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逸秀走进金碧辉煌的晚宴会场便明白两个儿子为啥不愿意来了。
拍卖还未开始, 正是结交人脉的时候,老总富太太, 年轻靓丽的公子哥大小姐,三三两两一伙侃侃而谈。
见一行人进来,眼睛立刻亮了。
门口附近的近水楼台先得月,立刻围上去。
“闫董好。”
“闫董,您来了。”
暂时不方便上前的富太太大小姐随时做好见缝插针的准备,来都来了,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万一有收获呢?
解星晖身边的人也不少。
“哇,你真人比电视上还帅, 可以合张影吗?”
“解先生, 这边请,我有个姐妹有话想单独和你说说话。”
“……”
至于梁逸秀, 现场小孩子只有她一个, 即使有想套近乎的,最多只能慈祥笑笑。
小蕊好像鱼进了水, 转眼不知道去了哪里。
梁逸秀带着团子转了了一圈, 没看到季薇薇, 脑袋倒是被摸了不知道多少下, 头大的只好暂时放弃, 等儿子应酬完毕再说吧。
遇到就是缘分, 哪怕不是亲生的,她打算看看季薇薇到底被下了什么降头。
梁逸秀找了个安静角落,刚坐下, 一个年轻男子似乎和她想法差不多,也想静静, 眉头紧皱走过来。
梁逸秀随意瞄了眼,顿时职业病发作。
男子的命格非常好,大富大贵,父母长寿健康,算的上一生顺风顺水,这种情况,要么上一世是个大善人,要么有祖荫庇护。
命格好,面相也好,正直有责任,对待感情忠诚。
梁逸秀眼睛几乎挪不开了,她不知道给多少人算过卦,一时间竟想不出比他更好的。
此外,他还有着不输于三个儿子的英俊长相,他随意走过来,仿佛压住了晚宴奢侈豪华的灯光,英俊逼人,贵气逼人。
世间竟然有这么完美的男人?
男人也看到了他,微微迟疑,看看四周无人,紧挨着坐下:“小姑娘,怎么就你自己,你家大人没跟着?”
梁逸秀指指被人群围拢的两个儿子:“在那和人说话呢。”
男人随意看了眼,估计不知道指的哪个,不然大概率会问什么关系,他似乎对梁逸秀非常感兴趣,但没有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笑的一点都不自然:“几岁了?上几年级了。”
梁逸秀敷衍乱编:“四岁,还没上学。”
男人继续问道:“那平常都学些什么?叔叔猜一下,钢琴,画画,还是舞蹈?”
梁逸秀心累,想走了,男人虽然优秀,但和她没啥关系,正琢磨直接跑,还是要不要按照身体年龄礼貌说声再见,一个年轻女人跑过来。
那是个非常美艳的女子。
年纪大概二十多点,身穿大红色缀满水晶的渐变色绢网礼服,长发妩媚,像一团跳跃燃烧的火焰,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亲爱的,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害我好一顿找。”女人说话又娇又甜,她看到了梁逸秀,愣了下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凑到男人耳边娇笑道,“亲爱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她?以后咱们生个女儿,一定比她还漂亮可爱。”
男人脸上的笑早没了,冷的吓人:“你当着一个小女孩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女人夸张捂嘴,向着梁逸秀深深鞠了个躬:“对不起,对不起,阿姨说话不过脑子,我以后生的女儿,像你一样漂亮可爱好不好?”
梁逸秀:“”
两人关系太复杂了,复杂到以至于卦象乱的像一张蜘蛛网。
男人似乎有点喜欢女人,又好像不喜欢,女人也差不多,说的话全是假的,她根本没有嫁给男人的想法。
“亲爱的,人家已经道歉了,你就原谅人家一次好不好嘛。”女人拉住男人胳膊一阵摇晃,“不要这样拉着脸,人家有点害怕。”
男子狠狠挣脱开,一字一句道:“聂明珠,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不用装深情,该什么样就什么样。”
聂明珠茫然眨眨眼:“你在说什么?我哪里装了?”
接着委屈低下头:“亲爱的,你这样说太伤我的心了,我那么那么爱你,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梁逸秀暗暗皱眉,感觉应该把小蕊介绍给她,让她学学什么才叫真正高质量的告白。
男子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盯着她,慢慢系上刚松开的西装纽扣,一言不发走了。
聂明珠伸手抓向空气:“亲爱的,你要去哪里?等等我啊。”
她只有动作,没有行动。
等看着男人走远,她轻轻呼口气,然后,像变了个人般,脸上的痴情没了,甚至明艳气质也褪去大半,她看了眼梁逸秀,语气淡漠:“小姑娘,刚才没吓着你吧。”
虽然语气淡漠,但是真实的,她刚才就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
梁逸秀没忍住:“t你为什么要故意装成那个样子?”
“咦,你竟然看出来了,看不出来嘛,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哪有不聪明的。”聂明珠看看周围,发现无人在意,端庄坐姿变得松松垮垮,大咧咧道,“你可以这么理解,阿姨在和那个叔叔玩过家家?”
她还不如用大人的话说呢,梁逸秀思索片刻:“过家家谈恋爱?”
聂明珠噗嗤笑了,大红色高定礼服再也压不住她原本有些飒爽英挺的气质:“算是吧,不过,游戏发起人不是我。”
梁逸秀完全糊涂了。
怎么还有游戏发起人?
聂明珠没再解释,她想起什么,嘟囔道:“刚才不会真生气了吧,我感觉演的挺好的呀——哎,小朋友,你说,他是不是真生气了?”
只要不问她几岁,梁逸秀还是愿意说话的:“好像有点吧,他走的时候狠狠瞪了你一眼。”
“是吧,那完蛋了。”聂明珠苦恼挠头,顺手抓住几根头发在手指头缠来缠去,似乎这样能缓解情绪,“小朋友,能帮我个忙吗?你去给告诉那个叔叔,就说阿姨我在这里哭了,哭的可伤心呢。”
梁逸秀哭笑不得,她对这个女孩印象很不错,或许因为本以为找到亲生女儿却不是带来的遗憾吧,此刻有点母爱无处安放的空荡荡感觉。
眼前的女孩,应该和女儿差不多年纪。
但这不代表没有下限。
梁逸秀摇头拒绝,理由充分:“我不可以撒谎。”
如果女孩真哭了,她肯定去。
“善意的说谎不算说谎。”聂明珠当然认为眼前就是个四岁多的小女孩,一本正经道,“叔叔刚才误会了阿姨,如果不解开误会,叔叔和阿姨就会分手。”
梁逸秀忍不住戳穿她:“你根本没有嫁给他的想法。”
聂明珠惊讶睁大眼:“啊,不会吧,你才多大人,这都能看的出来?”
梁逸秀耐心道:“你装的一点都不像,他应该也能看的出来。”
“真的吗?”聂明珠看起来慌了,“完蛋了,他该不会换人吧,呜呜呜,我要丢掉工作了,我养老本还没赚够呢。”
梁逸秀又没听懂:“丢掉工作,你的工作就是这样演吗?”
聂明珠心思不在这里了,随意点点头,忽然站起就走,看方向,应该是去找刚才那帅气的男人了。
团子跳出来,疑惑道:“都什么呀,我怎么没听懂?”
梁逸秀看着回复优雅伪装的聂明珠背影,笑着道:“有钱人的游戏吧。”
团子对外人的事不感兴趣,跳到梁逸秀肩膀:“咦,老大和小四竟然在一起说话?”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了众人,凑到一起,满脸含笑,看起来聊的非常投机。
梁逸秀也看到了,惊讶道:“竟然没吵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信。
“亲兄弟嘛,又没什么深仇大恨,脾气不合而已。”团子老怀欣慰,笑着分析道,“可能因为刚才老大的那句话,你没注意吧,小四当时都懵了,哎,老大真的是个好大哥,关键时刻知道照顾亲兄弟。”
梁逸秀也这么想的:“回头我好好夸夸老大,再说说老四,老大给那么大的台阶,再任性就是他不对。”
两人只能看到兄弟俩脸上的笑,听不到说的内容。
几分钟之前,阎都给解星晖发了条私信:“暂时联手共度难关可好?”
解星晖秒回:“好!”
于是解星晖演技大爆发,举手大喊:“大哥,我有事要和你说,这会方便吗?”
“不好意思,舍弟找我。”阎都淡淡解释一句,推开人群,现实逼的他语气竟然有了点关切的意思,“星晖,发生什么事了?”
然后两人肩并肩走到偏僻角落,节奏一致同时长呼口气。
大概因为出席嘉宾名单有阎都的名字,原本不打算参加的也来了。
身在商圈,阎都可以拒绝一个两个,总不能得罪所有人,被迫交际的滋味太难受了,而且,还有随时可能来自亲妈姨妈的相亲安排。
解星晖情况差不多,感觉像进了盘丝洞。
阎都当众宣布两人关系带来的好处暂时没体现,麻烦来了,那些本来就喜欢他长相的千金小姐简直快把他给活埋了。
放松过后,气氛渐渐变得微妙。
解星晖身为受益者,心情复杂的很,这也太大起大落了,讨厌的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那么,他应该如何对待?
感谢?
不可能。
解星晖艰难找了句保住脸皮的话:“刚才谢谢你了。”
阎都依旧语气淡漠,“不用谢,我只是阐述事实而已,回头我会下个通知,任何人不可以因为你是我弟弟的身份而给予特殊照顾。”
解星晖:“”
踏马的为什么要说谢谢,这不啪啪打自己脸吗?
第52章
解星晖简直气炸了肺, 他刚才竟然感动了!有那么一刹那,想真心诚意的喊一声大哥,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称呼所能带来的荣耀。
他甚至内疚。
一直以来太任性了,处处和大哥作对,虽然有玩闹的成份,但不可否认,他没有真正把闫都当成过大哥,仅仅当成一个称呼。
解星晖生生咽下刚发芽的亲情,微笑道:“阎董,好的。”
好事办成错事说的就是阎都了,他看到了解星晖一掠而过的伤心。
其实没相认之前, 因为那莫名的亲切, 已经某种程度把解星晖当成了弟弟,他会看他最近的新闻, 最近接了啥通告。
他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刚才说那句话, 大概可以解释为望弟成龙,他当然能想到自己弟弟身份会带来怎样的轰动, 他担心解星晖迷失了自我而失去本心。
那等于废了他。
其实可以换个场合, 换种方式说的。
阎都欲言又止。
季小芸也就这个时候赶到, 她打了个招呼, 看看兄弟俩, 弱弱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解星晖满肚子火正没地方发泄, 打扰?
在他这个绿茶祖宗面前演绿茶?
