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Chapter9

    chapter9


    格兰特船长却不想收珍珠。


    他坚决拒绝,“珍珠,你自己收着备用,不必给我。”


    鲁滨逊岛上的情况,登岛小队瞧得一目了然。


    珀尔的人是在海难中幸存下来,但资产几乎全都遗失,连一套在文明社会的合适穿着也没有。简而言之就是破产了。


    格兰特船长,常年跑船,这种情况对他来说不陌生。


    一旦发生海难,总会有人一贫如洗。多因船只与物资沉入大海,哪怕有提前投保险,赔偿金也只够勉强回本。


    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不用每一便士都算得清楚。


    他在售卖此次环球旅行的船票时,就给学者与学生的优惠折扣。


    珀尔离开鲁滨逊岛,能带出来大件的就是几袋子的土豆、红薯、玉米与水果。


    船长认为收下了那些食物将此充作船票就足够了。


    反正,本来就无需靠卖船票回本,而眼前的四颗海珠显然超额了太多太多。


    “请别推辞。”


    珀尔不会让格兰特船长拒收,还给出了充分的理由。


    “船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给学者与大学生的船票优惠,我厚颜自比有查林杰教授的本领去享受一下折扣,但全免就不必了。


    珍珠不只是船费,多出的部分请您折价给我二十英镑现金。等到了伦敦,我不能直接拿珍珠付房租。如果将珍珠送到当铺,反倒会平白无故地折价。”


    品相上佳的海水珍珠是奢侈品。四颗珍珠市价六十英镑,而只要格兰特船长给出二十英镑现金。


    剩下的四十英镑岂止能超额付清船费,也能抵扣船长赠送的衣服等物品,但没能再多给一些好处费。


    珀尔没有逞能,给自己留了二十英镑作为生活费。


    对于格兰特船长等人给予的善意,也不是用金钱就能一笔买断的。


    船长原以为珀尔会找马龙借宿几天,那位新人记者为了独家专访也会爽快同意。


    至于生活费用,他先借出一些也无妨。这些珍珠不该卖掉,应该留做最后的保障手段。


    珀尔看出格兰特船长的犹疑,将出书计划简单说了出来。


    “您不必担忧我养不活自己。除了写书,伦敦那样大,总有谋生之法。”


    以房租论,马龙分享了经验,伦敦各种租房价格都有。从一周两英镑带早餐的贵价单间,到一周十几先令的合租房。


    二十英镑,能让人在伦敦较为舒适地生活一个月,而那段时间足够去谋寻下一笔生活费。


    至于那只异常稀有的左旋海螺,还没有对任何人提及它的存在。


    这东西不能着急变卖。想卖出一个好价格,不只是物品本身值钱就够了,更需合适的关系网与时机。


    东方人说怀璧其罪、象齿焚身,罕见的物品不能轻易暴露。


    必须用更长的时间去观察尼亚号上的众人,从中判断谁的品格与能力更为合适接手此桩交易。


    在那之前,船费、落脚伦敦后的房租、生活开销等等,要靠四颗海珠换得现金。


    格兰特船长眼看珀尔计划有序、对今后赚钱之路信心十足,最终还是将珍珠收下,加价给出三十英镑。


    他是能坚持拒收,但与其让珀尔把珍珠被送去当铺遭遇被压价贱卖的命运,还不如爽快地接受这份示好。


    “既然你有出书的打算,不如多与有经验的人聊一聊。”


    船长又提醒,而说着就有些忧心地微微蹙眉头。


    他认为珀尔品性坚毅不拔、乐观正直。


    坚韧不拔,从其荒岛求生两年的经历就能看出;乐观正直,从与登岛小队的初次会面可以看出。


    当时,珀尔见到小队在岸边是满脸喜悦,根本没有防备外来者可能存在的恶意。


    这种品性难能可贵,但伦敦那群掌权的英格兰人从不是善辈,指不定给新人作者挖什么大坑。


    船长提点:“虽然我不懂出版业,但也知道新踏入一个行业必须谨防被骗。以往,你在美洲生活,对欧洲的情况总不如当地学者了解。


    抵达伦敦还有小半年,多听些学者们的建议,像是查林杰教授、里登布洛克教授等,船上挺多乘客都有出版书籍的经历。多问问总是好的。”


