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继续再参观了吗?”
闻星辞摇了摇头, 下午人好像越来越多了,他又有点贪图清静起来。
“那走吧。”祝行昭牵着闻星辞的手起来,他一路往外走,一路转头时不时看闻星辞一眼。
“小星, 明天带去见我剩下的朋友, 要去吗?”
“嗯。”闻星辞轻轻点头。
一路无话。
回家后的一整个下午, 闻星辞就跟要补充能量的机器人一样, 只抱着闻猫窝在沙发上不肯动弹。
“你啊。”祝行昭笑着用拇指揉揉他眉心, 然后也躺下来圈抱住闻星辞,“我陪你。”
他们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下午, 晚上的时候又互道晚安。
夜。
闻星辞带着对明天的期待和快乐安然地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床头柜变成了一束很新鲜的铃兰花。
闻星辞欢喜地坐起来捧起花看了看,发现这朵花上还放了卡片,花下面更有一本相册。
他先翻过了卡片,背面写着——“你是我见过最美、最温柔、最可爱的人, 而这还远远不足以形容你。”闻星辞下意识念了这句话, 但话语实在太过直白, 立马不好意思地扣下了卡片。
平复了会儿害羞的心思, 闻星辞看了相册。
里面放了一些照片, 不仅有黄教授送的那两张樱花照, 还有他拍的那几张,怪不得祝行昭昨天让他把照片发过去。
闻星辞摸了摸相册中的照片,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小心翼翼把那张卡片也放进了相册中,最后把整本相册放在了屋子里面最显眼的地方。
“叔叔。”他跑下楼,开心地抱住沙发上坐着的祝行昭。
“醒了?”
祝行昭圈着他的腰,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下, “今天早餐要吃什么?”
“我想喝小米粥。”
祝行昭笑着应他。
等吃过了早餐,一如既往腻歪了会儿,下午才带闻星辞出门。
“这次是去一家私人会馆,我把几个朋友都约在一起了。省得你一个个见,这样就不会太累了是不是?”
闻星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看出来了。
他其实不算特别愿意见陌生人,每次见一个的话,要跑出去好几次,真的感觉有些倦怠。
闻星辞第一次踏足这种所谓的私人会馆,一路上他想象中是灯红酒绿,实际上进了里面,不仅布置了室内山水,还种植了不少的青竹。现在是三月底,刚好春雨延绵,配合着莎莎的竹林声,竟然格外的雅致。
“这边。”
祝行昭牵着他的手,绕过一座小湖桥栏。
不等他们自己开门,挺有古风意味的门自动打开。里面坐了三四个人,听到声音都陆续站了起来。
“行昭。”
他们陆续打招呼,又把目光放在闻星辞身上,“你好,宁朝,我是祝行昭发小吧,小时候一起读的小学。”
“郭崇业,我们以前是邻居。”
“贺庭,我是家里父母有生意往来,我俩接触后发现脾气还算相和。”
“哈哈,我是他表哥,叫赵进渊,小时候为了方便读书,在他家住过一段时间。”
他们逐一介绍自己,放慢了语速,方便闻星辞将他们的名字记下。
闻星辞点了点头。
“星辞可以自在一点,我们这些人其实很好相处的。这会馆是贺庭投资,今天也不营业,全都没人,所以保证安静。”赵进渊笑嘻嘻开口。
他毕竟和祝行昭关系更亲密,所以最先和闻星辞去唠嗑。
倒不是想夸张地说,天,祝行昭你终于找到对象了,主要是他真没谈过。当初他被老爷子弄去服役,那些个事他也知道一点。他挺理解自己表弟的,但别人觉得他这样太冷静到可怕,赵进渊觉得也能理解。
总之,他表弟这个人,做朋友做个亲戚还可以,做更亲密一点的关系,他就敬而远之了。
闻星辞已经被祝行昭带着坐下。
“我们就简单吃个饭?”贺庭笑道。
会所其实有各种玩的地方,而且有保密性和观赏性都极其不错的包厢,本身就是为一些特殊人员服务的。
不过祝行昭也交代过,闻星辞要玩一玩不算什么,只是他不喜欢太吵闹太刺激的东西。
那好玩的都热闹,只能剩下吃顿饭了。
吃完全程由贺庭几个活跃气氛,祝行昭大多只是笑着揉揉闻星辞的脑袋,等吃完拿过清水让闻星辞漱口后,一群人才互相加了联系方式。
“我们回去了,小星有点累,你们继续自己玩就好。”
赵进渊几个也不拦他,只是笑着开了个玩笑:“得,路上小心。这一两月你人影都看不到,没想到行昭你也是有了恋人就忘记朋友的人。”
祝行昭看了他一眼。
赵进渊口风一变,“开个玩笑,那肯定家庭重要。”
祝行昭牵着闻星辞出门,傍晚就有些湿气了,祝行昭把自己身上的外套也裹在了闻星辞身上,“刚刚这样和他们相处,觉得还可以吗?”
“叔叔,当然还可以呀,没那么娇气的。”
祝行昭只是笑笑。
他刚刚没喝酒,照样自己开车。到家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左右了,闻星辞和祝行昭腻歪牵着手进去,一到客厅就看到了祝颂。
祝行昭的爷爷。
闻星辞吓了一跳,心虚地把手抽了回来,又往后挪了几步,“爷爷爷。”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叫祝颂。
上次再见是过年那天,还收了祝颂一个大红包。只是总体祝颂虽然对他有所改观,但态度也是不冷不热。所以第二天,祝行昭带他离开后,他没再见过祝颂了。
只是没想到,今天祝颂自己来了。
而且被看到了吧
闻星辞蜷缩了下手指,神情有些无措。
“爷爷。”祝行昭也猝不及防,他略略吸了口气,转身自己去牵闻星辞的手。
闻星辞挣扎了下。
但这次祝行昭没理会他的意愿,而是用力握住了他整个手掌,拉着他上前了两步,“爷爷,就是您现在看到的这样。”
“如果您不同意,我可以放弃父亲这边的财产。如果您不愿意再见到我,我理解您,我会带着小星搬家。”
这段时间他和闻星辞谈得光明正大,也早就想到了所有可能的情况。
最差无外乎就是这样,他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
祝颂只是盯着他们。
他的目光从闻星辞脸上飘过,最后落在祝行昭脸上,“跟我上楼书房谈。”说完,他拄着拐杖先慢慢往楼上祝行昭的书房走去。
祝行昭转身,安抚的亲亲了闻星辞的嘴唇,他耐心地哄他,“放心,我保证最多二十分钟就下来见你。”
“无论爷爷说什么,我的选择始终只有你一个。”
“还记得我说过吗,你是我全部的意义,如果小星允许的话。所以相信我一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好不好?”
闻星辞无声地看着他。
祝行昭心都开始疼了,“十分钟,我保证十分钟就下来。”
他不忍心再看闻星辞,只能一狠心,捞起地上的闻猫放到他怀里,“猫猫先陪着你,我很快回来。”
祝行昭急匆匆往楼上跑,随着祝颂进了书房。
“跪下。”祝颂站在书桌旁。
祝行昭也没什么说的,干脆利落跪在祝颂面前。
祝颂举起了拐杖打在他后背,一连抽了四五下。他年纪大了,刚刚用了全力,这会儿一时脱力地往后倒了几步,幸好有书桌作为支撑,不然就要摔了。
“爷爷!”祝行昭急地去扶他。
祝颂只是举起拐杖让他跪好,他喘匀了气,“想好了?”
祝行昭认真点了点头。
“你起来吧。”
祝行昭起身扶住祝颂,让他在书房椅子上坐好,“爷爷,我非他不可,这事绝不能商量。”
祝颂苍老的眼睛盯着他,眼中有满意也无奈。
祝行昭是他从小自己带大,不说祝行昭的性子他最为满意,单说自己带大也是后辈里面最有感情的一个了。
“你有点手段都用在这上面了。”祝颂嗤笑了一声。
有些欣赏自己这个孙子的果断,也气他竟然真的不相信自己亲爷爷。
别看祝行昭楼下说的大义凛然,不继承自己父亲的财产,但两个月前,祝颂就发现他以海外投资的名义往外转了不少资金,还购买了一些高价值不动产。
祝行昭知道祝颂已经没有真正生气了。
“爷爷,爱情是需要物质的。就算不需要,我总不能让小星跟着我颠沛流离吧。”祝行昭识得五谷杂粮,也没那么幼稚觉得他能一无所有就把闻星辞照顾好。
祝颂是真欣赏他这种生于富贵又极端理智的性格,至少脑子不糊涂。
“好吧,那么闻星辞呢?他今年才十八岁,马上就会读大学。”
祝颂看得出来,闻星辞被祝行昭照顾得很好。
祝颂理解人性,“大学是一个新世界,你把他照顾得太好了,一个过分索求他人的人,会迷失自己。”
当一个人源源不断从他人那里获得东西,时间久了,他会认为本来就是自己所有。
人是会变的。
“如果他喜欢了别人,你会怎么做?”祝颂问他。
祝行昭有些痛苦地握紧了拳头,他几乎咬着牙开口,“我会放开他。”
“呵。”祝颂冷笑了声,他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沓照片丢在祝行昭的脚下,“跟我说实话。”
“我我会看紧他,他不会有机会喜欢别人。如果有别人喜欢他,我会”他低着头,看着那些散落的照片,原本俊朗的面容上浮现几分扭曲的戾气。
第24章 理智至上 上位者的爱情
虽然对祝行昭找了个男生他不怎么满意, 不过也比他什么都不找要好。
而且祝颂了解自己的孙子,照片上那些事他都做得出来,说明他绝不会妥协离开下面那个孩子。
实话说,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 祝颂都有些心惊。
这个月闻星辞的这场研学, 祝行昭只陪他游玩了第一个目的地就离开了, 实则他自己向学校请了半个月的假。
他根本就没走。
他只是落后闻星辞一天的行程, 又找了专业的人一路跟随闻星辞。他不仅听着耳机中传来闻星辞的声音, 也对照着发过来的照片想象闻星辞在干什么,和他说话时是什么表情。
甚至, 他也知道有时候闻星辞偷偷撒的小谎。
明明要去和同学参加活动,不好意思和他说因为同学要挂断他的电话,还特意找了借口说他今天研学跑了很多地方累了,要早点休息。
“小骗子。”祝行昭回想起这些事,忍不住轻笑了声。
闻星辞说后天一大早回来, 他才在当天停止了尾随和拍摄。
他请了很久的假, 实在没办法了才上了几节网课, 所以黄耀华才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请假。
如果只是三天, 黄耀华没必要特意打趣他。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的话, 就按照你说的抓住吧, 不要给他任何离开你的机会。”祝颂开口。
“我知道的,爷爷。”
祝颂点点头,眼神慈爱起来,“阿昭,刚才把你打疼了吗?”