解星晖怼人的话到了嘴边化作微笑:“没有,怎么可能打扰,大哥正和我说你。”
阎都:“”
报复立刻来了。
“真的吗?”季小芸一脸激动, 催促道,“说我什么了, 快告诉我。”
解星晖演技爆发,看向季小芸的目光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嫂子,柔声道:“大哥夸你天真烂漫,不同于别的千金小姐,非常的真实,有种心动的感觉。”
“老四!”阎都沉声打断,转头看向季小芸,“我和弟弟刚才发生点不愉快,他胡说的。”
“我才没有胡说,你就喜欢传统善良的女性。”解星晖嘟起嘴,一副委屈的表情,“季姐姐,我大哥这人也非常传统,传统到什么样子呢,谈恋爱之前必须先见对方的父母。”
季小芸目光没离开过阎都的脸:“啊,这样啊,刚才算见过我父母了吧。”
解星晖摆摆手:“你不是还有个养母吗?对了,季姐姐,能让我看看你养母的照片吗?大哥,你是不是很想看?”
阎都:“”
他能说不吗?
“我没有养母的照片,她现在国外,电话打不通,等她回来后什么时候见面都行。”季小芸眉飞色舞,竟然要拉阎都的手,“阎都,你也喜欢我对吗?”
阎都还不至于为了打听妹妹消息出卖色相,他有的是办法,后退一步,语气淡漠道:“季小姐,我暂时没有谈女朋友的想法,抱歉。”
拒绝的算很直接了。
季小芸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盯着他认真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
阎都皱眉:“对。”
季小芸继续追问:“没有一点点点可能吗?”
阎都干脆不再说话。
别说大家千金了,这个态度,稍微有点素质的女性都不可能做的出来。
季小芸点点头:“我明白了,阎都,我告诉你,有天你会求着喜欢我。”
说完,她意味深长笑了笑。
兄弟俩对视一眼,同时感觉到其中的不正常。
解星晖暂时收回成见,看着季小芸背影低低道:“我怎么感觉她好像很有把握似的,季家该不会认识什么大人物吧。”
阎都摇摇头。
如果真认识大人物,何至于刚才见面那般态度。
让他仰视的大人物有很多,但什么年代了,早不流行强迫结婚那一套,他又不是的女的。
季小芸t没回晚宴,绕过人群,悄悄走进消防通道。
确定周围无人,她拿出根银针扎破手指,然后,她把滴出的血珠轻轻按在胸口:“太婆,太婆,你快过来,小芸需要你的帮助。”
原本就阴森的消防通道好像起了阵阴风,凉飕飕的,一道模糊的鬼影出现在季小芸头顶,兽身,人头,长的尖嘴猴腮。
虚影看起来很不耐烦:“说吧,又什么事,别又是害人啊,我这身道行被你娘俩毁的差不多了。”
“不害人。”季小芸哀求道,“太婆,我一眼看中个男人,我要嫁给他,你帮帮我好不好?”
鬼影翻个白眼:“喜欢就去追呀,怎么着,人家没看上你?”
“太婆,那个人可帅了,只要能嫁给他,我保证一定劝说母亲,让她早点放您自由。”季小芸加重语气,“他很有钱,比我亲生父母多很多,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那种,有了那么多钱,我母亲肯定不会再难为你。”
鬼影沉默好一会,冷冷道:“最后一次。”
季小芸低低欢呼了声。
太婆是只渡劫失败的黄鼠狼,将要魂飞魄散之时,被母亲给遇到了。
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神婆,可惜到了母亲这一代,只懂的看看面相啥的,但幸好,知道渡劫失败的黄大仙意味着什么。
如今的太婆被供奉在家里的神龛,活着的代价,受母亲驱使。
晚宴那边,解星晖很想离去,去踏马的合作,他宁肯被一群人围着也不想待在这,可是,这样离去显得他怎么着似的。
那就继续撕吧。
解星晖眯起眼,正要冷嘲热讽,就看见阎都忽然狠狠打个哆嗦。
动作之大快赶上抽筋了。
不像装的。
解星晖疑惑看看周围:“喂,你没事吧。”
阎都面色变的苍白,摆摆手,从胸口里掏出块玉符。
“搞半天你要显摆这个,有啥呀,过几天我也有。”解星晖简直想笑,太幼稚了,亲妈给二哥炼制了万物回春符,他和老大身体健康,说要炼制护身符。
“老四,好像不对劲,你摸下。”阎都声音少有的颤抖。
刚才那一刻,他灵魂好像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身子还在,能听到周围的人说话,甚至能感受到解星晖的怒气,却一动不能动。
一股阴森仿佛来自地狱的气息笼罩全身!
他隐约感觉有东西靠近,想喊,发现说话的能力都没了。
冷到骨髓的绝望中,胸口忽然传来股淡淡的温热,紧接着,越来越热。
解星晖依旧保持疑惑,老大太诡计多端了,手指轻轻碰了下,惊讶睁大眼睛:“这是怎么了?”
那玉符,温度高的都快烫手了。
与此同时,梁逸秀猛然抬头,老大遇到了危险!
正和人聊天的小蕊也感受到了,疑惑看向阎都方向。
也是与此同时,季薇薇指着其中一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冷笑道:“知道吗,我一直很讨厌你,整天背后说我坏话,以为我不知道吗?”
女孩给气的嘴唇哆嗦:“季薇薇,你疯了吗?”
围观的众千金目瞪口呆,看来传言没错,季薇薇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也不看看今天这是啥场合。
季薇薇忽然冷冷打个哆嗦,好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目光茫然看眼众人,低头走向卫生间。
没人看到,她拳头紧握,指甲几乎掐进了肉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自从季小芸回来,她经常控制不住情绪。
这绝对不正常!
季薇薇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使劲往脸上泼冷水,最后,脑袋深深埋到面盆里。
她到底怎么了?
第一次失控,是在季小芸回来的第二天,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体好像失去控制,跑到卧室指着季小芸的鼻子骂,让她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她才是父母的女儿。
季小芸给骂的不敢反驳,哭着不停道歉。
然后,父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虽然没当面说什么,但那失望的目光,比打她更难受。
可是她心里非常清楚,季小芸回来,她伤心归伤心,从未想过别的。
被抱错不是她的错。
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报答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赶走父母的亲生女儿?
之后每隔几天,都会发生次类似的情况,而且都是父母在家的时候。
假设她真的想欺负季小芸,为什么不挑个只有两人的场合?
次数多了,她隐隐有种直觉。
季小芸不对劲!
季薇薇抬起头,大口呼吸,狠狠盯着镜中的自己。
要冷静,冷静。
奇怪的不止这些,父母的亲生女儿回来了,她变成了多余的,加上自己一系列出格的行为,她没脸在这个家待了。
她想着,干脆离开算了,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或者一个人生活
养父母嘴上不同意,但二十多年朝夕相处,彼此再熟悉不过,她感受到了。
季小芸找到养父母,哭着哀求:如果姐姐走,那我也走,是我逼的姐姐在这个家待不下去,我会一辈子内疚的。
养父母跟着哭的眼泪汪汪。
季薇薇不想以这种方式留下,哪怕她舍不得养父母,但又不想伤害她们。
这种情况,让亲生母亲出面比较合适。
相认的时候,她见过一次亲生母亲,那是个和她一点都不像的中年妇女,长相性格,找不出一点像的地方。
养父母见到季小芸,就像电视剧中失散多年的剧情般,哭的老泪纵横,而她的亲生母亲,拉着她干嚎。
为数不多的几滴眼泪更像挤出来的。
季薇薇等之后才想起个被忽略的大事,季小芸和养父母做了亲子鉴定,确认双方的血缘关系,而她和所谓的亲生母亲没做,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并非对方的女儿。
三方报错?
她提出做一次亲子鉴定。
然后才知道,那个女人拿着养父母给的钱,出国旅游了,一走再也没回来,按照季小芸的解释,辛苦大半辈子,该好好养老了。
可是,她呢?
如果真是亲生的,不为她想想吗?
第53章
季薇薇可以离开的, 没人硬拦着,但她没走, 留下并非为了荣华富贵,她不放心养父母。
她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走。
镜中忽然走来个年轻男人,一脸关切:“薇薇妹妹,你没事吧,我听说你和人吵起来了。”
季薇薇擦干脸上的水迹:“谢谢。”
这个男人叫季强,是他的堂哥,养父亲哥哥的独生子,是个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小时候经常动手动脚很讨人厌, 长大了碍于双方关系没再做出格的事, 但眼睛总是色眯眯的。
身世揭露后他高兴的不得了,说难怪从小喜欢她, 原来没有血缘关系。
脑子简直进水了。
季薇薇不想多说, 转身打算离开,被一把拽住胳膊。
“薇薇妹妹, 不, 我现在应该喊你薇薇。”季强失望道, “你为什么一直那么讨厌我?”
“松开。”季薇薇用力挣脱, 哪里是男人的对手, 胳膊都拽疼了, 她冷静下来,深呼口气,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道, “季强,你听着, 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们也没有半点可能。”
类似的话她说过,但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该怎么样还是怎样。
季薇薇看看四周,低声警告道:“你要再不松手,我打电话给伯父。”
以前的时候,多少给父母点面子,现在是肆无忌惮。
“哈哈哈,薇薇,你以为还是以前的季家大小姐吗?”季强哈哈大笑,他眼神玩味,宛如盯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实话告诉你吧,你的父母,嗯,不如说我的叔叔婶婶更合适,已经同意把你嫁给我了。”
季薇薇表情淡淡:“哦,我怎么不知道?”
她根本不信。
养父母很清楚季强是个什么货色,二十多年的亲情,不至于这样,再说,堂兄娶堂妹,即使抱错了,外人会怎么议论?
季强叹口气:“薇薇,这样的事,你觉得我会撒谎吗?是不是真的,你问问就知道了。”
季薇薇没法再保持淡定,她忽然想到,父母最近的态度。
一次次欺负季小芸被看到后,父母渐渐从失望变成极其失望,有时候看她的眼神甚至带着点厌烦。
亲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牢不可破,却又薄如纸。
但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变好了,比如今天的慈善晚宴,按理说,圈内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不该带她来的。
不仅带她来,还专门花高价买了套高定。
还特意告诉那些看热闹的贵妇人:两个都是她的女儿,一样疼。
这不正常!
季薇薇t狠狠推开季强,她要去当面问个清楚。
宴会现场内,普通人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依旧歌舞升平。
季小芸也看不到。
她兴奋的快飘起来了。
太婆出手,普通人绝对没有还手之力,就像季薇薇,被太婆下了降头之后,只要她稍微刺激,就会像条失去理智的疯狗不管不顾扑上来咬,争宠简直不要太简单。
金钱有了,剩下的,就是婚姻了,她如此优秀,一般男人根本配不上。
看看母亲给她介绍的所谓公子哥都是什么东西,最多外表光鲜,她才不要嫁给这样的男人,哪怕再有钱。
还好没白等,竟然遇到了那么个极品男人,又酷又帅。
有太婆,她当然要找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季小芸得意洋洋看向角落,咦,人去哪里了?
