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厕所里

    燕折声音低迷,眉眼微垂,好像真被喜欢的人伤了心。


    车里的保镖们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动都没动,一点都不八卦的样子。


    白涧宗一直没回答,其实这很令人意外。


    按照他的性格,大概率会直接出言嘲讽,怎么会沉默逃避?


    果然,车停到了清盛的地下停车场,白涧宗就让保镖们全都滚下车,车内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白涧宗平静反问:“你想要我给你道歉?”


    “嗯……”


    燕折这会儿有点怂了,他刚刚那么说,只是觉得白涧宗会在知道他对蚊子过敏的情况下,让管家打低空调温度,好像也并非完全残暴。


    有一说一,昨晚房间温度虽然冷,但被子很厚,脚被冻到是因为他自己睡觉不老实,没盖好被子。


    “我为什么要给你道歉?”


    “……”


    白涧宗淡漠道:“在接近我之前,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我是什么人?没考虑过和我相处会遇到什么样的惨境?”


    “……”


    燕折当然想过。


    只是这些天他和白涧宗表面“和谐”的氛围,让他错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相处之道。


    “我们之间只有交易。”白涧宗握上门把手,没有回头,“你不需要喜欢我,也最好别抱无谓的希望。”


    车门开了。


    白涧宗的双腿没有知觉,只能靠手臂撑起整个身体,慢慢挪到车边的轮椅上,看起来艰难又无力,却是他每天的日常。


    一直进到电梯,他的视线才穿过来,和车窗里的燕折对视一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下一秒,车辆启动,路过的柱子将彼此的目光隔绝。


    燕折垂眸,开始认真考虑逃离榕城的可能性。


    之前是他太天真。


    他为了躲避原书的死亡剧情,加上看原书时对白涧宗这个角色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点“怜爱”,才答应了订婚的事。


    哦……遗产也有那么亿丢丢的诱惑吧。


    可他却忘了,如果白涧宗迟迟没有在他这里得到母亲的踪迹,也许会在命不久矣之前拉着他一起去陪葬。


    经过昨晚,燕折觉得他干得出来这种事。


    深思熟虑下,燕折觉得自己有三条路可以选。


    第一,带着甘静给的两百万逃离榕城,远离世家的圈子。


    但他可以去哪儿呢?


    国外他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这两百万还不知道够花几年,而白家在海外也有不少产业,抓他回来应该不算难事。


    在国内找个偏远的城市?


    恐怕他前脚刚站稳,后脚白涧宗就到了,然后被抓回来一顿折磨。


    燕折叹了口气:“生存好难。”


    这会儿车里就只有一个保镖,他道:“夫人——”


    燕折差点被口水呛死:“我?夫人?”


    保镖顿了顿:“您和老板即将订婚,再称呼燕少爷恐怕不太合适。”


    哪壶不开提哪壶。


    燕折默了:“称呼那么多,先生,少爷,老板……你就非要选个夫人?”


    “好的,燕少爷。”保镖道,“等我征求完老板的意见,再为您改称呼。”


    “你刚刚想说什么?”


    “您需要回燕家拿东西吗?”


    燕折一顿。


    这倒是提醒他了,他现在算是和燕驰明闹僵了,而且有那个燕驰明掐他脖子的梦作为前提,不管是真是假,为了安全考虑,他恐怕都不能继续留在燕家。


    要么出去租个房子,要么……


    “老板的意思是,您现在继续留在燕家很危险,订婚宴近期就会举行,您直接搬到静水山庄比较合适。”


    “……我有的选吗?”


    “没有。”


    果然。


    燕折揉揉太阳穴,既然第一条逃跑的路走不通,那他只有剩下两条路可以走了。


    要么,在白涧宗拉他陪葬之前先嘎了白涧宗,要么……


    前者不太可能,他虽然没节操,但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所以只能选择后者了!


    燕折突然笑了,有那么亿丢丢的变态。


    保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谨慎道:“抱歉,燕少爷,这都是老板决定的事,您最好遵从。”


    “好哦。”燕折羞涩道,“能同居真好,方便我们培养感情……白先生真贴心,我简直越来越喜欢他了。”


    “……”保镖默然,倒也不用和我说。


    想通后,燕折心情愉悦得很。


    他不是悲观主义者,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往最坏的结果上联想,未来还是得靠自己争取才行。


    不能逃跑,那他便一边寻觅白茉的踪迹,一边和白涧宗“培养感情”。


    让白涧宗喜欢上他,不舍得杀他不就得了?


    燕折兴奋起来了:“白先生喜欢什么食物?”


    保镖:“您可以去问老板。”


    燕折又问:“他喜欢热闹还是安静?肯定是安静……平时喜欢喝水还是果汁?”


    保镖无动于衷:“抱歉,无可奉告。”


    燕折:“那喜欢什么样式的衣服?深色还是浅色?”


    保镖:“抱歉,无可奉告。”


    燕折哦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无可奉……”保镖一哽,道,“我叫张三,在事情平息之前,都由我来保证您的安全。”


    燕折诧异地问:“你是不是还有个同事叫李四?”


