阮棉爬上床,拍拍楚玉棠的脸,呼唤道,“你快醒醒。”
见人没有发应,阮棉手一抖,瞬间面如土色。
听说是为圣女拿药,医修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宗门秘药。
明明老医修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说,这丹药别说昏迷了,就算是咽气,一炷香内都救得回来,服下立刻恢复神志。
修真界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救命药,反之,要是这药没用,也不必救了。
难道,楚玉棠已经无药可救了?
看来,三百鞭还是太超过了……还有该死的秦厉之动的私刑。
“师妹……”阮棉悲从中来,“师妹,你别死啊!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女主死了,她任务也彻底失败了,她活不了了啊!
愧疚和害怕一起涌上心头,阮棉彻底绷不住了。
啪嗒啪嗒,眼泪滴落到楚玉棠的脸颊上。
被子之下,楚玉棠的手指骤然收紧。
阮棉哭了一会儿,见楚玉棠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呼吸都变轻了,等死之心彻底上来了。
她躺到楚玉棠身边,望着头顶的床帘,麻木道:“算了,这辈子这样也值了。”
“本来我也就只有几天好活,算起来还白嫖了一趟异世界旅游。”
阮棉心如死灰地闭上眼,一边等待系统剥夺她的生命,一边开始构思遗言。
她其实很害怕,发着抖伸出手,握紧了楚玉棠修长的五指。
然而,极度的恐慌之下,她的思维开始发散。
“圣女是海棠花成精吗?好香啊……”
“我想吃海棠花糕了……”
楚玉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