不急,过不了几天,他会死心塌地像狗那样爱上自己,除了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
母亲轻轻拉下她的胳膊,示意她往前看。
季薇薇回来了。
“小芸,待会别刺激她。”季母小声叮嘱道,“她说什么是什么,她身份现在和你不一样,不怕坏了名声。”
季小芸乖巧应了声。
她当然不担心,只要她不施法,季薇薇乖的很。
季薇薇的确是来找麻烦的,她来到季母面前,眼神直视:“妈,季强刚才告诉我,您要把我嫁给他?”
季母表情立刻慌乱:“薇薇,这事回家再说。”
她心虚一方面,另外害怕这个女儿,那骂起人来凶狠的样子,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会信。
“看来他没说谎。”季薇薇本来不多的侥幸完全消失,一字一句道,“您听着,这事我不同意。”
不用哀求,也不用问原因。
豪门类似的事不多但也不少,今天轮到了她身上。
季薇薇低声道:“我今天就搬走。”
“薇薇,你别冲动。”养育二十多年,季母还是了解这个女儿的,是个急性子,急了什么都能做的出来,她拉着两人走向角落,“薇薇,实话告诉你吧,你爸爸生意遇到点问题,需要你伯伯的帮助,而季强浪荡那么多年,第一次有结婚的想法,我和你爸爸没法拒绝呀。”
季薇薇冷笑:“所以您的意思,要我为了家牺牲自己?”
“你这话说的,妈是那样的人吗?”季母心里失望极了,果然不是亲生女儿,看看亲生女儿怎么做的吧,知道后立刻提出自己代替姐姐,真是个傻瓜。
亲生的,自然有血缘关系,怎么可能呢。
傻归傻,但孝心在那放着。
季小芸怎能放过如此机会,弱弱哀求道:“姐姐,不是真的要嫁,爸妈的意思,先假装答应,等到事情过去后再找个理由分手,反正”
“反正我不要名声的对吧。”季薇薇脊背一点点挺直,认真道,“妈,咱们需要好好聊聊了。”
她本想就这样忍着,一直找到真相,或者拿到证据再说。
“妈,自从季小芸回来后,一切变得奇奇怪怪。吗?”季薇薇很快理清思路,“第一,您不觉得我做的很多事很不合常理吗?先不说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以我的智商,如果真要对付季小芸,会用这么拙劣的方式吗?”
季母想反驳,张张嘴,却没能说出来。
关于这一点,她和丈夫也觉得很奇怪。
女儿智商超级高,高考时候竟然拿了个全市状元,还是没发挥好的情况下,当然,这离不开从小家里给她良好的教育环境,但那么多公子哥小姐,资源比女儿好的多了去,怎么就没考个第一呢?
女儿曾经给家里带来了太多荣耀。
“妈妈,姐姐没有欺负过我。”季小芸真的只能算杯淡淡的绿茶,太低级了。
她这话几乎没起到作用。
亲眼看到了还否认。
季薇薇察觉到母亲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道:“我那位亲生母亲,您不觉得更奇怪吗?”
隔山差五给季小芸打电话,而她这个亲生女儿,问都不问。
季母喃喃道:“那是因为,小芸孝顺吧。”
“好的,算她孝顺,那我呢?我和她只见了一次面,没得罪她吧,为什么从不问问我,试问这是一个母亲对失散二十多年女儿的正常态度吗?”这些话,季薇薇不知在脑中想了多少遍,为的就是有天能让父母清醒,“妈,离开这个家,我过的不会差到哪里去,我不走,是因为我怀疑,季小芸和她的养母,有秘密!”
继母惊讶睁大眼:“啊,秘密?什么秘密?”
“是啊,什么秘密呢。”季薇薇不再伪装,两千年人参精的后代又岂能是普通人,她深深看着季小芸的眼睛,“季小芸,我猜,你和你养母最终目的,是为了钱,对吗?”
季小芸早慌的不行,她没见过这样的季薇薇。
任意拿捏的小虫子竟然还有锋利爪牙。
被说中心里最大的秘密,很少有不慌的,季小芸都不敢看母亲了,也不怕被发现了,转过身,飞快捏了个法诀。
季薇薇终于明白了,果然不错,正要乘胜追击,那种不受控制、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她语无伦次大骂:“你个贱人,不要脸的东西,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不仅嘴巴,失去控制的还有手。
她抬手就是一耳光。
季小芸捂脸尖叫。
季母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打,刚起的疑惑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护住女儿,恨恨道:“季薇薇,你够了没有?”
另一边,梁逸秀无暇顾及别的,飞快带着两个儿子回到车里,反复确认无事才算彻底松口气。
原本温润洁白的玉符,中间起了层淡淡的黑雾。
解星晖心有余悸:“妈妈,这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对你大哥下降头。”梁逸秀看向窗外,“对方很厉害。”
阎都轻声道:“什么样的降头?”
“大概是迷失心智之类的。”梁逸秀不太了解下降头这种邪门法术,想了想道,“和季家那个假千金有些相似。”
阎都目光忽然变冷:“季小芸。”
原来这她敢如此有恃无恐。
“先不说她,小蕊,要辛苦你跑一趟了。”梁逸秀手臂长出几片生机勃勃的绿叶,她摘下一片郑重道,“它破了我的护身符,七天之内,身上会有我的气息。”
不管是谁,不管什么原因,竟然敢出手对付儿子,就必须除掉这个隐患。
有一次,肯定还会有下一次。
如果早几天护身符还没做出来,老大已经中招了。
小蕊咬牙切齿点头:“敢害我曾经喜欢过的男人,找死。”
团子不放心:“要不我和小蕊一起去吧,多少能帮上点忙。”
梁逸秀早已起卦:“你留下保护老大和老四,放心吧,小蕊自己可以。”
团子又想到什么:“老二呢?”
“老二?”梁逸秀愣了下,老二没在现场,太过心急给疏忽了,连忙立刻起卦,面色忽然大变,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长长的忙音,不在服务区。
老二的劫难,毫无预兆来了。
第54章
两个小时前, 几人刚到晚宴,满脑子季薇薇是不是走丢的崽, 以至于没人注意家人群里,戚云龙发了条信息。
“我要去执行个任务,短时间可能回不来,大家勿念。”
天机就是这么不可捉摸,老二的劫难,在众人都忙的时忽然而至,如果梁逸秀提前看到,或许会提前感知到什么,劝阻不了, 至少会提醒。
梁逸秀浑身哆嗦。
贴心小棉袄解星晖吓坏了:“妈妈, 你怎么了?”
梁逸秀好像失去了语言能力,只会喃喃重复两个字:“老二, 老二”
那是场牵扯战争, 必死的劫难,还未等到她想出办法, 甚至法力也只回复了一点。
“二哥, 二哥这是去哪里了?怎么打不通啊。”解星晖打开手机先看到了微信记录, 接着打电话, “去哪里不能说一声吗?急死人了, 电话也打不通, 执行什么任务?”
阎都沉声道:“应该不是一般的任务。”
能让老二这样不辞而别,机密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
阎都拍拍亲妈的后背,安慰道:“妈, 我看过老二的资料,特种兵教练, 放心吧,他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梁逸秀缓缓摇头:“他回不来了,是我,是我害了他。”
她算出来了。
劫难的起源,是那枚万物回春符,如果她没炼制,老t二的伤不会好的那么快,好不了,他就不会执行这次任务。
原来这就是天际一直蒙蔽的原因。
她救儿子,实际在害儿子,她亲手把儿子推入必死的劫难。
团子急的一声尖叫:“秀秀,你在说什么,老二怎么回不来了?”
梁逸秀深呼口气,不再隐瞒,将第一次见面变算出的劫难到现在,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车内气氛凝重到了极致。
小蕊少有的郑重:“能算出他在哪里吗?我去救他回来。”
她本身是槐树,本体防御力比梁逸秀还要强,而且还是个天然的魂器,哪怕老二真的牺牲,她也能把魂魄带回来,到时候放入最好的树洞慢慢滋养。
暂时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等到梁逸秀恢复发力再想别的办法。
梁逸秀苦笑:“你的本体,最远距离不能超过一千公里吧。”
未渡劫的树木精灵,受本体限制,距离越远,法力越低。
老二要去的地方,何止千里。
团子急的想跳下车亲自去找。
“团子姨,先别急。”阎都不亏老大,他依旧保持淡定,“妈妈,您有办法是吗?”
梁逸秀已经冷静下来:“老大,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阎都目光深深:“我会照顾好老四,也一定会找到剩下的几个弟弟妹妹。”
他说着转头,道歉来的毫无预兆:“老四,大哥给你道歉,其实还没相认之前,我已经把你当成弟弟,我只是不太擅长表达”
“大哥,先别说了。”解星晖哭了,这是生死离加托孤呀,可怜巴巴拉住亲妈胳膊,“妈妈,你要去哪里,你还回来吗?”
梁逸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但,必须去,即使救不了,儿子走的时候,她能送最后一程。
梁逸秀不敢看解星晖的眼睛,生怕忍不住,她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
更遥远的天际处,戚云龙也在看着茫茫云海。
养父母还没等到他成年便因为一场意外走了,每次执行任务,他毫无牵挂。
这一次不同。
短短十多天的相处,说不上为什么,那个古怪的聊天群好像有种魔力,此刻仿佛有一根细细的线,一头牵着他,一头是那边。
中间的,叫牵挂。
如果回不来,他们应该会很伤心吧。
耳机传来机长的声音:“距离目的地还有二百公里,请做好跳伞准备。”
几个小国以演习的理由封锁了海域,机场被炸毁,只剩唯一的一条路:跳伞,沿着沙漠,悄无声息溜进海岛,只要能拿到同胞遇到危险的证据,国家就可以向联合国申请出兵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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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
世外桃源般的小岛早变了样,像个美女被狠狠揍了一顿,给毁容了,马路两边的椰子树变成了麻子脸,大大小小的弹孔触目惊心,大量的木质建筑更是遭受重创,到处残垣断壁。
武装份子随时随地交火,为了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谁都顾不了那么多。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必有美味的中餐。
就这样的废墟里,一家浓浓农家乐风的“大嫂水饺”仿佛处于另一个时空,除了玻璃被流弹打碎几块,它完完整整,霓虹于深夜里妖娆闪烁,仿佛是个五颜六色的梦幻安全区。
某种程度来说,的确算得上安全区。
门口处,一面红色旗帜随带着硝烟味道的海风轻轻飘荡。
那是一个国家的象征,一个强大国家的象征。
很多人大概升旗时才会留意到,而在这里,它时刻提醒着武装份子,这里居住的,是什么人,得罪后,会有什么样的严重下场。
大概没有什么比饺子更代表故乡的味道,几乎所有游客都来这里吃过饭。
饺子馆老板叫张大海,老板娘也姓张,叫张云,合起来大海白云,即应景,又有种土土的情侣风。
张大海四十左右,膀大腰圆,此刻,正忧心忡忡向一名武装份子抱怨:“嘿,哥们,你们打就打吧,能不能别破坏建筑,看给造的,这得多长时间才能修好,再这样下去,我只能关门大吉了。”
“关门为什么要说吉祥,不应该哭吗?”武装份子脸上残留着不知自己还是敌人的血迹,他一口吞下个饺子,赞道,“你们的国家真的太会吃了,我爱死饺子了,可惜,价格太贵。”
“面粉肉馅,尤其你吃的这个酸菜,全都空运过来的,能不贵嘛。”张大海习惯性解释几句,又回到关心的问题,“机场也炸了,网络也没了,你们头领到底怎么想的?以后还过不过了。”
在这里生活久了,说起来可能没人信,打仗就像听到过年的鞭炮声,正常的理应存在。
打仗和游客没关系的。
这么说吧,两方人马正在交火时,如果看到有游客过来,不用吩咐,会立刻齐齐停火,有素质的甚至敬礼问好。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保护着生养自己这方土地的名誉。
因为从小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家家徒四壁,除了风景啥也没有,得罪游客,等于断了所有人的生计,曾经有位新的领导人上任时颁布过一条新规定:如果有本地居民接到游客投诉,判鞭刑。
随着这位领导被新的取代,鞭刑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由此可以看出来,游客地位有多高。
世界上最乱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武装份子感觉饺子都不香了,愁眉苦脸叹口气:“张,我和你一样疑惑,这样下去,没有飞机,游客进不来,不过我听队长说过,等找到那个人,战争就会结束,我相信,领导到时候会第一时间修复机场。”
“找什么人?”张大海抓住关键点,“你们的人还是游客?”