祝行昭摇了摇头。
祝颂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试试,看能不能让你有别的选择。既然不愿意放弃, 那就这样吧。”
“我对那个小孩说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但你是我跟前长大的,我了解你的性子。我这人也算是正直了一辈子,临了到底偏心,更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所以他才说,既然真的这么喜欢,那就不择手段留住吧。
“爷爷谢谢您。”祝行昭语气也有点哽咽。
祝颂看他捡起了地上的照片放好后,又一直在看时间,忍不住又气起来,“怎么?这点时间都不肯分开?”
祝行昭无奈,“我答应小星十分钟就下去的,时间快到了。”
“去吧去吧。”祝颂挥挥手,眼不见心不烦。
闻星辞几乎是听到脚步声就从沙发上起来,闻猫一下滑落到地上,不开心地叫了两声。
“叔叔你谈得怎么样了?”
祝行昭听他说得小心翼翼,心疼坏了。
他快走几步,把闻星辞整个人都抱进了怀中,“爷爷同意了,爷爷同意的话,爸爸妈妈那边不会说什么的。”
“真的真的吗!?”闻星辞立刻抬头,眼中全是惊喜。
“当然。”祝行昭悄悄对着他耳边说,“我说了,爷爷同不同意都没关系的,你是我唯一的选择。小朋友,答应我,下次不要这样害怕,对我有一点点信心好吗?”
闻星辞几乎要哭了。
但楼梯上传来了咳嗽声,祝颂慢慢下来,“去泡杯茶,我喝杯茶就走。”
“我去,爷爷。”祝行昭稍稍放开闻星辞,在他眉心上亲了下开口,“小星陪爷爷坐着就好。”
闻星辞看着祝颂有些不自在。
“我也去。”他不想和祝行昭分开。
祝行昭笑了笑,索性牵着他的手一起去厨房。
热茶煮开还需要一些时间,祝行昭索性拥抱着闻星辞缓缓低头,俯身吻上对方的唇瓣。
这个吻极尽温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良久,祝行昭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只额头抵着闻星辞的额头,“今天爷爷的事让你难过和害怕了,小星,对不起。”
闻星辞戳了戳祝行昭的腰腹,“叔叔已经做得很好了。”
祝行昭抓住他的手,在他指腹亲了下。
“咳咳你们这个茶煮得这么慢!?算了,我不喝了。”祝颂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概也能猜出里面在做什么。
他索性起身,真让人扶着直接离开了。
“喂。”闻星辞脸皮还是有点薄的,他和祝行昭在厨房待这么久,一想到祝颂猜到了就有种巨大的羞耻感。
祝行昭只是轻轻笑了笑,“没事的。”
不过说话的时候,他手机震动了下,打开一看是祝颂发来的信息。
“爷爷让我去他住的地方一趟,让我拿个东西。”
“拿什么?”闻星辞满脸好奇。
祝行昭抱着他,下巴压在他头顶笑道:“一个玉镯,是我爷爷的爷爷流传下来的,每次都送给自己的妻子。爷爷说让我拿来给你,你戴不了就留个念想放着好了。”
走个仪式感。
祝颂再不满意,终归也是妥协了。
闻星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你早点回来。”
“我保证,我爷爷那边的营养师做的青团和蛋黄酥都特别好吃,我一会儿再打包一份。”祝行昭温柔地笑道,“那就委屈小星一个人在家待一个小时,或者小星想和我一起去?”
闻星辞不想出门了,而且还要去见祝颂。
祝行昭不勉强他。
他穿了外套出门,看着大门被关上,闻星辞的身影落在了门口,祝行昭就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但今天好像注定是热闹的一天。
祝行昭才离开了十分钟不到,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闻星辞还以为祝行昭回来了,他跑过去开心地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位气质很好的女士。
她脸上还带着妆容,身上的衣服有些像是礼服,只在肩膀上披了一件外套。
“我一会儿还要去赶飞机,下了飞机就有一场演出,只能这样了。”女士语气温柔,“介绍一下,我叫赵锦绣,祝行昭的妈妈。”
闻星辞差点跳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往后退,“您您请进,叔叔他刚刚去爷爷家了,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赵锦绣摇了摇头,“我不找行昭,是找你的,我们可以聊聊吗?”
闻星辞慌张地让她进去,又去为她拿拖鞋。赵锦绣穿着礼服,不方便弯腰。
刚刚祝颂没喝的茶水,现在刚刚好被放到了赵锦绣面前。
闻星辞有些忧心地坐在赵锦绣面前,实话说他自惭形秽。无论是祝行昭的母亲还是爷爷,一看就并非常人。
他们两个之间,好像风马牛不相及。
闻猫向来不怕陌生人,看到赵锦绣就过去嗅了嗅,然后又回到闻星辞的脚边趴好。
“这是阿昭养的吗?”
闻星辞赶紧点头,“对,叔叔养的,大名叫闻猫,小名叫猫猫。”
一紧张,闻星辞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别紧张。”赵锦绣喝了一口热茶,“我不是来反对你们的,十八岁成年以后,他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的生命和生活都属于他自己,我一直都很尊重阿昭的选择。”
就像是祝行昭小时候其实钢琴弹得很好,尤其是在技巧方面。
但祝行昭觉得没意思,他投入不了感情就放弃了。
当时教导他的老师一直很可惜,还和她打电话聊了很久,希望她能劝说祝行昭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他简直是个天才。
但即便赵锦绣如此热爱钢琴,也不认为祝行昭必须继承她的热爱,即使他天赋出众。
赵锦绣接受了祝行昭的放弃。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你真的了解阿昭吗?确定了要做他的伴侣吗?”赵锦绣怕他误会,“我只是觉得阿昭可能不适合和别人在一起。”
她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很独立,小时候我各地跑,没怎么照顾他。我还问过有没有讨厌我,那时候他才十岁吧,就和我说不讨厌。
他说他想过了,我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其实帮不了他什么,穿衣吃饭读书都是要靠他自己的,那么我留在他身边就没任何意义。我听到他的话,我松了口气他不讨厌我,又好像有点难过,我的孩子不需要我。”
赵锦绣之后总是回忆起那天。
祝行昭太理智了,他不是没有感情,但理智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一个绝对理智的人,如果有人和他构建一段亲密关系,这个人必然会痛苦。
闻星辞安静地听着,但也有些迷茫。
因为赵锦绣说的话,形容的祝行昭和他脑子里的形象对照不起来。
“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也必须告诉你。你知道阿昭只当了两年兵就退伍,是因为什么吗?”
“为什么?”闻星辞开口,“不是体能跟不上吗?”
“这是阿昭和你说的吗?”赵锦绣哭笑不得。
“没,我猜的。”
赵锦绣叹了口气,“他体能不错的,当初高中毕业后,他爷爷就想让他继承自己的‘衣钵’,所以直接送他去了军校。
后面他被选拔进了一个十人小组,多了也不好说。总之当时他们在边境线进行训练,他和周裎江意外发现了一个毒窝。”
闻星辞想到了周裎江当时在酒吧生气喊过的名字,“林健?”
“你知道?”赵锦绣问他。
闻星辞摇摇头,“昨天叔叔带我去周裎江的酒吧,他们吵架听周裎江提起过,但我看叔叔不是很想说,就没问。”
赵锦绣沉默下,还是开口,“林健是卧底,他当时被那些人发现了。周裎江和阿昭意外见到他的时候,林健的手掌脚掌全部被砍掉了,双眼也被挖出,内脏更是受到重创。
那些毒贩恨他,所以给他注射了大剂量刺激性药物。他们知道他活不了,但就想让他多活一秒就多感受一秒的痛苦。
那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他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在见到阿昭两人的时候,他求阿昭他们杀了他再离开带人来。”
“叔叔动的手。”闻星辞咬了咬牙回到她。
“对。”赵锦绣这样说,“事后这群人都被判处死刑,但法律中阿昭没有资格剥夺他人生命的权利。之后因为这件事阿昭也受到了一些处分,可最可怕的是事后进行心理辅导,阿昭的心理完全健康,无论交谈多少次,他都认为那是对林健最好的选择。”
“反倒是周裎江,他心里一直过不去,尤其后面他接触了林健的家属后,心理负担更大。”
“我们所有人都希望阿昭没事,这是好事。”
“但我们所有人也都因为他没事,从心底感到一丝冷意。”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们两个就转业了。”
“我们很多人在大部分时候都希望有一个冷静情绪足够稳定的伴侣,但又害怕在极端情况下,他过分的冷静理智选择轻而易举放弃自己。”这是赵锦绣对祝行昭的评价,所以她才一直建议祝行昭养个宠物培养柔软的感情,而不是让他找个恋人。
第25章 理智至上(完) 上位者的爱情
“我不是来反对你们, 相反阿昭是我的儿子,我更想他能获得幸福,但是我也不愿意阿昭无形中再伤害别人了。”
“我希望你能想清楚,最终不管结果是什么, 我都希望你和阿昭对自己的人生都不会感到后悔。”
赵锦绣喝完了一杯茶。
“我该走了, 不然赶不上飞机。”
“我送您。”闻星辞赶紧起来, 又找了一把伞递给她。
赵锦绣笑了笑, “没事, 有司机在外面等我的。”
但闻星辞还是把她送了出去,一直替她细心地撑着伞, 直到送上车。他俯在身边和赵锦绣说话,“谢谢您,您一路顺风。”
赵锦绣匆忙地来,也匆忙地走。
闻星辞在客厅等了祝行昭一个多小时,但门口一直没动静。闻星辞看了看手机时间, 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很久。
“说好一个小时的。”
可现在已经十一点多。
这几天有点倒春寒, 尤其是今晚, 白天就有些下小雨, 到了晚上风还大了起来, 气温也一直在降。
闻星辞不想开暖气, 这个季节开暖气不舒服,但不开现在又有些冷。他裹着毯子缩在沙发上,闻猫的作息一直跟着人,这会儿也困得不行。
大概是屋子太大,人太少。
闻星辞感到了一些落寞。
大概是真的太晚了,闻星辞最后在沙发上睡着了。只是客厅的灯光有些刺眼,也就一直睡得不是很舒服, 半梦半醒的。
——啪嗒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客厅的灯一下暗了。
闻星辞用毯子稍稍遮住了脑袋,忽然的昏暗让他的眼睛舒服很多。黑暗中,他有些迷糊地把毯子往下拉了一些,一直盖着脑袋呼吸也不顺畅。
空气中的略微凉意接触到了皮肤,反倒让闻星辞脑袋清醒了一些。
停电了吗?
