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纪云栀正瞭望着远处的山景, 忽听身后月牙儿闷哼了一声。她微怔,下意识地转头,看见月牙儿软滑下去的身影,也看见了朝自己袭来的木棍。
那是一个一身粗布衣的强壮妇人。纪云栀隐约记得她曾在上山的路边卖茶水。
眼看着妇人手里的木棍朝自己打来, “救——”纪云栀才刚发出半个音, 立刻有人从侧面一下子窜出来, 捂住她的嘴。这人动作那么快, 纪云栀什么反应都来不及, 半张脸都被一只大手用力捂住, 勒得她脸上生疼。
纪云栀拼命挣扎, 去踢钳制自己的人, 同时用力去掰捂住她嘴巴的大手。她不觉得自己的力气能够挣脱这两个强壮妇人,可今日同行之众甚多,就在不远处, 只要她能喊出来就能得救!
然而挣扎间,纪云栀脚下一滑,身子迅速不受控制地跌下山北。纪云栀身体不停地下坠,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身后的妇人还是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喊出来。
滚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妇人终于松开了手,然而纪云栀还没来得及呼叫, 后脑忽地撞上了什么,昏天暗地的疼痛让她瞬间昏了过去, 什么也不知道了。
·
纪云栀在雨声中醒过来。
后脑仍旧一抽一抽地疼着, 纪云栀忍着疼痛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团熊熊燃着的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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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栀眼里浮现困惑,眼眸慢慢转动, 环顾身边,惊愕地看见了陆柯。
他坐在火堆旁,朝着火焰伸出双手,正在烤火。
纪云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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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拧了眉,思量着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景。
陆柯捡起一旁的树枝往火堆里扔,他目光一扫,看见纪云栀醒了过来。本是愁眉不展的脸霎时放晴,他惊喜道:“云栀,你醒了!”
纪云栀撑着慢慢坐起身,这才发现陆柯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而她里面的衣裳应当是淋过雨,泛着湿潮之气。想来陆柯是怕她冷,才将他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发生什么事情了?”纪云栀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柯脸上的表情一僵,道:“我们应该是被人算计了。”
“赵宝荷寻我去赏景,我陪她去亭中饮茶。茶里应该有迷药。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陆柯解释,“然后我看见你也在这里。”
纪云栀眉心拧着,不理解地说:“她为何要如此?就算不满意这婚事,大可大大方方地解除婚姻。如今这般做,你也知道是她做了手脚,瞒不住人。”
陆柯比纪云栀先醒过来,已经经历过费解,如今已经想通了。他苦笑:“咱们家是否知道真相不重要,她就是想要个冠冕堂皇的借口退婚,把错误都扔给我。”
纪云栀也想明白了。
陆柯所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赵宝荷本来就讨厌她。赵宝荷不仅要给陆柯扔污点,也要给她扔污点。
当然了,纪云栀也说不好赵宝荷恨的是她还是陆玹。不过夫妻一体,给她推进污水里,陆玹也要惹非议,干净不了。
想明白这些,纪云栀忙说:“那一会儿就该有人寻来了!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陆柯迟疑了一下,转头望向山洞口。
纪云栀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外面天色已黑,大雨倾盆。
纪云栀再一琢磨,今日那么多人来万春山赏景,她与陆柯先后不见人影,恐怕赵宝荷已经散布谣言说他们去私会了……
凉风一阵一阵从洞口吹进来,纪云栀身上冷,将手伸向火堆烤火取暖。
陆柯见她神色从容,疑惑问:“不着急了吗?”
“急也没用呀。”纪云栀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陆柯看着纪云栀很久,他的目光隔着跳跃的火焰望着纪云栀,眼前的画面却逐渐有些模糊,恍惚间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情景。他感慨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一年跟着夫子上山采风作图,也遇到一场大雨,咱们几个在山洞里躲了很久。”
纪云栀回忆了一下,点点头,道:“那个时候我还很怕雷雨天气。”
“现在不怕了吗?”陆玹问。
纪云栀抬起眼睛,视线越过陆柯望着山洞外面的雨帘。她微笑着,轻轻摇头:“不怕了。”
陆柯望着纪云栀莞尔眉眼,唏嘘道:“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说说话了。”
他又自嘲一笑,道:“我知道你避着我。”
纪云栀将视线从雨帘移到陆柯的身上,她沉默地听了一会儿雨声,才开口:“我也希望有朝一日不用这样避着,像正常的家人一样相处。”
陆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转过脸去,去看山洞外的暴雨。
“我一直很担心你嫁给我二哥不会过得好。”陆柯闷声,“他比你大很多,是个严肃、固执又冷漠的人,也一直看不上儿女情长,更不懂风花雪月……”
陆柯突然转过头盯着纪云栀的眼睛,问:“你过得好不好?嫁给我二哥,有没有受委屈挨欺负?”
纪云栀忽然觉得自己这段时日避着陆柯并不是明智之举。
她回望陆柯的眼睛,认真地说:“我过得很好,没有受委屈也没有挨欺负。你二哥对我很好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陆柯缓慢而长久地舒出一口气来,他的苦笑带着丝释然。他点头,闷声:“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二哥懂了怜香惜玉会疼夫人了,我都不大愿意相信。”
“可是你这样说,我也就只能信了。”
纪云栀笑起来。
她一直都明白,她与陆柯之间有什么海誓山盟的感情呢?没有的,不过是小时候的玩伴,再加上阴错阳差的遗憾,才造成了陆柯的念念不忘。
“以前我总顾虑着避嫌,与你有关的事情都避着。”纪云栀诚然道,“还是想劝三爷一句,婚姻大事莫要草率。”
赵宝荷绝对不是良配。
纪云栀不知道今日之事发生之后赵宝荷和陆柯还有没有可能,只是这句话她因为要避嫌,已经放在心里很久很久了。
陆柯笑起来,认真点头:“好。我会去找一个好姑娘,真心待她,与她相悦,恩爱白首。”
纪云栀看着陆柯的脸上重新浮现往日里干净灿烂的笑,她也跟着笑起来。
山洞外的暴雨逐渐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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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暴雨声音的掩盖,隐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人声、脚步声。
陆柯问:“出去吗?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寻来。”
纪云栀想了一下,说:“可能是你二哥。”
陆柯有些迟疑,问:“我先走?瞒着二哥没见过你,还是……”
“你瞒得过他吗?”纪云栀问。
陆柯一下子垮了脸。瞒不瞒得过不提,一想到要向陆玹撒谎,陆柯已经开始害怕了。
纪云栀站起身来,跺了跺脚。
这里真冷,她想回家。
陆柯与纪云栀一前一后走出山洞。外面先前嚣张的暴雨如今淅淅沥沥落在两个人的头上、肩上。
处处都是水洼,两个人在山路里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先前听见的人声又没了动静。
两个人摸黑走了一段,隐隐又听见了人声。陆柯立刻扯着嗓子大喊:“这里——我们在这里——”
纪云栀提着裙子低头走路,纵再小心,还是鞋子湿透、略提的裙尾也沾满了泥巴。
纪云栀抬头看向朝这边寻来的人群,她这一抬头,一脚踩空,一下子踩进水坑里。泥水四溅,她身子也朝水坑里趔趄。
“小心!”陆柯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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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栀心有余悸地将陷进水坑里的腿收回来,她刚松了口气,就看见了陆玹熟悉的高大身影。
明明雨线还在倾斜,天上的乌云却躲开,露出月亮。月光一下子照亮陆玹面无表情的脸庞。
“二哥!”陆柯松开纪云栀,快步奔到陆玹面前,急切解释:“有人陷害我们!”