武装份子摊手:“我也不知道,张,不要多问了,不管你们的事。”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不管我的事,这里也是我的家。”张大海掏出根华子递过去,一副推心置腹的表情,“兄弟,说说嘛,你知道的,我这里可是整个岛屿最火的中餐馆,没准我认识呢。”
岛上啥都缺,啥都贵。
武装份子眼睛亮了,狠狠抽了一口,幸福吐个大大的烟圈:“你们的香烟味道最好了,有股淡淡的香味。”
张大海怎能听不出话外之音,打开柜子拿出一条没拆封的,心痛道:“我就剩这一条了,不过,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换做平时,他才舍不得,对政策有啥意见直接找当地政府,饺子馆每月交的税可不少呢。
武装份子嘿嘿笑了,凑过身刚要说什么,门被推开了。
有客人上门。
一个身穿褐色休闲装的年轻男人,脸上有道淡淡的伤疤,但丝毫不影响英俊的五官。
“老婆,你给客人拿下菜单。”张大海正到了紧要关头,看了眼客人,转身向厨房方向大喊。
“谁是你老婆,我们已经算离婚了。”后厨传来个响亮的大嗓门,接着门帘掀开,走出个皮肤微黑的中年妇女。
武装份子听不懂华国话,但认识,优雅弯腰:“老板娘好。”
张云满脸乌云:“张大海,离婚就要有离婚的样,你喊谁老婆呢?”
“口误口误,喊习惯了,张女士,我给您道歉,影响您的名誉了,我给您鞠躬。”张大海夸张深深鞠了一躬,淡淡道,“我有点事,麻烦您先招呼下客人行吗?”
“你有事我就没事了?”张云冷笑,“看你这嫌弃的表情,是巴不得立刻回国拿离婚证呀,张大海,你踏马的就是个渣男,嫁给你,老娘倒了八辈子霉。”
两人说的都是母语,但此刻有同胞在。
张大海咬牙切齿道:“你换个时候发疯行不行?我渣男?谁踏马提的离婚,是你,你抛弃了老子,老子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张云双手掐腰:“我为什么提离婚?因为你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老娘成全你。”
类似争吵大概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
张大海气的怒目圆睁:“谁喜欢别的女人?人家一外地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我送她去宾馆,又因为是老乡,一起吃了个饭,喝了杯小酒,但我们绝对什么都没发生。”
第55章
武装份子听不懂两人说的啥, 但明白两口子吵架了,耸耸肩, 拿起烟转身走了。
今晚还得继续干架呢。
张大海喊了声没喊住,气的抬起胳膊:“你,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误了大事了。”
这次的战乱,很多地方想不通。
为什么要炸毁机场?
要知t道,本地人没有建机场的能力,重建要请别的国家帮忙,那费用,可不是一般的贵。
再则没有必要啊。
争权夺势而已, 炸了机场就显得厉害了吗?
张云主动把脸凑过来, 冷笑道:“喲,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要打人了是吧, 来, 有种你就打。”
张大海控制住了冲动,反手抽了一巴掌。
打自己也不行。
张云大怒:“你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 万一你到时候告我个家暴。”张大海粗暴推开她, 忍着怒气招呼客人, “哥们, 想吃什么。”
戚云龙随意点了份饺子, 两个炒菜, 笑着道:“怎么,和老婆吵架了?”
张大海一肚子怒火加委屈:“兄弟,你还没结婚吧, 给你讲,可千万别结婚, 女人是真不讲理呀,我明明啥也没做,非得说我出轨。”
岛屿很小,和国内的乡镇差不多大,正儿八经的中餐馆就这一家,客人来吃饭更像暂时回到了家,都喜欢聊几句。
张大海话多但有自知之明,发觉对方只是出于礼貌回应后很快换了个话题:“瞧您面生,第一次来吧。”
小岛美丽,但旅游费用不是一般的高,少有国内的年轻游客,再说这么帅气的男人,如果来吃过饭,他一定能记住。
“最后一批航班,这几天吓的没敢出来。”戚云龙早准备好了借口,看看窗外夜色担心道,“其他同胞都还好吧。”
张大海一愣:“都挺好啊。”
接着哈哈大笑,指着胸口骄傲道:“兄弟,咱们可是华国人,别管谁和谁打,没人敢动咱们的,你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戚云龙不动声色点点头。
来的路上他已经发现了,岛内环境和之前几乎一样。
那几个小国又是封锁海域又是禁飞区,只是为了恶心人?
别管怎么样,同胞没事比什么都重要。
没过多久,又稀稀拉拉来了几名游客吃饭。
张大海心事重重,战争不影响安全,影响赚钱啊,再想想不知道猴年马月能修好的机场。
愁人啊。
他重重叹口气,看了眼后厨。
里忧外患啊,莫非真要离婚?
意外来的毫无预兆。
门口叮咚声响,又有客人到,一个全副武装的本地人。
在这里生活的久了,本地语言学不会,但能分辨各个不同团伙的细微差别。
比如刚才送烟的那位,胳膊上绑了条橙色的布条。
有时候张大海真不明白了,内讧什么呀,制服都是国内生产的山寨版,武器呢,几十年前早淘汰的步/枪,就这样还做不到每个成员都有,很多人武器就是刀啊什么的。
有那精力好好赚钱不行吗?
眼前这位,胳膊上绑了黑色的布条。
作为饺子馆老板,张大海比很多同胞更关心当地局势,目前这场内战参与的团伙,大大小小加起来大概七八个,黑色布条叫圣塔,翻译过来,大概是黎明的意思。
按照他了解到的消息,圣塔连续消灭了好两个团伙,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会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
“里面请。”张大海满脸堆笑,他有种莫名的心慌,这名陌生的圣塔份子,好像不是来吃饭的,“打仗累坏了吧,我先给您沏壶茶,想吃什么随便点,兄弟我请客。”
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
在这里生活惯了,看到枪支就像看到玩具水枪,可被这么指着还是第一次。
还有圣塔份子脸上的凶狠。
死亡的味道让张大海举起双手,他浑身哆嗦:“兄,兄弟,有话好好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华国人,真的,我在这开饺子馆好几年了,附近的人都认识我,对了,我每月都按时交税。”
布帘掀开,张云围着围裙,沾满面粉的手里握着国内带来的擀面杖。
张大海生怕惹怒对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慢慢回头,连连使眼色,无声道:“滚进去,别出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反应,想的是老婆的安全。
张云如果害怕,就不出来了,她这会不凶巴巴了,可怜兮兮哀求道:“大兄弟,这是干啥呀,先把枪放下,有什么要求你随便说。”
她说着,不管丈夫快瞪出来的眼珠子,轻轻走到他前面,用发福的身体,挡住那杆黑黝黝的枪口:“你没吃过大嫂包的水饺吧,可好吃了,纯手工”
“呯!”
枪声响的毫无预兆。
张云缓缓倒入熟悉的怀抱,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被男人抱住了,下意识要挣扎:“谁让你抱我的?马上离婚了,能要点脸吗?”
眼睛却自动看向胸口流出的鲜血血液。
尖叫声骤然响起!
因为成本高昂,一份饺子上百块,今晚来吃饭的,全都是游客。
张大海大脑一片空白,惊恐看着老婆胸口不断喷涌的鲜血,手哆嗦的不成样子捂住,鲜血,很快顺着手指蔓延,他喃喃道:“小云,小云。”
他的世界,变成了鲜红色,以至于没听到外面有本地人大喊了句什么。
圣塔份子听到了,枪口对准张大海脑袋,恶狠狠低声道:“把钱给我,还有所有值钱的东西,全给拿出来,快点,不然我杀了你。”
以前的时候,给他浑身装满胆他也不敢,别说枪杀了,不礼貌都不行。
华国游客又多又有钱,得罪他们,会狠狠挨揍。
然而一个小时前,首领刚刚下达命令,杀掉所有的华国年轻男子!
遇到其他反抗的,也可以杀。
他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
这家饺子馆死贵死贵的,老板肯定很有钱,可以想象,等战争结束后,肯定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来旅游,他得为自己的以后考虑。
有了钱,实在不行可以去别的国家生活。
动了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个。
张大海没听懂他说什么,死死搂住不停痉挛的老婆喃喃道:“为什么,我不是说让你进去吗?为什么不听话?”
圣塔份子不耐烦用了点力,慢慢扣动扳机,他必须抢在其他同伙到来之前把钱拿到手。
也就在这时,空中飞来个高速旋转的白色东西,好像是华国人吃水饺的盘子,他下意识侧身躲。
就这一瞬间,戚云龙动了!
餐桌到门口几米的距离,几乎瞬间就到,圣塔份子大都没受过专业训练,发现不妙赶紧调转枪口,已经晚了。
枪被抬起,打中屋顶的吊灯,玻璃洒落一地。
戚云龙下了死手,一拳狠狠砸中他太阳穴,趁他躲,借着两人僵持的力气,枪托倒转,正中圣塔份子眉心。
圣塔份子脑袋开花,缓缓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戚云龙捡起沾满鲜血的枪,微微愣了下。
M3冲锋枪?
刚才看着像,还真是。
他来这执行过任务,非常清楚当地的武装,什么时候买的?
