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阳托人打听了, 明嫣不在宿舍。


    他脑子里那根弦绷死，不停地去想明嫣明嫣去哪儿了，跟谁在一起或者又在做什么。


    在女寝下面等了接近两个小时, 烟蒂在脚边堆了一小撮，最后一根烟快燃尽，灰白的灰烬地抖在积雪上很脏。


    无限延长的等待即将耗尽耐心时，明嫣出现在视野里。


    沈初阳踩灭烟头, 起身朝明嫣走过去。


    明嫣看见他时, 像是防备什么似的, 隔了一段距离站定, 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沈初阳心口一滞, 快步来到明嫣面前, 细细地打量着她, 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让明嫣很不舒服, 皱起眉头。


    该说的该还的, 都做了，她不认为跟沈初阳还有什么站在雪地里说话的必要。


    而且，想必沈初阳只不过是恰巧出现在这儿。


    明嫣垂下眼皮, 双手插进羽绒服兜里，绕开沈初阳往旁边走，下一秒, 手臂被沈初阳握住。


    明嫣浑身一僵，回头冷冷睨着沈初阳, 沈初阳见她停下，松开手，说：“明嫣，我来找你的。”


    明嫣面色无异, 薄唇吐出平静的语气，“是有什么东西我漏掉没还你吗？”


    “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沈初阳说，“你今晚去哪里了？”


    明嫣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既然没有漏掉的东西，我先走了。”


    沈初阳再次拉住她，明嫣挥了下，没甩开，就这么冷冷的僵持着。


    “明嫣，我今天过生日，你陪我会儿。”沈初阳也想不明白，一屋子人给他庆生，谁不是看他脸色行事，可他不满足，心里空落落的，就想明嫣陪着他。


    明嫣沉默了几息，抬起视线跟他对视，漆黑莹润的眼睛里笼着一层薄冰，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气，“学长，如果你是想要一句生日祝福，我说就是了。祝你生日快乐。”


    明嫣强硬抽回手，“如果是其他的，抱歉。”


    等待了几个小时，换来一句抱歉，沈初阳就算再克制脾性，这一瞬也忍不住了，“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犯浑，说了胡话伤害你。但我没对你真的怎么样对吧？”


    沈初阳语气急切，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渗进他的眉宇间。


    明嫣抿着唇，表情淡漠。


    “你现在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明嫣问他。


    沈初阳坦率地开口，“我们不要分手了，我们和好，好不好？”


    好不好？


    明嫣觉着挺好笑。


    当初沈初阳费尽心思追求她，让她沉迷在一个梦幻的美梦里，可美梦持续不过一两个月，沈初阳玩消失变成家常便饭的事情，后来就是不耐烦。


    恋爱的时候，谁不敏感啊，沈初阳做这些，明嫣不是没感觉，她只是揪着最后一丝不甘心，总觉着局面还能挽回，才给了沈初阳一拖再拖的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分手，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回来求和。


    沈初阳见明嫣不说话，以为有圈转余地，没想到听见明嫣说：“不可能。”


    沈初阳微微一愣，随即开口，“为什么不可能，那个人现在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比他给你的更多。”


    下午他就查过了，明嫣那条项链是某个高定品牌的圣诞秀款，那个人想必也是废了心思弄来给明嫣，但无论他什么身份，一条项链而已，代表不了什么。


    明嫣觉着可笑，又不想辩解什么。


    “你回去吧，至于复合，不要再提了。我不会考虑的。”


    明嫣说完，手机掐着点响了，她握住震动的手机，大步朝宿舍走去。


    进了宿舍大门，周围环境安全了，明嫣深深吐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明嫣，到宿舍了吗？”沈时澹声线慵懒低沉。


    “我……刚到。”


    “周姨给你切的水果，你忘了拿。”沈时澹一提醒，她才想起来她顺手放在座位上，过后着急回学校，就忘了。


    “我现在给你送过去？”沈时澹问。


    明嫣连说不用，就是一份水果，还让沈时澹跑一趟，她才真过意不去。


    她说不用，沈时澹也就不坚持，明嫣举着手机，一步一步往楼上走，两个人闲聊到了宿舍门口。


    挂电话之前，沈时澹放柔了语气问她，“明天，早点过来？”