陆玹瞥了一眼搭在纪云栀身上的陆柯的外衣,他看也没看陆柯一眼,大步朝纪云栀走过去。
他淌过水洼,脏水溅起。淤泥阻拦不住他的脚步,他大步走到纪云栀面前,问:“可伤到了?”
纪云栀下意识地摇头。这一摇头后脑又疼起来。她没改口,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指腹上有些湿。她还以为是雨淋湿的,将手放在眼前才发现是血迹。
她抬起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陆玹。
陆玹皱了下眉,再朝纪云栀迈去一步,忍住了扯下她身上陆柯外衣的冲动,只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裹在纪云栀的身上,而后将她打横抱起,抱着她回家。
纪云栀被陆玹抱在怀里,近距离地看着陆玹,才看清他脸色很差。
她抿着下唇,垂下眼睛,将头靠着他。
“月牙儿找到了吗?”纪云栀问。
“嗯。”
雨落在脸上,纪云栀睁不开眼,她偏过脸,将发凉的脸藏进陆玹的颈侧。
一路无言。
回到承风院,院子里的下人一下子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切询问纪云栀的情况,月牙儿也在其中。
陆玹将纪云栀放下来,冷声吩咐请太医、煮姜汤、烧热水、准备干净衣物。
干净利落地吩咐完这些事情,陆玹立刻转身要出去。
纪云栀急急拉住陆玹的手。她本想去攥他的袖角,可他转身的动作太快,纪云栀只来得及拉住他的手。
纪云栀惊觉陆玹的手像冰一样寒。她这般冷,早已冻僵,陆玹的手却比她还冰。
陆玹转回头,垂眼看向纪云栀,她本就瘦小娇弱,如今淋湿了,瑟缩可怜。
陆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我去一趟赵家。”
第72章 072
第七十二章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陆玹步子大又快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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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承风院, 长河跟着后面高举着伞,勉强给他撑伞。
赵家。
赵府的管事开了院门,瞧见外面黑压压的人影,惊了!什么人胆敢来赵府生事?他们府上老爷是大将军!夫人明丽长公主!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管事睁大了眼睛, 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的陆玹, 愣住了。纵只是个管事, 他也知道府里今儿个出了事, 赵宝荷又哭又闹, 向来宠爱女儿的明丽长公主也对赵宝荷发了脾气……
“让路!”青山冷声。
管事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毕恭毕敬地笑着说话:“原来是陆将军, 这边请, 先到雅厅小坐,小的这就去通——”
陆玹沉着脸往前走,打断他的话:“直接带路赵宝荷的住处。”
管事有点没反应过来。直接去小姐的闺房?这有些不合规矩吧……
青山将手搭在管事的肩上, 重复:“带路。”
他手上力道加重,管事立刻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被捏碎了。
“好好好……”他连声答应,与此同时朝着一旁的小厮使眼色, 让小厮快去禀话。
看着小厮飞快跑去传话,陆玹并没有理会。
赵宝荷的闺房里, 赵宝荷正在嚎啕大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让我去赔礼?”她捂着自己的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明丽长公主第一次动手打她, 赵宝荷完全接受不了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动手。
父亲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并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
明丽长公主痛心疾首, 气恼道:“都说你的刁蛮像了我。好, 我认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和父亲能宠着你给你做主!可是你能不能动动脑子!一次又一次!吃过亏了还不长记性吗!”
明丽长公主气地伸手用力去戳赵宝荷的头, 训斥:“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任性也好不讲理也好,都要有个分寸!跟哪学来的无脑手段!你是想害死全家人吗?”
赵宝荷委屈地心头一跳一跳的。她一下子站起身来,反过来质问:“你和父亲宠着我给我做主?陆玹对我爱答不理的时候,你们管过吗?我被削去县主封号当众挨鞭子的时候你们拦过吗?要嫁给陆柯那样的人,你们想办法帮我解决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宠着、做主?”
赵鸿才听到这里连连摇头。
明丽长公主强势,大多时候,他都不愿意逆着明丽长公主的意思,他军务又忙,教育女儿这事儿更是完全不插手全由着明丽长公主。
如今看来,这女儿恐怕是养废了。
“你竟是毫不知悔改!”赵鸿才怒声,“你被削县主封号和当众挨罚,都是你咎由自取。陆玹的夫人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几次三番害她?”
“我……”
“你气陆玹,你有本事去砸他的车要他的命、往他脑袋上抡棍子!”赵鸿才实在是失望,“我赵鸿才一介武将,上阵杀敌不畏生死,讲究一个清白坦荡,怎么就有你这么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赵宝荷第一次听见父亲这样说她,傻了眼。
明丽长公主皱了皱眉,显然是不爱听了,使劲儿给赵鸿才使眼色,让他别再说了。
赵鸿才确实也不想再说下去了。纯属浪费口舌!
小厮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连房门也没叩,在门外弯着腰禀话:“老爷,陆玹带着人杀进来了!”
小厮话音刚落,赵鸿才就听见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鸿才眼皮跳了跳,瞪了女儿一眼,立刻起身去迎。他刚走出赵宝荷闺房的里间,外间的房门已经被青山踹开。
赵鸿才打量着陆玹的脸色,快步相迎:“陆将军来了,咱们去花厅说话!”
他伸手去拉陆玹的小臂,陆玹纹丝不动。
赵鸿才连上的笑容有些僵,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瞥着陆玹的脸色,又将话咽回去。
过了一会儿,陆玹才慢悠悠开口:“赵将军不请我坐吗?”
“是我失礼了!”赵鸿才顾不得这里是女儿的闺房,立刻请陆玹入座,再吩咐下人端来招待的温水。
赵鸿才知道陆玹不饮茶,亲自笑着给陆玹倒了一杯温水,和气道:“天寒雨凉,陆将军喝杯热水暖暖身。”
他怕陆玹不接,免生尴尬,并没有将水捧给陆玹面前,而是端放在陆玹手边。
陆玹果然没碰那杯水。
都说陆玹深藏不露,喜怒不形于色,实在难以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的心情。可赵鸿才还是敏锐地觉察出来陆玹这一刻心情极差。
分明已经知道了陆玹冒雨过来的目的,赵鸿才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不知陆将军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陆玹颔首。他慢悠悠地说:“你的兵马,我打算征用。”
赵鸿才霎时变了脸色,他怔怔望着陆玹,再不敢装傻,忙说:“今日的事情确实是小女做错,正想让她母亲带着她登门赔礼,实在是天色已黑又下了雨,担心影响尊夫人休息。”
“赔礼就不必了。”陆玹说。
也不知道是赵鸿才的错觉,总觉得陆玹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勾着一丝笑。
陆玹再道:“小女儿不懂事,大女儿却识礼懂事,倒是可以叫回来陪伴父母、给弟妹做榜样。”
赵鸿才脊背生寒。
他的大女儿嫁进东宫,正受太子宠爱,前途不可限量。把她叫回家,那是断了赵家攀附东宫太子的路子啊!