没有时间多想,屋外闪烁的灯光中,依稀出现三个胳膊同样绑着黑色布条的圣塔份子。
水饺馆为数不多的游客已经冲过来了,突然而来的死亡,他们害怕极了,但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为只是个意外,歹徒趁机打劫什么的。
有人结结巴巴道:“赶紧送医院,谁知道医院电话多少?”
三名圣塔份子被忽然响起的枪声惊的楞在原地,一时不敢进来,片刻后其中一人用本地化低低骂了句脏话:“肯定有人先来了。”
敢在华国水饺馆开枪的,绝对只有接到命令的同组织人员。
戚云龙快速看了眼身后:“有人来了,快找地方趴下!”
众人吓的浑身哆嗦,哪还顾得了那么多,跌跌撞撞往后厨跑,还好有人把毫无反应的张大海给拉走了。
戚云龙飞快把圣塔份子尸体扔进吧台,刚闪身躲到距离门口最近的桌子下,门,重重被踹开。
死亡的气息迎面扑来!
三名圣塔份子全身戒备,进门对着前方连开数枪,直到看见地上的张云。
其中一人踢了下:“好像死了。”
水饺馆大厅能藏身的地方不多,三人同时看向远处的桌子底,然后,又看向后厨。
唯独没人看近在咫尺的桌子。
他们大意了,还因为,知道这里的人没枪。
三人使个眼色,端起枪,一点点逼近厨房,也就在这时,戚云龙悄无声息爬出来,如此近的距离,简直就是不t会动的活靶子。
“呯!”
“呯!”
连续清脆的两声,带走两声惨叫,剩余一名反应快的圣塔份子连滚打趴卧倒,可他哪里有转身的机会。
又一声枪响,又一声惨叫。
似乎被这里惊动,不知道哪里的枪声远远传来,像极了春节辞旧迎新的鞭炮,但那是,迎接死神的。
戚云龙轻轻推开门,耳朵贴在地上,片刻后面色大变。
第56章
至少有几十人正向水饺馆奔来, 脚步声有力,不是普通百姓。
戚云龙后背起了层冷汗。
岛屿再小也是个国, 别人的国家,不可以随身携带枪支,所以,他刚才没能救下水饺馆老板娘。
几十个武装份子?
戚云龙观察片刻水饺馆环境,立刻做出决定,低吼道:“大家赶紧出来,跟我跑。”
他没把握保护好所有人。
众人战战兢兢出来,看到地上的三具尸体,顿时吓的脸色苍白。
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张大海, 他已经崩溃到近乎神志不清, 摇摇晃晃抱起爱人温热但不动的身体,渐渐清醒过来, 哭的撕心裂肺:“小云, 小云,我对不起你, 我不该来这里开餐馆的呀。”
“她还没死!”戚云龙撕开张云胸口被血浸透的衣服, 低低道, “没有打中要害, 只是暂时昏迷了——有没有绷带消炎药?”
“没, 没死?”张大海眼睛慢慢有了光, 连滚带爬跑进吧台一阵翻箱倒柜。
他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小事从来不放心上, 翻箱倒柜好一会只翻到瓶自己每天都吃的维生素,急的快哭了:“我, 我不知道家里的药在哪里放着。”
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
戚云龙看向其他人。
一名中年妇女哆哆嗦嗦反映过来,从包里掏出一包绷带和止血的喷雾剂。
“至少有三十人往这里来了。”戚云龙来不及解释太多,飞快包扎完毕背起张云,低声叮嘱道,“尽量不要出声,跟紧我。”
张大海使劲点头:“兄弟,我,我来背吧。”
戚云龙深深看他一眼:“等我累了,再换你。”
普通人遇到特殊情况会爆发潜力,但这个潜力,就像吃了大力丸,有时间限制的。
一百多斤的人,只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他才不受影响。
其他几个男人不知道想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还是真想帮忙:“咱们轮流背,轮流背。”
就在他们刚走出大概两三百米,重重脚步声划破黑夜。
很快,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男人到了水饺馆门口,带头的人二话不说,对着大门就是一阵扫射。
众人吓的腿发软。
真的变天了。
变的像一场噩梦。
那名中年妇女紧跟在戚云龙身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点安全感,哆哆嗦嗦道:“同志,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来旅游之前每个人都做过攻略,知道这里内乱是家常便饭,可是,那和游客无关啊。
张大海声音也哆嗦:“我,我听说,他们是在找个什么人?”
不等众人问,结结巴巴解释道:“我,我还没问出来,但我琢磨着,这事应该是真的。”
可是,会是个什么重要的人,能让当地武装份子不惜破坏引以为生的旅游资源。
戚云龙也不知道,国内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夜黑透了。
战争破坏了大量民居和供电。
戚云龙忽然停下。
岛屿看起来到处都是藏人的地方,然而,天亮后呢?相当于国内一个乡镇大小的岛屿,数千名武装份子,又能躲到哪里?
而且,还有个急需治疗的张云,必须找个相对安全还能休息的地方。
“安,安全的地方,让我想想,警察局?医院?”张大海急的头上出了层汗,艰难让大脑运转起来,说一个否定一个,平常这些相对安全的地方,大概率已经被新的武装份子取代,最后,他眼睛一亮,“我知道去哪里了。”
岛屿对所有游客看似都当祖宗供着,其实他们这些待的时间长的人知道,有区别的。
华国和其他富裕国家大概可以化为第二档。
第一,是那个号称全世界最自由的国家:利国。
当然,他们不嫉妒,这其中有原因的。
岛屿几乎没有任何抵御外敌的能力,除了旅游资源啥都没有,所谓的和平,是相对的,想要真正的安全,必须找个足够粗的大腿。
距离最近的粗大腿只有一个。
从建国开始,岛屿便依附与那个超级大国,两者的关系,很像主人和宠物。
宠物急了可以咬人,但只要有点理智,绝对不敢咬主人,除非不想活了。
利国人查理在岛屿投资了家叫做萨克尔的豪华酒店,据说家里有个高官亲戚,真假不知,但张大海曾亲眼见过多次,岛屿管理人对待查理的态度,不能说恭敬,也差不多。
作为当地最豪华的酒店,萨克尔的房价足足比其它贵了接近一倍,普通人一般舍不得住,但贵有贵的道理,首先地理位置,紧挨着海边,每间房间窗外就是波澜壮阔的大海。
此外还有号称最美观景台的楼顶。
张大海没去过,听住宿的同胞说过,楼顶建成了个空中花园,晚上的时候,涛声阵阵,抬头仰望漫天繁星,美的如梦如幻,像到了天堂。
此刻,美如天堂的空中花园坐着七八个华国老人,个个白发苍苍,年龄最小的看起来也得六十多了。
年龄最大的是个老太太,姓李。
李婆婆今晚没看海,也没看星星,她老眼眯起看着夜空中偶尔闪过的亮光,轻声道:“岛上今天过节吗?怎么一直放鞭炮?”
“这又不是咱们国家,哪里来的鞭炮。”说话的是个相对稍微年轻些的老头,身穿牛仔裤,白衬衫,还戴着个牛仔帽,笑着道,“打仗呢,这些人也真是,大晚上的打什么,明天我就找宾馆投诉。”
挨着他坐的老太太打扮很洋气,气呼呼点头:“不用明天,我等会就投诉,咱们花那么多钱为的什么?为个舒服,舒舒服服的走。”
“算了吧,这又不是人家宾馆的事。”李婆婆叹口气,“咱别给人家找麻烦了,都不容易。”
洋气的老太太翻个白眼:“也得分人,老板要是咱们国家的,我绝对不多一句嘴,可恶的资本家,瞧瞧这住宿费,太黑了,难得有机会,要不折腾他们,我死不瞑目。”
她话音刚落下,通往楼顶的大门轻轻推开,走过来个金发服务员。
洋气的老太太招招手,一口流利的外语:“来的真好,正要找你呢,你听听,都快吵死了,我们年龄大,本来就睡不好,这还怎么睡呀。”
金发服务员立刻头大。
自从这群来自那个神秘东方国家的老人住下,他快愁死了,每天各种从未遇到过的无理要求,什么被褥太潮湿了,每天必须暴晒等等。
但是吧,顾客是上帝。
“夫人,我来是通知您一件事。”金发服务员优雅弯腰,“未来的一段时间,请诸位待在酒店,哪里都不要去,有什么需要通知我们。”
洋气的老太太立刻炸了:“哪里都不能去?凭什么呀,我们是来旅游的。”
“别生气。”牛仔帽老头轻轻排排她的肩膀,看向服务员,同样一口流利的英语,“是不是发生事了?”
“先生,是的,岛屿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金发服务员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圣塔份子头领下了命令,杀掉所有贵国的年轻男人,为了各位的安全,请千万不要出门。”
洋气老太太冷冷打个哆嗦:“你说什么?杀我们国家的年轻人?”
金发服务员遗憾摊手:“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但各位放心,宾馆内,绝对是安全的。”
等他走了,其他人听完老太太的翻译,顿时楞在原地。
杀自己国家的年轻人?
“这可怎么办呀,电话还是没信号。”李婆婆放下手机,急切道,“老李,你留过学,懂的多,快想想办法。”
老李摘下牛仔帽,露出满头银发:“大家别急,我出去打听下情况,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洋气老太太一把拉住他胳膊:“不行,你不能去。”
“我会注意安全的,刚才服务员说了,只杀年轻人,我想,即使不在酒店,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老李温声道,“再说,反正咱们也没几天了,临死前,能做点有意思的事,多难得呀。”
没人因为他这句话惊讶。
另外t一个老头慢慢站起身:“你俩走也得走一起呀,黄泉路上能做个伴,我去吧。”
老李叹口气:“你那口方言,谁能听懂?”
他们这个特殊的旅游群体,只有他和老伴会外语。
洋气老太太眼睛红了,咬牙道:“我也去,咱俩一起,死也一起死,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老李深深看着她,好一会点点头:“好,一起。”
也就在这时,他们老眼同时一花,眼前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
完全凭空冒出来的。
“你,你是谁家的孩子?”李婆婆使劲揉揉眼,看看周围的绿植景观,“你一直躲在这里面吗?”
她只能想到这个解释。
梁逸秀目光掠过众人,也惊呆了。
所有人的面相先不说好坏,都有个共同点:额角有血红之色。
这种面相只有一种说法,处于人生困境且难以摆脱,再看看整体灰蒙蒙的气色。
眼前这些老头老太太,要寻短见。
第57章
梁逸秀行走人间算命, 见过穷凶极恶的通缉犯,见过拥有金色功德之光的多世善人, 自然也见过寻短见的,人到山穷水尽时,有自杀的想法很正常。
但真的下得去狠心的,少之又少。
几个老人的卦象太明显,几乎不怎么仔细算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梁逸秀忍不住苦笑:“你们这样离开人世,真的认为是最好的办法,真的甘心?”