    张三一顿:“您怎么知道?”


    经过燕折一番曲折的打听,他才知道原来白涧宗有两个保镖团,但他嫌弃这些保镖的原名太难叫,就给俞书杰以外的每个人都取了新名字。


    李一、李二、李三……李十六。


    张一、张二、张三……张十六。


    燕折想象了下,白涧宗冷着脸给一群保镖取名字,怪好笑的。


    他问:“这是按什么排序的?身手厉不厉害?”


    “不是的。”张三眼底诞生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按身高排序,方便老板一眼认出我们是谁。”


    燕折懂了,张三在张姓保镖团里第三高。


    他看了眼自己单薄的身板,生硬地转移话题:“麻烦送我回趟燕家,我拿点东西。”


    身高不是他该参与的话题。


    “好的,燕少爷。”


    燕家别墅很快到了,下车时,燕折犹豫道:“你和我一起进去吧——我怕燕驰明趁机把我剁碎了喂鱼。”


    张三沉默了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提醒燕少爷如今是法治社会。


    就算要杀他也是制造意外,不可能在这种所有监控都拍到燕折回家的情况下动手。


    燕折到底还是一个人进了主楼,张三在楼外等他。


    管家曹叔倒是和平常一样,平和道:“小少爷回来了?”


    燕折却注意到,曹叔走路有点不易察觉的跛。


    他忽而有种不好的直觉:“我昨天跑出去……您被罚了?”


    曹叔有些意外荒诞跋扈的小少爷还有这种细致的时候,不过却也没多言:“做错事被罚也是应该的,小少爷不必介怀。”


    “……”


    这都什么时代了,管家竟然还要被家法伺候,况且昨天他跑出去并不是管家的失职。


    燕折站在偌大的客厅里,头顶是奢华明亮的吊灯。


    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家里,不知道还藏了多少阴暗的污垢。


    他抿了下唇:“对不起了曹叔,但我昨天必须出去。”


    曹叔没说什么,只道:“老爷今天在公司。”


    燕折心里松了些,不在家挺好,他并不想面对那个便宜爹,便快步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好带的行李,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他就一直把最重要的证件随身携带,做好了随时不回燕家的准备。


    今天回来,主要是想带上原主的电脑。


    他总觉得那几个只有字母标识的加密文件夹有点特殊,最好找个电脑高手给破开看看。


    不过来都来了,还是带点衣服走吧。


    一打开衣帽间……燕折又默默退了出去。


    他忘了,原身的衣服都跟花孔雀似得,不符合自己的气质。


    他可是乖巧黏人的小可怜人设,不能在穿着打扮上漏了陷。


    “叩叩——”


    敲门声响起,燕折回头一看,瞬时愣住。


    来人是甘静,脸上赫然一片手指根根分明的巴掌印,刺眼无比。


    燕折愕然:“燕驰明打你?”


    甘静倒是很平静:“昨晚发现你也在白家老宅,他愤怒极了,甚至都没等得及回家,在车上就打了我一巴掌。”


    她目光停留在燕折的下巴上——


    经过几小时的酝酿,红色的指印非但没消除,反而有些发青发紫了,十分骇人。


    “这是怎么了?”


    “白涧宗弄的……”


    燕折有些不在状态,他没想到燕驰明连自己的夫人都敢打,甘静好歹也出生世家,不是没有背景的人。


    闻言,甘静却笑了,她也不装了,直白道:“那还好,我这巴掌还算挨得值。”


    言下之意,幸好去白涧宗那受苦的不是她儿子。


    即便如此,燕折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是在他和原身的生活中,都没有这样一位不在乎利益、不在乎后果保护自己的母亲吧。


    “白先生确实有很多怪癖……”燕折低头,试图让甘静心理好受些,“晚上很折磨,很痛苦。”


    空调开那么低、不给抱着取暖就算了,还跟个鬼似得在他床边盯着他,确实折磨。


    甘静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消散如烟:“钱你已经收了,如果中途反悔……我不会放过你。”


    甘静离开了。她过来好像只是为验证燕折确实受了罪,燕折过得越苦,她便越觉得所做一切值得。


    燕折最后看了眼这个房间,以后也大概率不会再回来。


    他抱着原身的电脑离开别墅,在车上没有一次回头。


    “送我去最近的商场吧。”


    心情不好,自然要靠买买买取悦自己。


    燕折对牌子不太在意,他一通消费,只要喜欢的全都买上,甚至还给白涧宗买了套睡衣。


    这个商场里的衣服价位对白涧宗来说可能有些掉价,但是睡衣不用穿出门,不会被人看到。


    刚好让他不用花大价钱,就能显得自己很贴心。


    攻略男人的心,还得看他燕折的!