    珀尔从格兰特的表情,很容易读出她在这位船长心中的形象。


    眼下,她目光真挚,对这样一位耐心善良的船长郑重地说:“谢谢您的提醒,我一定会多向教授们虚心求教的。”


    何必讲出真相呢。


    原身是被杀死的,海洋上的天灾固然可怕,但人祸也是不逞多让的残忍。


    在被困海岛的两年间,她早就有了杀敌夺船的觉悟。


    那些防身用的毒物,就是针对怀有恶意登岛的人群,务必做到一个不留。


    该说幸运的,其实格兰特这一支登岛小队。


    这些人或有性情上不够讨喜的地方,但基本都是心怀善意的好人。因此,他们才免于一死。


    有时候,误会制造美好的假象。


    珀尔微笑,有的假象存在也未尝不好。


    **


    **


    尼亚号驶向加勒比海。


    一路都很顺遂,就连船上的老水手们也觉得幸运值有些高了。


    远洋航行,在海上遇到暴风雨是避无可避的事。但这一次返航,竟然运气好到没遇上极端恶劣天气。


    即便是有暴风雨来临,也是在海船即将入港之际,能顺利避过风险。


    不知道什么时候,船上有了一种传言。


    或许,因为珀尔·兰茨的登船给大伙带来了幸运。


    这是一位被海神眷顾的幸运儿,才能从海难中死里逃生,才能等到外来船只施以援手助其返回大陆。


    呵呵——


    罗切斯特听到这种传言,心中冷笑。


    不管怎么说,他对珀尔·兰茨就是伸不出友谊之手。


    或许,人都有难言的劣根性。


    很难去喜欢让自己意识到心理阴暗面的那个人。


    这种大实话肯定不会诉之于口。


    罗切斯特见识到了“鲁滨逊二世”在尼亚号上的好人缘。


    哪怕他自认独来独往也无妨,但也没傻到说些讽刺珀尔的话,招来一片骂声。


    春末时分,尼罗号停靠牙买加。此后,就要横跨大西洋直去伦敦。


    这次的靠岸时间较长。


    罗切斯特依照原计划前往西班牙城拜访老梅森。


    登上马车后,下意识透过窗户回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几个车位,就见珀尔独自上了车。


    五分钟后,两人的马车在路口分别左右转弯,驶入不同的街巷。


    “呼——”


    罗切斯特松了一口气。


    在智利港口酒吧的那番对话,让他有点心理阴影了。


    下意识担忧珀尔同路,生怕自己探访梅森家遇到什么意外窘境被撞见,那就是再次自打自脸。


    或许,珀尔不会嘲讽他,但谁想在有些讨厌的人面前丢脸呢?


    罗切斯特很快没空闲去单方面不喜珀尔了。


    当他抵达梅森庄园,居然吃了一个闭门羹。


    老梅森一家四口不在,而且不是去走亲访友。


    留守的管家说,去年夏天男主人老梅森带着两个儿子,和他继娶的妻子去了大不列颠的约克郡定居。


    定居?英格兰?


    罗切斯特愣在当场,作为梅森家的准女婿,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这件事。


    捋一捋时间,去年夏天,他在苏格兰登上了尼亚号开始环球旅行。


    正在那个时候,地球的另一端老梅森一家离开了牙买加,移居英国。


    这简直太荒唐了!


    移居不是旅游,不是拍一拍脑袋就能做的事。


    尤其是老梅森这样的富商,他要安排妥当在牙买加的产业,再快也要半年。


    老梅森为什么不联系通知罗切斯特家?


    作为有婚约的两家人,这样的大事难道不该告之一声?何况,移居地点是英格兰,正是罗切斯特家所在地。


    想到这一点,罗切斯特僵直地站在了原地。‘轰隆隆——’,似被雷劈了一般。


    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性,老梅森早联络了准姻亲。只不过,联系的是老罗切斯特,而不是准女婿。


    当场向梅森家管家求证这个猜测,得到了确定回答。


    老梅森一家四口走得不慌不忙,从英国南安普顿入境。老罗切斯特安排好了人去接应。


    这算什么意思?