几个老人比见到她凭空出现还震惊,震惊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正如梁逸秀算的,他们本来互不相识, 却因为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 来到这里。
其中一个穿红色衣服的老太太还想掩饰:“谁家小孩,胡说什么呢——小朋友, 外面打仗了, 你家大人呢?”
梁逸秀指指她:“那就从你开始吧。”
或许,这就是命运起了怜悯之心, 生命的终点, 遇到了她。
红衣服老太太茫然:“什么从我开始?”
梁逸秀飞快打开直播间。
临来前, 两个儿子给她准备了很多东西, 其中包括一部卫星电话, 信号好的很, 可以直播。
很多天没播,直播间人气没减少,反而比之前更热闹。
“梁大师终于回来了, 以为你退圈了呢。”
“失踪人口回归,梁大师, 下次能不能提前请个假啊,啥时候直播给个时间,我一天打开直播间好几遍。”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师,抓紧开始吧,我今天有直觉,肯定会中奖。”
“”
梁逸秀淡淡道:“今天不抽奖,让大家做个见证人。”
说完,她不再看弹幕,紧紧盯着红衣老太太:“胡小佳,你这样走,岂不是太便宜那个男人。”
红衣老太太:“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梁逸秀还知道另外一个名字:“贾恒波。”
红衣老太太胡小佳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的快不会说话了:“你,你”
那个名字,像一直根刺,扎在她心里几十年,拔不出,忘不掉。
她本该拥有段非常完美的人生,上个世纪,国家还不发达的时候,她接替父亲,去了银行上班,那是比工人的铁饭碗还要好的金饭碗。
工作好,爱情也好。
未婚夫贾恒波是市中心医院的医生,高大英俊,有上进心。
两人一见钟情,很快确定关系。
不同阶层有不同的追求,那时候流行出国热,渡一层金回来的海归代表着最顶级人才,代表着无限发展空间。
贾恒波学的西医,最好的学习环境当然在国外。
胡小佳大力支持未婚夫追求自己的梦想,她的男人那么优秀,还可以更优秀。
至于结婚,等留学回来再说。
然而,留学的名额哪有那么好争取,比贾恒波更有资历的多的是。
唯一的办法:公费。
国家刚刚改革开放,距离强大还有一段时间,人均工资几百块,换算成美刀,还不到一百块。
再加上留学期间产生的其它费用,至少要准备十多万。
两个人省吃俭用,整整两年,胡小佳别说新衣服了,内衣破了打个补丁继续穿,除了必须的吃喝拉撒,几乎没有任何开销。
一个月几百块,两人加起来不到一千,一年下来勉强一万。
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一个一个万元户,想都不敢想。
但对于那个遥远的自由国度,差太多太多。
贾恒波想放弃,不能就不能吧,眼看着年纪也大了,不能耽误终身大事。
胡小佳感受到未婚夫未说出口的遗憾。
她不能让他的人生有这样的遗憾。
按照后世的话说,胡小佳应该算个恋爱脑,她做了件让她坠入地狱的决定——伪造了张假存单,挪用一个客户的定期存款。
那是笔五年的死期存款。
五年里,她可以攒够,未婚夫去了国外还可以打工,肯定会在之前还上。
当然她没告诉未婚夫,说找朋友借的,按时还上就行。
未婚夫激动地抱住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睛通红赌咒发誓:去了国外会好好学习,等他回国立刻结婚,这一辈子,他一定会对她好。
胡小佳觉得,一切都值了。
临分别前一夜,他们紧紧相依,畅想美好的未来,第一次互相拥有了彼此。
拥有彼此,是情到深处,也是份保证。
有同事亲戚得知情况后提醒她,一定要多个心眼,别管男人女人,有不少出了国再没回来,国外的月亮比国内圆。
胡小佳总是淡淡一笑。
怎么可能呢?
那是别人。
她的爱情,独一无二。
如她想的那样,未婚夫到了后第一件事打来越洋电话,之后基本上两三天一封信,内容大都是倾诉,什么没想的那么好,总感觉低人一等啥的。
一个半月后,胡小佳发现自己怀孕了。
说还是不说呢?
未婚夫要两年才能回来,不过中间可以回国,不行到时候先把证领了。
就在她纠结之时,那位存死期的客户出了点意外,急需用钱,又恰好来的时候她不当班。
当看到找上门的警察,胡小佳眼前一黑,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孩子没保住,她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这还是因为父母东拼西凑,借遍所有亲戚补上了这笔存款,不然,至少判十年。
她的一辈子,彻底完了。
她只剩未婚夫。
未婚夫,没再给她写过一封信。
整整五年。
等她出狱后去未婚夫工作的医院打听才知道,他没回来,拿到了绿卡,和一个同样留下的女留学生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胡小佳坐在医院大厅,像死了般,然后,她离开了这座城市。
父母因为她又气又怒,一年前去世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一个亲人。
她二十五岁,头发一夜间白了大半,之后,没再结婚,那次流产,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直播间众人原本意见挺大的,不抽奖,给一群老太太老头算,不符合直播间当初订的规矩,但听到这里,那还顾不得别的,心疼又生气。
“我去,就这样算了?换做我的话,同归于尽也不能让他好过。”
“应该没有报仇的机会吧,这个婆婆刚出狱,有案底,几十年前,签证百分百被拒。”
“恋爱脑真的不分时代,婆婆,你太糊涂了,为了个男人毁了一辈子,哎,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钱呢?后来还钱了没?以前的十万块可不是小数目,能买两三套房子吧。”
“”
现场的其他老人同样惊呆,他们有共同的目标,临死前好好享受人生,走的时候潇潇洒洒,但除非自己说,不然没人会问到底遭遇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秘密。
再说但凡过的去,又怎么会到这一步呢?
“小胡,你真不亏姓胡,太糊涂了,哪有你这样的的。”懂外语的老太太情绪激动,“不行,你不能这样死,凭什么呀,渣男毁了你的一生,啥报应都没。”
胡小佳老泪糊了满脸,她老的没有多少力气哭了:“别说了,别说了。”
当心彻底死去,连带着,爱和恨都没了。
五年的时间,父母为她做了这一世最后能做的——省吃俭用,还上了所有借款。
如果不是无颜见父母,她早跟着去了。
梁逸秀低声道:“你想知道他现在活的怎么样吗?”
胡小佳猛然抬头:“你,你知道?”
“他和那个女留学生的婚姻只持续了五年,因为对方回国,知道了这事,断然提出离婚,再之后,他找了个利国女人,生了两t男一女。”梁逸秀冷冷一笑,“他的确有才华,毕业后留在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医院,渐渐成了主治医生,再后来,自己开了家私人诊所,前几年退休,好巧不巧,他带着家人,也来这里旅游了!”
弹幕一片惊叹。
懂外语的老太太想到什么,惊讶“啊”了声:“是不是住二楼的那一家子?”
梁逸秀缓缓点下头:“是。”
宾馆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因为有留学经历,她和老伴见到那位精神矍铄的医生时特有共同语言。
看看人家国外的老人,再看看国内,差不多的年龄,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方式。
“他,他真的在?”胡小佳的旅行基本待在房间,即使被强行拉着出门,也是一个人发呆,几十年前她便和世界隔绝了。
“咱们一起去!”老李重新地上牛仔帽,站起身,一字一句道,“小胡,你别害怕,缘分让我们相遇,我们是生命最后的家人、朋友,我老伴说的没错,你不能这样走。”
其他老人纷纷使劲点头。
早气的不行了。
“不急,先等一下。”梁逸秀看看时间,她必须速战速决,“你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你和你的老伴,都是癌症晚期对吧。”
胡小佳的遭遇简直超越底线,以至于众人忘记问梁逸秀到底如何来的,又怎么知道的。
这会反应过来,目光齐齐看向两人。
“什么,你俩得了癌症?”
“难怪我看你每天都吃药。”
“你俩不缺钱啊,很多癌症现在能治好的吧。”
第58章
“谢谢大家关心。”老李向众人作揖, 苦笑道,“我和老伴这个年龄, 不想再折腾,想完完整整、有尊严的走,再说我俩结婚接近五十年,几乎没分开过一天,谁先走,留下谁,活着都是煎熬。”
一些事,只有真正面对,才懂的要什么不要什么。
癌症的确可以治疗, 不能说所有人都能治好, 但绝大部分能够延长寿命。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 老李夫妇如果再年轻几岁, 绝对不会选择放弃。
他们七十了。
手术的风险很大,很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 即使成功, 接下来的转移呢?放疗, 化疗等一系列带来的痛苦折磨呢?
这份延长寿命的代价, 太过悲壮。
夫妻俩没有儿女, 找医生推心置腹谈了一次, 医生没隐瞒,年龄太大,又是晚期, 让他们做好该有的心理准备。
“最后是我做的决定,我爱美, 不喜欢临走前被脱光衣服挨一刀。”老李夫人不好意思笑了笑,“生老必死是自然规律,人没有选择如何死亡的资格,但有选择怎样走的权利,我和老伴这辈子,没啥遗憾的。”
老李挽住老伴胳膊,一脸幸福的笑:“遇到她,又一起白头到老,这辈子足矣,而且,我们立了公证书,存款和房子都捐给福利机构,也算我俩这一世留下的痕迹。”
夫妻俩心有灵犀,看着对方,同时笑了。
老年临终团,各有各的故事,但他们感觉,属于最完美的。
众老人有的轻轻叹口气,有的沉默。
没人再劝了。
同样差不多的年纪,比起死亡来,更怕病痛。
围观的直播间网友大概明白怎么回事了。
“天啊,该不会所有老人都是要寻短见吧,这是哪里?梁大师能看到我说话吗?”
“安乐死一直很有争议,只有四个国家允许安乐死合法化,我记得看过一篇针对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和病人的报告,百分之七十的患者希望得到解脱。”
“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剥夺他人的生命,合法化会带来无尽的严重后果,为活着的亲人想想吧。”
“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梁大师,实在不行你报警吧。”
“报警有什么用?如果真的决定,有的是办法。”
“”
梁逸秀不反对也不支持,人这辈子,顺风顺水的少,老了老了,不管做什么选择,对得起本心就好,但今生的事今生了,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
梁逸秀沉声道:“我知道你们的女儿在哪里?”
老李夫妻俩瞬间变成了照片,笑容定格。
如果说遗憾,他们真的有,但几十年过去,已经放下了。
两口子是国家最早的一批主动回来报效祖国的高级技术人员,这一辈子,他们亲眼见证国家怎样一步步变的强大。
但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
刚回来那阵,整天忙着工作,几乎住在实验室,唯一的女儿只好交给家里的老人带,没曾想,一次带着出去买菜,转个眼,孩子走丢了。
梁逸秀重复道:“她还活着。”
今晚发生的事一桩接一桩,一桩比一桩震撼,即使他们个个经历过几十年风霜雨雪。
这会大脑终于反应过来。
一个老太太喃喃道:“你是谁?”
