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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142章

    “三哥――三哥――你们别拦着我――放肆――”


    谢涵府外,卫士团团拦住欲往里冲去的谢婧。


    她目色发红,从一边一卫士手里抽出长剑,可终究不敢杀谢涵手下的人――她什么都不怕,只怕他生气。


    只能再放一次狠话,“滚开,否则休怪本公主剑下无情。”


    她话方落,王洋已闻讯赶来了,“三公主。”他一礼道。


    “我要见三哥。”谢婧逼视他道。


    “可公子曾说过,不想再看到三公主。”


    谢婧脑海中再度浮现那无情的言语与冰冷的面容,可再悲再痛,她也想再见他。


    “我带了宫内太医,之前君父只派了一部分,今日我把剩下的都带来了。”


    王洋、王洋不可能拒绝这种要求,“公主请――”


    谢婧直奔谢涵卧室而来,那药味重极了,闻着就让人心生不祥。等看到床上那令她朝思暮想的人时,她情愿再不见他,也不想看到他这样面色。


    她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被身侧人扶住后,转头对身后群医道:“三公子若有万一,君父能放过你们,我却要你们陪葬。”


    王洋抬头,奇异看她一眼,一时间真分不清这位公主是怎么想的。


    怎么看,这也不像作秀。


    但现在,于他而言,这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


    他面朝床上人,最重要的是――自家公子还能不能醒过来。


    几个医工给谢婧说得腿肚子哆嗦,一一上前瞧了瞧,又一一摇头下来。


    谢婧心底不安,“摇什么头,本公主准许你们摇头了吗?”


    群医从不知这位三公主这样嚣张跋扈,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一个最年长者无奈上前,“公主,医者父母心,不是我们不想救三公子,而是公子显然已经气血耗尽、阴阳离决,现在不过是吊着口气罢了,其实这身体里的灵早就散了。”


    时医谓人有灵与肉,肉是躯壳皮囊,灵是躯壳内的魂魄神明,灵若散了,躯壳也不过是一滩烂肉了。


    谢婧张了张嘴,“放屁――你们是不是被谁hu-i&039;了,你们是不是不敢治,你们――”


    “公主――”那年长医者皱了皱眉。


    见他还要往木仓口上撞,他身后一个年轻太医连忙上前一步,“公主,这真的是我们能给出的诊断了。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或许是我们看得太局限了,恳请公主寻找神医党阙。”


    “对、对,还有党阙,还有党阙――”谢婧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连连点头。


    见总算安抚住这位蛮不讲理的公主,群医都松了一口气,只王洋想说“党阙哪是那么好找的,他已经派出所有人手找了三天三夜了”,但见谢婧隐有癫狂之像,便也不再言语。


    哪成想,不过两日,谢婧竟又带着个老者来了。


    那老者相貌平平、满头白发、脸有褶子,却气质内敛、眼有精光,不正是闻名列国的神医党阙。


    这一瞬间,王洋险些喜极而泣好险稳住,“神医这边请,这边请。”


    不说王洋、谢婧的急切与渴望只党阙本身与谢涵的交情,便不想人有意外,奈何――


    党阙放下搭脉的手,脸上表情无喜无悲。


    王洋心里“咯噔”一下,“神医?”


    “我能救人活,却不能阻人死。”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婧怒道:“亏你号称活死人肉白骨,没想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本公主找错人了。本公主再去换个。”


    她嘴里放着狠话,却不知还能找谁了,眼底一阵迷茫,迷茫下掩藏着深深的恐惧。


    党阙一生救人无数,便也意味着目睹过死人无数,谢婧如今言语表情,他再熟悉不过。因此即便她口出不逊,他也宽和道:“公主。公子涵身上,如今了无生欲,心存死志,他自己不想活,那么所有的药石都是白费,不如公主仔细想想,如何激起他身上的求生欲,什么使他眷念不忍,什么使他割舍不下?”


    “眷念不忍?割舍不下?”


    谢婧喃喃,随后几日,日夜在谢涵耳边说着谢妤、谢娴、谢沁还有楚楚的境况。


    但情况并没有好转,她开始胡编乱造:


    “三哥你还不醒来吗?大姐姐在宋国又被人欺负了。她被人诬陷与宋太子有染,被称病幽禁了……”


    “三哥,二姐姐给玖玺琏罚去洗衣做饭,玖少卿那厮也不管,反而把府内姬妾一个个宠幸过来……”


    “三哥,七弟被推落水了……”


    “三哥,国夫人……”


    旁听一切的王洋:“……”


    随后,他面露期待地看着床上的人,期待那人的手指会弹一弹,或者睫毛颤一颤。


    那么谢涵呢?