陆玹掀起眼皮,睥着赵鸿才难看的脸色。他视线慢慢下移,落在赵鸿才的脖子上。
赵鸿才被他盯得脖子发凉,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尴尬问:“将军为何这样盯着我?”
陆玹移开了视线,不咸不淡地说:“赵将军脖子细长,生得不错。”
赵鸿才的后脊衣衫已被冷汗打湿。
一壁之隔,外间的交谈一字不漏地传进里间。
明丽长公主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就连赵宝荷也开始有些怕了,慌张地望着母亲。
明丽长公主恨恨瞪了女儿一眼,压低声音:“不想害死全家,现在就出去好好赔礼!”
母女两个从里间出来,赵宝荷半躲在明丽长公主的身后,心里有怕也有茫然,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宝荷,过来!”赵鸿才怒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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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宝荷不情不愿地从母亲身后走出来,慢吞吞地挪到陆玹面前,她低着头,面对曾经真心喜欢过的人,实在不愿意卑微赔礼,还是给他的夫人!
赵鸿才见小女儿都这个时候了还摆架子,恨得站起身,立刻就想一脚踹过去,将赵宝荷踹跪。
他才刚站起身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陆玹开口,陆玹睥着赵宝荷,不紧不慢地说:“看出来赵将军对教育子女之事不擅长,那我就做做好人,将人带走帮你教一教。”
赵鸿才愣住,望向陆玹。
陆玹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淡然地靠着椅背,等着答复。他知道赵鸿才会答应。
屋子里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赵宝荷不安地抬起头,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她还不明白要发生什么,心里已经莫名生出了恐惧。
明丽长公主冲赵鸿才拼命摇头。
赵鸿才咬了咬牙,痛心道:“那……有劳陆将军帮我教导小女!”
“父亲……母亲!我……”赵宝荷彻底慌了。
陆玹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青山挥了挥手,两个随从从屋外窜进来,一左一右架住赵宝荷,带着她往外走。
突然被下人这样架着,赵宝荷怒气冲冲:“你们别碰我!你们这些下等的脏奴!我要砍了你们的头!”
明丽长公主心疼地冲上去,赵鸿才拉住她,含着泪对她摇头。
外面的雨忽地变大了很多,赵宝荷淋着雨,想要从这样狼狈的境地里解脱出去,可她完全挣脱不了。她努力回头望向自己的家,望向父亲和母亲。她开始哭,哭着喊爹喊娘求救。
陆玹将赵宝荷带去了天牢。
天牢不同于其他牢狱,所关押之人皆是恶中之恶,被关进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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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几乎不太可能活着出去。
长长的走廊一片灰暗,夹杂着腥臭之气和哭嚎之声,地面和墙壁上时不时能看见些新旧交叠的血迹。
听闻陆玹来了,当差的几个狱卒全部迎上去。
陆玹大步往前走,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柄重锁。他在一个空的牢房前停下,随手一指。
押着赵宝荷的两个随从立刻将赵宝荷推了进去。赵宝荷跌倒在地,她还没爬起来,刚一抬手,就见自己的手心沾满了污血。
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浓,她没了站起来的力气,骇得爬到铁门前,颤声:“陆玹你要干什么?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我给你磕头我去给纪云栀磕头,你放我出去!”
陆玹连看都没有看赵宝荷一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不紧不慢地用重锁将牢门锁上。然后他将挂在重锁上的四把钥匙拔下来,强有力的手掌用力一折,四把钥匙被折断。
陆玹对候在一旁的几个狱卒道:“此门已锁,谁若胆敢开启,犹如此钥。”
他张开手掌,折断的钥匙落了地。
几个狱卒低着头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听陆玹此言,赶忙连声说不敢。
陆玹交代完,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抬步往外走。
赵宝荷拼命敲着铁门,她不停哭嚎着,一会儿向陆玹求饶一会儿又咒骂。
牢门是陆玹所锁,无人敢再开启。
赵宝荷在这间牢房里关了整整八年。
至于为什么只有八年,而不是更久?
因为她只活了八年。
第73章 073
第七十三章
纪云栀洗过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也喝了姜汤、看过了太医。
她后脑上的外伤并不重,早就不再流血。只是伤到后脑,难免让人多担心。太医给她开了些安神的汤药,让她最近多卧床休息, 待过个几日彻底无恙了才可放心。
老太太吩咐大丫鬟给了太医大红包, 亲自将人送进马车。
老太太陪在纪云栀身边, 一边安慰着不会有事, 一边脸上藏不住担心。
“我没事的。”纪云栀甜笑着, “刚醒来的时候有点头疼, 现在已经不觉得疼了呢。”
老太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纪云栀说的这是真话, 还是安慰她。
李嬷嬷在一旁提醒:“二奶奶应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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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恍然, 伸手给纪云栀掖了掖被子,然后扶着李嬷嬷的手站起身,又叮嘱了屋内的几个丫鬟好好伺候着。虽然想守在纪云栀身边, 可为了能让她早些休息,还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纪云栀喝的汤药里面加了助眠的成分,她打着哈欠, 眼皮越来越重,慢慢睡去了。
陆玹回来的时候, 得知纪云栀已经睡下。他踏进外间,言溪迎上来, 主动小声讲述了太医今日所言。
陆玹听着言溪的禀话,目光一扫, 一眼看见工整叠放在架子上的陆柯的外袍。
他眼前忽然就浮现雨夜里, 纪云栀和陆柯站在一起, 披着陆柯外衣的纤细模样。
陆玹一下子皱了眉。
言溪感觉到陆玹的脸色变化,不明所以, 小心翼翼地请示:“二爷,您要不要……”
陆玹抬手打断她的话,他走到里间门口,将房门推开一条缝,眯起眼睛往里望去,看见纪云栀睡着,他隔着房门,望着纪云栀好一会儿。
陆玹没进去,出了门,连夜赶回军营。
第二天纪云栀醒来时才知道昨天晚上陆玹回过来,连坐也没坐,直接去了军营。
“这么忙吗……”纪云栀喃声。
月牙儿坐在她身边,绘声绘色地给讲述昨天晚上在赵家发生的事情。
春桃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详细?”
月牙儿骄傲一笑,道:“我拿了好些糕点,跟长河换来的消息!”
纪云栀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却有心担心。陆玹会不会将事情做得太绝了?这样岂不是与明丽长公主、与赵家彻底结仇了吗?
纪云栀刚琢磨了一会儿,隐隐又开始有点头疼。这是不让她凝神多思了。
春柳从外间进来,请示:“二奶奶,三爷的外衣送过去吗?”