她不敢再把梁逸秀当成普通的小女孩了。
“我是来救你们的人。”梁逸秀看着走到她身边却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老李夫妻,温声道,“等离开这里,我保证,你们会见到女儿。”
老李夫人整个人哆嗦:“真,真的吗?你真的知道她在哪里?”
她信,这件事,知道的人没多少了,但又不敢信,怕是临终前的一场梦。
楼下传来争吵声。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我们掏钱,住宿费该多少是多少,又不白住。”
“求求你们了,大家都是人,你们不能见死不救。”
“”
戚云龙众人终于赶到。
戚云龙胳膊受了伤,被子弹击中,鲜血染红半边身体。
他们被宾馆的防弹大门挡住。
“抱歉,请不要为难我们。”金发服务生今晚值班,他被外面的场景吓坏了,勉强保持镇定,“你们赶紧离开吧,我是不会开门的,不然被听到,到时候跑都跑不了。”
张大海和他有过几面之缘,挤到最前面哀求道:“汤姆,是我,水饺馆的老张,我老婆快要不行了,求求你,让我们进去吧。”
戚云龙受伤之后,他接过爱人,一会背,一会抱,累的实在走不动,才让别的男同胞帮会忙,此刻像是刚从血泊中爬出来,大颗眼泪冲出两道血红痕迹,他哽咽道:“圣塔份子到处在杀人,我们实在没办法才过来,你放心,我们进去绝对安安静静的。”
金发服务生快哭了:“我很想开门,可是真的不行。”
老板叮嘱过,不开门,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开了门,那就不知道了。
“大家别说了。”戚云龙心痛远远大于枪伤带来的痛,作为一名军人,没比眼睁睁看着同胞祈求他国人庇护更难受的,但现在只要能活着,面子又算什么,他指着张云道,“我们走,请把她留下可以吗?她胸口中了枪,必须立刻接受治疗。”
张大海最先反应过来,使劲点头:“对对,我们立刻走,汤姆,请救救我老婆。”
宾馆有医生,有常用的药物。
汤姆犹豫了。
他了解的情况,圣塔份子只杀华国的年轻男人,还好,宾馆里只有一群脾气古怪的华国老头老太太。
张云是个女的,应该没事吧。
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同事低吼道:“不可以,华国人没信誉的,你信不信,只要开了门,他们绝对会一窝蜂冲进来?根本挡不住。”
他声音虽然低,但双方只隔着一扇门。
懂英语的气的恶狠狠翻译给其他同胞。
这时候,好像除了立刻离开证明,说什么都不合适。
张大海不走。
曾经那个大男子主义的中年男人已经不在了,只要老婆能活下来,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有气无力继续拍打门哀求保证。
汤姆满脸同情却又无可奈何,被同事紧紧拉住。
如此大的动静,早惊动了宾馆客人。
大部分是利国人,他们听不懂华夏话,一时片刻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下意识站在远处观望。
张大海忽然眼睛一亮,大喊道:“那位大爷,您别走,您,您是华国人吧。”
人群后面,有个面容清瘦的老头看了眼,眉头皱起,跟身后的一个利国老太太低声说了句什么,正要转身离开。
别的人也看见了,懂外语的赶紧大声翻译。
很多外国人分不清华国和邻国人,但他们自己一眼能看的出来,区别很大的。
利国老太太这次听懂了,低声道:“亲爱的,他们是你的同胞,正在向你求救。”
“不要管他们,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老头耸耸肩,“这是战争,我们没有能力阻止,他们是我的同t胞,但你和孩子,是我的家人,没有什么比你们的安全最重要。”
张大海好不容易看到希望,怎能让他离开。
“老先生,我只求您看在一奶同胞的份上救救我老婆,求你了,下辈子我当牛做马报答你。”
有人翻译,宾馆所有人都听懂了,目光齐齐看向老头。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众目睽睽之下,老头只好站住,义正言辞道,“既然是一奶同胞,请你为我考虑一下,这宾馆不是我开的,我没有开门的权利。”
张大海还要再继续哀求,胳膊被轻轻拉住。
戚云龙低声道:“别说了,我们走。”
他见识过类似情况,哀求没用的。
人性不是哀求能唤醒的,求这个同一肤色的老头,甚至不如求服务生汤姆。
戚云龙深深看了老头一眼,圣塔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再拖延下去,真的很可能逃不了,他打算,带着众人前往沙漠!
躲一时是一时!
刚刚转过头,瞬间又转回来,速度之快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群老头老太太相互搀扶着走下楼梯,其中一个老头怀里抱着个小女孩。
那是麻麻?
神枪手戚云龙人生第一次怀疑自己的视力出现问题,他使劲擦了擦。
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吧。
可她怎么来的?
这可是数千公里。
似乎感应到他狂跳的心脏,脖子处的万物回春符,传来股淡淡的热量。
正是这股热量,短短几天治好了他的暗伤。
戚云龙忽然又想到什么,飞快看向涌来的人群,
他失望了,没看到前辈小蕊。
梁逸秀也看到了亲儿子,长长松口气,还好,她及时赶到了,敢在死劫发生之前。
众老头老太太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个个气的不行。
“开门呀,快点开门呀。”
“见死不救,你们是不是人啊。”
“”
胡小佳本来也要加入战场的,但当看到人群中那唯一的华国老头身上,目光再也挪不开。
那个人,别说老了,化成灰她也认识。
第59章
几十年深埋的爱和恨, 这一刻,宛如决堤的洪水从记忆冲出来, 如果这股洪水有颜色,它应该是红与黑,它冲的胡小佳嗓子嘶哑:“贾、恒、波!”
她声音不高,却好像带着一股无形的波动。
很多人听到了。
贾恒波夫人最先转头:“亲爱的,那个女人好像认识你。”
贾恒波疑惑回头,他没认出来。
几十年光阴,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尤其当风霜太大。
胡小佳身上几乎没有了一点那个青春漂亮银行柜员的痕迹,五年牢狱生涯, 几十年的行尸走肉, 每一时每一刻都在煎熬她的灵魂。
然而,那双浑浊眼睛里散发的光却没怎么变。
贾恒波冷冷打个哆嗦:“你, 你是”
他没敢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那个名字, 曾经像噩梦般纠缠了他的大半生,尤其当前妻得知真相和他离婚后, 他最怕的就是这一刻——胡小佳从天而降, 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
刚开始的十多年, 他基本不敢回国, 即使回去, 也是偷偷摸摸, 完全不像别的海归。
因爱挪用公款,上了当地的报纸头条,半个城市的人都知道, 而他,就是那个陈世美。
噩梦变成了现实, 还是这么一个场合,当着妻子儿女,无数人的面。
贾恒波下意识转身想逃走。
胡小佳拳头紧握,除了死死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贾恒波,你给我站住,怎么着,心虚还是害怕了?”老李夫人一声大喝,“你真不是个男人,你知不知道这几十年她怎么过来的——还跑,老娘打死你这个畜生。”
大家年龄差不多,都跑不快,尤其上楼梯。
贾恒波不知道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偏偏还没法解释。
“我活了几十年,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你这样不是个东西的男人,几十年前一走了之,几十年后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胡小佳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咬牙切齿道,“反正今天也活不了,就当我替天行道吧。”
胡小佳不是嘴上说说,真要拼命。
贾恒波的行为不构成犯罪,最多道德谴责,可谴责有个屁用,这样的人,不配活着。
贾恒波夫人听不懂,见又出来个华国女人,而且一副要杀爱人的势头,吓得赶紧上来帮忙:“冷静,这位女士,我是她的妻子,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感觉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大事。
她对于丈夫的过去并不了解,只知道他离过一次婚,几十年只跟着回过一次华国。
“你嫁了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老李夫人改成外语,恶狠狠道,“你问问他,对那个女人做过什么,他怎么出的国,是那个女人,用命,用半生换来的。”
胡小佳眼中什么都看不到了,她一步步走进,像研究什么似的,上上下下打量贾恒波。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她这会有点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她想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贾恒波被诡异眼神看的毛骨悚然,他明白今日没法逃避,只能面对:“小,小佳,真的是你吗?”
胡小佳身体轻轻颤抖。
确定了,真的是他。
当被捕入狱,她做好了分手的准备,那个时代,一个女人一旦有了案底,一辈子基本完了,而贾恒波,光明的未来刚刚开始。
没有谁强迫她这么做,她自作自受。
然而心里却有份压抑不住的期待。
期待一份同样的真爱。
没有。
整整五年,贾恒波失踪了整整五年。
再后来她得知真相,最想问的一句话是:为什么?
她犯的不是道德沦丧的罪,是为了成全爱人才鬼迷心窍,别人都可以看不起他,但唯独贾恒波,没有这个资格。
为什么不给她写信,为什么不见她一面,哪怕分手,为什么不当面说。
几十年后,贾恒波给了她答案。
“小佳,当年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你知道的,政审对我有多重要,得知消息,我第一个想法就是立刻回国,但医院领导亲自打来电话,让我最好和你断绝关系。”贾恒波倒也没说谎,娶一个有案底,还是个上个报纸的贪污犯,等于自毁前程。
还有他的父母。
就差飞过来当面跪下求他了。
“我懦弱,我不是男人,我不敢见你,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反正,这辈子注定对不起你,小佳,这几十年里,你以为过的好受吗?我的良心每天都在遭受煎熬。”
没多少人注意到这部长达几十年的爱恨恩怨。
张大海看到了新的希望,用力拍打门,他不奢求别的,只想让妻子进去。
一群老太太老头现在根本没啥怕的,哪怕枪指着脑门,没了胡小佳这个翻译,她们无法交流,又比又画鸡同鸭讲片刻发现没法沟通,气势汹汹要去开门。
血淋淋的同胞在外面站着呢。
众酒店人员哪里愿意,上前阻拦,然而一群爷爷奶奶辈,束手束脚。
没人看到,梁逸秀仗着身高优势,穿过无数条大腿,悄悄来到门口,与此同时,躲在背包里的团子高高跳起,爪爪使劲摁下开关。
大门,缓缓开了!
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谁都无法阻拦,人群瞬间涌入。
戚云龙直接跑过去,一把紧紧抱起梁逸秀。
那暖呼呼的小小身体,仿佛钻进了他的胸膛,他不知道怎么来的,但知道为什么而来。
为了他。
门外夜色传来几声枪响,紧接着,悠长的轰鸣划破夜空,像沉睡的战争巨兽不耐放喷了口气,那是圣塔份子发动汽车的声音。
岛屿太小了,对方人太多,再怎么小心翼翼一路上还是撞见好几次,虽然都被他击毙,但毫无疑问,留下了痕迹。
梁逸秀摸了摸亲儿子的脸蛋,轻声道:“国内的救援多久能到?”
