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化成小姑娘的哪吒回过神, 一听这话，面无表情的仰起头，瞧见白胡子，瞪了眼姜子牙。
姜子牙哑然, 并未害怕, 只是觉得……这哪吒师侄果真应当是女孩, 且过分娇俏。
微微一动, 发现身体好似被禁锢住, 哪吒低头看去，发现不只是自己, 连白芷身上都接着无数黑线。
眼神凌厉。
三昧真火从身上冒出，禁锢在身体上的黑线随着哪吒运转三昧真火后被迅速点燃，连带着白芷身上的也快速消失。
那东西没了后，身上的沉重感消失。
哪吒动了动手腕，站起身时，身体依旧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沉，力量被吸取后的后遗症出现。
面容骤然一冷。
反手就把火尖枪幻化了出, 一翻手，枪尖插入地底三寸，整个屋舍随之晃动。
只见头挽抓髻系红绳、骨秀清颜的小姑娘面色微冷：“我乃男儿, 不过是化了女儿身。”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一说完, 姜子牙神色更是微妙几分。
这话听着不太真切。
说来修道之人都有些个特性, 姜子牙想了想, 觉得即便是哪吒师侄真爱伴作女子也无所谓。
白芷醒来时，就听到这两人堪称无厘头的对话。
环顾一周，发现这屋子就是他们刚刚被骗进来的杂草屋，眼中生出困惑, 又恍然大悟，“这——莫不是我们刚刚进了屋子就入了幻境？”
也就是说，混天绫做的那些个事，怕都是幻境。
说罢，她扭头看向哪吒的模样，发现哪吒还是那副小姑娘的模样，低头看她手臂缠绕一道红绫缎，显然就是装作凡物的混天绫。
“你们刚刚着了道。”姜子牙开口。
音落，白芷和哪吒不可思议的看向姜子牙，他们俩无论如何说，都比姜子牙师叔厉害，这……
哪吒看向姜子牙的眼神终于认真几分，上下打量，怀疑他确实有过人之处，这才被师祖收做了外门徒弟。
姜子牙可是个实打实的人精，自然能看懂哪吒的眼神意思。
抬手抚须，心中想了想，道：“许是因为这阵法遇强则强。”
此话一出，哪吒心下了然，怪不得姜子牙师叔没有什么影响，原是他太弱的缘故。
屋外一片安静，偶尔响起鸡鸣狗吠之声。
脑子里的眩晕逐渐散去，那萦绕在耳边的杀戮之音多少会影响心智，白芷眼中闪过一抹红，心中觉得有些许不对劲，跟着晃了晃脑袋，回过神。
以莲花化身，神魂融入莲花之中，已经是无魂无魄状态的哪吒反倒没被影响，一晃脑袋，目光清明。
“可还好？”哪吒扭头询问白芷。
白芷迷迷糊糊的点点头。
“额——”身体好了不少，但依旧晕乎乎，叫她一时间不确定，自己到底何时入了道，总觉得这一切都毫无违和感，浑然天成。
她拧眉深思片刻，又疑惑的看向哪吒，想了想问道：“是混天绫出去的时候吗？”
这件事，就连哪吒也搞不清楚，他皱眉，思来想去，答道：“应当是进门时就入了道。”
“你们刚刚可是看到了什么？”姜子牙面色凝重，这般想来，或许这事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些。
在哪吒和白芷被引入道的时候，这村子里蔓延起一股不祥之气，邪气肆意，一般来说，狗有驱邪的能力，但村子里的狗却没有任何反应。
显然那妖魔不是什么弱角色。
“混天绫搅了村子，我们遇到两个被挟持的男孩，他们……”白芷想了想，刚刚幻境的内容缓缓说出，眼中再次闪过血色，转瞬即逝，耳边又响起那少年的弑杀之音：【杀了他们】
【把他们都杀了。】
【全部杀了！】
声音挥之不去，叫妖心神不定。
“白芷？”哪吒见她坐着不语，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晃了晃，见她依旧不动，眼中带着些担忧之色，又叫了一声：“白芷？”
听到哪吒的声音，猛然回神，白芷抬头，侧眸看他。
哪吒依旧保持小姑娘的娇俏模样，并未变回去，面露担忧之色。
低声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随着他的凑近，鼻翼间闻到一股淡淡的莲花香，白芷心神一震，瞬息回神，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看向姜子牙道：“我们应当是被两个男孩引入幻境，他们叫我们杀了这村中人。”
“男孩？”姜子牙面色凝重，低头看向手中罗盘，罗盘的指针左右晃动，一直没有定下。
也就是说，小罗盘的位置一直在变化。
莫不是，这小罗盘是在妖魔的手中？只希望是他多想。
另一边，白芷心底也有了猜测。
这村子怕是山贼窝，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当，会掳走过山的百姓，留下女人，其余的都杀了，毕竟仔细说来现在也没有户口一说，初步的人口登记政策也只是用于“征兵”和“税收”，就是陈塘关弄了月余，户口也依旧不完善。
所以若是有人在山中被杀，报官显然是不现实的。
白芷心中大抵确定了，神色清冷：“这怕是贼子村。”
至于梦中的两个少年，白芷私以为这或许是托梦，对方许是有些鬼修的能耐。
也可能是因为怨念太深，变成了地缚灵。
“杀了村中人？”姜子牙皱起眉，低头看向手中罗盘，此时的罗盘表面升起淡淡的猩红线痕。
这猩红之线就是死线，说明这个村子中曾经死过不少人。
“看来，这村子里有不少冤死的亡灵。”姜子牙这回彻底肯定，叹息般摇摇头。
“这些个人，还信奉邪灵。”哪吒补充，不再顾虑，手持火尖枪，面无表情的对着门口直接划了一道。
门应声而开，直接往后倒去，发出一声“咚——”的巨响。
“汪汪汪——”
“汪汪！”
犬吠声瞬间响起，一声起，声声起。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充斥着犬吠。
白芷看向哪吒率先冲出去，瞧见他那飘起的裙摆，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难道哪吒内心真的是个精致的小公举？不然为何，他还保持着幻化成小姑娘的模样不变？
“什么动静——”
狗叫声一响起，那村中人就跟着起了身，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片红绫出现在眼前，尚且还未反应，就被卷了个正着。
“啊啊啊！”
“救命——”
“呜——”
尖叫声伴随着桌椅板凳倒下的声音瞬间打破宁静。
大树躺在床上，刷的下睁开眼。
耳边听到四面八方传出的尖叫声，他身旁的女人满脸惊恐的坐起身，慌张左右看去。
“给我老实点！”大树呵斥道。
女人满脸惊恐，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听到外面的混乱声越发明显，大树皱着眉，快步走到屋内一处拐角，从里面扣出一块黄土块，想要在里面扣点什么。
但越是慌张，越是弄不出来，急的瞬间满头是汗。
“啊！”
还没等他抠出来，女人的尖叫声响起，他惊恐回头，看到女人被一段红绸绫捆绑住。
“何处妖——”大树的呵斥声还没响起，眼前一黑，紧接着就听到两个孩子的求饶声：“哇，阿父——阿父救命——救命——”
“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大树叫喊道：“你们——”
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他就被混天绫捂了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村子一时间乱成一片，而白芷也按照记忆，在村子里寻找那两个少年的踪影。
等混天绫把所有人都捆了出去，白芷依旧一无所获，不过眼前村子的景象与幻境别无二致，除了那些个男人，女人们倒是一脸无措，有些面容凶狠，作势要和混天绫拼命的女人则被一并捆绑住。
留下的都是些泪流满面，一脸庆幸，好似大仇得报的女人。
“救我、夫人——救我——”
白芷看到一个男人被混天绫拖拽着，满脸哀求的看向一旁的女人。
那女人冷冷一笑，冲到旁边，拿起一旁的棍子，对着男人的脑袋，像是敲瓜一样，毫不留情的狠狠敲下。
“砰——”
一声巨响。
男人直接两眼一翻就是晕。
女人举着木棍愣愣看着，好半响，发出痴痴呆呆的笑：“呵呵、呵呵哈哈哈——死了、死了——都死了！死了好啊！”
白芷安静看着，没阻止也没说话，等女人放声大笑后又跟着大哭，双腿再也没了力气，直接倒在地上。
她这才走了出去，看向那面容苍老的女子，问了句：“你们是被掳掠而来的吗？”
女人紧张的握紧木棍，看到白芷是女子，这才微微放心，沙哑且发不出声音：“啊啊——啊——”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摇头。
示意自己无法发出声音。
白芷走上前，看她那模样，半蹲下身，道了句：“冒犯一二。”
说罢，捏住她的下巴示意她张开嘴。
女人也没犹豫，或许是没了活下去的念头，张开嘴，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喉咙。
白芷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这——
这就是被人硬生生灌了热开水烫伤的痕迹。
“孽畜！”白芷扭头看向那昏迷的男人，怒斥道。
女人不语，只是沉默的哭着。
女装的哪吒站在一处高地，双手环胸，冷冷看向被混天绫捆住的那些家伙，神情冷漠。
黑漆漆的夜晚，天空中泛起浓烈的黑气，雾气弥漫，到处飘散。
不知不觉间，白芷身后跟了不少女子，而她也找到了幻境之中那两个少年出现的茅草屋。
她看到了……
自己和哪吒的脸！？
两个小人泥塑捏了一般，一个分明是女装化的哪吒，而另一个则是她。
一左一右立在整个村子最好的茅草屋前。
栩栩如生。
只不过双眼并未点睛，五官还是模糊。
“……魔尊选童子了。”
身后不知是谁开口说了这么一句，白芷豁然回头，神情凝重的看向那些个女人，她们已经尽数没了神志。
白芷当机立断迅速抬手握住长鞭。
“是何妖孽作祟！”白芷怒斥！
“魔尊选童子。”
“魔尊选童子。”
“魔尊选童子。”
女子们神志不清，显然是被控制，齐齐抬手，对着白芷和哪吒的泥人像叩拜，白芷站在其中，看到那些人脸上过分虔诚的神情，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比狂热信徒还恐怖。
第127章
就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 哪吒抬头看去，眼前闪过一片雾气，他抬手一挥，雾气散去, 但视线依旧被遮挡。
