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血, 浓厚且热烈的鲜血。
秦君恩看着自己手指上还挂着的血丝,她抬头时险些跪在了这地上。
宋瑾修的银狐皮披风,玉绸长袍, 都被乱七八糟的扔在眼前。
那男人现下身上只着一件单薄的白色内衬, 领口处竟也被人扯开大半来,露出清瘦的胸膛。
玉冠落地,原是体面优雅的一个人, 头发也全数散在了身侧, 遮住大半张脸。
白衣男人与那红衣女子,在床榻之上呈上下之势。
若屏弃这满屋子浓烈的血腥味道, 该也是一副缠绵的画卷才对。
但唯独使人难堪的却是, 宋瑾修虽居于上方,但对身下女子却无丝毫怜爱之情。
淳炙和耶一袭大红衣裙, 容貌十分美艳,宋瑾修单膝跪地,一只手掐着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从自己发间拔下来的玉簪, 又准又狠的插入了姑娘的咽喉之中。
纵是在战场上厮杀无数的秦君恩,瞧见这般‘香艳’场面,那也是难以消化的。
听见有人闯入的动静, 宋瑾修自是快速抬头,眼底里的一抹阴鸷在瞧见是秦君恩的同时都还来不及收回。
那满眼的猩红, 看得人下意识有些畏缩。
秦君恩脚下一软,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宋瑾修就突然起身。
他落地轻盈,光脚的指尖点在地面像是也踩不着重量似的,只周身轻旋便是一把抱住秦君恩将她护至身后。
紧跟着从秦君恩腰间拔出那把长剑来, 毫不犹豫的一剑刺出后,便是又解决了一个进入营帐来的哈赤士兵。
拔剑时带出不少血液,顺着剑尖洒在地上。
宋瑾修身上也溅着不少,秦君恩站在他身后,似乎也能感受到鲜血的滚烫。
“跟我走。”
宋瑾修嗓音沙哑,但却又有让人安心的魔力。
秦君恩本是来救人的,但这时被人牵着走,她倒是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这怎么整的跟,是宋瑾修来救她似的。
离开营帐之前,秦君恩还不忘伸手一把捞起宋瑾修落在地上的银狐披风来。
两个人匆匆闯出营帐,外头依旧是混乱着。
宋瑾修的手很冷,毫无温度,握住掌心的冰凉,但抓着人的手指却又十分坚毅有力。
他一出营帐,就连杀了五六个前来拦路的哈赤士兵。
“秦副将,前方十里有哈赤援兵正在赶往支援。”
站在营地后方的陆骏,摇着军旗大声喊道。
秦君恩一抬头,果然瞧见不远处有隐隐火光透出。
她轻微皱了下眉头,而后立马往回拉了宋瑾修一把。
“后退,后退,救我西鄞百姓后,所有人立刻撤回云谷关。”
话毕抬手,张嘴含着自己的指关节,秦君恩吹了一支长长的口哨,自己养在北疆的那匹红马,便立刻朝她所在的方向奔驰而来。
“不要恋战。”
秦君恩将手中的披风给宋瑾修盖在身上,马儿跑来,她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那缰绳,便是催促宋瑾修道。
“快,快上马。”
宋瑾修回头,如今事态紧急,他自也不是拎不清的人。
于是在又处理掉一名哈赤士兵后,便一把扯下了自己身上盖上的披风,大手一挥,便是将秦君恩给牢牢裹住。
跟着不由分手的抱起那姑娘跳上马背,宋瑾修精壮的小臂上暴起条条青筋,他聚目凝神,只将缰绳一拉,便在秦君恩耳边轻吼一句。
“驾!”
风很大,还是刮在了脸上。
但是没了之前被小刀子划脸的感觉。
宋瑾修的银狐披风非常厚,领口处的绒毛也很温暖柔和,秦君恩被这柔软包围,倒是一时失了神智。
马蹄高高扬起,踏踏几声过后便是冲出了营帐。
身后还是有‘嗖嗖’的飞箭疾驰,这响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原是寂静的深夜,小草在寒风中伫立,多是呼啸风声而过,但这时,所有的宁静,全部被一片马蹄厮杀声打破。
淳炙阿达的营帐离淳炙和耶并非太远。
这边出事之后,第一时间,便有人逃回去向哈赤族的大王子报信。
淳炙阿达听闻阿妹有难,中原人夜袭了哈赤族的营帐,自是要冲上前来报仇的。
陆骏已经带领余下士兵和西鄞被俘百姓从另一条小路撤回,反倒是秦君恩和宋瑾修这两个人,将淳炙阿达的火力给引走。
哈赤族人生的野性,这时骑马追来,眼里倒像是都在喷着火。
“抓住秦家人,活的死的都有重赏。”
“抓住秦家人!抓住秦家人!!抓住秦家人!!!”