若是以前,纪云栀恐怕还要多想一想这件外衣怎么送过去更妥当,可昨儿个和陆柯将话说开,她现在心里对陆柯没了先前的避讳之意,不再多虑,让春柳将陆柯的外衣洗好直接送过去。
不多会儿,陆善和也来看望纪云栀,陪她说说话。
下午,纪云栀睡了一会儿,晚上老太太又过来看望纪云栀。
就连陆善静、陆善柔,甚至苏氏都来看望纪云栀。
因为陆玹寻到纪云栀的时候,她与陆柯在一起,苏氏免不得又阴阳怪气两句。纪云栀笑笑,没接话,也没介意。
不过陆柯不用和赵宝荷成亲了,这对苏氏来说也是大喜事。她习惯性地挖苦了两句,之后竟也笑着对纪云栀说了许多好听话,祝她早日康复。
纪云栀就这样在床上躺了五日,实在是躺不住了。太医又按照陆玹的吩咐来过两次,确定她无恙,老太太才批准纪云栀下床。
原计划,陆善静生辰的第二日,纪云栀就要和老太太启程去晏家,如今因这场意外,给耽搁了。不过行囊早就收拾妥当,随时都能出发。
纪云栀很想快些将这事儿办好,只是她不知道陆玹什么时候归家。
他已经五天没有回来了。她想在启程之前见一见他。
纪云栀去了陆善静房中,与她闲聊。纪云栀提到她去晏家至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托陆善静帮忙照看云至坊。
纪云栀倒也不是那么紧张云至坊的生意,不过是希望陆善静能多出去走走,别整日待在屋子里罢了。
快晌午,纪云栀从陆善静那儿离开。回去的路上,迎面遇见陆玹和陆源正要出府。
瞧见陆玹,纪云栀愣了一下。
她竟是不知道他在家里,她脱口而出:“二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玹看着她,道:“早上。”
纪云栀抿着唇,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源看了看纪云栀的表情,再瞧了瞧陆玹的神色,笑着打圆场:“二、二嫂,我和二哥出去一趟,傍晚前肯、肯定回来。”
纪云栀笑起来,说:“你们忙。”
言罢,她经过陆玹的身边,继续往前走。
陆玹转过身,盯着纪云栀的背影,面无表情的面孔慢慢皱起眉。
直到纪云栀拐过月门,身影看不见了,陆玹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二哥?”陆源开口。
陆玹这才收回视线。
他要出府一趟,将赵家的事情办妥。斩草要除根,赵鸿才手里的兵权,他收定了。赵家送去东宫的长女,也绝对不可能再晋升、不可能再生下皇嗣。
·
纪云栀闷着头往回走,还没走回承风院,忽地驻足。她突然转身,往鹤青堂去。
见了老太太,她直接扑进老太太的怀里,撒娇说:“姨奶奶,我想去晏家。咱们今天就启程吧?一日不把事情办妥,我一日心里不踏实……”
“今天?”老太太惊讶地问。
“嗯!”纪云栀摇着老太太的手,继续撒娇,“我想早一日改姓,求求姨奶奶了……”
老太太心里觉得诧异,转念一想,隐约猜到了什么。她看着怀里撒娇的孩子,笑起来。
罢了,纵着就是了。
老太太笑着对丫鬟说:“午膳也不用上了,你们几个分了吃吧。咱们现在就走!”
·
陆玹忙完事情,傍晚回到承风院时,纪云栀早就出了京城。
“什么时候走的?”陆玹诧异问。
言泉禀话:“连午膳都没用,说是要在路上吃。”
这是见了他之后直接就走了?看来是生气了,陆玹扶额。气他今日归家没有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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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去见她,还是气他五日没有回来?又或者,因为旁的事情……
·
半个月后,纪云栀跟着老太太到了晏家。
老太太的双亲早就不在了,如今的晏家家主是她的胞弟晏贺文。晏贺文有两子两女,两个女儿都随夫家迁去别的地方。两个儿子及他们的子女都住在晏家,一大家子热热闹闹。
纪云栀文静地伴在老太太身边,一一与晏家人见礼。她还没有将名字记到晏家族谱下,如今是按照陆玹妻的身份,与晏家人称呼。
老太太轻拍着纪云栀的手背,道:“你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们这些老人家说话了。跟你表嫂、表姐妹们去转转。”
两个年轻的姑娘立刻笑着走过来,带纪云栀去后花园玩。她们两个都比纪云栀小,亲切地称呼纪云栀表嫂。
晏薇拉着纪云栀小跑着去看她亲手栽的花儿。她一口一个表嫂叫得很甜。
晏蓉在一旁弯着狭长的眼睛笑:“也就只能唤几日表嫂啦,等过了二叔名下,就要改口唤姐姐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晏薇扮鬼脸:“那可真是太好了!不仅我有姐姐压着,你也有姐姐压着了!”
纪云栀看着这两姐妹绕着花枝追逐嬉闹,不由弯起眼睛,柔和温馨的笑意洒进她的眸子里。
“在那面晒着做什么?”晏家二夫人笑着朝纪云栀招手,“别跟那两个野丫头起哄,来屋里吃些小食。”
纪云栀福了福身,唤一声“二表婶”,回头别过晏家两姐妹,才朝晏家二夫人走过去。
晏家二夫人主动亲你地拉着纪云栀的手,微笑着询问她可有忌口?有什么更偏爱的吃食。
纪云栀初时客气几句并不多言,晏家二夫人仍旧追问,纪云栀便如实说了几句。
等第二日用膳食,纪云栀发现自己的吃食全按照她的喜好来。
晏家二夫人亲自成了一小碗蜜枣汤递给纪云栀,道:“这是地方小食,做法和别处不一样,你尝尝看。”
“多谢二表婶。”纪云栀赶忙站起身来接。
晏二爷哈哈大笑:“这是盼了这么多年闺女,终于能白捡一个,可不得上上心。”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晏二夫人的小儿子凑过去,说:“母亲,给我来一碗!”
晏二夫人白了他一眼:“自己盛!”
小儿子笑嘻嘻地大声伸冤:“偏心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屋子里更多人笑起来。
纪云栀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蜜枣粥,嘴角也勾出一抹甜笑来。
原本老太太给晏家写信时,是打算将纪云栀记在大爷的名下,二爷听了,主动将人抢了过去。无他,只是二夫人一口气生了六个儿子,一直没闺女,这是天上掉下来一个闺女,立马要抢回去。
纪云栀就这样在晏家住了下来。原本以为只是记个名的事情,没想到晏家却很重视,认真挑了黄道吉日。
晏家人都很好相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纪云栀和晏二夫人越来越亲近。
她突然一下子多了六个哥哥。不,不止六个,大房那边还有三个哥哥。
这一日,纪云栀正跟在晏二夫人身边学做香料,晏薇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要打仗了!”她说。
纪云栀惊讶地抬眸。
要打仗了,陆玹是主帅,如今粮草先行,后方军队已在整编。
那最后一役终是要开始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纪云栀突然有一点后悔,那日一赌气没等陆玹回家就启程离了京。
第74章 074
第七十四章
纪云栀一个人坐在假山上的观景亭, 望着北方的天与云发呆。今日的云灰扑扑阴沉沉。
她回忆着小时候每次陆玹出征,走个几年都是寻常。那么这一次呢?他也要一走几年吗?更何况沙场上危机重重,怎么可能不担心他的安危呢?