    罗切斯特有基本的地理、数学、通讯常识。


    粗略估计,父亲与准岳父最迟也在去年年初就有了信件往来。


    他作为连接两家婚约的当事人,居然毫不知情。究竟把他当做什么了?!


    另一侧,珀尔没有前往梅森庄园,暂时没有合理的拜访理由。


    先看似悠哉悠哉地在城内赏景,实则将原主的记忆与所见所闻对照起来。


    自然没有错过咖啡厅、酒吧等八卦消息集散地。


    然后,就听到了预料之外的消息。


    原定目标无法实现,这次无法制造时机暗中观察梅森一家人,他们搬走了。


    酒吧内,当地人几杯酒下肚,开始八卦旧闻。


    “前年的圣诞节就传出消息,老梅森开始移交种植园的生意,准备去英国搞新投资。据说是铁路?”


    老梅森经营种植园二三十年,生意运营体系已经成熟。


    人们听说他将牙买加的产业交给了手下管理,带着继妻与两个儿子移居英国投资新兴产业。


    远隔重洋,牙买加的当地人半数没见过铁路实物。


    只在报纸新闻里听说,英国在十年前修建了全球第一条铁路。


    酒吧客人说:“谁知道那东西能不能赚钱呢?听商队说的一些消息,老梅森在英国应该过得还行,反正有老罗切斯特的帮忙。”


    珀尔顺势提问,“罗切斯特家,就是梅森小姐的婚约家庭?老梅森去了英国,那失踪的梅森小姐要怎么办?”


    “小伙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酒客a以为又遇上了伯莎·梅森的爱慕者。


    前几年,西班牙城的年轻小伙不乏对梅森小姐有爱慕之心,谁叫她美貌出众且嫁妆丰厚。


    酒客a继续:“距离海盗打劫已经两年多了,她回不来了。老梅森搞的那些悬赏全都没有结果。”


    直至梅森一家离开牙买加时,伯莎是失踪了一年半。


    老梅森在女儿被害后不久,就发出过悬赏金追查,但一直没有收获。有过几次传闻,发现伯莎的尸体在某某海岸,可都被证伪。


    那一波杀人的海盗也仿佛水入大海,彻底没了踪影。


    海盗袭击,受伤的不只梅森一家,其他受害者及家属的追查也没见结果。


    时间无情,叫人健忘。


    如今,间隔两年多,人们都不再相信伯莎能活着。


    酒客a:“没了女儿,老梅森担忧大儿子的手臂残废病情,赶着去英国也是给理查治病。”


    海盗打杀抢掠中,伯莎的同胞弟弟理查手臂重伤。右手变得像一件摆设,再也提不动重物。


    老梅森离开前向牙买加的朋友透露,他认为欧洲医疗条件更好,移居英国也是为了找更好的医生。


    “哦!你信那见鬼的谎言!”


    酒客b反驳:“理查的母亲早就去世了,老梅森娶了新妻子,还生了小儿子乔治。理查性格沉闷软弱,乔治活泼伶俐。理查右手在海难中废了,就算大不列颠有长子继承法做保障,谁知道老梅森怎么想的。”


    酒客c:“我的老伙计,你就不能别阴谋论吗!老梅森为人还不错的。哪怕去英国定居有要开拓新产业,但也不妨碍他给儿子治病。”