还是
他睁开眼,等适应了一些有些昏暗的环境后,他试着叫了声,“祝行昭,你回来了?”
“嗯。”祝行昭的声音传来。
闻星辞半坐起来,他看到祝行昭坐在沙发的另一边,他本来就高,这会儿因为能见度不高,倒是更显得身影更具压迫感。
“你”闻星辞犹豫着没说完,祝行昭就动了起来。
他上前了几步,然后把闻星辞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只是莫名的,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让闻星辞喘息不过来。
闻星辞在祝行昭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和湿气。
“你淋湿了吗?”
祝行昭赶紧松开了他,“对不起,是衣服上沾染了一点水汽。我回来的时候,外面下了场暴雨。”
他脱掉了外套,然后又抱住了闻星辞。
闻星辞真切地感受到了祝行昭的体温,还有他有些急促的心跳。闻星辞恍惚地想,其实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这么亲密的身体接触过。
“为什么这么晚回来?”闻星辞被他抱着,但依旧不开心,“明明说好一个小时。”
闻星辞不喜欢谎言,也不喜欢听虚假的承诺。
就像是闻军俞和宋颖一直和他说。
没事,读书读不好以后送你出国。
家里有钱,你先问你同学借,你借三百,爸妈下周还你同学五百,你同学赚到了。
你学校住着,学校放假了来接你,到时候给你过生日。
这次过年保证陪你好好过,不会走的。
他们说了很多,可是明明他们不承诺就不会抱有期望,也就不会难过,所以为什么要承诺做不到的事呢。
所有的不好的事比如违背承诺都是从极小的一件事开始最后就会逐渐沦为习惯。
“对不起。”祝行昭真诚地道歉,“我耽误了,我和你保证不会有下一次。青团和蛋黄酥我都带回来了,现在还有些温热,要吃吗?我拿给你。”
“我不想吃。”闻星辞的语气有些蔫儿。
祝行昭深吸了口气,他想克制,但终究忍不住双手扣住了他的肩膀,他用了一些力气,“怎么了?听了我妈妈的话之后小星想重新审视我们的关系吗?”
闻星辞彻底清醒过来,“你怎么知道?”
祝行昭轻笑着将手心覆盖在了闻星辞的后颈,他扣着不让闻星辞逃避,必须抬头和他对视。
“她离开这里后就和我发了信息,说她和小星谈了谈。她希望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让你有时间想清楚到底和我构建一段亲密关系是不是合适的。”
祝行昭咬住了闻星辞下唇,又带着一点强势吸吮。
“她认为我足够理智,所以会同意她的说法。”
今晚的祝行昭有些与众不同,但也可能是这会儿太晚又太黑了。闻星辞被他吻得有些气息不稳,他往后靠了一些。
祝行昭索性带着他,把他压在了沙发上。
“小星明天不去上学了好吗?我继续给你请假。”他空着的一只手覆盖在了闻星辞盖着的毯子上,用了些力把它扯到了一边。
闻星辞赶紧自己被制住了。
“叔叔,会落下太多课程的。”
祝行昭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那我在家给你补课,只有我和你。”
他掐着闻星辞的后颈始终不愿意松开,下一秒他的吻逐渐往下一直到锁骨的时候,闻星辞下意识抖了下。
祝行昭轻轻咬住了闻星辞的耳垂,“我想告诉你,我没你想得那么理智,至少对你是这样。”
闻星辞其实一直很安静。
虽然祝行昭的行为有些反常,他也确实因为祝行昭没有在承诺的时间回来有些落寞,但内心还是极其信任依赖他。
他并不害怕。
“叔叔。”闻星辞只是这样叫他,他从祝行昭刚刚说的看似强硬的话中听出了一丝脆弱。
闻星辞自己脑子也有些成糨糊了,但至少他祝行昭靠近他是有安心感的。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抱住了祝行昭的肩膀。
“明天可以再请一天假。”闻星辞感觉自己心快要从喉咙中跳出来。
祝行昭问他,“你真的确定吗?”
闻星辞只是在他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
祝行昭更强势地吻住他,“张嘴。”
闻星辞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意义,只能发出微弱的喘息。祝行昭的吻带着一种近乎急切的强制。
闻星辞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抓住了祝行昭的衣领,他不是很清楚自己应该如何回应这种强烈的情绪,但他能感觉到祝行昭现在做的事,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愈发不断地和他贴近。
他们在突破某种界限——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那种更全然的信任。
这个夜晚大概是有些混乱的,所有的事都凑在了一起。
闻星辞有些分不清是夜晚还是白天,他只记得在最后和祝行昭接吻的间隙迷糊地开口,“猫猫会看到。”
祝行昭拎着闻猫随手关到了一个没人住的房间。
然后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唯有两人交缠的气息和心跳格外的清晰。
闻星辞请了周五的假期,后面刚好是周六周天,但后面周一的课也只能请。
当一切恢复平静。
周一那天的天气出乎预料的好,不像是夏日阳光炽热,也没有前几天还有些冷意。
闻星辞靠在祝行昭的肩头,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对方身上他喜欢又熟悉的温暖。其实他也分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快就依赖祝行昭,也许是因为已经很久没人真正关心过他也愿意靠近过他了。
祝行昭把他搂得更紧,肌肤相贴的温度让祝行昭满意地轻笑了声。
“明天还要请假吗?”他的手按揉着闻星辞的肩膀,带着一点暗示。
闻星辞僵硬了下,然后耳垂泛红。
祝行昭扣着他的腰翻身,把他圈在身下拥紧,“小星,你你现在是怎么想的?”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闻星辞眨了眨眼,伸手摸了下他的脸颊,“叔叔,都这样了,你还在担心什么?你是觉得我在后悔吗?”
祝行昭更用力地抱紧他。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害怕,“对,我并不是无所不能。小朋友,你能轻而易举打败我。”
“如果你现在感到一丝后悔,我都会感到莫大的痛苦。”
他始终不确定闻星辞对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爱,或者说他也不认为闻星辞明白爱。
他的爱是一个人爱一个人,带着炽热的情/欲、占有欲的爱,但闻星辞对他,可能只是对他光环和滤镜太重,也可能是太孤独了。
所以一直以来,他始终不敢和闻星辞走到最后一步。最害怕的就是闻星辞忽然明白过来,会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感到痛苦。
他本来可以一直等,他可以陪着闻星辞更久,久到他有足够的阅历去明白自己的内心。
但
闻星辞笑了声,他快速抬头在祝行昭嘴唇上亲了下,“喂喂,你太小看我了吧。”
“那我再说一遍吧,我从小住校,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料理,加上我爸妈不靠谱。我说这些不是让你心疼我,我是想说我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你想象中的不谙世事。”
“叔叔,我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在谈恋爱,和你。”
“不是过家家。”
“虽然我有时候感到孤独,但我喜欢你对我温柔,喜欢你陪着我,这并不是因为我只是孤独才造就喜欢。而是我喜欢你,所以叔叔你才刚好能够让我不感到孤独。”
祝行昭低下头和闻星辞气息交缠,“小星是这样吗?”他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原来是这样,是我笨了,小星。”
闻星辞得意地笑了声。
“至于这几天发生的事”他有些脸红。
小三天时间,他们都没出门。闻猫在周五请假那天就被祝行昭丢给了在这栋大别墅神出鬼没的保姆们照顾去了。
祝行昭看他,“这几天的事小星要不要重复一遍?”