    明明只是叮嘱她早些去给小团子上课，明嫣却有种要做什么暧昧亏心事的错觉，贴在手机上的那只耳朵发烫，心脏也跳得快的不像话。


    明嫣嘴角悬着点笑，“好。”


    *


    沈时澹洗漱出来，单手擦着半干的头发。


    客厅传来一道声响，他第一个想起小猫，于是套上浴袍起身下楼。


    踩着楼下往下，他看见沈初阳横躺在地板上，四仰八叉呈“大”字型，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情况看起来不太差。


    沈时澹快步来到沈初阳身边，半蹲下推推他，“沈初阳。”


    沈初阳费劲睁开眼，视线聚焦看清沈时澹之后，忽然笑了下，又往后倒下，“小叔啊。你还没睡……”


    沈初阳身上有浓郁的酒气，眼睛被酒精熏得微微泛红。


    想必今晚沈初阳生日，没少喝酒。


    “起来，去你房间睡。”沈初阳踢了踢他，叫他快些起来。


    沈初阳手撑着地毯，晃晃悠悠坐起来，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沈时澹当他喝多了起不来，伸手拉他。


    沈初阳摇了摇头，语气低落地说：“小叔，我他妈好难受。”


    沈时澹把人半搂着拽起来扔沙发上，倒了杯水递给他，顺势坐在他旁边的，淡淡地打量着沈初阳，“喝多了？”


    沈初阳放下水杯，瘫倒在沙发上，闭眼沉默了片刻，手指按了按跳痛的太阳穴。


    “小叔，我想找明嫣复合。你帮我查到他跟谁在一起了吗？”半晌沈初阳开口，“我猜肯定是个老男人。”


    沈时澹冷冷眸光扫过去，“你后悔了？找过明嫣了？”


    沈初阳点点头，“找了，她对我现在印象太差了，我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啊……小叔，你帮帮我。”


    沈时澹沉默不语，起身抓着沈初阳丢进浴室。


    过后几天，沈初阳酒醒了像是忘了这件事情，也没再提起来要复合的事情，就像是醉酒后的一个小插曲。


    这天，沈时澹被老爷子叫回老宅。


    大家相安无事吃了顿饭，饭后坐在一起闲聊，沈时澹姿态放松，手机响个不停，兄弟群嚷嚷着组局，他时不时低头回复。


    沈初阳妈妈也是沈时澹嫂子，余光打量了好几眼，忽然笑着说：“时澹，最近心情不错啊？”


    沈时澹动动唇，“还行。”


    老爷子把目光投向老爷子，“行什么行，你也老大不小了，倒是早点让我抱孙子。”


    老生常谈，沈时澹自从接受集团后，这话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早些年忙于收服公司那些老东西，心力交瘁还能躲避，如今沈氏步入正轨，老爷子一天比一天催得紧。


    就连大嫂也帮腔。


    老爷子拐杖在地上敲得“笃笃笃”的响，叹了口气说：“盛长宏的女儿盛秋回国了，虽说她比你小，但家境不错，改天我们两家一起吃个饭。”


    沈时澹停下动作，看向老爷子，含着笑明知故问，“吃饭做什么？”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他这个儿子哪哪都好，唯独对婚姻这事儿一点也不上心，他说：“当然是跟盛秋见面，要是合得来，年底先订婚，等她毕业再办婚礼。”


    沈时澹笑得有些漫不经心，“恐怕合不来。”


    老爷子认为沈时澹分明就是找借口，这时大嫂却看出几分端倪，试探性地问，“时澹莫不是有心仪的女孩了？若是没有的话，不妨见见，当不了夫妻可以当朋友嘛。”


    沈时澹轻轻笑了一声，态度有些模棱两可，沉默几秒后，看向大嫂语调沉沉，“我确实是有了正在追求的女孩，联姻这种有助于两家根基发展的好事，我倒是觉着更适合初阳。”


    大嫂面露讶异，不知道沈时澹什么意思，沈时澹薄唇轻扯，语调低缓地分析，”他年纪小，根基浅，找个门当户对女孩，与他与沈家都有帮助，大嫂你也知道，往初阳身上扑的女孩不少，他跟盛秋年纪相仿，说不定更有话题，总比他找些不知来路的女孩要好。不是么？”