在幻境中看到的雾气再次出现。
似有若无的飘荡在他身侧。
漆黑无光的夜晚, 星辰方位也变得模糊而混乱。
天空上飘着一层雾, 往上看去, 是被遮蔽的苍穹。
这显然处处透着古怪。
树影斑驳, 落在地面形成一片又一片的重叠阴影，风一晃动, 带着一股子森冷，但雾气却无法被吹散，始终牢牢地定个在村子内。
茅草屋和秋风缠绕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像是汗液混在身体上，被风吹干后带出的酸味。
耳边是一阵又一阵的救命声。
“救——救命啊！”
“阿父、何处来的贼人，敢在我——”
“唔、唔！”
怒骂声还未响起, 就先一步被混天绫捂住嘴。
在下死手这方面无人能敌，混天绫把那些个人像是串老鼠一样全部提溜起来，吓得又是一阵大哭呐喊。
迎面吹来的腥臭之风吹在哪吒的脸上, 带起他缠绕在发髻上的红丝带, 依旧作女子打扮, 为了引诱那妖物出现, 他并未变回男子，此时站在颇高石头上，居高临下的看向下方。
神情寡淡且冷漠，丝毫不在意那些个人的哭喊。
属于白芷的力量一闪而过, 哪吒微微歪头，再一感受，却又什么都没，面上顿时紧张了些，神情透着些许不明，眯起眼，朝着白芷刚刚离开的方向看去。
空气中的妖力逐渐浓郁，似有若无的萦绕在四周，且那妖气十分古怪，好似会动一般。
“乾坤圈！”他一张手，握住从手腕间变大的乾坤圈。
低低呵一声：“风火轮。”
顿时，他脚下又多了风火轮。
三昧真火驱散黑暗，在半空好似一个缩小的太阳。
原本惊恐大叫的村人在看到天上飞起的哪吒，那火光映衬着他的身影，好似从天上下来的仙子，飘飘欲仙、神超形越。
哀嚎声顿时散去不少，大树一脸惊恐的看向那人，眼中生出惊惧之色。
“是童女！是魔尊童女！”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原本被混天绫捆着的人纷纷跪了下来，在人群中，其中唯有被捆着的大树浑身发抖，目不转睛的看向在半空中身绕红飘带，模样漂亮的小姑娘。
这——
莫不是先祖的祭坛已经被破？他害怕的迅速低下头，生怕被人瞧见，颤颤巍巍的左右看去，余光之中，是其他人磕头的模样，并时不时对着脚踩火焰的小姑娘投以崇敬的模样。
不行——
不能在这等死。
它们若是破了法阵，一定会杀了他！
在村子里作威作福，仗着有先人庇护，觉得自己一定死不了，但此刻，意识到法阵可能已经被破，自己会死，大树慌了，乘着无人在意，拼命往后面躲去。
姜子牙举着罗盘，看向不停磕头的村人，忽然察觉不对劲，走到那些人面前，阴影落在他们身上，清晰的看到他们脸上好似闪过什么亮光，抬手扣住一人的肩膀，用力往上一掀。
“喝——”他发出一声惊讶。
只见那人脸上布满类似于蛇的鳞片，从脖子上密密麻麻的覆盖到了脸上，此刻已经覆盖了大半张脸，连手臂上也长满了这鳞片，眼睛变作野兽的猩红之色。
这显然是人被妖气渗入，被妖怪同化的模样。
“求童子赐我们圣血！”
“求童子赐血！”
有一人喊起，其余人都开始纷纷喊道，神情充斥着疯狂之色，不停的叩拜，一边磕头一边祈求上方的哪吒赐予他们圣血。
姜子牙看去，他是唯一一个站着的，此刻看向这些个人，只觉得他们的长相极为恐怖。
圣血？那又是何物？姜子牙可从未听说过这东西，眼中浮现出狐疑之色。
难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把妖怪血当做圣血？
想到这，姜子牙表情一顿，似料想到另一种可能性，姜子牙心中大惊，迅速扣住那人的下巴，把他下巴卸了，看向他嘴里，一股腐烂气息扑面而来。
很显然，眼前的人已是命不久矣。
“你们喝了妖怪血！？”姜子牙脱口而出。
而那些人已经完全无视姜子牙的存在，只是一个劲的磕头跪拜。
果真是喝了妖怪血！姜子牙止不住摇头，其实喝妖怪血这事并不少见，有些村子里的巫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力量也会变得越来越弱。
为了不让自己的地位被撼动，他们就会选择喝下妖怪血。
妖怪血可以补充流失的法术和力量，但负面影响也很重，喝多了会变成不人不妖的存在。
“唉——”姜子牙叹息，看到满村的人，摇摇头，这是彻底没得救了。
哪吒对下方的叩首熟视无睹，一心一意寻找白芷的踪影。
他刚刚是有感受到一股魔气，但转瞬即逝，心中多少有些不放心白芷。
环顾四周，黑漆漆的夜晚，视线之中只有一个个土坯泥房子，伴随着扭曲的树影和越发浓厚的雾气，开始挡住住视线。
“白芷？”哪吒冲着远处，高高叫了一声。
声音消散在半空，脚下的风火轮火光大盛，瞬间驱散雾气。
凝神细听，等待白芷的回应。
结果等了半响，依旧没听到她的声，也没感受到妖气。
哪吒皱了皱眉，思忖应当不是妖怪出现。
正准备过去，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一抬头，瞧见混天绫在空中飘飘杨杨，还捆绑着不少人。
显然，混天绫已经把这村中男子尽数绑回。
而那些人的脸上也都覆盖着鳞片，只不过少年们的脸上少一些，年纪越大鳞片越多，而这村子里并无上了年纪的老人。
毕竟喝妖血的人是活不过中年的。
姜子牙站在哪吒下方，手持罗盘，罗盘上的指针飞快左右晃动，是失控的前兆。
被混天绫刚刚捆绑而来的人，如同下饺子一般被从空中扔下。
“哎哟！”
“救命！”
“救命啊！”
掉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那些个人身上冒出一股子腥臭，有点像是海边被太阳烘烤过的死鱼烂虾的气味。
姜子牙表情一僵，抬手捂着口鼻，那味道萦绕在他们身上，挥之不去，肃声道：“果真是喝了妖魔血。”
身体都已经呈现出腐烂的气味，就是不知到底什么妖怪的血。
哪吒滞于上空，目光焦急的寻找白芷的身影，忽然瞧见白芷的身影从土房子后面出现，心下微微松口气，抬手甩动乾坤圈，往她那处飞去。
正在给那些个人进行捆绑，混天绫一看，发现哪吒飞走，并未等自己，立刻就急了，着急忙慌的跟上，如红缎缠绕在哪吒身后。
跑来的白芷瞧见天上飞来的哪吒，神色微微一顿，在黑暗之中，视线明明暗暗，颇有些不对劲。
但很快，那诡异的模样随之散去，露出惊喜的眼神，抬手挥舞道：“哪吒，我在这！”
见她无碍，松口气，收了风火轮的火焰，哪吒缓缓落在她身旁。
刚从不远处跑来，脸上还透着几分慌乱之色。
“可是有妖魔出现？”哪吒问道。
瞧见哪吒，眼中带着惊喜，止步速度一快，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倾。
眼疾手快，哪吒迅速抬手扶住她，问道：“怎么？”
白芷立刻抬手拉住她的手腕，此时哪吒还是七八岁女童模样，身高自然没有她高，所以她只能弯下腰借力。
手不动声色的在哪吒手臂上捏了捏。
哪吒自然也感受到，见她在自己胳膊上捏来捏去，面色一红，“你——”
白芷立刻送开手，顺了顺气，回过神，立刻焦急道：“那边——那边有我们俩的泥塑像。”
泥塑像？
听到这几个字，哪吒表情瞬间一冷。
要知道，修道之人，最忌讳自己的身像被人捏造，若是一般的功德庙宇受人供奉朝拜也就算了，若是被人用作邪祟之事，日积月累，对本体也会造成伤害。
修庙立身成真仙。
所以这泥塑像并不能随意捏造。
听白芷这话，哪吒手中幻化出火尖枪，一甩，火尖枪中冒出火焰，冷冷皱眉，“去瞧瞧，哪个妖魔敢这般大胆，捏小爷我的泥塑。”
白芷目光在火尖枪上停留几秒后，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嘴上说着：“我本想毁了，但我怕那东西有古怪。”
说着，白芷带路，引他去。
往前走了一段，绕过几个破破烂烂的草房子，骤然出现平坦开阔的路面，地上躺着不少昏迷不醒的女人。
而在倒地女人前面的，则是两尊巨大的泥塑像，一左一右立着，在黑暗中颇有种遗世独立的既视感。
“就是这两个。”白芷指着那两个泥塑道。
左边是白芷的泥塑，那泥塑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五官轮廓。
而右边的是哪吒，不过不是哪吒本体，而是他化作的女像。
看清那两个泥塑的模样后，哪吒狠狠皱眉，抬起乾坤圈对准自己那个泥塑，作势要砸去，“看小爷我砸了这两个泥塑！”
“等等！”白芷抬手，惊呼阻拦。
乾坤圈举在半空顿住，他微微回头，瞧见白芷紧张的神情。
“那个——”对上那黑黝黝的眼睛，不知为何，又猛地错开视线，心下慌乱，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怕这小人，白芷吞吞吐吐道：“你这直接砸了，许是对我们有害。”
“这泥塑本就是吸引魂魄的东西，我怕……”她正自己说，一抬头对上哪吒无光无亮的眼眸。
黑漆漆、暗沉沉，好似一片深邃到见不着底的深潭。
哪吒神色未变，直勾勾看她。
被他那眼神盯得心慌，在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哪吒又把视线重新投到泥塑之中。
目光直直射向属于白芷的那尊泥塑。
不对劲。
眼前的白芷不对劲。
见她把目光从自己身上挪开，“白芷”不动声色的呼出口气，她这应当没被发现吧？
对地上躺着的女人们视若无睹，径直走到哪吒身旁，说道：“这泥塑一般不都是封印魂魄，我想，这一定是什么阵法。”
她说这话时，哪吒并未反驳，也只是沉默盯着那属于白芷模样的泥塑。
“哪吒？”见她不说话，“白芷”又叫了一声。
哪吒这才缓缓把目光从泥塑上挪开，转到眼前的白芷身上。
他确定，眼前的白芷是假的。
即便哪吒此刻的脸是少女模样，但眼神直勾勾盯着人看时，依旧能感受到一股威慑。
她不是白芷。哪吒心下再次肯定。
白芷不会对地上躺着的女人们视若无睹，更不会这般害怕、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
眼前之人不是白芷。
但为何，她的气息与白芷一模一样。
哪吒心中暴怒，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眼底闪过嘲讽之色。
那么既然眼前之人不是白芷，真正的白芷又在哪里？本就漆黑的眼越发深邃暗沉，混天绫好似感应到他的怒意，越发张扬肆意，在夜空之中不断飘动，如带血的红绫。
“怎么了，哪吒？”眼前的“白芷”见哪吒不说话，顿时有些心慌，手心渗出冷汗，它此前的力量全用在了那女人身上，若是想要把她一同化了，还需要等些时候。
万万不能让她现在发现了。
那“白芷”定了定心神，确定即便是仙人来此都不能勘破它的伪装。