闻星辞瞪他,“不行,明天要去学校了。”
祝行昭半真半假的浮现失望的神色,也半真半假的开口,“其实那天晚上我想以后就让你在家了,在家学习也一样了。”
“喂。”
祝行昭听他嘀咕就笑出了声,“我是真的害怕。”
赵锦绣给他发了信息,但赵锦绣高估了他。
他其实是在一个小时内就回来了,只是在开门的时间竟然失去了勇气,祝行昭自己都可笑。
他竟然不敢开门。
他站在门口站了很久,一直到外套都沾染了湿气,手脚冰冷到有些发麻,才带着几分压抑进去。
他关了灯,看着躺在沙发上的闻星辞。
但这些闻星辞不会知道,就像是闻星辞不会知道那次研学他到底做了什么一样。
闻星辞哼了声,“你害怕什么?你妈妈说的审视吗?我都说了,我一直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很清楚。”
“每个人对事物的感知认识不同呀,就像是叔叔当初问我,为什么喜欢吃芒果,最后你说喜欢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对啊,就是没为什么,我喜欢而已,但有的人不喜欢也正常。”
“叔叔也一样啊,我感觉和叔叔相处很舒服,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这么想你,可我确实没有感到任何的不舒服。”
“那就够了。”
闻星辞嘀咕,“我那天不开心是天气太冷了,你又没按照说好的一个小时回来。”
祝行昭深吸了口气,“小星,谢谢。”又认真开口,“不会再有下次,我保证。”
闻星辞嗯了声,“好吧,原谅你了。”
祝行昭亲了他眉心一口,“那现在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做个早饭。”他看了下手机,又笑道:“好吧,是午饭。”
这几天整个屋子都没拉开窗帘,不看手机都分不清时间。
“吃个面条好啦,简单。”
祝行昭笑了笑,“好,一会儿我拿楼上。”
不过等他再回来的时候,祝行昭发现闻星辞竟然睡着了,“睡着了?”
他放下了碗。
这几天他和闻星辞是都累了点,那就醒来再吃吧。
祝行昭笑了声,也躺在床上抱住闻星辞。闻星辞自动在他怀里蹭了蹭,祝行昭等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也闭上了眼睛。
他想,这样就好。
第26章 后记:新的生活 上位者的爱情
“别紧张, 一切都会顺利的。”
祝行昭把闻星辞需要考试的所有东西都认真检查了一遍,然后才递给他,“模拟考成绩都很好,我算过瀚海往年的分数线, 你这一年的学习进步很大。只要正常发挥, 还是有很大希望的。”
闻星辞确实不是属于天生的神童, 但他安静内秀好学, 认定的事有自己的主意。
下半学期的时候, 他除了吃饭几乎都是在学习。
祝行昭说过他会尊重闻星辞的意愿。
他不愿意学、学不好或者愿意学能学好,无论闻星辞选择哪一个, 他都如同自己承诺的那样,尽量在闻星辞选择的道路上铺就鲜花与糖果。
一年的辛苦,成果也就在这几天。
考场外拦了警戒线,今天来了太多的家长。大多熙熙攘攘,但声音都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就怕惊扰了今天的学生们。
在人潮拥挤中, 闻星辞轻轻拥抱了一下祝行昭, “我进去了。”
这一年他只管埋头学习, 祝行昭几乎包揽了他所有的衣食住行, 到达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程度。
“等我考完哦。”闻星辞悄悄握住了祝行昭的手指, “还有这段时间,谢谢你。”自从准备专心备考以后,他学得昏天黑地,已经很久没和祝行昭好好说过话了。
祝行昭却只是笑着摇摇头,“别说这些傻话了,看题目的时候仔细一点,等考完了我陪你去毕业旅行, 我已经安排好了行程。”他拍了拍闻星辞的肩膀。
等目送闻星辞步入考场后,就感到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下。
赵锦绣把一个很漂亮的花篮递给了祝行昭,“这是给星辞的。”
祝行昭倒是没想到赵锦绣能来,自从赵锦绣上次不请自来后都已经过去小一年的时间了。
这小一年,闻星辞就没再和赵锦绣见过了,连他爷爷都只见了两三次,而且基本也大多只是吃个饭,闻星辞就被他带走了。
闻星辞忙着备考,再说因为学习和他相处的时间都快没了,祝行昭实在没耐心再让闻星辞把精力分给别人了。
“来得突然,别见怪。说起来以前你的考试我总是错过,这点妈妈很抱歉。”赵锦绣看祝行昭接过花篮,脸上浮现几分回忆的神色,“天有些热,我的车停在附近,要不要说说话?”
更年轻的时候,钢琴几乎就是赵锦绣的灵魂、赵锦绣的生命。现在年纪大了一些,曾经的理想不变,但对事物也多了一些其他的看法。
仔细想来,其实她和祝行昭一直没怎么好好相处过。
赵锦绣的房车停在稍微偏僻的地方。
“我听人说了,这一年你过得不错。”赵锦绣笑道。
一直以来,祝行昭好像找不到人生的锚点。他的人生太过顺利,财富、容貌、智慧都没有缺乏,早就有了别人为之奋斗才能勉强拥有的东西。
心理医生说他内心其实很空泛,这种空泛理论上也导致他本人可能很极端。这种极端体现在他对社会价值之类的东西根本不认同,而之所以还没有做出极端行为,是因为他的理智又告诉他,极端行为最多也只能带给他短暂刺激,刺激之后带来的麻烦则会源源不断。两相对比,他获得的太少,麻烦又太多,不划算。
祝行昭的心理其实很健康,甚至极度的健康。
赵锦绣一直让他看心理医生,是反过来纠正他,是希望有时候真的可以稍微情绪化一些。
之前不起效,现在好像好多了。
祝行昭简短嗯了声,“你今天没有演出吗?”
赵锦绣点点头,“年纪大了,这段时间手腕不舒服。你爸爸陪着我,打算让我休息一个月。”
祝行昭又不说话了。
赵锦绣以前世界各地演出,祝延耀则是忙着工作,他们三个人一直交流不多。小时候习惯了,现在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赵锦绣起了一点话题,“等星辞这边考完就读大学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祝行昭揉了揉眉心,“先一起去毕业旅行,等再过两年小星再大一些,我会和小星在同性合法的国家结婚领证。
之后他毕业了,再问问他喜欢做什么职业。如果没有固定喜欢的职业,我想带他世界各地去旅游,一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去见不同的人吃不同的美食看不同的风景,一直到我们累了为止。”
赵锦绣听出了祝行昭话语中的柔软。
“你真的不一样了。”赵锦绣欣慰起来,“那就恭喜你找到自己的意义,也祝贺你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更美好。”
“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我和你爸爸都有些不称职,虽然你也不需要我们的道歉或者弥补,但是我也在反思我们让你诞生,但好像一直让你对这个世界兴致缺缺。”
赵锦绣笑了起来,“不过现在,我总算安慰一些。至少此刻你会觉得这个世界很美好,你终于想多看看了,是不是?”
祝行昭面色温和了不少,“对,你也一样。为了你的理想一辈子了,以后要不要试着让自己的节奏慢一点?”
赵锦绣整个人忽而轻松下来。
两天的考试很快结束。
闻星辞不是最先出来的考生,他跟在大部队的考生人群中跑出来。
现在,所有人紧绷的心态彻底放松。
等候的家长们终于不再压制声音,在熙熙攘攘中,闻星辞被祝行昭抱入怀中。
“考试结束了,小星。”
“假期快乐。”
开得极其灿烂的鲜花被祝行昭塞入闻星辞的怀中,闻星辞抱着上面写着旗开得胜卡片的鲜花笑了起来,“喂喂,外面很多人哦。”
祝行昭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那去车里。”
闻星辞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眼睛很亮,“去车里干什么?”
祝行昭听出了他的明知故问。
他手扣在了闻星辞的肩膀上,压低了声音开口,“你说呢,考试结束了,小朋友。”
闻星辞故作可怜,“考试结束就威胁我吗?”
祝行昭轻笑了声,手上多用了几分力道,顺着他的话说,“对啊,所以必须跟我走。别忘了,你根本摆脱不了我。”
闻星辞抱着花被他带到车上。
关上车门,祝行昭就单手扣住他的腰,他吻得凶狠。
这一年的时间,他实在是忍耐克制了太久了。
“唔”闻星辞的T恤被撩到脖子,身后的躺椅晃动了下被压下,他稍微有些惊慌。
“没事的,这条小道人少。”祝行昭托着闻星辞的后颈,他看着闻星辞泛红的脸,也因为太热,一些碎发有些凌乱的沾染在额头上,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
“真可爱。”祝行昭亲吻他的颈侧,皮肤下的血管在他舌尖下跳动,祝行昭似乎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倒流。
闻星辞被他的声音激的抖了下。
“别怕。”祝行昭安抚他,却从口袋里摸了下,然后拿出个项圈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闻星辞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凉意。
“什么东西?”
“一个饰品而已。”祝行昭克制着想狠狠咬下去,一直到闻星辞全身都打上标记到完全没法见人。
“不喜欢。”闻星辞皱了皱眉。
这种他不喜欢,让他感觉到了一种轻微的冒犯。
祝行昭看到了他的皱眉,他立时冷静了一些,“抱歉,是我没问过你。”
他取下了项链随手扔了一旁后,重新向着闻星辞吻了下去。闻星辞被他亲的迷迷糊糊,本来就推到脖子上的T恤彻底被扔到了旁边。
闻星辞在车里睡了一觉,实在太累。
醒来的时候祝行昭抱着他,他们挤在车后座,狭小的空间他几乎是趴在祝行昭胸口上睡的。
“醒了吗?”祝行昭搂着他的腰防止他滑落下去。
闻星辞为他的荒唐感到脸红,但他发现车内已经很暗了。
“现在已经快晚上十二点了,小朋友醒来得刚刚好哦。”祝行昭空着的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语气温柔的像是在哄一个真正的小孩。
闻星辞一骨碌坐了起来。
“这么晚了?”