一想到几年会见不到陆玹,纪云栀心里生出丝懊恼来。好像那些赌气都变得很不正确、很可笑、很幼稚。
纪云栀突然很想现在就回京。现在就启程还来得及在陆玹离京前见到他吗?
纪云栀又很快用力摇了摇头, 赶走这个有些可怕的念头。
她困惑地拧着眉, 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在想念陆玹。这可是不对的, 这与她嫁给陆玹时的初衷大相径庭。
她的生气她的失望, 都是因为产生了在意, 不再是起初只愿当个贤妻相敬如宾的初心。
可她快管不住自己的心了。
脸上忽地一凉, 纪云栀后知后觉地抬起脸, 望着从苍穹之处慢慢坠下来的碎雪。
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
纪云栀望着翩飞的雪,眼前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去年的初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青石砖路上覆盖了薄薄一层细雪,陆玹手中的伞朝她倾斜而来, 她听见伞面之上细微的落雪之音。
他扶过来的手掌温热,在她的心里烫了一下。他落在她耳畔里的那一声低笑,隔着那么久, 仿佛还在她耳边。
有些事,经历时局促不安, 后来回忆却成了百转千回。
恍惚间,纪云栀仿佛又看见了落雪中陆玹高大的身影。
纪云栀揉了下眼睛。
不对。
她猛地睁大眼睛, 重新盯着碎雪中的熟悉身影,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陆玹早就看见了她, 大步朝假山走去, 拾阶而上。
纪云栀回过神, 慌忙提裙朝亭下跑去。
一阶挨着一阶的石阶上刚刚落下一层薄雪,两个人在石阶半截的地方相遇。
纪云栀顿住脚步, 近距离望着陆玹,突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呆呆看着他。
陆玹再往上迈去一阶,伸手想要去握纪云栀的手。
纪云栀下意识地环顾周围有没有人,并且同时向后退一阶。她抬起的脚抬得不够高,没踏上身后的上一级石阶,足跟磕了一下石阶,身子也跟着趔趄了一下。
陆玹直接握住她的手,稳稳扶住她。
纪云栀向后抬的脚退回来,连带着身子前倾,贴在陆玹的怀里。
她慌忙想要退开,陆玹的手掌已经撑在了她的后腰,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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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云栀将手抵在陆玹的胸膛轻轻地挣了两下,没挣开,她推却的手慢慢褪了力道,只是轻搭在他胸膛。
陆玹垂眼看向怀里闹脾气的小妻子,低笑了一声。他低低的笑声回荡在纪云栀耳边,她的耳朵莫名觉得有点痒,耳朵尖也微微泛了红。
不远处传来晏四郎和小厮说话的声音,纪云栀抵在陆玹胸前的手重新轻推。
这一次,陆玹松开抱着她的手臂,转而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山下走。
两个人走到假山下,迎面遇见寻过来的晏四郎。
“原来表哥在这里!”晏四郎先和陆玹打了个招呼,再笑着与纪云栀说话:“还想着来给你送一把伞,看来是我多事了!”
“多谢……”纪云栀怔了怔,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是跟着陆玹唤他表弟,还是按照晏家的排序唤他表哥。
晏四郎爽朗一笑,道:“叫什么都一样!反正都是一家人!”
他从小厮手中接过伞,递给陆玹,笑着说:“伞我送到了,可不在这里碍眼了!”
他给了伞,也不多寒暄,立刻识趣地走人。
陆玹撑开伞举起,伞面向纪云栀偏去。
两个人踩着地上刚落下来的薄薄落雪,无言往前走。两个人没有目的地走了一段,陆玹主动开口:“在晏家住在哪里?带我去坐坐歇歇腿吧。”
纪云栀点头。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这才开口:“二爷什么时候到晏家的?”
“自然是刚到。”陆玹笑言,“第一时间不来找你,恐你要生气。”
“胡说八道……”纪云栀低着头小声嘀咕一句。
两个人在雪中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纪云栀再次开口:“晏二夫人十多年前给女儿布置了一个闺房,可一直没生出女儿。那小院便一直空着,现在给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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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头,道:“听说过。”
已经能看见小院的轮廓,纪云栀迟疑了一下,才问:“二爷要去打仗了吗?”
“是。”
纪云栀想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样的问题,哪里有答案呢?
两个人进了屋,纪云栀动作自然地绕到陆玹面前,抬手为他解去沾了寒气的大氅。
陆玹垂眼看她,问:“不生气了?”
纪云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闷声:“明明是你生气,偏说我生气!”
“我生什么气?”陆玹紧接着问。
“你……”纪云栀语塞,抬起眼睛,四目相对,纪云栀抿了下唇,手上动作不再温柔,用力将陆玹的大氅扯下来,随手扔到一旁的椅背上去。
她转过身去,觉得屋子里闷闷的,快步走到窗前,将窗扇推开,透透气。
纪云栀知道陆玹气什么,不过是看见她与陆柯在一块,他心里就不畅快。可他不信她,她更不愿意去解释。
与其说气他五日没有归家看她,还不如说气他不信她。
不多时,春柳在外面叩门,禀话:“二爷,二奶奶,老太太让二爷过去见礼。”
纪云栀惊讶地转头望向陆玹,问:“你真的还没见过长辈。”
“我何时骗过你?”陆玹问。
纪云栀不吭声了。她向来不愿意在外人面前与陆玹闹别扭,忙整理了别扭的心情,陪陆玹出去。
“等等。”陆玹叫住她。
纪云栀不明所以地驻足。
陆玹取下纪云栀发间的银簪,换上一支玉簪。他语气寻常:“路上瞧见的,觉得你戴上能好看。”
纪云栀有点好奇这簪子长什么模样,又不好跑进里间去照镜子。她装作不在意,什么也不说地往外走。
陆玹跟上去。
纪云栀陪着陆玹去了前院,陆玹去拜见晏家长辈,她却没跟进去,而是陪在了姨奶奶身边。
马上就是要用午膳的时候,两个人留在前厅用饭。
陆玹坐在长辈近处,纪云栀却坐在晏二夫人身边。席间,众人对陆玹问长问短,问到马上要开始的战事。
纪云栀端坐,文静地小口吃着东西,却默默听着陆玹说的每一句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又忍不住想,人可真是奇怪。明明今日没见到他的时候,还自责赌气,如今见了他,竟还是闹了脾气。
矛盾的心情让她整颗心都拧巴着,偏偏这么多人的场合不能表现出来,她狠狠咬了一大口枣糕解恨。
晏老爷提议,下午让晏家几位表兄弟作陪,陪陆玹出去逛逛,赏赏名景。
“明日罢。”陆玹婉拒,“赶了很久的路,有些乏了。”
纪云栀听陆玹这话,抬眸望了他一眼。
有陆玹这话,晏家人也没多留陆玹寒暄,用过饭,便让他早早回去休息。
两个人回去,刚一进屋,纪云栀朝床榻快走而去,弯下腰铺床。
陆玹在床边坐下,道:“这次出征,不知道何时会回来。快则一年,慢则三年五载,甚至一去不归都有可能。”
“二爷可不能说这样的话!”纪云栀急声。她连床褥也不铺了,转过头来,带着斥责地瞪着陆玹。
陆玹看着纪云栀着急的样子,眸色深了沈,他问:“若我战死,你会守寡几年?”