“无事。”哪吒面无表情的回到，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再次看向代表白芷模样的泥塑，原本模糊的五官愈加精致，就像是逐渐彻底成型一般。
哪吒心中有了计较。
白芷掳走必然和泥塑有关，莫不是……白芷成了泥塑？
心底如此想着，但面色并未露出任何其他神色，连怒意都被压下，哪吒往前走去。
泥塑极为高大，足有三米多高，仰头看去，莫名带一种巍峨感。
在泥塑下方则是东倒西歪，躺了一片昏迷不醒的女人。
她们身上的神魂已经消失，显然是被人抽了去，而她们脸上的皮肉搭在骨头上，看起来就像是蛇蜕皮。
哪吒走上前，走过这些女人的身旁，低头看去，微微蹙眉，面露狐疑。
奇怪。
这些人是死了？按理来说，神魂消失在一日内若是能找回，那人也不会死，但眼前的女人们，神魂应当是刚离体不久才对，但已经生出死气。
怕是过不了多久，地府小鬼们就要来勾走她们剩下的魂魄。
身后的白芷并未跟上，而是目光幽深的注视哪吒的背影，眸色沉沉，双手垂在身侧，低垂着眼眸，脸上透着面无表情的麻木之色，而在她身前的泥塑却好似在变动，逐渐变得越发精致。
她抬头，视线一点点上移，落在那新鲜的泥土之上，再往上，便是逐渐成型的泥塑。
眼神瞬也不瞬，直勾勾的盯着那五官逐渐长成的泥塑，眼中带出欢喜之色，缓缓勾起嘴角，情绪激动些许。
哪吒猛地回头。
身后的“白芷”迅速掩盖了笑容，他看来时，脸上只剩满满的忧虑之色，双目注视那两个泥塑，忧心忡忡：“哪吒——”
不知这东西准备做什么，哪吒与之对视。
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白芷”心中大定，又叫了一声，叫哪吒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它本学的就是摄魂之术，这法术就是金仙不设防也会被它勾去心知，更何况是两个还未成仙的修道者。
她故意装作一副柔弱的模样：“我、我现在感觉身软，莫不是那泥塑吸了我的法力？”
此话一出，哪吒垂了眼，手中默默幻化出一块红砖，缓缓往回走，眸色沉沉：“身软？”
“是、是啊——”虽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奇怪，但想要夺得对方身体的念头无法克制，它已经等了近千年，若是再不寻找合适的身体，十殿阎王必然会发现他们的存在……
思及此，“白芷”脸上闪过一道急切的杀意。
只要夺了身体，再把整个村子全部屠杀干净，断了那人的血脉，它们就能离开了！
此前，它分明记得，和那妖怪一起来的是个化了形的家伙，眼前这女孩莫不是他原本的模样，瞧着有几分功力，但这人如此年幼，应当不会太厉害。
毕竟，眼前的小女孩一看就是不谙世事的修道人，借她之手，必然能事成。
“白芷”眨了眨眼，眼睫如轻颤的蝴蝶，视线落在哪吒身上，似有若无的打量，更多的是一种试探。
因为那修道之人为了困住它们，在此地下了禁制，使得它们无法屠杀带有他血脉的后人，也就是说，他不能杀了村里人，只能借助他人之手。
想到自己千年前和姐姐一起被修道者封印，而那人为了什么个正义，杀了他与姐姐，还把他们的血肉镇压在此地，化作山林的养分，让原本濒死的山林活了过来。
他用它们做阵眼，护一方平安，却从未想过，那时的他们又何其无辜！
甚至，为了不让他们的怨念残害自己的子嗣，特地留下自己没有修道天赋的子嗣血脉，叫他们在此娶妻生子，镇压法阵。
杀了他们！
把他们全部杀了！
然后获得自由！
思及此，“白芷”抬起头，主动与哪吒对视，眼中泛起一抹血红。
噬魂术一旦对视就能叫对方陷入茫然。
只要它先用噬魂术让眼前的小姑娘操控武器杀了那些人，再把她封印到泥塑之中，就跟那个海妖一样，换出姐姐，它们就自由了。
哪吒清晰的看到“白芷”的眼睛变成血红。
只可惜，他神魂早就在死而复生之时，被师父融入血肉之中，也就是说，哪吒是没有魂魄的存在，摄魂术、噬魂术、一切作用于神魂的法术对他来说都是无用。
“哪吒，你看着我的眼——”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假“白芷”的声音变得越□□缈空寂。
只不过，哪吒并没有失去任何理智。
眼中连情绪都不曾波动，手中的红砖颠了颠，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
胆敢用白芷的脸，倒不如，直接叫她彻底死一场，正准备砸了她的脸，动作迟疑了下，这人万一用的是白芷的身体……
哪吒抿了抿唇，举起红砖准备抄她脑袋来几下吧。
而假“白芷”也正准备加大法术力道，就算是把眼前的家伙变作傻子也无所谓。
双方正同时准备动手
“轰隆隆——”
天上忽然响起雷鸣。
一道雷鸣直接刺破黑色的天空。
不远处的姜子牙察觉到天雷，低头看去，罗盘的指针忽然一动不动，落在功德位。
他猛然抬头，从怀中抽出黄色符纸，贴在自己身上，整个人凌空而起，眼中满是克制不住的期待：“天命之人！这绝对是天命之人！”
“此功德者，必然是天命之人所得！”
这般磅礴的功德云，若不是天命之人，又能是谁！？
狂啸而来的风吹着姜子牙浑身凌乱，但他眼中满是精光，面色红润，直直看向远方。
“轰隆隆——”
假“白芷”心中一紧，顾不得眼前的小姑娘，猛地抬头看向天空，雾气被雷披散，它慌张不已。
反倒是哪吒瞧见天雷，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笑容异常明媚且充满恶劣：“你可知道，你偷得是谁的身体。”
白芷那可是在天道面前挂了名字的存在，这妖魔竟然把注意打到白芷身上，哪吒见天雷出现，确定白芷一定没什么大碍，于是彻底放下心来。
既然白芷无事，那么有事的就必然不会是他。
“呵呵，妖孽，还不给小爷受死！”哪吒怒斥一声，立刻化作原型，从少女模样抬手祭出火尖枪，朝着那人的眼睛直接刺了过去。
假白芷被天雷吓到，又看到火尖□□来，慌忙躲闪。
“轰隆隆——”
功德云找不到降下功德的目标，在空中盘旋，而天雷越发狂暴，径直劈下，整个昏暗的天空都成了亮白。
“你！”假白芷往后躲去，脸上蹭了三昧真火，好似湿土被烤干，呈现出皲裂，一块块掉落。
哪吒一看，眼神睥睨充满不屑：“我倒是什么，原来是泥土人。”
听着话，空洞洞的眼神盯着他：“你为何没中摄魂术！”
“想要害小爷——呵——”哪吒收起废话，直接杀去：“死了问阎王吧！”
“轰隆隆——”
被封印在泥土之中的白芷好似感应到天雷。
至纯至阳的天雷劈去污秽，突然发现目标，直直砸向泥塑。
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接被劈了个外焦里嫩，白芷妖麻了，虽然这天雷劈在她身上并不痛苦。
但……
谁家好妖喜欢被雷劈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回又为什么要劈她？
第128章
“轰隆隆——”
响彻云端的雷鸣声越演越烈、天雷滚滚而来。
黑云时不时被雷鸣点亮。
雷云云集, 黑压压的一片，看上去像是暴雨中的海面，阴森恐怖。
浓云在翻滚，狂风大作, 茅草屋被风吹得左右乱晃, 属于天雷的威压释放开, 极为沉重。
“轰隆！”
一道天雷突然直劈而下。
整个黑夜瞬间亮如白昼。
白芷被雷声唤醒, 感觉自己被挤压着, 好像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箱子里。
那些声音在耳边响起，包括雷声, 但听得不真切，很遥远又像是隔着一层。
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只能小范围的活动，她艰难的抬起手，总觉得身体好像不是她的，叫她有种不受控制的麻木。
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腿在什么地方。
意识尚且有些迷糊，深吸了口气, 吐出口气，手指轻轻动了动，半响, 那种麻木感终于散去。
她伸手向前摸去, 意料之外的, 摸到硬硬的——是墙壁？
不太确定, 敲了两下，发现有东西粘在手上，渣渣的干干的、更像是干泥巴的手感。
这是什么？
她尚且还有点迷茫。
本能的想要破开这东西，刚使用力量, 耳边似有一阵阴风吹过，清晰的感受到一股阴冷气。
意识和记忆逐渐清醒，想到什么，白芷皱起眉，又摸了一把封印自己的泥土，意识到这东西可能就是自己此前看到的泥塑。
也就是——她在泥塑里？
与此同时，泥塑之外，化作白芷的鬼修见雷鸣出现，也不再故意装模作样，快速往后退去，生怕天雷会劈中自己。
哪吒回头看去，天雷在天际盘旋，时不时在黑云之中闪出亮光。
“轰隆隆——”
雷声震耳欲聋。
因他此前在天雷中受过几次，所以确定，眼前的天雷非雷劫。
或许还能帮白芷挣脱妖魔束缚。
思及此，哪吒放下心来，扭头专心对付眼前的家伙。
“那是什么！”从未见过天雷，假白芷眼见天边的雷鸣滚滚来而，天雷刺激神魂，导致他魂魄不稳，脸上的土块碎裂的更加严重，不停往后退。
雷鸣如厚重擂鼓，砸在他耳边，心底止不住生出恐慌，面露惊慌，却又不愿放弃自己谋划了近千年的自由。
半张脸受损后呈现出干裂泥土的模样，瞪大着空荡荡的眼窝，目光阴沉的盯着上方的天雷。
与此同时，察觉对方的力量不再平稳，意识到这是好机会，哪吒眼神发狠，直接祭出火尖枪冲着那妖魔刺去。
那人还未摆脱白芷的模样，瞧见哪吒冲来，从怀中掏出什么朝着半空撒去。
黑物变大，变成黑色的大网，朝着哪吒笼罩而来。
近乎能把他整个人容纳其中。
看到黑网袭来，哪吒不躲不避，眼中生出不屑之色。
“呵！雕虫小技！”抬手把火尖枪当做标枪，对准那妖魔想要逃跑的背影掷去，哪吒迅速拿出阴阳双剑，朝着那黑网劈去。
“轰隆隆——”
雷云不散，天雷亦不散。
“咚咚咚——”
天雷好似形成擂鼓之声，震得人胸腔好似也被擂鼓击中，沉闷不已。
“轰隆！”
一道天雷再次劈亮云层，直直击中白芷所在的泥塑之中。
“啊啊啊！”假白芷飞到一半，骤然跌落，整张脸变得支离破碎。
哪吒见此，破了黑网后毫不犹豫，准备直接杀了他。
天雷开道，后方的功德云逐渐凝聚。
此刻，被困泥塑之中的白芷也彻底醒来，脑海中逐渐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
在她瞧见两尊与她和哪吒化形的小姑娘，一模一样的泥塑后，本想直接把泥塑破坏，但还没等她动手，那两个幻境之中出现过的小少年，从泥塑之中现了身。