祝行昭也起来把衣服递给他,“嗯,先穿好,带你下车去看点好看的。”
他们收拾好走下车,夜风习习吹散了不少白天的燥热。
祝行昭牵着他的手笑道:“跟我来,今天起小星就可以正式享受生活了。我努力,尽量让你的每一天每个月每一年都过得开心,快乐。”
闻星辞稍稍抬头看他,然后握紧了祝行昭的手,“我也会这样努力。”
祝行昭跟他十指相扣。
他们顺着小道走了几分钟,最后爬上了一个小土坡,“来,坐下。这里是个小公园,还在开发中呢,今天被我借来用了。”
他和闻星辞坐在上面的石头上。
他指着远处让闻星辞看。
十二点整的时候,闻星辞看到了数十架的无人机飞到天空,然后在夜色星空中排列组字。
“我会一直爱你,到未来的每一步。”
闻星辞只念了第一句就不好意思再念,“太肉麻了吧。”
祝行昭抱着他笑,“我很爱很爱你,这是事实。这份爱几乎满溢的快要把我淹没了,我恨不得告诉全部的人我爱你,我爱你如果不说出来,那可就没什么意义了。”
闻星辞贴着他的胸口,在祝行昭说爱他的时候,在他心口的位置上吻了一下。
“我也爱你。”
祝行昭深吸了口气,他让闻星辞抬头,将所有的激动、欲望都压下,只缱绻温柔地在他嘴角落下了一个吻。
他们带着爱意在星光下接吻。
第27章 重生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如果人生能够重新来一次, 你会做什么?
“什么,闻伊,你在说什么?”邱罗鹏擦着汗转过头,“我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他们正在路过操场, 这会儿是中午十一点多, 已经是午饭时间了。
陆陆续续的学生结伴吵嚷着往各个食堂走去, 不远处的操场还有一些人在打篮球, 四周驳杂的声音太多。
最关键的是闻伊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发音的时候, 有些音标粘连在一起。他说得快了,声音就变得含含糊糊,会让人一时听不清。
闻伊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邱罗鹏抓住了他的胳膊,“这几天你说脑袋一直疼,让你去医院也不肯去。要是不舒服, 你就先回宿舍, 我打了饭来找你。”
停顿了会儿, 他又有些急地开口, “不是不等你, 爱心窗口的饭菜比较少, 一会儿就卖没了。”
学校为了照顾一些特殊贫困生,专门有一项用餐补助。在大食堂的边角位置设置了爱心窗口,饭菜很便宜。但也因为是专项补助,所以饭菜的供应量是卡点不允许有任何浪费的。有时候晚一些,很容易就剩下最后一点底了。
“邱”闻伊忽然死死地看向邱罗鹏。
眼前的邱罗鹏还很年轻,留着短发,有些憨厚淳朴的脸上还发着几颗青春痘。他们在大学里面因为差不多的境遇而认识, 本来是贫瘠人生中的下意识抱团。
他们的友谊曾经因为他的某些原因戛然而止,也在人到中年后的意外相逢而冰释前嫌,在之后的人生中成为了难得的朋友。
闻伊对他再熟悉不过。
邱罗鹏倒是被闻伊的眼神吓得下意识后退,现在的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闻伊你你怎么了?”
闻伊却抬手抓住了邱罗鹏的肩膀,他干惯了体力活,人瘦得很,手臂的力量反而大得吓人。
“邱罗鹏!”闻伊的嘴唇颤抖着,几乎是吼出这句话。
“你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我带你去医务室?”邱罗鹏几乎要吓得软倒。
闻伊根本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的扭曲,他眼睛逐渐瞪得极大,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却连眨一下都不敢,唯恐这一切在闭眼之后就会重新消失。
四周已经有些同学围了过来。
不知道谁极大声喊了一声,“我去叫老师。”
闻伊被这巨大的声音震得抖了下,他顺着声音看去。
“同学,你怎么了?身体很不舒服吗?”有人去搀扶闻伊,因为他的眼睛红得厉害,脸上全是泪水。
他明明没有大哭大喊,那就是在忍了。
什么样的病痛能够让人一个哭成这样子,应该是一场很大的病了吧。
“不要去,不用去找老师。”闻伊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听清楚了声音,清楚无比,也看清楚了四周那些或认识或不认识的脸。
这绝不是在梦里。
闻伊忽然笑了起来,他的声音由轻到大声,“我很好,我好得很,我太好了!”
他止不住哭也止不住笑。
“邱罗鹏,我们去吃饭,快点去啊。”他又哭又笑地窜出人群。
还有心情要吃饭,那大概就是没什么事了。刚刚还下意识聚拢过的同学们怀疑他是在恶搞,很快就三三两两嘀咕着开始散开。
学校食堂。
邱罗鹏放好餐盒后,皱着眉小心坐到了闻伊对面,“那个你刚刚到底怎么了?”
闻伊整个脸都湿漉漉的。
进食堂的时候,他去洗手池那儿洗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冷水脸,这会儿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了,只是眼睛还是红得厉害,和几天没睡觉充血了似的。
闻伊只是拿起了筷子开始吃,“没什么,刚刚一下头太疼了,现在已经好了。”
“我就知道是你头疼的问题。”邱罗鹏叹了口气,“要不还是去看看吧,你疼了一个星期了。今天都这么严重了,万一”
头疼这种毛病可大可小。
闻伊把最后抢来的红烧肉大口的塞进嘴里,肉的味道在味蕾爆开后,他的声音变得含含糊糊,“以后没事了,好吃。”
邱罗鹏也咽了咽口水。
闻伊人瘦弱,饭量倒是大得可怕。
堆满的饭就着红烧肉,还有一份炒包菜,再配着学校的免费番茄蛋花汤,吃得肚子都鼓得厉害。
“出来读书真好。”闻伊摸着肚子,拉着邱罗鹏去放餐盘。
“闻伊。”身后传来声音,字正腔圆又带着几分清朗,声音很好听。
是闻伊放下了餐盘,他在脑子里回忆。是章游恺,一个以后会很出名的人。现在的话,也是他室友吧。
“刚刚好像听到别人说你身体不太舒服,现在好一点了吗?”
闻伊转回身,他看到章游恺朝他笑了笑,脸上带着一点礼貌的关切。
真的是很出众的一个人。
身高腿长,五官比例更是极好,怪不得毕业后出道去做演员了,闻伊记得他出道就演了一个什么古偶的男配,很快就小有名气。之后两三年,一些广告上就经常看到他了。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章游恺这个室友,记忆中他们话也没说过几次。再之后是毕业,此后漫长的人生,他们再没见过了。
就连沉默在好友圈列表的联系方式,闻伊不记得具体的时间了,只记得某一年的夏天吧,他心血来潮地翻看着一个个过往的可能认识的人,才发现他已经被章游恺删除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删的。
闻伊也不记得自己当时什么感觉了,总之他也顺势删掉了章游恺。大学的那段时间,稍微熟悉一点的人最终还是失去了全部的痕迹。
“闻伊?”章游恺以为是闻伊不想说话,他稍稍叹了口气。
闻伊在宿舍总是和他们格格不入,而且莫名有些排斥他们几个,他一个人孤立了他们三个人。
章游恺大概是知道为什么的。
有的人总是在自卑中又过分自尊,他理解闻伊,但也不代表他会过分去体谅闻伊。
毕竟闻伊也不是他特别的什么人。
“你没事我就走了。”章游恺摇摇头。
“谢谢。”闻伊却忽然开口。
章游恺倒是愣了下,这还是闻伊第一次说谢谢。不是他不礼貌,而是他从来没接受过他的任何好意。
“我没什么事,谢谢关心。”他朝章游恺笑了笑,“我先回宿舍了,回头见。”
“回见。”章游恺几乎是顺着他的话开口。
闻伊说得自然,离开得也干脆。
邱罗鹏跟着闻伊走,一路上好奇地看了闻伊好几眼,快到宿舍楼的时候,他终究憋不住开口,“闻伊,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闻伊问他。
邱罗鹏皱着眉,粗糙的手下意识搓了两下嘀咕,“就是就是感觉,感觉你很像章游恺。”
“我像他?”闻伊笑了起来。
样貌上他肯定比不上章游恺,甚至因为他从小需要砍柴、挖草和种家里的两亩小麦,小时候营养不好,整个人瘦小还有些晒的黢黑。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慢慢恢复过来。
“不是长相。”邱罗鹏赶紧摇头,长相整个学校没多少人比得上章游恺了,他纠结了会儿才找到形容词,“我是说气质,好奇怪就是那种气质有点像。”
闻伊愣了下,是这样吗?
有些东西自心底而起,他一直以来都极端地羡慕章游恺这些人那种好像从骨子里弥漫出的从容、随性,他竭力伪装过,但始终是东施效颦。
原来今天这么容易啊,就被说像了。
闻伊拍了拍邱罗鹏的肩膀,“走吧,去宿舍休息会儿,一会儿一点多有课,到时候一起去教室。”
邱罗鹏点点头,临走之前又问他,“闻伊,我们还是朋友的,是吧?”
“当然。”
邱罗鹏松了口气。
闻伊的宿舍在新区,学校去年做了扩建,在新区这边弄了公寓式的宿舍楼,一户很大,分四个房间,都配备了独卫,客厅和厨房共用,当然住宿费也贵很多。
新区这边除了一些国外交换生,就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自己申请住宿的。极少部分比如闻伊,是因为他所属的户口所在地这些年在大力扶贫。
因为当地落后的教育,所以这几年在搞学子展翅计划,他的高考分数其实不够,但因为这个学子展翅计划,他是差中择优被特殊录取。
为的就是让当地对子女读书不是很支持的父母看看,孩子读书以后才会有出息。虽然晚几年出去打工挣钱,但以后能挣更多,目光别太短浅。
能住在新区同样也是这个原因,属于扶持的一种。大概的意思是别的都做了,也不差让他住个好一点的宿舍了。
闻伊慢慢吸了口气。
他站在客厅打量四周,他的房间在右边最里面那一间,旁边就是章游恺的。他对面是韩仲,韩仲旁边是祝景黎。
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特意回忆起对方了,就连这个名字都故意不去想起。
可闻伊也一直很清楚,刻意的遗忘才是真正的放不下。
第28章 重生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韩仲的房门被打开, 骤然看到闻伊出神地站在客厅,还被他吓了一跳。
不过他也没想等到闻伊的什么回答,只是随手展开了手上带出来的垃圾袋。之后稍稍弯腰在门边堆叠起来的鞋盒上翻了翻,有些大约是不喜欢, 直接整个往垃圾袋里面随意丢进去。
闻伊蹙了蹙眉, 想起上个星期他偷偷做的事, 一时有些懊丧起来。他只能祈祷韩仲没有发现, 只要这次没发现, 他就可以把这件亏心事给纠正回来。
但韩仲已经把最底下的鞋盒抽了出来。
“韩仲。”闻伊忍不住叫他。
“嗯?”韩仲懒散地抬头看了闻伊一眼,“什么事?”