纪云栀急忙伸手去捂陆玹的嘴,不愿意他再胡说八道了。她急急说:“二爷没打过败仗,这次也不会败!”
说着,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陆玹望着她逐渐泛红的眼睛,立刻道:“不说了。”
他伸手抱住纪云栀的腰身,将人往怀里带。纪云栀乖顺地偎进他怀里,攀着他的宽肩,将脸埋在他的颈侧,闷声:“二爷这样的人,看上去稳重深沉,实则一肚子坏水,故意欺负人!”
陆玹低笑,去抬纪云栀的脸:“让我看看真哭了没有?”
纪云栀飞快抹去眼角的一抹湿,才抬起脸,说:“才没有哭!”
“有时候我会想若我没有勾上你的名字,把你牵扯进这场赐婚。你就会嫁给意中人,也许就能过上更甜蜜开心的日子。”陆玹皱眉,“而我能给你的,是一个不太会体贴人的年长夫壻,是一次次被牵连遇害。我甚至连陪你的时间都不多。”
纪云栀怔怔望着陆玹,心中起惊澜,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吗?
“我没有怀疑过你和陆柯藕断丝连。”陆玹盯着纪云栀的眼睛。阅历差距,纪云栀在陆玹面前很多时候如一张白纸。她的气恼她的在意,陆玹都看得懂。“这和信任没有关系,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会去想你原本该走的路,会去想倘若没有我的干预,你会不会过得更好。”
“什、什么藕!”纪云栀拧眉,“谁和他曾是藕了!”
“到了适婚之龄,陆柯是个很好的议亲人选。怎么就成我意中人了?”纪云栀慢慢摇头,“没有意中人,从来就没有过。”
她似乎已经忘了,中午还立誓般决定绝不向陆玹解释。
陆玹盯着纪云栀良久。
“那么现在呢?现在可有了意中人?”他逐渐逼近:“比如眼前人。”
纪云栀反应过来了,恼声:“陆玹,你又欺——”
陆玹吻压,吞下她余下的话。
第75章 075
第七十五章
还是白天, 而且不是在承风院,是在晏家,纪云栀下意识不安地望向门口的方向,这才发现房门横了闩。
纪云栀愕然, 陆玹进屋的时候顺手将房门锁了?她竟是没看见。
陆玹将纪云栀的脸转过来, 重新吻住她的同时, 将人捞进床榻里。
纪云栀撞进久违的怀抱, 她在撞压下却觉察出了分别的不舍, 她抱住陆玹, 用脸颊在他颈侧轻轻地蹭了蹭, 不舍得分别。
陆玹颈侧被她蹭得有一点酥酥的痒, 他低头看向纪云栀,见她眼睫湿润楚楚可怜。
虽然他对纪云栀提到战死确实是故意逗她,可打仗这种事谁也不敢说有去有回。即将到来的长久分别, 让陆玹心里生出浓浓的不舍。
他将所有的不舍都强压在心底,将不舍变成更温柔的动作对待纪云栀,怜惜又珍惜。
·
一场雪无声地降了一整个下午, 到了晚上,纪云栀和陆玹走在僻静的小径上。月光倾洒, 将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映照出银芒。
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无人扫过的雪地上, 脚步沙沙声重叠。
“真的明早就走吗?”纪云栀声音有一点闷,“我还以为你不用最早一批去前线呢……”
陆玹听着纪云栀的语气, 他辨出了担忧和不舍。他顿了顿, 稳声道:“你不是说我没打过败仗?此役自然也会凯旋。”
陆玹向来不喜欢对未来之事夸下海口, 尤其是战事相关。可今晚,他突然觉得这些原则在哄妻子安心面前, 完全不值一提。
纪云栀驻足,侧转过身来,对陆玹笑。“二爷自然能够凯旋!只是觉得时间太急了,连去给你求个平安符都来不及……”
忽想起了什么,纪云栀眼睛一亮,急声:“我们现在就回去!我给你做一个!”
还没等说完,她就拉着陆玹往回走。她步履轻快,几乎小跑起来。
回了房间,纪云栀立刻在抽屉里翻找针线,再从衣橱里挑了一件她喜欢的衣裳,裁下来一块。她坐在灯下,才裁下来的布块上认真地绣,一笔一划绣下“凯旋”二字。
陆玹坐在她对面,目光沉静地望着她。烛光下,她温柔的眉眼润物无声地落进他心里,再也难以忘记这一刻的她。
陆玹的前半生,一向对自己要求很高,家与国的责任都压在他的肩上。以前倒也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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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过辛苦,如今却觉得若能抛下一切,只与她过着日日相守的平淡日子,将会是另一种怡然的生活。
陆玹突然低笑了一声,感慨道:“果然是美色误人。”
纪云栀绣得太认真没听清,抬眸望过来,疑惑地问:“什么?”
陆玹摇摇头,哄人的语气说:“说你很美。”
纪云栀眸中的困惑散去,转瞬间浮上甜软的笑。她将细线打上最后的结,再剪断了绣线。
她站起身,款款走到陆玹面前,弯下腰来,解开陆玹的衣襟,将刚绣好的平安符仔细缝在陆玹的里衣内里。她一边缝一边说:“二爷走的时候,把这件衣裳带上。”
“我日日穿着。”
纪云栀莞尔。她剪断了线头,指腹轻轻抚着缝上去的平安符,一边轻抚一边说:“这是我做的平安符,独一无二。”
她的手向一侧移去,从平安符移到陆玹胸口处的一道疤上。
这道疤离他的心脏是那么得近。
纵使她眉眼含笑做出不在意的神情,心里却很是担心,担心他会有危险。
纪云栀俯身凑近,将轻轻的吻郑重地落在陆玹心口的疤上。
心口的那一抹温柔让陆玹的心猛地一跳。
纪云栀在他面前抬起眼睛,水润的杏眼依依不舍地望着他,她神情特别认真地说:“不许再受伤了。”
陆玹伸手轻压着心口,跳动的心跳和那一抹她留下的温柔传到他的掌中。
这是他得到的真正的平安符。
·
第二天一早,天才刚蒙蒙亮,陆玹睁开眼。他稍微动了一下,偎在他怀里的纪云栀立刻醒来。
纪云栀半眯着眼睛,有些困顿地慢吞吞眨了下眼睛,她一句话也没说,立刻起身下榻。她随便披了件衣裳裹住红痕朵朵的身体,就去给陆玹拿衣裳。
陆玹习惯了给她拿衣服、穿衣服,头一次被这么照顾,有些不适应,将嘴里的拒绝咽了下去,配合地让纪云栀帮他穿衣。
等两个人从小院出去,晏家人早就在前院候着要送陆玹。
若是以前,大庭广众之下,纪云栀不愿意和陆玹拉着手,只是今日特殊,纪云栀勾着陆玹的手,一直没松开。
马车早就等在了晏家大门外,陆玹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纪云栀眼睛上,他用力握了一下纪云栀的手,低声道:“等我回来。”
纪云栀微笑着,也用力回握了一下陆玹的手。然后两个人握了一路的手才松开。
谢临挑开车帷,笑着催:“哥,该走了!”