原以为这两个少年是好人，她本是想询问这村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没想到，在看到那两个少年后，她内心不可控制的生出一股子杀意。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杀了】
那念头根本无法克制，盘旋在她脑海之中，并且控制着她的妖性。
若不是她修功德道，必然是无法抵抗，大概率会直接动手杀了身旁的女人们。
“是你们干的！”此时，白芷才意识到，那幻境是眼前的两个鬼修设的坑。
控制自己的身体，勉强找回些意识。
“这具身体归我。”年长一些的鬼修少年欢喜不已。
白芷无法动弹，杀意充斥大脑，无法思考，本能的意识到自己这般下去不行。
杀意难控，屠村的念头尤为强烈，一个差池若伤及无辜，她会彻底断了修为。
于是，在意识到自己中招，又确定自己修功德道，眼前两人是鬼修，修魔道，无法轻易拿走她的身体。
白芷干脆放手一搏，选择解开庇护自己的法术。
用力量维系住自己的理智，封存自己的身体，以免自己屠杀无辜断了修仙路。
也正是因为她解开自身法术，这才给了两个鬼修可乘之机。
视线与那两个少年对上，神魂在一瞬间受到重创。
脑子发晕，意识瞬间被剥夺，白芷只记得自己看到一片血红，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
嗯，再回过神就是刚刚那下子，被天雷劈的外焦里嫩的感觉。
不过也幸亏刚刚那下子天雷，叫她的意识逐渐恢复清明，连带着神魂之中用来控制她的红线也被天雷劈毁。
各种意义上来说，都算是因祸得福。
“呼——”白芷松口气，感受到身体内被封印的力量重新涌现，法力流转与经脉之中，龙族的龙珠构筑的心脏足够强大，叫她并无其他异样。
想到那两个鬼修的做派，白芷面色骤然冰冷。
看样子，他们是打算屠村，至于为何屠村大约是和他们被封印有关。
白芷来不及细想，挣脱束缚后，空气变得稀薄，她需要尽快离开。
此地无法舒展，白芷摸了摸那泥土，许是被天雷劈过，所以摸着没有一开始的坚硬，她抬手推了下，没能推动。
深吸口气，手掌反转，掌心化出师傅给的鞭子。
“啪——”
长臂一挥，鞭子甩去，击中泥土，震的白芷手臂发麻。
接连击了数下。
感觉差不多了，白芷停下动作，伸手摸去，发现这东西完好无损。
“？？？”
她有这么弱吗？
刚准备继续，忽然听到一声360度全方位包裹的声音。
“啊！”
在她不知道的外界，和哪吒打斗的假白芷突然出发一声凄厉惨叫，用手捂住腹部，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妖怪已经醒了？
不可能，他的摄魂术不可能失败。
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破裂，整个人就像是支离破碎的人偶娃娃
哪吒飞快看向白芷泥塑的方向，那泥塑经过天雷几次劈砍，已经变得乌漆嘛黑，但整体还未被破坏，他松口气。
正准备飞去继续击杀假白芷，却被黑色雾气挡住去路。
“哪里逃！”哪吒怒斥。
假白芷彻底放弃掩饰，从怀中掏出黑色幡，正准备念咒，不等他动作，带着寒光的利剑劈砍而来。
剑身倒映出他逐渐破裂的脸。
属于白芷的脸如蜘蛛网般皲裂开，像是破碎的泥塑人，浑身泛着土黄之色。
他举着黑幡，慌忙往后退去，躲开剑身。
哪吒手腕一转，可不会等他准备好，动作迅速的朝着他的脖子杀去。
阴阳剑左右夹击，直指对方的脖子。
剑刃触碰到妖魔的脖子，触感很奇特，更像是一刀劈在坚硬的泥土上。
“轰隆隆——”
伴随天雷，哪吒双手握紧剑柄，额前的火莲越发妖冶，猛一使劲儿，头颅直接砍下，往旁边飞去。
“咚、咚咚——”
头颅砸在地上，滚了两圈，发出沉重一声。
“莫要嚣张！你这个黄口小儿！”脑袋在地上发出怒吼。
哪吒收了剑，直接走上前，一脚踩在那脑袋上，低眸看去，那张脸已经与白芷完全不一样，呈现出他原本的模样，是幻境中曾见到过的少年。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哪吒面色冰冷：“果真是鬼修。”
若是鬼修，他想要杀了他，只能使用三昧真火。
哪吒眼中闪过一抹血红，火焰自他身上浮现而起。
三昧真火，足以烧毁灵魂的火焰。
“啊！”被溅射出的火光烫上，鬼修不再犹豫，干脆利落的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体。
泥塑身体失去了鬼修的神魂，顿时化作一滩软沙子。
哪吒一脚踩在了软沙上。
那被砍下的头颅分化消失，黑色的魂魄如黑丝从中钻出。
“轰隆隆——”
邪祟之气引来天雷更为狂暴的杀意，雷声响彻云霄。
阴风阵阵。
四周的浓雾随着鬼修出现变得更加浓郁。
对方并无实体，浑身如黑烟，哪吒见他想逃，抬脚直接踢起阴阳剑，顺手一接，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妖孽，哪里逃！”风火轮自他脚下出现，混天绫形成囚牢，挡住鬼修的去路，阴阳双剑耍的虎虎生威，带起凛冽寒风，冰冷入骨。
见他继续逃，哪吒抿起唇，面色更冷，本就精致漂亮的眉眼只剩杀意。
鬼修显然没想到这家伙如此厉害，挥手掷出一道黑气。
“呵——区区妖魔！”冷斥一声，甩手直接砍去。
“呵呵，你可知那是什么。”鬼修见他砍得毫不犹豫，阴恻恻笑了起来，看不见五官的脸是一片模糊：“那是人的神魂。”
那东西射来伴着杀意，哪吒动作毫不迟疑，掀了掀眼睑：“那又如何。”
说罢，毫不犹豫的直接绞杀了那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魂魄。
与此同时，对方在放弃白芷的身体后，被困在泥塑中的白芷猛然一顿，握着长鞭的手紧了紧，有一种眩晕感。
五感好似重新回到她自身，原本外界的声音像是隔了好几层，但此刻却变得无比清晰。
耳边雷鸣阵阵，还有哪吒的呵斥声。
只不过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功德祥云终于找到白芷所在的位置，祥云笼罩，破开黑雾，形成一阵霞光，如烟似雾，带着仙气缓缓落下。
……
功德云出现，周遭的杀意和黑雾随之淡去。
意识到什么，瞧见祥云盘踞在泥塑上方，鬼修瞪大眼，甚至来不及顾及杀来的哪吒，猛地朝着那处飞去。
“哪里逃！”
哪吒自然不会让他破坏功德云救白芷，混天绫迅速朝着鬼修袭去。
鬼修祭出黑幡，抬手一挥，无数怨灵出现在他身后。
【死——】
【去死吧——】
【死吧——】
瘦如枯柴的手从黑漆漆的浓雾探出，不止有人族，枉死的野兽、被杀的妖怪、溺死的女婴，所有未能寿终正寝的魂魄都出现。
五官空洞的女婴从黑雾中爬了出来，有的四肢都未能成型，一点点爬出。
混天绫节节败退。
哪吒狠狠皱眉，那些个东西的怨气极强，甚至还有鬼婴！
“连女婴都不放过。”哪吒怒喝一声，彻底被惹怒。
鬼修嗤笑：“杀死婴孩的可不是我。”
他不过是可惜这些个女婴这般死去，废物利用罢了。
他当初不就是被人族削了四肢，镇压在此，那凭什么，他不能这般做？
千百年来的怨气叫他鬼气大涨。
自他身后虚化出一道门。
一道青铜制成，但上满满是累累白骨，下方布满千奇百怪头颅的门。
从门中带出浓烈的不祥之气，弥散而来，冰冷刺骨。
鬼门一出，万物死寂。
“鬼门！？”姜子牙见此，心中大为震惊。
鬼门乃地府之门，若是鬼门开，那些本就是重罪入了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就会一涌而出，届时，那可真就是天下大乱。
“哪吒，切勿让他开了鬼门！”姜子牙大喊道，声音被风一吹，显得支离破碎。
但哪吒听到，回头看了眼姜子牙师叔所在的地方，冷着眼，杀意不再掩饰。
那些叩拜的人看到鬼门，一个个失了动作，面上的癫狂之色逐渐褪去，双目无神，变作麻木。
大树在其中，惶恐不安的看着左右那熟悉的面孔都变成妖怪模样，心中止不住的害怕，却又觉得魔尊会护着自己，缓缓藏起怀中的黑骨。
那是他根据魔尊的指示，从祠堂之中挖出来的，只要他把这个给了魔尊，魔尊就会给他长生不老之术，到时候，别说是这些村民，他就是去当诸侯底下的能人异士，享尽荣华富贵，也未尝不可。
这般一想，到底是荣华富贵战胜了恐惧，他唯唯诺诺的躲在人群之中，等待魔尊降世。
姜子牙迎风而立，站在高高的石头上，风吹得他左右乱晃，衣服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抬头看去，惊讶看到祥云并未散去，反而越来越浓，呈现出一种赤红夹带着金色的质感，像是初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云上，霞光满天，隐隐透着紫气。
紫气？
瞧见那带着紫红之气的祥云出现，姜子牙心中大惊，立刻抬手掐算。
紫气越来越浓，隐约有一种超过霞红的既视感。
姜子牙掐算的速度越来越快。
手指的速度越来越快，他脸上的喜色几乎无法掩饰。
最后一指敲定，姜子牙心中大喜，脱口而出：“果真是天选之人！”
话音刚落，祥云之中落下一层淡淡的紫气，如一层稀薄的轻纱往下飘落。
姜子牙抬头看去，视线之中，那轻纱之中出现黄河水，无数百姓、妖怪都扛着石块，湍急的水流之下是无数河狸和妖怪，亦有擅长洑水的百姓。
无论此前是否有恩怨，在黄河面前，所有的恩怨都被放下。
“度众生，不如自渡。”发丝凌乱的姜子牙缓缓开口，眼中瞬也不瞬的盯着紫纱之中浮现出的画面，心中感叹万千。
若是从此往后，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都能这般携手共进，这人妖仙共存也并非不可能。
“嘤——”
悠远飘逸的长鸣声起。
振奋人心，扣动心弦。
被禁锢在泥塑中的白芷感受到功德祥云的出现，盘腿坐起，缓缓闭上眼。
从她头顶上方突然破出一个小洞，阳光毫无阻碍的宣泄而入，紫纱弥漫，笼罩在她周身。
转瞬间，驱散黑暗，照亮四方。
浑身浸没在霞光之中，和此前任何一次功德降世都不一样，这一回功德不再是弥补她的经脉和心脏，而是——
推着她进入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白芷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满是白光的地方，在她不远处是一条泛着金光的长河。
一眼望不到头，河面之上金光闪耀，波光粼粼。
没有日月星辰、亦没有山川绿树。
只有一片白茫茫。
极致的安静，就好像，这个地方除了她与这条河什么都不存在。
她望向那条金色的河，试探性的走去，清晰的听到许多声音。
很混乱，声音无比嘈杂。
【生了生了，夫人生了】
【阿父、阿父你不要死啊——】
【儿啊，咱们有家了！】