    就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商场撞到燕颢——


    还是在厕所里。


    “哈……会有人进来的……轻点,轻点亲爱的……”


    燕折站在最后一个厕所隔间前,听着里面的窃窃私语默然。


    他不会是被原书的剧情线锁定了吧,怎么到哪都能撞到燕颢的秘密?他并没有那么想知道……


    好吧,知道一点也行。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燕折悄悄进入隔间,锁门会有声音,干脆就掩着,也看不出来里面有人。


    纠结了下,他还是没利用卫生间隔断下方的空隙偷拍,只是打开了录音。


    另一道声音低笑着说:“别怕,有人进来会听到脚步声……而且这样才刺激啊……你最喜欢了,不是吗?”


    燕颢声音都在发颤:“混蛋……你快点,时间久了还没出去啊~嗯……然哥会来找的,电影快开场了……”


    蹲在马桶上的燕折赫然瞪大眼睛。


    哇塞,还是在跟苏然约会的过程中跟别人偷情?


    这么刺激!


    不过燕折听了半天,没听出厕所里另一个当事人是谁。声音有点熟悉,但又没那么熟悉。


    “还叫他然哥?你不会和他旧情未了吧,嗯?”说话的时候,还带着顶起的啪啪声,听得燕折小脸通黄。


    “只是做戏而已……”燕颢喘着气说,“你知道的……我如今只爱你。”


    燕折有些意外,竟然从燕颢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两分真心。


    他越来越好奇另一个人到底是谁了。


    但一直到快结束,燕颢都没叫出对方的名字,哪怕一个昵称都没有。


    接下来就是窸窸窣窣整理衣服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燕颢的一两句柔声抱怨,什么里面弄太多了,有味道,怕被发现之类的。


    对方也不安慰,只低低的笑:“这是惩罚。”


    燕折赶紧给张三发了条信息,让他躲进安全通道,别被出来的两人看见了,最好能偷看一下这两人的脸。


    隔壁隔间的脚步渐行渐远。


    燕折没敢打开门缝偷看,和燕颢偷情的人应该穿着皮鞋,在瓷砖上发出了哒哒的声响。


    十分钟以后燕折才敢出去,他张望了下,周围已经没了燕颢的身影。


    他去安全通道找到张三,问:“看见出来的两人是谁了吗?”


    张三点头道:“是燕家大少爷燕颢。”


    燕折一愣:“只出来了一个人?”


    张三很确定道:“只出来了一个人。”


    燕折瞬间寒毛竖立,难道他被发现了?


    那个人故意没出去,躲在了其他厕所隔间?


    他接过张三手里的购物袋:“你再进去把每个隔间都推开,看看有没有人。”


    张三很快就回来了,摇摇头说:“只有一个刚进去的十来岁的学生。”


    燕折唔了声。


    对方应该趁着他出来找张三的空隙离开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认出自己的脸。


    他有些不安,总觉得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很多剧情都在脱离他的认知,并非像原书里所描述的那样。


    他连忙带着张三从安全通道下到一楼,准备跑路。


    没想到刚到一楼,就被一道声音叫住:“燕折——”


    他真想说句你认错人了,但还是无奈转身,问:“有事?”


    叫住他的,正是端着两杯奶茶的苏然。


    苏然身边空无一人,看来燕颢还没来找他。


    燕折本以为苏然会说上次偷拍照片的事,没想到并不是,他只是用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看着燕折,欲言又止许久。


    “你过去那样讨人喜欢……是我害你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


    燕折迷惑了。


    上次甘静也这么说原身刚到燕家的时候很讨喜,他还以为是甘静刻意哄他才这样说。


    可如今苏然也说出了类似的话,就不得不让人深思了。


    难道早几年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才让原身性情大变?


    “有些事情就憋在心里吧,忘掉对我们都好。”苏然叹了口气,“但你的婚事还是要慎重考虑,白总那样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燕折总觉得苏然的前半句指的并不是原身对他的感情。


    很微妙。


    燕折难得礼貌:“我很喜欢白先生,和他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你……”苏然苦笑了声,“如今连一声然哥都不愿意叫了吗?”


    “我叫你然哥,你能和我哥分手吗?”燕折一脸天真地问。


    苏然沉默地看着他。


    “不愿意放弃我哥,还想要我和以前一样?”燕折谆谆教诲道,“人至少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太贪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以后还是叫你苏少吧,我在法律意义上只有一个哥,他叫燕颢。”燕折真诚道,“祝你们幸福。”


    苏然:“……”


    说曹操曹操到,远处好不容易整理好仪容的燕颢出现了:“然哥,电影快开场了,我们进去吧……燕折?”


    燕折在他微微肿胀的唇上扫了一眼,微笑而不语。


    燕颢关心地问:“燕折,你怎么一个人来逛街?”


    言外之意很明了:白总怎么不陪你逛街?看来他真的不喜欢你。


    奈何燕折不是那等心理脆弱的人,他诧异道:“不一个人逛街难道半个人逛?”


    燕颢:“……”


    苏然:“……”


    燕折很贴心:“哥身体这么差,我怕半个人逛街把哥吓到胆脏破裂,那多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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