原来谢临亲自来接陆玹,要与陆玹一同往前线去。
陆玹又看了纪云栀一眼,转身登上马车。纪云栀站在晏府门前,同晏家人一起目送陆玹的马车走远。
马车里,谢临阴阳怪气:“哥,没想到你大老远跑来为了看夫人一眼。嘿,不是鄙夷男欢女爱嘛?”
陆玹嫌他聒噪,阖目养神。
“哥,你真舍得嫂子吗?”谢临偏继续追问。
陆玹沉声:“想让我帮你就安静些。”
谢临立刻闭了嘴,一路上再也没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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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晏家人才陆续转身回府。
晏二夫人牵住纪云栀的手,与她一同往回走,温声细语劝慰:“别担心,这最后一场仗,已经准备好些年了。颂焉一定能大获全胜回来。”
纪云栀微笑着点头。
真奇怪,若是以前她还是借住在陆家的表姑娘时,一定全然相信陆二爷战无不胜。如今身份发生了改变,这心就乱了就开始疑神疑鬼,担心使得不再那么坚信。
又过了五六日,就到了晏家挑选的黄道吉日。
认亲的前一天晚上,老太太给纪云栀送来了一身新衣裳,从里到外的一整套,就连发饰头绳都是新的。
老太太说:“明儿个起,就是新的开始了!”
第二天一早,纪云栀早早起身,梳洗打扮一番,穿上姨奶奶给她准备的新衣裳,欣喜又忐忑地往祖祠去。
晏家人都到了。
纪云栀接过丫鬟端来的茶,跪在晏老爷面前敬茶,“祖父喝茶。”
“好孩子。”晏老爷笑着将茶水接过来。喝了茶,他将事先准备好的大红包交给纪云栀。
纪云栀再向晏二爷和晏二夫人敬茶。敬茶的时候,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父亲、母亲喝茶。”
两人立刻喝了茶,晏二夫人笑起来,打趣:“还以为你不肯叫人呢!”
纪云栀弯唇。
晏二爷指了指二夫人,对纪云栀说:“她昨儿个晚上就担心你不肯喊人,你再喊一声让她高兴高兴。”
言罢,屋子里的人笑了。让严肃的祖祠添了几许欢乐气氛。
“母亲。”纪云栀乖乖地又叫了一声。
晏二夫人眉开眼笑,多年夙愿得成!她站起身来,亲自将准备的礼物拿给纪云栀。那是十套首饰,其中有六套是她的陪嫁,另外几套也是她千挑万选。
接下来,纪云栀再给晏大爷夫妇敬茶。然后是与晏家所有人一一见礼。在晏家住了这么久,纪云栀和晏家人都已熟识,此时是改称呼。
晏老爷笑呵呵地接过管事递来的笔,亲自在族谱上添上纪云栀的名字。
“纪云栀,晏云栀。”晏老爷笑着说,“咱们晏家又添人口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纪云栀不由地抬眸望去,看见族谱上落下她的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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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栀。
从此,她有了新的姓氏,新的家人。与曾经的纪家再也没有半点关系了。
纪家日后再有多少个纪云栀,都再也与她无关。
“姐姐,这个给你!我和薇薇一起给你做的!”晏蓉拿出一盏八角花灯送给纪云栀。
晏家其他人也都围上来,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给纪云栀。
纪云栀,不,晏云栀有些惶恐。虽说姨奶奶告诉过她按照礼节,今日她会收到很多礼物,并且她不需要回礼。可是真的收到这么多礼物,晏云栀还是受宠若惊。尤其是她看得出来这些礼物都是花了心思的。
她看着围上来的晏家人,心里一暖,眼里继而一湿,险些掉下眼泪来。
她重新笑起来。
这样好的日子,这样好的家人与未来,她才不要哭呢。
陆家老太太在一旁欣慰地看着,由衷盼着她养大的好孩子从此苦尽甘来,尽享家人相伴,和和美美。
晏云栀就这样在晏家住了下来。原以为只是记个名字,一个多月就会回去,却没想到会住这么久。
快过年了,晏云栀不得不跟着老太太回京城。晏云栀有些舍不得走,晏家人也舍不得她。
晏二夫人抹了眼泪,笑着说:“是该回去了。还是回陆家过年才合规矩。不过等过了年你忙完了,再回家来!”
“回家”两个字狠狠地戳了一下晏云栀的心口,让她的眼睛瞬间红了。
她认真地点头。
腊月二十七,晏云栀跟着老太太回了京城。一回去,就要忙过年的大小事情。
京中显贵的夫人们给晏云栀送来了一摞请帖,堆在案头。云至坊的管事也来找过她多次。新岁要备的年礼还没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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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栀坐下来,一件一件地耐心处理着。
“二奶奶!”月牙儿开心地跑进来,“二爷写信回来了!”
第76章 076
第七十六章
晏云栀急忙将信接过来。她望着手里的信, 迟疑着没有第一时间拆开。
“二奶奶怎么不看呀?哦,我知道了,是我碍事!我这就走!”月牙儿抿嘴一笑,嘻嘻哈哈地转身快步走出房。
晏云栀这个时候没心思理会月牙儿,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了, 取出里面的信, 慢慢展开。
信笺上, 只有三个字。
——“万事安。”
晏云栀愣愣看着信上的三个字, 拧着眉, 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怎么就三个字?
她气了好一会儿, 才用指腹轻轻抚着信笺上的这三个字。
熟悉的感觉仿佛从她的指腹慢慢传进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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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 她不由地唇角一弯。
这天晚膳,晏云栀胃口大开,吃什么都觉得香甜, 吃了好多东西。她懒洋洋地坐在藤椅里,靠着炉火。她将手搭放在鼓起来的小腹,莫名想起以前陆玹捏她肚子的情景。
屋内炭火烧得很足, 晏云栀沐浴过的长发已经在一室内的温暖里慢慢干透。和煦的温暖拥抱着她,晏云栀忍不住去想陆玹现在在做什么?边地战时, 定然吃不好睡不好,也没有这样温暖的屋子住。
她不敢细想, 越想越觉得心酸。
月牙儿进来添了一次炭火,催时辰不早当早些休息, 才退下。
晏云栀在藤椅里又坐了一会儿, 起身去窗下案旁, 又燃了一只蜡,铺开信笺, 给陆玹写回信。
今日陆玹写给她的信,是和禀圣的折子一起送进京的。陆玹除了军事公务,一共寄回来两封信,一封写给父亲,另一封写给晏云栀。
书信没有那么方便,晏云栀也不知道自己的回信什么时候能送到陆玹手里。
她拿着笔,琢磨了很久,忽地弯了弯眸勾出一抹调皮的甜笑来。
她一笔一划地写回信,也只写了三个字,是同样的——万事安。
她自小临陆玹的笔迹,字迹本就与陆玹很像。此时她故意模仿陆玹的字迹来写,待写完了。她所写的这三个字,竟和陆玹送回来的家书一模一样。
晏云栀将两张信笺摆在一起,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将她给陆玹写的那一份仔细封好。
灯熄了。
黑暗里,晏云栀蜷缩躺在床榻上,抱着陆玹的枕头。周围一片黑暗,她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望着近在咫尺的垂落床幔发怔。
以前她总觉得将自己的心交出去是很愚蠢的事情,人的心那么小,不该被一个人填满。
如今她已不再计较,那颗心脏到底被陆玹占据了多少,只盼着他能平平安安回来。
陆玹刚走的时候,晏云栀还数着日子。这日子越数越慢,她便逼迫自己不再数日子。
到了今日,倒也不记得分别了多少个日日夜夜。
晏云栀轻叹了一声,抱着枕头翻了个身,闭上眼睛,逼着自己睡着。
·
正月初八,晏云栀要进宫赴宫宴。
一大清早,她才刚起身,宫里来了人,给她送了宫装。
晏云栀心下诧异,她又不是没有宫装,宫里为何突然给她送来一身新的?她疑惑地走上前去查看,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套宫装是王妃的形制。
晏云栀懵了一下,再次向苏公公询问这是宫里哪位主子的意思。
苏公公笑着说:“奴是太后身边做事的,自然领着太后的旨。”
苏公公眯着眼睛笑,看出晏云栀的惊疑。他细着嗓子宽慰两句:“夫人莫要多虑,这是您应该的。”
言泉和春柳亲自送苏公公出府。
言溪和春桃、月牙儿围上来。月牙儿问:“真的穿这身?”