【阿父阿父，我何时能修炼成人？】
……
各种各样的声音。
好似世间万物所有的声音都尽数传入她耳中。
是万千生灵的声音。
她停在水旁，不由自主的把手伸入水中，看似是水，但触之无物，如万千丝绸，极致的柔软。
而她整个妖，再次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
闭上眼，她的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
与上一回一样，她再次看到了许多东西。
只不过这一回，她瞧见的是这村子千百年来所发生的一切。
鬼修名为灵与度。
灵与度本是一对双生子，他们自出生便没了父母，靠吃百家饭而活。
只不过，这时候的百家饭并不好吃，他们时常饥饿，即便是得了野果也会被人抢走。
春去冬来，磕磕绊绊的活到了十岁，但瘦小到看起来更像是五六岁的孩子。
十岁之后，他们展现出与旁人不同的能力。
他们可以寻到各种野物，天生自带修道的能力。
山林旷野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无师自通，学会了操控体内的力量，因为弱小，所以他们只能带领村人狩猎野兽，一开始，他们拿到的不多。
等逐渐长大，他们开始变得强壮有力，所能获得的食物也更多。
开始学会抢夺底盘，隐隐成了村子的头，而他们所在的村子，也因为他俩的神力，比旁的村子更富饶一些。
只不过——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山林之中出现的修道者而结束。
某日进山，他们遇到了两方修道者打架。
其中一人落得身死命殒的下次，而另一人也好不到哪去，身受重伤。
两个“仙人”斗法，这自然是他们从未见过那般景色，地动山摇，土木尽散，更没见过人在天上飞来飞去。
那一日，他们见识了什么是“力量”。
濒死的修道者发现他们，希望两人能够救下他，并许诺收他们为徒。
但可惜，从小出生在山野之中，兄弟俩并非什么善人，见修道者奄奄一息，手起刀落，头颅落地，干脆利落的杀了对方，霸占了所有的东西。
同时也习得了修行之术。
按理来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两人言行很符合那时候的生存环境，并不能说是恶人。
毕竟德善者，在那种环境下是活不下去的。
两人得了力量，开始肆意屠杀抵抗的周遭村落，吞并其他村子，越发壮大，逐渐成了这一代的“王”。
好景不长，修道者死，同门来寻，自然发现了这两人，以及他们所用的法术。
为替同门报仇，修道者杀了刚修行的灵与度，但身体消散，两人的魂魄并未死去，修道者发觉两人天生灵体是，生怕被寻仇，就干脆把他们镇压。
并以除恶扬善的名头把两人的魂魄当做吸灵之物，镇压在了村子中，还留下一方血脉用以镇守。
血脉不绝，两人绝无逃脱的可能。
只可惜，那人还是小看了他们的修行天赋，人修不行，成鬼后，自然就是鬼修。
日积月累，他们成功炼化出实体，开始蛊惑已经忘记先祖口谕的村人。
为了修鬼道，需要更多的魂魄，他们先是给村人洗脑，让他们溺死婴孩，后来发现孩子死的太多，没有足够的村人供他们使用，就转而开始溺死女婴。
赐予村中人妖怪血，让他们短时间有了妖怪一般的力量，强占山头，留下女人延续后代，剩下的折磨后杀死，怨灵的力量比女婴更强……
一幕幕。
千百年的事一一呈现在白芷的脑海中。
她神情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也没有对女婴和无辜百姓惨死而感到伤心。
她好似被剥夺了所有情绪。
以无悲无喜的状态看待这件事。
困住她的泥塑开始溃败，被一阵风吹散，彻底化作黄泥消散于半空之中。
哪吒停下动作，抬头看去。
白芷的身影展露在祥云之中，被紫气笼罩。
多余的功德落入祥云之中，它在白芷退下，再次从白色化作绯色。
但白芷并未睁眼，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态。
【你要如何】
白芷的脑海中想起一道空灵之音。
那声音很难用词汇形容，微微低沉、空灵悦耳，好似天边的靡靡之音，却叫人生不出一丝污秽之念。
天道。
是天道的声音。
就不知，这声音到底是天道还是鸿钧。
虽说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白芷明白了天道的意思。
它是让她判决。
就像是法官进行审判。
它在让她对鬼修、对村人进行审判。
让她——审判？
第129章
让她来？
在意识到天道想让她做什么后, 白芷陷入沉默，不可避免的开始阴谋论。
很显然，这不对劲。
按理来说，规则应当由天道制定, 审判再怎么说, 也轮不到她这个小妖怪。
那现在, 为什么天道叫她进行审判？
她何德何能？
天上或许会掉馅饼, 但掉下来后, 大概率也会把她砸死。
“……”
白芷不语，只是注视那道金光, 意味不明的凝视被金光笼罩的天道。
总不至于她骂了几句贼老天，天道就要收拾她吧？
【你可以拒绝。】
天道的声音有一次想起，依旧空灵悦耳，似远方而来的靡靡之音，不似男不似女，也不似童音，无法形容也无法描述的声音。
声音响起, 像是带着万物更替的韵律感。
白芷好半响，才从那种古怪的音律中回过神，意识到它说的是什么。
可以拒绝？哟呵, 天道这回难得大方啊, 还给了她拒绝的机会。
“……”对方这般说, 白芷更迷惑且更警惕了, 天道会有这么好心？
简直就像是一向抠门又变态的老板，这回不仅主动叫员工带薪休假，还特别热情的询问：假期够吗？不够我再给你放点。
事出反常必有妖，白芷不用脑子想都觉得天道不可能这么好心。
这能是好事？
怕是真得寸进尺, 下一秒就因为左脚落地，直接被天雷劈死。
白芷一点都不怀疑天道能干出钓鱼执法这事。
接受，还是拒绝？
心中犹豫不决，白芷清楚，自己的这选择十有八九将会决定自己接下去的路到底如何走。
抬头看那光源，漆黑黑的瞳眸之中透着不解，天道为何会选择她？
总不能是因为她穿越了，就是什么天选之女？
难道她真是天道的女儿？
“……”不，有这种老爹的话，简直是三生不幸，白芷在心底默默吐槽。
那光很柔和，在半空中一上一下，缓慢沉浮。
即便直视也不会叫人觉得刺眼，身旁的长河之中，水缓缓流淌，从中带出些许光点。
片刻，长河表面浮现出光点，像萤火虫从水中浮出，一闪一闪往上漂浮。
注入天道所在的位置。
本就柔和的光团瞬间变得更亮，像太阳却不刺眼，里面不存在任何形态。
这还是白芷第一次，这般清晰的看到天道的形态。
不是人形、也不是万物本该存在的形态，就是一团无形的光。
它不是鸿钧。
白芷心中升出这个念头。
这次出现的天道，和上一回海中降下雷罚的天道并不一样。
上次人形模样的天道明显是鸿钧，而这一回出现的，应当是最原始的天道。
盘古开天辟地所化的道。
但无论是不是鸿钧，对白芷来说都是极为危险的存在，一步错，便可能踏入深渊的选择。
这番下来，白芷心中更确定了一个念头。
天道与鸿钧不合。
也不一定是不合，但这双方必然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她呢？天道寻她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和鸿钧不合，想要踹了鸿钧与她合道吧？
先不说这完全不可能，目前来说，天道与鸿钧是为一体无法分离，再者，她……她跟天道更不合啊。
白芷捏了捏手掌，指甲嵌入肉中，感受到微刺痛，意识回笼，心底按耐住欣喜。
这是个好机会。
亦可能是一种站队的选择。
那岂不是就是直接说明，天道和鸿钧的融合本质上是失败？
双方正在打擂台？
根据白芷多年来看各种九子夺嫡和各类电视剧积攒下的“权谋”大脑，这不就是妥妥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戏码？
天道顺应自然万物，鸿钧是以人身融道，自然更近修道者。
天道与鸿钧之间的斗争必然不会只是他们俩，若封神榜是天道为了限制鸿钧一脉设置，那么成为天庭神仙就是鸿钧为自家弟子寻的后路。
天道想要平衡。
鸿钧想要道家独大。
根据封神榜最后结局再联系一下历史，历史洪流之中道家未能一家独大，往后神佛、妖魔依旧存在。
唯唯诺诺又如何修道？这个念头一起，白芷心中有了断定。
最后一丝功德金光流转于她体内，那双漂亮的眼中浮现出淡淡的金色。
是选择天道还是选择鸿钧。
这还用思考吗？当然是站天道！
后世别说修道者，封建迷信都快破完了，妥妥是信奉科学民主，弘扬科学精神。
作为一个虽然修道但信奉科学，坚定不移的走科学发展路线，努力创造民主和谐的社会主义制度，白芷当即选择天道！
“我应。”不假思索且极其果断，白芷对着天道发出回应。
悬在半空的光骤然变得刺眼，转瞬间亮了不少，耳边响起河水翻涌的水浪，是从身后传出。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白芷迅速回头往后看去，原本平静的河水呼啸而起，形成滔天巨浪，几乎有万丈之高，水浪翻涌而起，猛地朝她所在的位置袭来。
即便是海族，在看到这般海浪，白芷内心也只剩一个想法：“……淦！”
天道这是准备杀妖灭口吗！？
……
功德祥云的光逐渐暗淡。
被功德云笼罩的白芷隐隐有了苏醒的征兆。
功德云暗下，黑雾放肆的笼罩开。
天空镀上一层阴霾。
众人看去，白芷在在一层淡淡的紫光之中，盘腿而坐，浮在半空。
颤斗一番后，哪吒用混天绫降服了那鬼修，尝试几次，发现却无法用法器杀死对方。
“呵——我乃鬼修，你如何杀得了我。”鬼修被掳，却也丝毫不惧。
哪吒垂眸，淡淡的睨他一眼，脚下用力，三昧真火从身上冒出。
“啊啊啊啊——”
惨叫声起。
即便是杀不了他，哪吒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三昧真火不是凡火足以灼烧灵魂。
惨叫声不止，看差不多了，哪吒收了火焰，低头看去，发现那鬼修虽没死但身上的黑气淡了不少，不过依旧看不清他的五官。
哪吒颇为嫌弃的撇撇嘴，森冷的枪头直直插入鬼修脑门。
火光大盛。
即便不能叫他死去，也足以让他痛苦。
单脚踩在鬼修身上，见功德云散去，天空又归于黑暗，白芷却依旧没有动静，于是往上喊了一声：“白芷。”
见飘在半空的白芷久久不动，哪吒皱眉，意识到有问题，心中生出忧虑，无暇顾及半死不活的鬼修。
鬼修被他用三昧真火控住，但不代表会束手就擒，他挪动身体，原本黑雾笼罩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果冻的质感，如饿狼一般的猩红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上方的少年。