    沈时澹平时哪能说这么多话，经过他这么一分析，彻底搅乱了大嫂思路。


    大嫂思索了几分，倒也觉着有道理，略犹豫地说：“初阳未必会听我们安排啊。”


    沈时澹轻笑一声，手指在大腿上敲了敲，语调偏缓地说：”先让他跟盛秋见个面吧。”


    大嫂面带犹豫，“要是初阳不愿意怎么办？”


    沈时澹似笑非笑，“先见一面再说吧。”


    可能谁都想不到，沈初阳三翻四次觊觎他心尖尖上的人呢，收获一桩联姻这已经是他对亲侄子的优待。


    “好好好，我这几天就安排。”大嫂倒是喜不自胜，“时澹，你是什么时候把女孩领回来见见。”


    “不急。”直到此刻，憋了几天的闷气才顺。


    傍晚，沈时澹亲自开车去接明嫣。


    明嫣习惯性打开后坐车门，没看到座位上人，先愣了一下，随即听见沈时澹薄唇轻启，“前面来。”


    明嫣迟疑了一秒，动作麻溜地打开副驾驶门，迎上沈时澹逗弄的眼神，不自在的别开脸。


    “我以为你没来。”明嫣扣上安全带，小声说。


    一声轻笑从喉间溢出，沈时澹薄唇轻扯，“接你是头等大事。”


    明嫣抿着唇，感觉身体有些燥热。


    到了汀园，明嫣放下包要去找小团子，沈时澹一把握住明嫣手肘，不让她去。


    “明老师，别太敬业了，匀点时间给我。”沈时澹笑着开口。


    明嫣睫毛飞快地眨了眨，“做什么啊？”


    沈时澹神神秘秘地示意她出去，两个人到了户外，沈时澹自然而然握住明嫣手肘，分寸距离拿捏的恰到好处，看起来像是担心她摔倒，不叫人反感。


    两个人穿过小庭院，后面地方明嫣就没来过，充满好奇地两边看看。


    没想到汀园后面藏着这么大方空地，而在空地中间，堆建着一座玻璃房子，房子四周的雪还没完全消融，印出一点点清寒的光，倒真像个小小城堡。


    “那是什么？”，明嫣视线看向玻璃房子。


    忽然手心一凉，明嫣低头看见两把钥匙躺在手心，冰凉的材质还带着沈时澹体温。


    她猛地抬眸对上沈时澹含笑视线，“去看看。”


    明嫣攥着钥匙，迟疑了几秒，像是明白了什么，把钥匙交还给他。


    沈时澹笑话明嫣胆子太小，说着打开玻璃房子的门，一股温温的伴随着花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温度和外面的天寒地冻简直天差地别。


    灯光一并亮起来，明嫣看清房间里陈设，三角形玻璃墙顶下，摆放着数盆花枝，刚修剪过显得不那么茂盛。


    木质架子上，依次摆放着花苗，好像每个花苗架上贴了不同标签。


    狭长两道泥地种上了花苗，培土还是新的，看样子应该移栽不久，明嫣对沈时澹有心思侍弄花草感到惊讶。


    想不到你也喜欢花花草草。”明嫣淡淡的笑了笑。


    喜欢藏酒，喜欢侍弄花草，骨子里是个浪漫至极的人，好像他身上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然而，明嫣有这份幸运靠近并且深入了解。


    沈时澹薄唇微扬弧度，扭头看向明嫣，语气含着几分玩笑似的说：“以前不太喜欢，不过想到以后你演出完剪自己种的花送你，现在喜欢应该不迟。”


    明嫣一时语塞，心脏像是失去了平衡力，在胸腔内乱撞，浸泡在他暖融融的视线中，竟然有种暖和，轻飘飘的感觉。


    她心跳得特别快，感觉再不说点什么可能会露馅，于是转移话题，“好冷啊。我们走吧。”