晏云栀眉心轻蹙,琢磨了片刻,慢慢点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明白她留在京中的待遇,代表着宫里对陆玹的态度。
晏云栀打开妆盒,重新挑选了一套适合这身宫装的首饰。
晏云栀入了宫,朝臣家眷已经到了许多。她们瞧着晏云栀这身装扮,先是惊了一下,继而了然。
她们围上来,热切又友善地和晏云栀打招呼、寒暄闲聊。一时之间,晏云栀仿佛众星捧月般。
晏云栀微笑着与她们寒暄,礼数周到,端庄得体。
只是应酬得有些累了,某个恍惚间,她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这样的大场面,人人都戴着一张面具,不够真实。
温岫朝晏云栀走过来,目光上下扫过晏云栀身上的宫装,语气友善般开口:“王妃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好看得紧。”
她顿了顿,问:“不知道是哪里做的?我也想讨这巧手的裁缝用一用。”
周围女眷目光交流着。
温岫被指给了谢临,将来也会成为名正言顺的王妃。只是突然战事起,谢临随军出征,这婚事暂时耽搁了。
晏云栀温声道:“这是太后赐的华服,究竟是哪位妙手绣娘所制,我便不知晓了。若你真想知道,可以问一问苏公公。”
众人这才知道晏云栀今日穿的衣裳竟是太后赏赐,她们本就讨好的目光,变得有了更多的阿谀。
温岫脸色一寒。
“多谢夫人提醒了。”温岫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
和谢临的婚事,她满心不乐意。这桩婚事唯一能给她带来的好处,就是身份高。所以今儿个见了晏云栀穿着王妃规制的宫装招摇,压在她心里太久的郁闷终于是想找个由头发泄出来。
却没想到晏云栀并非私自穿这宫装,而是太后赏赐!这让温岫又跌了一跟头。
温岫刚要转身,目光扫见宴桌上的点心,目光微闪。她重新转过身来,含笑望着晏云栀,再道:“对了,上次无意间听说大名鼎鼎的云至坊老板竟是你。想起夫人幼年被遗弃,手头当是不宽裕,才从了低等的商贾之道。这……不是瞎传吧?”
赴宴的众人面面相觑。
云至坊的老板是晏云栀?云至坊的点心在京城十分出名,她们竟是谁也不知道云至坊的老板竟是陆玹的夫人。是了,云栀云至,名字早就暗示过了!
晏云栀轻笑了一声。
她明白温岫这是气急败坏,在这样的场合抖出她经商的事情来埋汰她。
可晏云栀从未觉得做生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她抬起眼,含笑望着温岫,温声细语:“没错,云至坊是我十岁出头的年纪开始着手操办,一点一点将它变成如今的规模。云至坊能得到那么多人青睐,我心中甚是欢喜。”
晏云栀眉眼间完全没有温岫想看见的丢脸之色。相反,她杏眸中是将云至坊从街边小摊一点点壮大到如今规模的骄傲。
温岫张了张嘴,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坐在晏云栀身边的人,赶忙笑着打圆场,夸起云至坊的点心有多么妙。
“我原先就时常感慨,能将点心做成艺术品一般,幕后的老板一定是个心灵的妙人!”
“我昨儿个经过云至坊想去买糕点,刚排了一刻钟,东西都卖光了!什么也没买到……”
晏云栀听着周围人对云至坊的夸赞,纵使她心里明白众人此刻的夸赞并非全部都出自真心,她还是很喜欢听。她唇角带笑地听着,连温岫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晏云栀抬眸,望向温岫早就走远的背影,却想起另外一个人——谢临。
谢临和雨娘的事情,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谢临为了雨娘做了很多违背圣意的事情,当真是非卿不娶,成了京中街头巷尾的佳话。
谢临与温岫的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谢临一点动静也没有,好像真的默认了这门赐婚。
接受赐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谢临一点没闹,倒是让晏云栀有些诧异。
她再一琢磨,许是国事要紧,先将战事放在首位。
今日赴宴,晏云栀一早就入宫,一直忙到天黑才回府。回到承风院,她疲乏地趴在床上,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架。
她想家了——晏家。
接下里的十余日,晏云栀将过年所有要赴的宴、要办的宴,全都忙碌完,然后将云至坊暂时交给陆善和打理,她带着行囊,乘着一辆轻快马车,踏着春风回家。
晏二夫人早早在影壁处候着,见了晏云栀的马车,亲自上前将人扶下来。
晏云栀还没站稳,晏二夫人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在晏云栀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嗔责:“才回来!”
晏云栀弯起眼睛来,一对梨涡显出来。
晏云栀在晏家这一住,就从冬住到了初秋。期间只回了陆家两次。
中秋佳节,晏云栀犹豫了很久,还是回了陆家。虽然在晏家的日子很舒心,可是她舍不得姨奶奶。姨奶奶年纪大了,陪一年少一年。
军中连连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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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赶上中秋节,军营里也改善了伙食。
往日里肃然的士兵今日都得到了放松。
外面吵吵闹闹,陆玹一个人在军帐里,收拾着案上的文件。
“将军!”长河掀帐进来,递上来书信。“许久前的家书了,咱们一直往前行军,这信在后头辗转了几个地方,今儿个才送来。”
陆玹接过来,摆了摆手,让长河出去和旁人热闹去。
他拆开信,打开信笺,看见熟悉的“万事安”三个字,愣了一下。
这不是他给晏云栀的家书吗?难道这封信没有送到她手里去?
他再一细看信笺上的三个字,慢慢瞧出了些端倪,恍然辨出这不是他送出去的那一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字迹还真是能以假乱真,连他都险些分不清出自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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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玹眼前不由浮现晏云栀在写这封信时,眉心轻蹙略带着点赌气的神情。
陆玹重新落在信笺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温柔。
他低笑了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