杀了他。
杀死他！
毫不掩饰的杀意，安静蛰伏，等待对方松懈的瞬间，好一击必杀。
察觉到他的视线，哪吒嘴角勾起不屑的笑，脚下再次用力，三昧真火迅速升起。
“啊啊啊！”
火焰灼烧灵魂，哪吒并未停下，意识到对方打算一直烧死自己，鬼修终于忍不住，发出哀嚎。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冲天的火光亮起，瞬间扫去四周的阴翳。
姜子牙身形狼狈的也从远处赶来，风吹乱他的衣裳，发丝凌乱，但眼中闪着精光，尤其是在看到被紫气笼罩的白芷后，心中更是大喜。
脱口而出：“天选之人果然是白芷师侄！”
寻了这般久，终于叫他寻着了！
眼见白芷还是没有动静，哪吒抿了抿唇，抬眼，担忧不已的望向浮在半空的白芷，只觉得这次的功德光似乎有些奇怪。
就在哪吒按耐不住，想要飞上去探探究竟。
原本闭眼的白芷放下双腿，站起身，平静的睁开眼。
金光笼罩在她周身，穿着以及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乌黑的长发变作垂地的银白长发，黑眸变作金眸，额心的位置出现一朵金色祥云纹，身上淡粉色的长衫也变作纯白镶金滚条的及地长裙。
整个妖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
面色不悲不喜，又带着神性的悲悯。
“这——这修为——”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修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姜子牙惊讶不已。
“难道……白芷本就是天生仙体？”曾经听过这传闻，姜子牙抚须，眼中生出惊讶，扭头看向哪吒。
哪吒比他更茫然，问道：“什么叫天生仙体？”
姜子牙：？
见他好似确实不知，姜子牙道：“我们凡人修道，得要渡天劫，才能成仙，但仙与仙诞下的子嗣，虽实力不一定强，但出生便是天生仙体，修行比我等更快，且福德深厚——”
姜子牙面色凝重：“但天生仙体者，必然有缺陷，容易早死。”
“！”哪吒捏火尖枪的手一紧，顿时想到白芷此前心脉尽碎的状态。
她难道真的是先天仙体？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当做天生仙体，被天道赐予审判的力量，白芷虽面无表情，但内心已经开始疯狂吐槽：这算什么？魔法少女随身变吗？
天道绝对是嫌弃她太弱，才整这么一死出吧？
不是，这是什么鬼形象改造？
对天道的审美深深跪拜，放弃治疗的白芷伸出左手，掌心带起金光，幻化出金色小锤。
握住锤柄，看似轻巧的小锤往下落。
“咚——”
敲击声起，一瞬间，所有人的理智尽数回归，那些倒地不起的女人也纷纷醒来。
脸上满是蛇鳞的男人们也逐渐恢复意识，鳞片逐渐淡去，恢复原本的模样。
半空之中，小锤落下时，出现淡淡的水波纹。
众人齐齐跪下，连哪吒和姜子牙都单膝跪地。
“现——”
白芷开口，声音空灵清脆。
“审判开始。”
“轰隆隆——”
一声落下，她身后响起天雷声，原本散去的天雷再次翻涌，闪着弧光，滚滚而来。
……
此刻，在白芷眼中，所有人身上都浮现出功德光，只不过明明暗暗，颜色并不统一。
哪吒的最为浓厚，近乎金色，姜子牙次之，是淡黄色，而眼前跪着的村人则是灰黑，至于下方的鬼修贼是黑红。
她环顾一周，抬手对准另一尊泥塑，做了个抽取的手势。
从泥塑中出现另一个浑身被黑红气包裹的鬼修。
凝神聚气，眨眼的功夫，已经把他们一生的过失功德尽收眼底。
“鬼修灵与度——听宣判。”
浑厚清朗的声音自半空回想起，两个鬼修惊恐瞪大眼，不知那人为何会知道他们的名字。
“此前你们与修道者之间的恩怨，在你们被镇压时，已经两清。
你们本该前往阴曹地府接受宣判，重入地狱轮回，却枉顾天道，留在人间，修得鬼道却又胡作非为，教唆村人犯罪，虐杀女婴一万三千人，虐杀过路百姓炼制成招魂幡。”
白芷说罢，一挥手。
黑幡从灵的怀中飞出，从中出现无数枉死的冤魂。
死气沉沉、黑气云集。
哭声阵阵、怨气冲天。
“咚——”
金锤再次敲下。
空中渐荡起金色水波纹。
重重黑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
黑色如暗影的形态褪去，露出那些灵魂最原始的模样。
“哇哇——哇——”
“阿母、阿母，你在哪里。”
“老爷、老爷。”
“呜呜呜，呜呜呜——”
刚出生的婴儿，年幼的小少年，年纪苍老的奴隶……
形形色色的人从黑影中褪去，露出茫然之色。
无罪字打入他们眉心，顿时耳目一清，意识到什么，这些被炼化成鬼物的魂魄纷纷跪地，朝着白芷跪拜。
“你们被迫行凶，非尔等所愿，是以无罪，今日起在此地度化自身孽气，孽气散后，可入地府自行轮回，切勿为非作恶。”
白芷说完，她身旁出现一道虚影，虚影逐渐凝实，浓烈的威压席卷而来。
两个鬼修脸上露出胆怯，浑身颤抖。
身着样式繁琐的华服，面容俊朗，姿态庄严，头戴十二旒冕冠的男子出现。
白芷冲着对方拱手做辑：“见过泰山府君。”
此时地府初成，十殿阎王还未彻底呈现，后土娘娘为地府之主，不管俗世之事，而真正掌管地府刑罚的则是眼前的泰山府君。
泰山府君左手持人头幢，右手持书，于阎魔王断罪处记善恶业作天也。【1】
“小友不必多礼。”泰山府君沉沉开口，面色不怒自威，斜眼往下看去，那些个冤魂身上的罪孽被洗去大半，但还有些许渗入神魂，只得靠他们自己清除。
泰山府君沉声道：“多行好事，莫要坏了这场机缘。”
每一个字都化作实物，重重的砸在了被炼化的魂魄身上，使得他们的魂魄如风中残烛，好似奄奄一息，但白芷清楚，泰山府君此举是帮他们彻底断去罪孽。
被迫误入歧途的人不知凡数，能得仙人相助，褪去业孽，有重新重来的机会，何其幸运。
魂魄们化作虚无的白，朝着泰山府君和白芷的方向深深磕头，最后化作点点星光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芷再次把目光投向作孽的村民：“尔等听从鬼修之言，残害无辜之人，剥夺他人性命，屠杀无辜妖怪，剥其骨肉，吞其血肉，手段残忍、动机卑劣，宣判死刑，入地狱受以极刑。”
“大人、我们冤枉啊！”
“我们冤枉啊！”
“我们都是受那邪魔蛊惑啊！”
“大人，求大人给我们一次机会。”
哭喊声响成一片，在其中的大树虽然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那情况，就知道他们得死。
抬头看向上方，又看向左右，心中一发狠，想到自己得到的宝物，直接把怀中的东西扔了出去。
姜子牙一见，慌忙叫道：“我的罗盘！”
罗盘之冲白芷和泰山府君冲去。
哪吒面色一冷，正准备动手，却见泰山府君一挥手。
一股气浪袭来，那人脑袋往旁边一瞥，脖子以一种极为扭曲的状态，就这么直直的垂下。
身体往前倾倒，发出“砰”的一声，面朝下直接倒在地上，砸出一片飞扬的尘埃。
魂魄都未曾出现，灰飞烟灭，神魂散去。
而白芷此时也接住了小罗盘，此物不足巴掌大，表面布满看不懂的天干地支，她余光往下瞥去，瞧见姜子牙师叔紧张不安的神情。
挥手把罗盘送了下去。
姜子牙立刻喜笑颜开，接住落下的小罗盘，往自己的大罗盘上一扣。
二者合而为一，无数红线从小罗盘上射出，蔓延至大罗盘，组成一体，中间的红色浮标恢复正常，缓慢转动。
稳稳指向白芷。
看到这一幕，姜子牙心中更是大定，确定了白芷就是自己所寻之人。
对于修道之人来说，那普通人突然暴起的行为甚至称不上突发事件。
白芷面不改色，再次落下金锤，金光如涟漪渐荡出。
那些作恶的村人身体全部软下，泰山府君点点头，身后出现鬼差，鬼差手中出现一条条黑色锁链，锁链之上是那些作恶之人。
他们被绑在锁链上，面带哀愁痛苦，想要说话，鬼修的鞭子抬起一抽，魂魄就随之散开不少。
吚吚呜呜的哭喊声响成一片。
“其余之人。”白芷再次开口，已经逐渐熟悉审判的流程，她看向那些面容木讷的女子，老老少少，跪了一地：“尔等助纣为虐，虽未直接导致死亡，但也间接导致，念其是被压迫，往后余生多行好事，死后于地府受罚。”
白芷并未直接剥夺她们的性命，而是让她们继续活着，却也告诉她们，若是活着不行好事，死后地府数罪并罚，余生不该，下了地府或许罪行不输这些主谋。
女人们得了一命，又知道往后如何做，心中不胜感激，泪流满面，纷纷磕头道谢。
最后，就是那两个鬼修。
白芷看向他们俩，眸色无关，似注视死人一般。
无论是灵还是度，都感受到在灵魂深处升起的恐惧，即便是想要动手，但身体不听指挥，一动不能动。
“教唆杀人、为非作歹、枉顾性命，不受天理庇护，赐予不死之身，受神罚，在天雷之中受雷刑百年，烈火焚烧百年，打入地狱，受泰山府君降罚，直至魂魄泯灭。”
“你——”灵刚想开口，哪吒的火尖枪一转，直接插入他的头颅，力道之大，震得他整个脑子在地上砸了数下。
度瞳孔微颤，正想着如何自保，下一秒，天雷从空中劈下，稳稳落在两个鬼修的身上。
至阳至纯的天雷砍在鬼修的身上，那种痛苦几乎无法描述，鬼修的脸瞬间扭曲，强大的力量开始汇聚。
白芷抛出两道锁链，困住两个鬼修，无形的力量在他们丹田和心脏处聚集，而后化作手直接把掏出心脏与丹田。
“啊啊啊！”
雷光与火焰交织。
鬼修瞬间被雷劈成筛子，还没等缓过神，又被火焰吞噬。
而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淡。
泰山府君见此，微微颔首，对着白芷道：“这些就交给吾。”
“多谢泰山府君。”白芷冲对方抬手道谢。
若是没有泰山府君，她必然不会如此顺利的宣判。
泰山府君微微一笑，道了句：“吾看小友公正严明，比之判官不逞多让，地府还未完成，小友若是修道，不如来我地府。”
“轰隆隆——”
天上闪过一道雷鸣打断的泰山府君的话。
对方微微一愣，笑道：“是吾唐突。”
说罢，一挥衣袖，带走两个鬼修，领着众多鬼差和人魂，遁入地府。
一切归于安静。
只剩天空中作响的雷鸣之声越来越小，渐渐隐去。
白芷只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尽数被榨干，浑身一僵，萦绕在她周身的金光散去，整个妖恢复成原本模样。
哪吒见之，毫不犹豫，踩着风火轮一跃而起，接住了下坠的白芷。
已经变回少年模样，哪吒单手托着白芷，“如何？”
头有点晕，刚刚被天道力量压迫的感觉再次翻涌上，仿佛是坐了一遭过山车，叫她有点想吐，在胸口顺了顺气，感觉好了一些。
落地后，哪吒把白芷放下，抬手虚扶着她的手臂，神色不掩忧虑：“难受？”