“至少二十四小时。”戚云龙第一时间把情况传到了国内,然而出兵,要经过联合国批准,再加上路程遥远,二十四小时能到就算不错了,他来不及问太多,郑重道,“麻麻,你有办法把人带走吗?”
梁逸秀笑笑:“有,但是只能带走你自己。”
儿子不会走的,如果走了,那不是她的儿子。
戚云龙没说话,转身看向茫茫黑夜。
最多十多分钟,对方就会杀到,他只有一个人,对方至少数千,完全没有任何胜算。
大脑正飞速运转,就t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老二,你胳膊在流血,快给我看看。”
微信聊天群里唯一没见过,也是最温柔最关心他的团子阿姨。
她也来了?
戚云龙目瞪口呆着看跳到胳膊上的松鼠。
所以,团子姨是只松鼠?
都这种情况了,哪还有什么需要遮掩的。
小蕊本体距离太远没法来,团子态度坚决,不让她来,她就当场死给大家看。
“这群天杀的狗东西,简直活腻了。”一只松鼠即使怒火再大,看起来最多也就是奶凶奶凶的,团子捏紧了绣花针,“秀秀,你和老二先等着,我去会会他们。”
说完,她不等梁逸秀点头,飞快跳到门外,转眼没了身影。
戚云龙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团,团子姨,她,她”
他的认知里,会说话,肯定不是普通的松鼠,但对方在他的印象里,是个慈祥的阿姨。
梁逸秀勉强笑笑:“让她去吧。”
团子只有三百岁,除了空间袋,再无别的法术,一颗子弹,可以轻松要了她的性命。
谁又不是呢?
茫茫夜色里,足足几十辆卡车荡起漫天沙尘。
中间是辆敞篷越野车。
开车的小头目仗着有点身份,鼓起勇气开口:“老大,我总觉得这样不行,咱们杀这么多华国人,等到事情结束,先不说没人来旅游了,那个国家,肯定会复仇的,咱们,咱们就这点人。”
根本不用出动大批军队,几架轰炸机就能把整个岛屿轰成渣子。
他苦口婆心道:“兄弟们其实都很担心这点,世世代代在这里生活要不,咱们停手吧”
话未说完,他挨了重重一巴掌。
首领霍诺夫面色阴沉,掏出枪顶着他的脑袋,恶狠狠道:“再说一句这样的话,老子先毙了你。”
小头目捂住脸,咬牙道:“老大,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真要发生这样的情况,利国真的会出手吗?如果有足够的底气,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亲自来?他们在利用我们,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咱们就是替罪羊。”
这些话,算得上绝大部分圣塔份子的心声。
从有记忆那刻起,内战没停止过,每名男子成年第一件事,就像参加工作般,首选决定选择哪个组织,然后一边工作,一边干仗,一方胜了,暂时接过政权,头领被杀掉,他们加入新的阵营。
如此一次次重复。
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过,要牺牲掉整个岛屿的未来。
一声惨叫毫无征兆响起,最前面的一辆卡车原地打了个转,一头扎进旁边的椰子树林。
紧接着,卡车后面的人狼狈爬起来,对着前方一阵猛烈开火。
几十辆蔓延了很长,一辆停,都停下来。
很快,有人连滚带爬跑过来报告:“不好,前面有埋伏。”
第一辆卡车的司机,捂着眼睛撕裂裂肺的惨叫,鲜血渗透指缝。
距离他最近的人死命把他抱住,连续几个翻身滚到旁边的灌木丛。
他挺奇怪的,看中弹位置是眼睛,按理说,如此要害应该立刻毙命。
第60章
其他人也发线了不正常的地方, 子弹不要命的到处乱射,无数树枝树叶乱飞, 唯独没人。
再仔细看看前方,只有路两边成排的椰子树。
人在哪里?
那名救人的圣塔份子等了片刻,感觉应该安全了,飞快打开手电筒,然而,汗毛倒竖。
同伙的确眼睛受了伤,那不是子弹,是枚短而细小的缝衣针。
缝衣针?
也就在他们都放松的时刻,又是一人忽然惨叫, 捂住脖子, 疼的连连打滚。
没等反应过来,空中传来细微的破空声, 接着, 不知道多少人惨叫。
众人险些吓的魂飞魄散,仓促摆出射击的阵型又是一阵乱射, 以至于都忘记件重要的事, 没听到枪响。
等到一切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汗毛倒竖。
好像比死亡还可怕。
没人死, 但几十人受了伤, 脖子胸口大腿, 有的中了一根,有的好几根,最前面的一个最倒霉, 眼睛鼻子嘴巴给扎满了,不知道的以为做针灸呢。
未知的东西最可怕。
无人再敢向前, 纷纷后退远离。
虽然没看到人,但大概知道缝衣针从哪里来的。
队伍就此停下,一直到首领赶过来。
“老大,这,这是功夫吧。”华夏功夫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响亮,负责开路的小头目结结巴巴递过带血的缝衣针,“太可怕了。”
缝衣针他们都见过,但能把缝衣针当武器,没想过。
更主要一点,那么多人那么多子弹,愣是没发现对方。
原来电影里的功夫高手真的存在。
首领面色冷的几乎滴水,盯着前方看了片刻,低声道:“关掉车灯,继续走。”
缝衣针只要不击中要害,最多比打针疼点,一个人再多,能带多少缝衣针?他们加起来可是两千多人。
团子整个空间袋,全是缝衣针!
来之前,附近超市能买的全买了,后来还是老大想办法联系厂家紧急运来一批。
某棵椰子树上,团子冷冷一笑。
松鼠晚上的视力并不怎么好,车灯管不关无所谓,主要靠听觉。
团子悄无声息顺着树冠跳到卡车附近,锁定头领位置,毛绒绒爪子用力一弹,无数枚缝衣针活像漫天花雨飞向那名头领。
擒贼先擒王!
缝衣针速度当然比不上子弹,但也不是普通人能躲开的。
首领仓促间双手抱头,瞬间被扎的像一只刺猬,他硬是哼都没哼,飞快躲在车里关上车窗,一声下命令:“所有车,开远光,对准树顶。”
这个办法立竿见影。
两千多双眼睛,光线勉强算明亮,哪怕一只飞蛾,也别想逃过去。
当看到一只黑乎乎的影子闪过,没用首领下命令,无数人下意识开火。
无数子弹划过夜空,宛如一场震撼的流星雨,椰子树被打的噗嗤作响,树枝树叶四处飞溅。
与此同时,宾馆内飞快达成一致。
离开是不可能的。
宾馆员工干脆利落跑了,跑到最里面的冷冻仓库,牢牢关上门,还在上面用两种语言写了告知。
向上帝发誓,里面都是利国人。
他们其实心里都明白的,这场莫名其妙的暴行只针对华国年轻人,再说冷冻仓库的的大铁门几十公分厚,没有炸/药之类的东西,根本打不开。
至于贾恒波,留在了外面。
他想进去,被一群老头老太太给拦住了。
梁逸秀正在抢救张云。
一团淡淡的绿色从她手中出现,所过之处,好像电影里的特效般,伤口立刻止血。
如果团子在场,大概会心疼的跳脚。
那是梁逸秀最宝贵的本源,从生根发芽到现在,两千年积累的本源。
她法力压根没有恢复。
数千里路程的穿梭,即使法力全省时期也做不到。
那是她用命换来的。
所有人暂时忘记了死亡就在不远处,目瞪口呆看着那团生机勃勃的绿色。
有人最先察觉身体产生的变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我好像忽然很有精神。”
两千年人参的本源之力何等珍贵,即使没直接落到身上,所带来的改变也是肉眼可见。
张云慢慢睁开眼睛,她记忆停留在中弹那一刻,悲伤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低低道:“张大海,我估计要走了,能不能告诉我句实话,你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张大海又想哭又想笑:“老婆,我对天发誓,如果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来世让我当个畜生。”
张云依旧疑惑:“那你为啥最近对我这么冷漠?”
猜忌通常不是一件事,一天造成的。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在男人眼里,好像变成了空气,存在但又透明。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在意她的感受,看她的眼神,也没有了光,甚至大多数时候,带着厌烦。
“是我的错,老婆,对不起,咱们不离婚,重新开始好不好?”张大海知道答案,但他不能说。
就像年轻人流行的那句话:爱会消失。
他们没有孩子。
两个人身体都有原因。
没有孩子,只有两个人,每□□夕相处,即使是仙女也看腻了,当然,他没有过离婚的想法,一起二十多年了,两人之间是冤家,更是亲人。
他爱不起来了。
只剩一起搭伙过日子。
他是个还不算t老的男人,有作为男人的需求,每当见到漂亮女性,总忍不住多看几眼,尤其海滩,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但他绝对没有做过出格的事。
梁逸秀有气无力站起身。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两人吵吵闹闹几年后,还是离婚了。
然而生死攸关间,张云用自己的生命保护爱人,出于本性的善良,也出于她深爱着对方。
毫无疑问,现在的张大海后悔了。
他们不会再离婚了。
该高兴吗?
好像高兴不起来,如此沉重的代价,似乎值得,又似乎不值得。
如果她没有即使赶到,张云过不去这个坎。
感情里的事,说不清楚。
“这是你女儿现在的地址,她很好,嫁了人,马上当婆婆了,不过,她不知道你们的存在。”梁逸秀加了老李爱人的联系方式,笑着道,“至于你们的病情,回去再好好做个检查。”
老李夫妻全部注意力在女儿身上,没听出另一层意思,激动的恨不能跪下。
神奇的卦术,还亲眼见到治好张云,绝对不是一般的存在。
“再就是你了。”梁逸秀叹口气,轻轻拍了下胡小佳干瘪的身子,“胡小佳,你打算怎么办?”
刚才到现在,胡小佳一句话没说,就跟着贾恒波,他到哪,她跟到哪,仿佛魔怔了。
谁跟她说话都听不见。
胡小佳仿佛刚睡醒般,眼睛动了动,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骂他打他?
好像没那个必要。
外面的枪声忽然停歇,有人用当地话大喊了句什么。
戚云龙面色瞬间惨白,掏出枪跑到门口。
他听的懂当地的语言。
“我打中了,打中了。”
是说团子姨被打中了吗?
梁逸秀面色也变了,几百年姐妹,早有了心理感应,她勉强镇定下来飞快掐指:“云龙,带我去楼顶。”
楼顶紧靠边缘的围栏上,趴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团子。
她油光水滑的毛发变成了红色,紧紧黏在身上。
梁逸秀人还未到,一团比刚才浓郁很多的绿色先落下。
哪怕死了,她也能救回来。
而与此同时,夜空忽然大亮,几十辆再无阻拦的卡车齐齐开着远关灯,宛如一排排死亡之光。
最先赶到的卡车跳下不知道多少圣塔份子,一阵拉枪栓的声音过后,无数道子弹密不透风射向楼顶。
他们看到了,是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动物射的缝衣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