淳炙阿达容貌俊朗,与宋瑾修的柔和温软不同,那男人,眉眼之上尽是数不尽的风发意气。
他头戴一顶狼皮围帽,耳朵上挂着的是一只尖尖的狼牙。
在追赶途中,还不断的拿着弓箭对准了宋瑾修直挺往前的背脊。
但很可惜,他连续脱靶了三箭。
心下也是有些恼了,也知晓这中原人平日里最爱讲的便是什么民族尊严,兄弟义气。
于是脑子里忽来一计,嘴角便勾抹起几分坏笑,淳炙阿达收了箭,他慢吞吞的在身后扯着嗓子喊了句。
“好一个胆小怕事,缩头乌龟的中原人,下等贱婢,天生就是要给我哈赤族做当牛做马的下等人。”
想来宋瑾修如何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该也不会被这等低级的激将法所动。
秦君恩刚刚安心几分,哪晓得宋瑾修骑着马的手还真就是一僵。
她急了,忙喊一声。
“别中计。”
但为时已晚,宋瑾修骑着的那匹马,已经停了脚。
淳炙阿达见前方人停下,便也对后方追来的人马做了个手势。
大家纷纷都停了下来。
秦君恩身上还披着宋瑾修的披风,她骑着马调过头,与那一肚子坏水儿的淳炙阿达正好对上了眼。
宋瑾修衣着单薄,白色的锦衣在凌冽的寒风之下,衣带飘起,裙摆纷飞。
跳下马来时,还不忘扯了一条秦君恩护腕处系着的红带子,宋瑾修抬手,麻利的将自己发丝系起。
他双脚落在地面,手上那把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的剑,还在手里挽了朵漂亮的花儿。
淳炙阿达见状,他满脸傲气的骑在马背上,口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道。
“这中原人,还真是不经说呀。”
身后的哈赤族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秦君恩皱眉,她正要张嘴骂人之时,身前的宋瑾修却是抬剑直指那淳炙阿达道。
“少废话,滚下来。”
口气本是不善,但在淳炙阿达耳中,却听来是个不痛不痒。
“我们哈赤族人可与你们中原人不一样,我们天生信奉强者为王,物竞天择,能屈能伸,什么道义信仰,都是狗屁,本以为跟着那个死丫头的男人,多少也有些脑子,没想到竟然是个蠢蛋。”
秦君恩皱眉,她骂道,“淳炙阿达,咱们有本事手底下见真章,你只动嘴皮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死丫头。”淳炙阿达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可是同你说过许多次,我们哈赤族人不讲信义。”
说着话,还一边伸起手来示意。
淳炙阿达身后那乌压压看不清数量的哈赤士兵,见状便纷纷搭起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再说行军作战这种事儿嘛,自然是谁胜谁强,又何必在乎什么手段呢?”
秦君恩急了,她忙看向宋瑾修去,轻声喊了句。
“王爷。”
“哦?”淳炙阿达听闻后挑眉,“王爷?中原人的王爷?”
宋瑾修沉眸,却也不言,他倒是也不怕,只在手里提着剑,后又反而往前逼近了拿淳炙阿达两步。
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枚染了血的狼牙,瞧着似乎与淳炙阿达耳朵上挂的那一只是一对儿。
宋瑾修脸上还留了些血迹,他看淳炙阿达在笑,自己便也跟着笑起来。
“中原人不经说,我看你们哈赤族人的废话也挺多。”
狼牙被扔在地上,砸在碎石里发出一声脆响。
宋瑾修道,“你不愿与本王较量也罢,不过这狼牙却可是认得?”
淳炙阿达瞳孔微收,他心里升起不祥之感来,“和耶的狼牙,你把她怎么了?”
“杀了。”
冰冰凉凉的两个字,从宋瑾修口中吐出,倒是听的秦君恩都打了个冷战。
淳炙阿达闻言怒吼,“你说什么?”
宋瑾修笑,他抬手拍拍自己染了血的衣摆。
“就在你们哈赤族人营帐里的床榻上,被本王掐住脖颈,利器刺穿咽喉,临死前还想不明白,前一秒在为她脱衣服的男人,是怎么在下一秒就把她给弄死的。”
淳炙阿达拉着缰绳的手指开始发抖。
淳炙和耶是他唯一的妹妹,也是哈赤族最受众人喜爱与追捧的女子。
容貌美艳,性情豪爽,武力超群,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男人无数。
今日,竟遭了他中原男人的毒手。
淳炙阿达怒吼一声,“混账。”
宋瑾修却听而不闻,他接着道,“就是可惜,哈赤族人这肮脏的血,弄脏了本王的衣裳。”
“混账。”
这回是真将人惹急了。
淳炙阿达骑马往前,只举着自己手里的大刀,便朝宋瑾修砍来。
秦君恩瞧的胆战心惊,她正要喊一句‘王爷小心’时,宋瑾修的身形便已快她一步的闪开了对方挥来的大刀。
说实在话,这等蛮夷之地哪有什么武功招式一说。
无非就是胡劈瞎砍而已,独独厉害的大抵也就是这骑射之术。
但很明显,宋瑾修完美的避开了对方的长处,只用三言两语便激的人失了理智。
那男人英姿飒爽,负手躲了一刀,便是旋身踩上马头,然后一脚将淳炙阿达从马背上踹了下来。
这功夫绝不是三年五载能练出来的,宋瑾修这人,平日里装的柔柔弱弱,关键时刻,竟是这般深藏不露?
秦君恩瞧的目瞪口呆,忽而想起第一次在晋王府见面时,宋瑾修朝她出手的姿势。
速度之快,力量之狠,但又及时收了手。
而后便是在青白山上,拿石头块儿砸了她和长风的手。
原来这个男人,他是会武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