“力量耗尽有些想吐。”万万没想到，美少女变身这么耗费精力，白芷靠在哪吒身上，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中了天道的诡计。
那家伙莫不是故意搞她？
此时东边的天空泛起淡淡的亮光，破晓的晨光驱散黑暗，照亮满地狼藉，混天绫缓缓凑到白芷面前，蹭了蹭她的脸颊。
入目所望，稻草被风吹了满地，到处都是狼藉，房屋破败，地面凹陷，还有几个天坑，被天雷劈过的地方更是留下了火烧的痕迹。
姜子牙呼哧呼哧走来，看到哪吒和白芷都安然无恙后松口气。
抬眼仔细打量白芷，面色严肃。
白芷被他看的分外别扭，疑惑道：“怎么？”
“我所寻天命之人，果然是你。”姜子牙感言，抬手冲着白芷作揖，朗声道：“我愿奉你为主公，助主公平定天下。”
白芷：？？？
等等，怎么就平定天下了？
姜子牙眼中露着迫不及待，“我受师傅之命，寻天命之人，开启封神之战。”
“等等等——”白芷慌忙打断姜子牙的话，生怕自己听完，就真的被迫开启封神榜了。
开什么玩笑，她去除纣？
她一个虎鲸还能当女王不成！？
姜子牙误以为她是担忧自己做的不好，面露笑容，缓缓道：“你有何不懂，我都会助你。”
哪吒一听，顿时觉得有道理，同样对白芷道：“嗯，我也会助你，杀商王罢了，若你想，平定天下亦可。”
瞧见那两人脸上的蠢蠢欲动，刚被天道榨干妖力，现在她觉得自己可能脑子也被榨干了。
等下，她真的要当女王了！？
第130章
白芷麻了。
真的麻了。
这算是被迫黄袍加身吗？
她沉默片刻, 憋了又憋，最后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你们开心就好。”
一点没听出她的无奈，姜子牙满心欢喜，抚着乱糟糟的胡须, 喜笑颜开道：“自然是欣喜万分, 你就是我的有缘之人啊。”
白芷：……
不, 她觉得不是。
“嗯。”神情寡淡的哪吒难得认真, 跟着点点头, 看向白芷，疑惑了下, 问道：“寻到天选之人后要做什么？”
白芷：……
讨伐纣王吧。
但这话，白芷是万万不敢说，她一个虎鲸当女王真的合适吗！？
王朝灭了，她都还活着。
哪吒倒是没想那么深，谨记师父叫他寻有缘人，但寻到了要做什么，可没有说。
他想了想, 觉得应当就是让他跟着白芷？就算白芷不是天选之人，他也是会跟着对方，这般一想, 哪吒对这事顿时没了什么兴致。
左右就是跟着白芷做好事。
比哪吒知道的更多些, 姜子牙谨记下山时, 师傅同他说的话, 讨伐商王，开启封神榜。
现在有缘之人已经找到，封神榜自然可启，姜子牙并不太明白封神榜的作用, 但封神二字一出，代表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只不过具体怎么封神，他是不知道的。
姜子牙正准备开口说出封神一事，余光瞥见那些从远处狼狈站起身，缓缓走来的女人。
这个村子的活口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都是捡回一条命的女人和年幼的孩子。
这些女人看着就十分清瘦，几乎是瘦脱了相，姜子牙顿住，到嘴边的话停住，扭头看向白芷，问道：“主公，这些女人，你当如何？”
白芷自然也看到那些走来的人，但一听姜子牙的话，呆若木鸡。
主公。
他叫她主公欸。
姜子牙竟然叫她主公。
乱了，乱了，全乱了。
主公二字一出，白芷默默打了个冷颤，往上瞥了眼不知道走了没的天道，也不知道她这冒名顶替，会不会被雷劈。
风轻云淡，阳光从天际缓缓升起，朝霞显露出大片光彩，驱散黑暗，照亮了一方天地。
目前来看，天道好像没什么意见。
等到天道有意见的时候，她会直接变成雷劈虎鲸吧？
“主公？”
“白芷？”
姜子牙和哪吒同时看她。
正神游天外，听到声音，一回头，瞧见哪吒和姜子牙都注视自己。
那眼神，好似在等自己拿定注意。
“……”白芷生平第一次，有了被赶鸭子上架的既视感。
往旁边看去，那些女人踉跄走来，神情麻木，都没回过神，看到原本居住的稻草屋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地上躺着不少尸体，神情多少带着些茫然无措。
束缚她们的男人全部死去，眼前的家变成一片狼藉，即便是一开始被抓来时想逃，但日子久了也就麻木了，歇了逃出去的念头，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或者挨了打时，梦回曾经。
但现在。
以前心心念念的自由真的回来了，她们反而茫然无措。
“夫！夫！”几个女人忽然冲了出去，对着几个皑皑白骨发出哀嚎。
瘫坐在地方嚎啕大哭。
她们狠狠的看向白芷：“是你！是你杀了他们！”
“你还我夫来！”
“你还我夫来！”
“你还我儿命来！你个妖怪！你个妖怪！”老妇人更是想要冲上去。
白芷面无表情看她们，一挥手，直接把冲来的老妇人拍在地上，死没死不知道，但肯定是活不久了。
“我念你们被掳来，给了你们一条改过的生路，若你们不想，现在送你们见阎王爷也是可以。”白芷冷冰冰的说道，并不打算规劝这群蠢货。
见她真的会动手，那几个女人顿时不敢继续叫嚣，缩着脑袋，连眼神都不敢放肆。
欺软怕硬之态表现的淋漓尽致。
其余的女人则是冷冷看向那些个人。
“仙人、仙人，我们与她们不同。”有人怯生生开口，生怕自己也遭了神仙厌恶。
白芷看去，神色不变。
这些女人看起来气弱不少，身上都带着伤，身后还跟着一些未长大的孩子，年纪都很小，只有三四岁模样，是属于懵懂无知的年纪。
他们怯生生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神仙来了，阿父死了。
露着两只眼，害怕的看着眼前的几人，缩在阿母身后，瑟瑟发抖。
哪吒冷冷哼了一声，对于那些个不知所谓的女人毫无怜悯，冷声道：“若想死，小爷这就送你们一家团聚。”
原本瘫在地上哭天喊地的女人一听这话，立刻闭嘴。
她们心里清楚着，这些修道者是真的会杀了她们。
见那些人不说话，白芷把目光投向另一波女人身上，问道：“你们往后，准备如何？”
她出声询问，倒也没直接说把她们一起带走。
女人们面面相觑。
被毒打了一年又一年，想要离开，又不知道离开去哪儿，再加上这深山老林想要逃无异于异想天开，此时有了生路，即便不知道前路是什么，她们也不想继续呆在这。
“我们——”从女人中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我可以跟你走吗？我什么都能干，我不想呆在这，我是被绑来的，家人都被杀了。”
她想哭，又怕惹了嫌弃，硬生生忍住。
她一开口，其他的女人纷纷道：“我们也能跟您离开吗？我们什么都能做。”
“求您不要把我们留在这。”
“我们会行好事，您带上我们吧。”
此时的白芷，对于这群茫然无措的女人来说，就好似救命稻草。
她们不愿继续停留在这满是黑暗的地方，哪怕是换个全然陌生的地儿生活，也比在这好。
哪吒看向白芷，想知道她会如何做。
充满渴求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仙人，白芷思考了下，陈塘关内本就是男人多，现在对女子再嫁什么的稀疏平常，甚至怀过孕的女子更受欢迎些。
她点点头：“我们是去陈塘关，你们愿意同我们一起的，就跟我们一起，去后，你们可以自谋生路。”
陈塘关内百废待兴，自然是缺人，她们去，只要不懒，自然不愁找不到活干。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纷纷跪在地上，眼中透着向死而生的喜色。
……
在白芷接受了一大群难民的时候，遥远之地，历经大半个月，终于在汹涌的黄河之中，成功修筑了堤坝。
堤坝落成，水位上抬，湍急的水势变缓，压在众人心头的石头终于撬开。
“哗啦——”
“哗啦啦——”
奔流而来的水冲击着刚落成的堤坝。
李靖带着众多将士站在黄河沿岸，密密麻麻的人头，全神贯注的注视那用青砖搭建的堤坝。
在堤坝后方的不远处，还用多余石头修筑了桥梁。
刚落成，水一遍遍冲刷堤坝，众人沉默，心中生出紧张情绪，安静的注视黄河水冲刷着堤坝的画面，激起的长浪足有几米高。
“唰——”
“唰！”
一下又一下。
但水坝在水中稳然不动，任凭水流如何汹涌，都是那般平静的姿态。
在水下的河狸观察水流下方的青石和青砖。
众人屏住呼吸。
“砰——”
水面突然炸开一个水花，从中钻出河狸脑袋，他举着小爪子，大声道：“成了！水坝成了！”
“成了！”
“我们成了！”
不知是谁欢呼一声，一瞬间，原本寂静的山野顿时发出一声声如海浪般汹涌的欢呼。
“我们成了！”
“我们不用离开家了！”
“我们可以继续住在这了！”
“阿母、阿母，我们是不是不用走了？”
“是啊，我们不用走了。”
欢呼雀跃的声音响起，认识的，不认识的拥抱作一团。
皆是满身狼藉，却又满脸喜色。
杨戬和哮天犬站在前头，看到众人这般欢快雀跃的模样，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
“汪汪汪——”
几只野犬也跟着欢声叫了起来。
哮天犬凉凉往后瞥了眼，看到那些个狗子摇晃着尾巴，十分高冷的哼了一声，杨戬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那是你的新朋友吧？”
“汪汪汪——”还未修道的哮天犬已经通了人性，它本就有道根，和一般的狗子不一样，自然不愿意承认，但晃动的尾巴显示出它心情极好。
李靖和杜先生站在最前方，看着修筑好的堤坝，脸上露出笑意。
“这东西甚好。”李靖道。
经此一事，他很清楚这东西的价值，无论是用于修筑桥梁还是屋舍，这东西都比青石更方便，普通成年男子，一人就能扛一竹篓，比起需要几人合力才能搬动的青石来说，方便多了。
杜先生也是满脸欣喜，嘴里说着：“我观此物还能再改改，还能更坚固些。”
众人都陷入欢喜之中。
“你们快看！”忽然有人指向天空。
原本已经泛着暗色的天空突然多出一道光，一朵颜色及其艳丽的祥云出现在黑暗之中，明亮的简直就像是黑夜中的太阳。
“那是什么？”
“好亮的云彩啊，莫不是仙人？”
“那颜色真好看。”
从未见过功德云的百姓纷纷抬头，好奇张望。
“嘤——吼——”
龙吟之声好似从黄河之中响起，伴着黄河水叫人听不大真切。
功德云越积越厚，几乎笼盖住一整个天空，见过祥云的李靖等人，面对这次的祥云大小，面露惊讶。
功德祥云可不会随便出现，更何况体型这般大的祥云。
不等他们疑惑，祥云之中洒下一层层金光，如一层层纱洋洋洒洒的落下，笼罩在众人身上。
没有慧根之人能感受到身体逐渐变得松快，连日来辛苦劳作留下的酸软烟消云散，甚至连一直以来的病痛都消失。