    酒客b冷哼,“反正我不信。老梅森能做成种植园主,血液里对充斥着对金钱的追求,要选继承人不一定遵守律法规则。


    如果伯莎活着嫁到罗切斯特家,她作为同胞姐姐可能给理查更多支持,但这人死不见尸了。“


    珀尔听着酒客们你一言我一语。


    外人对梅森家的情况猜测不一,她也没能从原主记忆中窥探出端倪。


    伯莎留下的那些记忆里,生母早亡,父亲富裕大方,继母亲切温柔,对她都很好。


    她与两个弟弟都不太亲近。同胞弟弟理查性格内向不爱讲话,而与小弟弟乔治有十三岁年龄差,根本没有什么能聊的。


    珀尔没能从中找到疑点,却也不排除原主本就忽视了一些事。


    确认梅森一家的为人处事,还需亲眼见一见,只能等去了英国再做安排。


    她所求也不多,既然使用这具身体活着就要弄清原主死亡的前因后果。


    那次海上惨案,至今真凶在逃。究竟是海盗作祟,或背后另有阴谋,总得查个明白。


    然后,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


    *


    同样是去了一趟买加的西班牙城,同样没有达到预期目的。


    珀尔面色平静返回尼亚号,但罗切斯特阴沉着一张脸上了船。


    马龙迎面走来,原本还敢搭讪罗切斯特,用这位来练习克服社交恐惧,但这次直觉性避让了。


    这是怎么了?


    罗切斯特上岸几天,他的脸色怎么从以往的瞧人不耐烦,骤变成了阴云密布?


    马龙感到疑惑。幸而不似以往,他现在有了超好的聊天对象。


    珀尔·兰茨先生,博学多才,说话又好听。愿意帮助他润色采访稿,更会为他解惑一些事。


    黄昏时分。


    尼亚号的甲板上,人们三三两两露天闲饮。


    马龙他压低声音询问:“兰茨先生,您也去牙买加的西班牙城,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您有没有觉得罗切斯特先生从那里回来后变得有些异常?好像一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


    珀尔说出梅森全家移居英国的消息。


    “罗切斯特先生应该扑了一个空,没见到准岳父一家人。时间上看,他从苏格兰出发环球旅行之际,梅森一家刚好从地球另一头出发前往英格兰的约克郡定居。


    另外,坊间传闻,老梅森能成功打入伦敦社交界,是老罗切斯特的引荐。”


    马龙不解,“两家有婚约,原本就在相互帮衬的关系范围内。罗切斯特为什么会心情阴沉?”


    珀尔轻轻一推眼镜。


    “以下,存粹是我的个人推测。梅森家的移居,老罗切斯特的帮忙,这些很可能都没提前告之罗切斯特先生。马龙先生,你懂这代表什么吗?”


    所谓三年婚约,准新娘伯莎死不见尸,准新郎爱德华·罗切斯特对父亲与准岳父的私下往来毫不知情。


    冷不丁听说老罗切斯特引荐老梅森进入伦敦社交圈,往好想是讲究情义,不在意两家最终是否能结成姻亲。


    事实上,大家都清楚伯莎能够生还的概率低到堪比火星撞地球。


    扯开温情脉脉的表象,老梅森是不是用本来给女儿的三万英镑嫁妆,通过另一种方式入股了罗切斯特家族的产业?


    伯莎也好,爱德华·罗切斯特也好,都没能掌控财富。两个人只是两家利益交换的工具人。


    伯莎更加可怜,不仅因为她已经死去,而是法律从一开始没给做妻子财产保障。


    罗切斯特至少还能选择离开家族自行发展。可活着也不一定是幸运,他的自尊与自傲,在两年内被流言不断攻击。


    现在又发现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父亲帮助准岳父移居英国。这件更是一记重拳。


    马龙渐渐琢磨过味来,升起一抹同情。


    “上帝啊,爱德华·罗切斯特成了家族的联姻工具人。他真可怜。”


    珀尔瞧着马龙,该说他极富同情心吗?


    作为实习记者也没什么家庭背景,在为转正而拼命奋斗。一年倒头风里雨里跑新闻只有七十英镑工资,比不过罗切斯特的一块怀表贵。


    珀尔浅浅笑了,似随口一问:


    “马龙先生,如果让你成为这种可怜的工具人。说真心话,你愿意吗?”


    马龙当场愣住,理想情感与金钱物质的冲突,猝不及防摆到了面前。


    他想着想着,眉毛能打结了。上帝啊!兰茨先生怎么提出了这种令人难以决断的问题。


    黄昏云浓,残阳坠海。


    一眼望去,大海半是夜幕将至的黑蓝,半是落日渲染的血红。


    甲板上,珀尔迎着海风,端着起朗姆酒瓶晃了晃,抛下了问题却没想为马龙解惑。


    在光影错落之间,她静谧地与大海相似。半身隐藏于黑暗,半身显露于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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