    出了恒温房，裹着冰渣子的冷风浇在脸上，她缩了一下脖子，脸上的热度被风吹散了一些。


    沈时澹垂眸笑了笑，揪起她毛茸茸的羽绒服帽子，给她盖住。


    明嫣给小团子上课，沈时澹回到书房处理公务。


    两个小时后，小团子蹦蹦跳跳上楼，敲开沈时澹书房，跑去牵他的手。


    明嫣跟在小团子身后，到了书房门口停住了，目光扫了一眼书房，原木装饰的房间，显得严肃刻板。


    沈时澹冲明嫣笑了下，低头去牵小团子起身，“进来坐。”


    明嫣摇摇头，小团子抱着沈时澹大腿，奶声奶气撒娇，“舅舅，我想吃冰激凌。”


    沈时澹摸摸小团子头，语气温和宠溺，“这么晚了，明天再吃。”


    小团子不干，抱着他腿撒娇，沈时澹无法，求助似的看向明嫣，小团子立马懂了，跑过来朝明嫣怀里扑。


    “姐姐，你陪我吃冰激凌。”小团子肉呼呼的双臂箍着明嫣不松手。


    小孩子缠人劲儿太足了，没办法，明嫣只好跟着沈时澹和小团子一起去商场。


    出门时，宋城过来了，他取下羽绒服给小团子穿上，沈时澹手上拿着小团子的围巾，蹲下给她系上围巾，贴在小团子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小团子漆黑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小脸红扑扑的。


    到了商场，他们直奔冰激凌店，等明嫣回头找人时，只剩下沈时澹跟在身后。


    明嫣往四周看，小声问：“小团子和宋城呢？”


    沈时澹笑着说：“小团子困了，让宋城先送她回去了。”


    明嫣觉着有点奇怪，沈时澹站在她侧边，几乎贴在耳边小声说：“明老师，我们去看电影。”


    明嫣条件反射性想退开，却被沈时澹握住手肘，瞬间动弹不得。


    “要不要跟我看？”他的手顺着手肘往下滑，大胆的撇开衣袖，扣住她手腕，手指沿着腕部往手心游走，穿过指缝里贴后，扣紧。


    明嫣一下就僵住了，冰激凌店那么多人，她要是反应大一些，很可能引起其他人注意。


    脑子霎时空白了几秒，等到明嫣回过神来，手指已经被沈时澹轻轻裹住，掌心交叠扣在一起，微烫的体温炙烤着她掌心肌肤。


    明嫣小幅度挣了一下，反而被握得更紧，过电般感觉在肌肤游窜，耳边传来沈时澹略带不满地轻声询问，“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


    明嫣当然想说不可以。


    可除了心悸，她现在像一个生锈的零件，大脑和肢体失去了运作的能力。


    沈时澹握得更紧，几乎把她手掌裹住，指腹在手背上轻轻蹭，语气意味深长问她，“明老师，看电影还是牵手？”


    明嫣抿着唇，她不知道怎么做选择，好像压根没选择。


    沈时澹嘴角弧度轻扬，一整场电影都握着，没舍得松手，渐渐地他感觉到了牵着的人放松了下来，偶尔会因为长久维持一个动作，小弧度的活动手指。


    很可爱。


    沈时澹坐在出租上，紧紧握着明嫣的手，而明嫣则像是被点了哑穴沉默了一路，沈时澹侧目看看她红通通的耳尖，言语都变得苍白。


    沈时澹手机响了，沈初阳打来的，他没接，挂断了。


    或许是有沈初阳搅局，热烈的气氛一下冷下来，两人同时沉默着。


    明嫣认为不能隐瞒沈时澹，坦白了沈初阳找她复合事情，沈时澹听完，什么话都没说。


    他不说话，明嫣就拿不准他什么意思，迟疑了几秒，她试探性抽手。


    “明嫣”沈时澹低低的喊她名字，手上力道撤了点，明嫣趁机挣脱手，下一秒，又被沈时澹捉了回去，指腹在手心轻轻刮挠。


    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掌心攀布全身，像挠在心尖上似的，明嫣下意识躲，被他拉回来，跌入一个温暖怀抱。


    明嫣呼吸一滞，心跳快到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来气了。


    耳边只剩下燎原的热气，裹着饱胀蛊惑的情绪沈时澹说：“别跟沈初阳好了，跟我好，我给你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