闻伊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我”
韩仲随手把手里的鞋盒也扔进了垃圾袋,他没有打开,“说,磨磨叽叽的,烦死了。”
“你手里拿着的都是要扔掉吗?”
“不然呢?我吃的空拿个垃圾袋装它们?”韩仲几乎带着不屑, “傻不拉几的, 没事你站在这里看着我干嘛?要给我扔垃圾?”
他没什么好话。
对闻伊, 韩仲厌恶他的叽叽歪歪。他脾气是不太好, 但也不是说喜欢怼天怼地。刚分到这个宿舍的时候, 辅导员那边还交代过他和章游恺, 说闻伊出身不太好,让他们多照顾几分。
韩仲本来平常心看他,但闻伊的性格很别扭。
有种既隐晦暗中的羡慕,却又扭曲的嫉妒。
韩仲烦这种人,他不是讨厌贪婪的人,毕竟这天下的人谁不贪钱贪权,要不说圣人没几个人呢。
他就烦装得要死, 想要还不承认,假清高。
“我帮你扔吧。”闻伊却没在意他恶劣的态度,只是真的伸手去接垃圾袋。
韩仲若有所思地嗤笑了声,他把垃圾袋丢到闻伊的脚边,“要去就去。”说完后他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进了房间又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闻伊捡起垃圾袋,倒也没感到屈辱,反而是陷入了回忆。
他的人生属于开场就是天崩,母亲是弱智,在自己父母死后就被自己的哥哥嫂嫂三千块卖给了他瘸腿的父亲。
父亲算是个沉默寡言的普通人,这辈子唯一的缺德事是买了他母亲,唯一做的好事也是买了他母亲。他买之前,他的母亲已经被她的哥哥嫂嫂和猪关在一起两年了,几乎是靠和猪抢食物才活下来。
她就是不肯死,她的哥哥嫂嫂厌烦至极。
他几乎能走路起就在照顾自己的母亲,但人有时候就是倒霉,十岁的时候,那个瘸腿的父亲也在去打工的路上被一辆破旧的货车轧死。
小破地方没监控,只能推断是这样死的,谁轧的都不知道,总之他就这样死了,一分钱赔偿也没有。但闻伊又想,难听点说就算有,十岁的他和一个弱智的母亲,这钱也不过是便宜了别人。
其实闻伊一直过得挺快乐,也没觉得自己苦,因为他们那边都这样。
大家一起翻山越岭去上学,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到后面还有支教老师,大多是支教一年。老师人都很好,基本带他们到处写生、唱歌、跳舞,还有讲讲外面的世界。
大家说说笑笑地向往着外面的世界,闻伊也是。
然后他出来了。
他是属于脑子聪明的,比别的孩子脑子好使。他记得班里有个女生就不大聪明,但她也没时间读书,一个五年级就断断续续反复读了三年。后来家里不让读了,去打工也没人要。等他高中的时候,听人说她已经因为难产死掉很久了。
但大家说起来好像也就这样,每个人还是按照自己的日子过着。
但后来闻伊就再也没法和那些人一样了,他没有办法再快乐,甚至感到无比的痛苦,痛苦到甚至扭曲,扭曲到他能感受到章游恺和韩仲一开始的好意,却依旧忍不住变得刻薄。
能被送出来全额免费上大学,是他人生中得到的最大幸运奖,他也确实因为这份幸运奖改变了此后的命运。
当然也因为这份幸运大奖,他也做错了很多事。
对于韩仲,其实也和章游恺一样,大约是在觉察到他的排斥之后,韩仲就快速疏远了他。
他们也没什么接触,只是唯一在他此后记忆中长久愧疚的一件事是他偷了韩仲的一双鞋。
对比章游恺,闻伊在此后的无数年还会偶尔回忆起韩仲,也在脑海中模拟了无数次的弥补和道歉。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
闻伊说不清,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体育课,他的鞋脱胶了。其实这不算什么,找个修鞋的师傅重新粘点胶就可以了。
但这句话是祝景黎说的。
他路过他的身边,忽然就这样说了,“你鞋脱胶了。”
闻伊在一瞬间感觉了一种巨大的羞耻,那是血液全部冲到大脑,整个人都在发烫到想要逃跑。
“是吗?”闻伊努力镇定地开口,“是吗?好像是。”
他的声音都带着某种颤抖,“我没注意,体育课来不及换了,只能这样了。”
“只能这样。”他再一次强调,“我妈妈给我买了新鞋,老家的粮食收了,今年价格很好。”
“嗯。”
闻伊只记得祝景黎平静地点了一下头,但他真的想不起来他当时的表情了。
信了吗?
还是没信?
他好几个晚上睡不着。
但最后他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找不到修这种鞋的店,于是花五块钱自己买了胶水修好了。
闻伊又开始想办法买新鞋,那么该买什么新鞋?
他的鞋子都是老家镇上路边买的,四五十块一双。但但说好了今年家里收成不错,应该买好一点的吧。
闻伊对这些知识一窍不通。
但万幸当地政府还贴心地配套资助了一部两千多块钱的手机,这是他全身上下最贵的电子产品。
爆炸的信息让他分不清真真假假,最后又开始观察祝景黎穿什么。
跟他买同一个牌子。
闻伊被自己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却不得不承认内心隐晦的那种激动。
如果祝景黎发现了,他该说什么?
他就说,你也喜欢这个牌子吗?我之前不了解,不懂,但这次很意外穿了一下很好哎。是啊,是啊,它就是很舒服,我们真是喜欢到一块了。
闻伊脑中幻想了无数的场景,每一个新的场景都让他感到隐秘的兴奋。
但最后太贵了。
贵到闻伊所有的幻想在一瞬间都失去了色彩,他甚至连打开手机对照看一看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有鞋会是五六千一双,最贵的还有更贵,闻伊甚至觉得那堆标着的数字是在和他开玩笑。
他辗转难眠,那种痛苦又开始蔓延了。
蔓延到他生出满腔的恶意,在某一天,极巧又极不巧他盯着韩仲的房门外看了很久。
韩仲喜欢收集鞋,他有一次听他在打电话。
在说什么限量版,典藏版他打着电话,随意地说着什么钱不缺,帮他抢到就带回来。
他有很多很多鞋,门口堆叠了一堆,这些是他几乎要遗忘的。
那就拿最下面的一双韩仲不会知道,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在门口放了多少,但闻伊还是心虚。
他用两百块买了一双仿版替换了韩仲的一双鞋。
其实这是一件很愚蠢很愚蠢的事,韩仲的鞋码还比他大一些,他穿着也不舒服。
但闻伊就像是昏头的人。
他告诉自己韩仲不会发现。
如果发现了呢,他设想了无数个狡辩的场景。
世界上有一模一样的两双鞋怎么了?你不信,我手机上随便找给你看。
也许是你韩仲买到假的了呢。
你凭什么认为是我偷的呢,你有证据吗?
如果韩仲非要说是他拿的,他要报警呢?闻伊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承认,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闻伊就这样宽慰自己,他在上个星期的某个晚上,半夜两点多,他起来去换了鞋。
现在韩仲那双鞋还被他藏在室内的床底下,用买盗版鞋的鞋盒装着。
他要找个理由,就这样不经意地放到门口。
最好是某天撞到祝景黎的时候轻声地抱怨,“鞋子买过来了,但是妈妈给我买大了。但是又很舒服,不想麻烦妈妈退了。”
他开始幻想这样的场景。
祝景黎会说什么?
闻伊想不出来。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幻想实现,这几天脑袋就一直断断续续地疼,人也昏昏沉沉的。
闻伊轻笑了声,他为自己一个星期前这种幼稚的幻想还有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做法感到哭笑不得。
今天不是韩仲收拾门口的鞋子,太多驳杂的记忆差点让他忘记这件事了。
他记忆中上一世韩仲也是这样吗?如果韩仲只是这样看也没看扔掉的话,其实没人知道他做了这样的事。
闻伊皱了皱眉,他回忆着过去。
好像有些不一样。
那时他没有头疼,那双被他偷走的鞋被他拿了出来。他放在门口,如愿跟祝景黎说了幻想无数遍的话。
祝景黎还没说话。
他听到了韩仲的笑声。
闻伊心虚的手都在发抖,他看向韩仲,几乎要择人而噬。
韩仲弯腰从一摞的鞋盒最底下抽出了放着盗版鞋的盒子,闻伊在此后的无数年都记得那个眼神。
嗤之以鼻的,不屑地又像是在看一个小丑。
但他没打开,也一句话没说,而是拿着它路过闻伊,然后走到客厅的垃圾桶那儿随手把整个都丢了进去。
闻伊在当时松了一大口气。
这件事也这样到此为止。
但这次韩仲提前扔了一大堆闻伊轻叹一声,把垃圾袋中放着假鞋子的那个鞋盒拿了出去。
第29章 重生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闻伊拿着它回了自己房间。
他蹲在地上, 伸着手把那个藏在最深处还特意用脸盆遮挡住的鞋盒拿了出来,里面是偷来的那双鞋。
韩仲只试穿过一次,之后它一直被堆叠在门口无人问津。
闻伊把鞋子换了回来。
他翻看着自己买的假鞋,发现质量还挺好的, 只是对比韩仲那双尺码小了一号。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太慌张了, 买假鞋的时候都忘记根据韩仲的尺寸买了, 假鞋送到的时候闻伊才发现。
不过寄回去要钱, 闻伊舍不得十几块钱的运费。
“两百块钱的鞋。”闻伊其实也没买过这么贵的鞋, 他穿上试了试,发现也很舒服。
比起那天晚上偷偷拿了韩仲的鞋, 他关上了门,然后小心翼翼把鞋穿在脚上。
它大了,拌着脚其实一点也不舒服。
闻伊把它塞到鞋盒里面,又藏好。但之后的后半夜他睡得很疲惫,他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 天亮的时候他只是出了一身的汗, 却又什么都想不起。
——咚咚
闻伊敲响了韩仲的门。
大概等了几秒, 大门被拉开。
韩仲戴着耳机, 神情透着几分不耐, “干嘛?”