几个背脊弯曲的男人试探性的挺直腰背，疼痛感消失，后背一下子就挺了起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又看得见了！”
有人惊喜狂喊到。
更有人直接看向自己身上被山石割开的伤口：“我的伤也好了！”
“我的牙不痛了。”
“我的脑袋也不痛了。”
“哎哟，我的腿能走路了！”
“仙术，这一定是仙术啊！”
欢喜声起，那一双双浑噩的眼变得清明，弯曲的背脊重新挺起，体内积成的病痛散去。
功德金光如霞雾一层层散来。
……
“妖怪啊！”
突然迷迷糊糊醒来的人，惊恐大喊了一声，发现自己左边坐着妖怪，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一直与自己称兄道弟的人。
与自己称兄道弟的男人竟然是个狼妖！？
瞪圆了双眼，欢喜的表情立刻僵硬，动作迅速的抄起一旁的石头，面带恐惧，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攻击对方。
“这也是妖怪！”
“黑熊精！黑熊精！”
“啊啊啊！这也是妖怪！”
藏在人群之中的妖怪，在功德光下，逐渐显出了原型。
只不过，这些妖怪正受着功德光，纷纷盘腿而坐，打坐调息，整个妖处于入定状态，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破了幻术，现了真身。
“父老乡亲们莫要慌张。”李靖开口，使了个眼色，叫副官带人上前隔开妖怪和百姓。
免得有人误伤了妖怪。
李靖站在最高的石头上，见百姓满是惊恐，甚至都抄上了武器，运了口气道：“黄河决堤，是我万灵之难，人族也好妖族也罢，只要来帮忙的，皆是心存善念。”
混在其中的副官高声喊道：“对，我差点被山上滚下的石头砸死的时候，就是狼妖救了我。”
“就是，我差点被卷下水时，是河狸救了我。”
“这么说我也是，黑熊精每日都帮着我一起抗石头。”
一言一语，原本紧张的百姓顿时放松了下来，连握着武器的手也跟着松了松。
不远处的金吒和木吒对视一眼，高声喊道：“既然大家都共患难，彼此道一句兄弟也不为过。”
“是啊，这几人可有发生妖怪伤人的事？”木吒跟着喊道。
顿时，村人心底最后一丝紧张也散去。
是啊，修筑河堤的时候可没有发生妖怪伤人的事，反倒是经常被妖怪救下。
见村人的情绪趋向于稳定，将士们把百姓和妖怪分开，把混在百姓之中的妖怪搬到一起。
功德光从中落下，修道者自然能受益，妖怪们也是如此。
平息了村人的恐惧，将士们坐在外围，修道者们也纷纷打坐入定。
杨戬也在打坐，但却时常关注眼前，瞧见李靖大人的举动，微微点头，心中对李靖是有缘之人更为认同两分。
哮天犬把脑袋搭在杨戬的腿上，闭着眼，此番功德入体，它直接开了灵智，本就有慧根，再多加修行，一举成为妖怪。
“这次可算是我们沾了李大人的光。”杨戬笑着摸了摸哮天犬的脑袋。
感受到主人的抚摸，哮天犬发出细碎的呜咽声，它本是凡犬，想要成妖怪自是艰难，杨戬本打算自己立了功，再请求师父给哮天犬入道，没想到这回受到功德光，哮天犬自己就成功入道。
与凡人不一样，无论是妖怪还是修道者受了功德光，对修行都是大有益处。
一时间，黄河两岸就只剩下滔滔水声。
周遭的百姓得了功德云的好处，并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官老爷们和那些个妖怪都闭着眼，彼此面面相觑，静静等候了会儿，日升月落，又是月升日落，时间一点点流逝。
原本耐心等的百姓也一一散去。
也是因为现在的村子彼此间的距离相当远，此处又是黄河两岸，河水泛滥一事本就叫不少人逃去，所以这天空降下祥瑞一事，竟没有传出去。
妖怪们得了功德，少部分一一炼化后醒来，不只是法术大涨，耳清目明，连带着好似触摸到了些许道法。
一部分妖怪睁开眼，冲着还未醒来的道人们行了礼。
此番因果受于道人，自是该行礼。
于是乎，没离开的百姓和将士们就看到不少野兽磕头的画面。
“哇！妖怪竟然朝着李大人他们磕头。”
“李大人果然是天上的仙才是。”
“看、看那妖怪的毛色都变了。”
不理会周遭的声音，受了功德后，妖怪们醒来还得去闭关继续炼化体内的力量，化作原型，朝着山林奔走而去。
妖怪们一个个苏醒，一个个起身，行了礼后遁入山林。
这场功德云持续了整整一日，但妖怪和修道者的炼化，则持续了整整三日。
三日后。
李靖睁开眼，发现只有杜先生和河狸一族的人还未醒来，自家的两个儿子站在不远处与杨戬说着什么。
“汪汪汪——”
最先发现李靖醒来的还是哮天犬，回头冲着李靖叫了两声，引来他人关注。
“阿父，你可还好？”
“阿父身体如何？”
金吒、木吒同时开口。
两人的模样经过这次的功德光，正式蜕变成成人姿态，与杨戬站在一起，三人颜值一等一的好，再加上自小习武，体态样貌与旁人完全不一样。
李靖看去，瞧见两个儿子清朗帅气的样貌，心中无限感慨。
“为父身上的暗伤都好了不少。”李靖笑道，视线落在哮天犬身上，它的皮毛黑光噌亮，挺胸抬头，格外帅气。
意识到它已经成功变作妖，李靖微微点头，摸了摸它的脑袋：“看来啸天也得了一番造化。”
“汪汪汪——”
啸天连叫了两声。
杨戬拱手，脸上笑容真切几分：“还得多谢李大人带我们一同修堤坝，这场功德叫啸天入了道。”
“欸——”李靖抬手止住他的话，严肃道：“这功德是你们自己为民为万灵所得，与我关系不大。”
毕竟这山林之中，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来了，也不是所有的修道者都愿意来修堤坝。
眼看这两人还得互相追捧一二，木吒不耐烦听这些面子话，嬉笑着打断：“要我说，这次过后，没准这些个小河狸能当个土地神。”
若是黄河没有青龙入河镇压，河狸成为水神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河水中有了青龙，这次青龙没现身，但黄河没有彻底决堤，全靠他的神魂在水下控制水流。
所以这次的功德自然有他一份，想必有了这份功德，他能更快的凝练出肉身。
其中功德受的最多的还数河狸一族。
“你们看——”就在木吒的话刚说完，金吒一脸惊讶的看向河狸处。
杜先生已经苏醒，正站在河狸面前。
最为年长的河狸身形被笼罩在一阵白光之中，白光逐渐拉长，渐渐成了一道人形。
片刻，白光散去，河狸成了一米多高的小老头。
一般的妖怪虽都能化作人形，但那其实并不是真的化作人，而是一种幻术。
本质上，他们的模样其实都是保留本体的类人模样，而眼前的小老头，则彻彻底底的化作了人形，最起码得是散仙才有的力量。
“你——”木吒一脸惊诧，正想要询问，就看到河狸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在几人面前转着圈，问道：“我好看吗？”
“你们瞧，我化作人型了！”
“哎呀，我成人了！”
“你们瞧我好看吗？”
河狸兴奋极了，拉着木吒的手就要跳来跳去。
“你这是成土地神了吗？”木吒立刻拦住他，他一点都不想要在其他人面前丢人。
兴奋的河狸一呆，挠了挠脑袋：“什么土地神？我就是河狸。”
看来这家伙还没能成为土地神。
不过得了这场造化，往后多行好事，保不住那日就成为土地神了。
杜先生在水岸边观察堤坝，他的女儿铃铛也在，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若是黄河水势不涨，能保百年。”杜先生道，眼神多少带着些忧虑，两岸的水随着暴雨的停止而褪去，露出被泥沙覆盖的地面，草木之上是黑乎乎的泥巴，偶尔带出几条胡蹦乱跳的泥鳅。
铃铛倒是没有老父亲那般忧虑，平静且大气道：“若是想要一劳永逸又谈何容易，过了这次，下次来他们自个儿就会知道如何做，不想颠沛流离，总得自己成事才行。”
她是做过奴隶的，没有土地的百姓和奴隶也没什么区别，有的甚至还不如主家和善的奴隶。
听着话，杜先生回头看她，恍惚间在她面上看到了自己妻子的模样。
耳边是滔滔不绝的水声，潮水褪去，留下一地泥泞，片刻，杜先生笑了起来：“是啊，若是想要家，总归得自己扛起来。”
他笑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惹来铃铛的白眼，“别摸别摸，你的手可脏了。”
“这才多久，都嫌弃起阿父。”杜先生故作生气。
铃铛才不怕他，挑眉哼了一声，跟着往回走去，嘴里念叨着：“再不走，大家可都走了。”
好笑的摇了摇头，对于女儿难得的小脾气喜闻乐见。
黄河两岸的水势得到控制，李靖一行人也不能在这处呆的太久，毕竟黄河没决堤，等附近诸侯和商王反应过来，必然会派兵查看，届时发现他带着这么多兵在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攻打朝歌。
简单的休息了下，李靖准备带兵离开。
“不知道哪吒、白芷如何了。”他满心忧虑，此前还担忧黄河洪涝，现在黄河无碍，自然免不了担忧被带走的哪吒和白芷。
杨戬自然也跟着他们一起回陈塘关，他尚且不确定李靖是否真是天选之人，再加上那白芷身上的功德光也叫他有些在意，所以准备去陈塘关探探究竟。
一听这话，跟着道：“师叔不必担忧，哪吒师弟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安然无恙。”
“就是就是，有太乙师叔在，小弟必然无忧。”木吒可是相当清楚太乙多宠爱哪吒，看哪吒身上的武器就知道了，这可比他跟金吒加起来还多好多。
金吒一听也是满心忧虑：“不若我去寻一寻哪吒？”
听着话，李靖有些意动，却又怕耽误了太乙真人救哪吒。
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看到不远处走来许多村民。
“李大人——”
“道人们——”
“大人们，吃了饭再走吧！”
许是得了功德的缘故，就是老人家走路也是健步如飞，村人扛着一个个竹筐从远处跑来。
“大人们，吃了饭再回去吧。”
“这是俺家刚烙的饼子，俺阿母叫俺赶紧送过来。”
“还有还有这是俺家的鸡，俺娘也炖了。”
村人你塞一点我塞一点，眨眼功夫，众人手上都得了窝窝头和菜饼子。
李靖看向自己手中的饼，抬头又瞧见村人满含期待的目光。
众将士没得令亦不敢吃。
“吃吧，吃完了，咱们也该回家了。”李靖说罢，自己率先咬了一口。
卡嗓子，却很香。
得了令，众人都笑着吃了起来。
杨戬分了一半给哮天犬，笑着道：“我还是第一次这般被人塞东西吃。”
哮天犬咽下口中的饼子，叫了两声，尾巴晃悠着飞快。
他想……
若是天选之人，必然像李靖大人这般爱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