他往闻伊背后看了一下, 刚刚收拾鞋的垃圾袋还在,“不是说丢垃圾吗?不想丢就放着,烦不烦?”
闻伊摇了摇头,他打开手里捧着的鞋盒,“这双是新的,你确定要丢掉吗?”
属于韩仲的鞋安静地躺在里面。
韩仲愣了下,这双鞋他拿起看了一眼, 又带着某种奇怪的眼神看了闻伊一眼,但很快开口,“不要了,还有事?”
闻伊吸了口气,坦然地看向他,“垃圾袋里面的鞋,不是新的就是你只穿了一两次。我查了一下,它们都挺贵的。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二手市场卖掉,钱你分我一半可以吗?”
“你说什么?”
韩仲打算关门的手顿了顿,他不是惊讶于还可以卖二手,他不至于这么不食肉糜。
韩仲惊讶的是闻伊竟然能说出这个话。
闻伊是个极端自卑又自尊的人,那种从骨子里弥漫出的扭曲渴望,又因为得不到而产生的厌恶嫉妒。依照他的性格,他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说得不够清楚吗?”闻伊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是一个星期以前的自己,如果韩仲这样提议,他几乎会仇恨地看着韩仲。
你是在看不起我吗?
闻伊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不会责怪自己,心态、阅历、处理事务的能力很多东西是要自己慢慢去学,去明白。
他从未被人引导过,教过,他的出身和眼界决定了他在某个阶段必然的幼稚、愚蠢甚至可笑。
但那也是他一步步好不容易走过来的路。
“清楚了。”韩仲奇怪地看了闻伊几眼,“倒不用给我,我不缺这几个钱。反正要扔掉,你是自己二手处理还是拿去穿都随便你。”
“谢谢。”
“嗯。”韩仲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只是后退了两步,砰地关上了门。
闻伊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那么他和韩仲的这场‘小官司’也终于真正地结束了。
原本,这件事真的困扰他很久。
他和章游恺还有微信上的联系方式,即使他们没联系过,也在毕业之后的某一年被删除了。可和韩仲,他真的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
当闻伊第一笔一万存款的时候,他就不断地回忆起韩仲当时的眼神。
闻伊睡不着了。
他看着一万的余额,这对他曾经的家庭来说是一笔巨款。但那双鞋他查过价格,是六千多。
他自己绝不会花这么多的钱去买一双鞋,现在却要花费这么多钱去支付一双偏大的他后来不舍得穿也不太敢穿的鞋。想到要这样丢失掉六千块,闻伊感到无与伦比的懊丧。
但当他终于决定为过去的错误买单的时候,他竟然发现他没有任何的一丝一毫关于韩仲的联系方式。
他在决定弥补自己的错误之前,同样设想了无数种的可能。
时隔多年,他该怎么和韩仲开口说第一句话。
你记得我吗,我是闻伊。
我以前犯了一个错,我偷了你的东西,现在我想折算成钱还给你。
韩仲会说什么,会说我不记得了?会说好的?会说有这样的事吗,我不记得了?还是只是默默收了钱。
可最终所有的设想都成空。
后来呢后来时间过去了很久,闻伊其实现在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韩仲。那时候,他好像三十多岁了吧。
他的小工厂已经有了一些成就,账户上的数字也多了许多许多的一万。
闻伊登上了许久没有登录过的企鹅号,以前的班级群早已解散,他没有同学的联系方式,老师的头像也早就是灰色的了。寥寥无几的联系人那儿,最上面的头像上标注着红色的点,是未读的信息。
闻伊点进去。
他看到两条信息。
我是韩仲。
下个月我要结婚了。
信息显示是两个多月前发的,他没有看到,现在这个头像也是灰着的。
闻伊点进去看,主页什么也没有,头像也是原始自带的头像,就像是一个骗子账号。
闻伊都不知道这个账号什么时候添加的他,成为了他的好友。
但他回了信息。
对不起,现在才看到,恭喜。
然后,他发了三个红包,每个红包都到了上限两千。
发完后闻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骗子。可是可是就这样吧,他账户上的数字也早就让他可以丢掉很多很多个六千。
他关了这个软件。
但红包没人领取被退了回来,他再次登录上去,这个账号已经把他拉黑了。
此后的人生中,闻伊在电视上、广告上单方面见过章游恺,却再也没见过韩仲还有祝景黎。
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不同,即便他曾经扭曲地憎恶、嫉妒他们,又企图追赶他们,但事实就是他们彼此的人生没有交集。
闻伊一直觉得自己的一生有很多遗憾,不过今天总算小小地弥补了一点点。
他后退了几步,有些松口气地把垃圾袋中的鞋拿了出来,一双双摆好开始拍照。二手交易那个软件,还是邱罗鹏教会他的。
闻伊还在上面放了一些老家的特产,一些晒干的草药或者土豆粉之类的东西,只是没什么人问津,不过放着就放着吧。
咔嚓,宿舍的大门被打开。
章游恺进来的时候看到是闻伊在拍照,好像都是韩仲的鞋子,“我吃完午饭了。”
章游恺想起食堂里面闻伊的那声谢谢,一时有些尴尬。
所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和他说谢谢吗?
但偷拿韩仲鞋这种事,章游恺犹豫着要不要说。还是不说吧,闻伊的自尊心很强。
算了几双鞋而已,就当不知道吧。
“章游恺,你好像喜欢拍照是不是?我看你有几次带相机出门。”闻伊叫住他,“方便帮我拍几张好看的照片吗?我手机拍得有点丑。这些是韩仲不要的,我要来了打算卖掉。”
章游恺下意识蹙眉,他握着门把手,一时感觉到了一阵巨大的愧疚。
“韩仲韩仲给你的啊。”章游恺勉力笑了笑,“可以可以,我回房间去拿。”
他的人生一向光明,从小生活在父母健康得体又良好的教育环境中,没有接触过什么恶意,自己也没这么恶意地想过别人。
所以为什么看到闻伊在摆弄鞋子,他第一个反应是他在偷呢。
进了房间,章游恺有些懊丧地拿出了相机。
是他潜意识一直在这样看待这个室友吗?所以闻伊之前也一直隐晦地排斥他。
章游恺深吸了口气。
“我帮你。”章游恺拿着相机笑了笑,“要不要我也帮你在朋友圈发一发,说不定可以帮你卖高一点。”
人在亏心的时候,总想做点什么弥补一些。
“那就谢谢了。”闻伊不知道章游恺刚刚想了什么,他让自己坦然地去接受好意,“但事先说好了,我就不请你吃饭了。”
卖高一点然后因为人情请吃饭,不如他自己卖。
“不用不用。”章游恺下意识回答,“我请你吃,上个月我生日聚餐你也没来。”
但话说出口,章游恺又忽然尴尬地沉默下来。
闻伊固然阴阳怪气,可他和韩仲几个也下意识没再搭理他。他生日,简单意思性地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也没叫过他。但他家里给他举办生日派对,大半个班级的人几乎都去了。
大家似乎都把他忘记了。
闻伊顿了一下,依旧从心底感到了一丝酸涩。
章游恺的生日他知道,因为他在房内听到章游恺在客厅随意地叫住要出门的韩仲。
“跟景黎说一声,我爸妈非要举办什么宴会,说要联络大家的感情,让我把室友和同学都叫上。”
韩仲无所谓地应了一声。
闻伊皱眉烦了很久。
什么叫室友和同学都来,章游恺也要叫他吗?祝景黎也会去。
他在心底反复念祝景黎的名字,又开始思索该不该答应章游恺。
但祝景黎三个字对闻伊好像有种无形的吸引力,他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想去。那么就在章游恺邀请的时候勉强答应他吧。
该准备一套衣服的。
闻伊又开始纠结这个,还有一份礼物,而且必须要贵一点的,他不愿意被人小看。
他买了礼物,可一直到生日那一天也没人来找过他。
时间在过去。
闻伊还记得他躺在床上,宿舍的灯都关着,他一向很省电。
企鹅的班级群一直有信息跳出来,是去参加的同学们发的一些照片还有视频。
闻伊烦得要死。
礼物被他放在了二手市场,现在还没卖出去。
四百多块钱买的一个袖扣,这是他勉强挤出时间打的散工赚的钱,他查了很多资料才买的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然后心痛得要死。
第30章 重生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气氛忽然出现了一些凝滞。
闻伊先打破了沉默, “没事,那天我刚好也有事。”
“哦哦,那那幸好没打扰你。”章游恺第一次这么尴尬,闻伊知道具体是哪一天, 那就说明他有注意过, 现在说的也不过是台面话。
章游恺实在懊丧自己一个月前怎么把闻伊忘记了, 他和闻伊之间从来没彻底闹翻过。再怎么样问一下总是好的, 他确实做得不太体面。
“要不我还是单独请你吃一顿吧, 确实不太好意思,都是同学。”
而且闻伊还是室友, 都在一个屋檐下。
话说出口,章游恺马上猜测闻伊大概又是要阴阳怪气了。
怎么,别人都是一起庆祝,我却要单独?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就别请啊,有几个钱清高什么, 假惺惺。
请我吃饭?我看是你这种自以为清高的人, 心里有点不舒服就拿钱打发别人。拿你最不重要的东西打发完了别人, 你舒服了, 就又可以高高在上地审判性的看别人了是不是?
章游恺握着相机想象着闻伊的反应。
很多时候, 闻伊的阴阳怪气总是让他心中无奈。章游恺觉得他不识好歹, 但大约是这次真的有愧疚。
他平常心代入闻伊想了想,其实他说得也没错。
人总是对自己很富有的东西不屑一顾,他其实一直没理解闻伊为什么对他和韩仲、祝景黎事事要跳脚。可能他们真的无形中傲慢了一些吧,这些无意识的傲慢踩中了闻伊的痛脚。
“吃饭就不用了,你生日都已经过了。”闻伊缓缓吐了一口气,驱散了那天晚上让他辗转难眠的烦躁,“明年不是还没毕业么, 到时候生日叫我就行。”
那个袖扣估计是卖不出去了。
这种饰品二手要出掉,价格对半都不一定可以。闻伊一想到它全新就要被狠狠杀价,心疼得要死。
不舍得骨折卖的话,大不了明年再送。他记得班级群发的一些视频和照片,晚宴的菜色很丰厚,甚至晚上还有烟花。
四百多块钱,多吃一些能回本。
闻伊心里轻笑了声,这是个好主意。
他总是这样,骨子里的精打细算已经无法改变,即便到了后来,他账户里面的数字一多再多,他也过了为钱困苦的年纪。可闻伊依旧把房子买在了城市最偏远的郊区,车也很少开,宁可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公交转地铁地去自己的工厂上班。
他几乎没有什么消费欲望,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着那些数字不断上涨,最大的消费也不过就是每年固定的一笔往自己家乡投去的捐款。
老家的县政府曾经想叫他过去领奖,大概是颁一个慈善证书给他。
闻伊拒绝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直不是什么大方的好人。他几乎不舍得给别的地方捐赠,给家乡捐是他还有做人的基本良知。没有那张幸运彩票,那么他根本没有办法从那个贫瘠的地方挣脱出来。
每次设置的账户固定打出这笔钱,他总是会心疼很久。
他听到过员工议论他。
他们说他何必呢,没有老婆孩子,没有家人。自己大小也算是个老板,却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这么节省。
何必呢。
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守着它们有什么用。
闻伊也这样问过自己,最后他给自己定下目标。等他老的时候,他要在死之前享受一掷千金的快乐,把钱全部花掉。
“你笑了?”章游恺本做好了被闻伊说几句的准备,却没想到等来闻伊颇为轻松的约定。还有他出神好像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笑了声。不是平常那种不好接近地带着怪气的笑,反而出乎预料的平和。
“有吗?”闻伊发现自己又出神。
脑中驳杂的记忆太多,即便这本就是属于他的人生回忆,但人的记忆本来就是在不断发生不断累积又不断遗忘。
只是重生后,原本累积又遗忘的一些事全都详细的冒了出来,过往的回忆重新变得无与伦比的清晰,忍不住就开始在对照中走神。
“拍好了吗?”闻伊主动转移了话题。
章游恺回想着闻伊刚刚的神情,下意识回答他,“好了,我回去筛选一下,一会儿把最满意的几张发给你。”他举着相机又开口,“我们是有微信的,开学的时候加过,你记得的吧?”
章游恺没注意,他的话带着一点小心的期待。
闻伊点了点头,“嗯,记得。”
章游恺遗忘了刚才尴尬的情绪,他放松地蹲下身帮闻伊收拾那些鞋,“我也有一些鞋,没怎么穿过的,要不要也给你?”
他怕引起误会,又赶紧接上,“不是那个意思,真的没穿过。丢掉是挺可惜的,我以前还捐赠过。但是鞋这种东西很注重尺码,捐赠不是很方便。后来打游戏也认识过一个网上的朋友,说的挺可怜,我就给了不少,结果发现他把我送的鞋全卖了用来打游戏。”
章游恺发现自己今天真的有点傻了,说完又觉得不对劲。
他从小的教育让他做什么事都面面周到,很少说一句话要不断打补丁。
“不是,我不是说便宜别人不如便宜你的意思。”
“算了。”章游恺叹了口气,“对不起。”
“我生日确实忘记叫你了,对不起。其实我刚刚开门进来看到你在拿韩仲的鞋,我没往好的地方想,对不起。我刚刚说的话,应该也伤害到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闻伊装好了鞋,忽然有一点点的难过,更多却也是释然。
在和韩仲、章游恺、祝景黎这些人都彻底的断联之后,即便他刻意遗忘,都好像始终保留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他想起来就无法入睡的东西。
他擦不掉的一些扭曲的痛苦的痕迹,有些人甚至不知道它们存在过。走不出来那场青春年少的窘迫时光,一直只有他。
闻伊有些恍然。
原来他在等一个真心实意地道歉,或者说,是在等一场真正的平等的尊重的对话。
“谢谢你。”闻伊看了章游恺一眼,“你有的话就麻烦收拾一下,回头堆在我门口就行。”
“还有谢谢你的好意,我不会多想的。”
“那就好。”章游恺莫名松了口气,“我我现在去给你选照片,鞋我也收拾出来。很快地,你等我。”
他莫名其妙窜进了自己房间,确实有点急的样子。
闻伊把垒好的鞋放进了自己房间。
大脑承载的清晰记忆太多又混乱,他揉了揉发胀的大脑,躺在床上什么也没想午睡起来。
真好。
竟然回到了这个时候,不仅是很多事可以重新来过,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健康的,还能跑能跳。
闻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左腿。
他大学毕业之后就瘸了,好像他家有诅咒一样,注定要一家人都凑不出一个完整健康的身体。
他妈妈弱智,爸爸先天右腿残疾,他左腿后来也瘸了一辈子。
后来他买的每一双鞋,右脚的鞋底总要特意买得厚一些,因为右脚健康所以着力多,容易磨损。
失去过再拥有的东西,总是显得更为珍贵。
所以,真好啊。
闻伊闭上了眼睛睡着了,下午有课,他早先就闹好的闹钟准点响起。
闻伊没有午睡后的发蒙,相反他现在很清醒,有种雨后天晴的清爽感。他出门的时候,发现门口已经垒了五六个鞋盒。上面还细心贴了标签,介绍了每一双鞋原本的价格,品牌,购买时间和使用过的情况。能找到购买的小票,也都放在了配套的鞋盒里面。
章游恺做事一向是很细心的。
闻伊感叹他怪不得后来做明星挺成功,果然是个面面俱到的人。
章游恺的门被拉开,他看到闻伊在把鞋盒往房间放,“要帮忙吗?”
“不用,放进去就好了。”
章游恺点点头,“对了,照片差不多了,我刚刚没发。估计你在午睡,怕手机震动吵到你,我现在发给你?”
闻伊已经放好了鞋。
“行啊,你发吧。”
章游恺很快发了过来,闻伊立马就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
他还以为章游恺要找不到他的微信呢。
虽然他们开学就加了微信,但没说过话,只有最开始的一条你已经添加了xx,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彼此的头像估计都沉到了最后,更是忘记了对方的微信名是什么,要搜都不知道怎么搜,只能一个个翻找。
章游恺发了很多张,“我的那些鞋也拍了,是一起传给你的。”
“看到了,谢谢。”闻伊肯定地点点头,“你的照片拍得真的挺好,专业啊。”
章游恺笑了笑,“下午有课,要”
“对,我和邱罗鹏约好了,先走了。”闻伊挥了挥手,他没注意听章游恺后面还有话,先一步跑了出去。
韩仲也打开了门。
他打了个哈欠,“你在和谁说话?”
章游恺看着门口,感到一些兴致缺缺,“没什么,走吧,一起去上课。”
韩仲点点头,随手套上鞋。
傍晚五点。
闻伊在客厅偶尔看一眼韩仲,今天他一直坐在公用客厅的沙发上打手游。往常有时候他也这样,但一般看到他在客厅,韩仲就会回房。
说起来,他这几个室友住在宿舍的时间倒不怎么多。
章游恺下午从家里又拿来了一些鞋子,现在在帮忙拍照,“闻伊,我发朋友圈有两双卖出去了,价格还不错,我把钱转你。”
闻伊看一眼,确实卖出去了。
章游恺加了别人微信,还和对方讨价还价。
“算了,我还是请你吃饭吧,真的麻烦你了。”闻伊终究不太好意思,而且这两双里面一双本来就是章游恺的鞋子。
他自己卖自己的二手鞋,钱却给自己,闻伊感到了一点哭笑不得。
章游恺刚要说话,宿舍的门把手转动了下。
闻伊下意识直起身看过去。
这个点了,没人会来的。
是祝景黎回来了吗?
对比其他几个人,他在宿舍的时间最少。
过往的记忆覆盖了现在,祝景黎三个字闻伊的脑中清晰无比,却对他的模样有些模糊了。
很多年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有些心境早就不同,只是闻伊始终有一个问题困扰了太久。
他一直想要问清楚。
但大学毕业的时候,祝景黎走得很干脆,或者说理所当然的平静,闻伊想见他最后一次也没赶上。
他们的微信对话止步于他发信息给祝景黎。
我送你吧。
祝景黎回他,不用来。
闻伊打过很多字,然后又删除。他的极端自尊让他无法拉下脸去歇斯底里地问对方,为什么突然分手,那么突然地没有任何理由的就这样结束了。
明明是你先告白的。
闻伊从没想过要纠缠不休,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于是他在往后的人生中反复纠结,想了无数种属于自己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