    另一个世界的谢涵呢?


    许是谢婧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谢涵隐约似乎听到谢妤、谢娴这样的字眼。


    又或许是时有所思产生的幻觉。


    总而言之,他想:


    他死以后,玖玺琏总不会再针对二姐了罢。


    大姐如果再回来,也不会被赶走罢。


    母亲也会少许多压力,安心教养沁儿成才就好。


    反正他早该死在扶山上,如果不是谢婧救他,他早该死了。这样,也不用再想谢婧为什么救他,更不用担心对方打算利用他做什么了?


    让一切就这样烟消云散。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他还不想死啊。


    因此,在这“异世”已待了大半月,不能说话不能动,谢涵竟也觉得不错,既不用死,也无须担心自己的存在给周围亲人造成的负担。


    看看眼前场景,按系统的话说,可算“全息影视了”罢,谢涵觉得也有点意思,他还从不知道这“谢涵”和“霍无恤”可以这样相处:


    此时,霍无恤正从怀里取出卷白底红边的绢布来塞进对方手里。


    是王令,谢涵奇怪地打开,才看一眼,立刻阖上,惊疑不定地看对方,“大王?”


    霍无恤一手按住她双唇,脸上的笑是谢涵从没见过的清朗,如青天白云、春水梨花,“我知你不喜蜗居后宫,我也不忍你名剑沉沙。今寡人特允你行走殿内,任命尔为中相、督察百官。”


    雍国执政官名一开始是大良造,霍无恤自然是不允许有个大到半分他权利的执政官,他罢黜大良造,另立丞相官职,位同大良造,只是职权迅速缩水,主要是整顿百姓,现任丞相苏韫白。


    申厘出现后,霍无恤为了方便对方新法推广,也立他为相,雍国便有了左右二相。


    现在又来个中相督察百官?谢涵瞧着对方的欣然表情斟酌道:“这恐怕…不合礼制罢。”


    “礼制?那是什么东西?”霍无恤瞬间沉下面色,冷冷道:“怎么,你不乐意?”


    乐意,当然乐意。她早就腻烦了后宫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谢涵不得不承认自己看到那张王令的一瞬间,心头是一团火热的,但很快联想到的后续便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首先,后宫她虽不敢兴趣,但如果不抓在手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是一个陷进在眼前。


    而以王后之位上朝,这滋味想必尴尬得很,尴尬也便罢了,然朝廷是一个关系网,她这样的身份如果是高高凌驾众臣之上,如她在齐国一般做个摄政公主倒还好些,可雍国已经有一个掌权人,不需要第二个了;不腾空凌驾便只有打入其中,而她注定不可能打入这一片官员之内的,得到的必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除非……和霍无恤和离,那么问题来了――和离之后她为什么还要待在雍国?自然东渡回齐。


    这是不可能的事。


    “非是不愿,而是不敢。”谢涵叹了口气,“牝鸡司晨,流言可畏。且妾若分心上朝,如何替大王打理后宫。不若还是如往常一般,大王下朝后拿些事与妾讨论,岂不殊无二样、一举两得?”


    霍无恤眉目冷厉,“寡人可没你这么空闲,下朝后还来与你讨论!你既不愿,寡人自然不强求!”说完,他便劈手去夺对方手中那卷王令。


    生气了哎。真是难搞的一个人,谢涵旋身一转,把东西往自己怀里一塞,睁大眼睛看人,“大王要收回去啊?可我甚是喜欢,想留下来珍藏。我很欢喜呢。”


    人都塞进胸口里了,霍无恤见抢不到,甩袖离去,“随你。”


    等人走了,谢涵坐下来,又摊开那张王令,还是心痒痒的。


    她摸了摸下巴,琢磨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


    忽然,她灵光乍现――这朝上可有一个从不需要合群只要够铁面的内容――申厘变法。其实,她对变法一直是很有兴趣的。


    想了想,她准备去寻刚刚那走得飞快的人。


    她有些兴奋,脚下便急了,来到书房前,正要使人通传,岂知合戟把守卫士自动退开。


    谢涵心中一动――这是君王对信任的臣子特有的礼待,想必是对方打算封她为中相时吩咐的。


    她准备敲敲门进入,忽听里面传来道熟悉的声音,“那些会阻拦你变法的家族,寡人都已经替你灭了,而你的第二套更广更深的变法方案何在?”


    接下来是个粗砺的声音,谢涵也认识,是申厘,她听到他跪了下来,“大王恕罪,请大王再宽限两日。”他实在没想到大王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说拔除贵族就拔除,所幸他一直在思考第二次变法,已经准备的差不多,只差一个整理了。


    “寡人便再与你三日。”说完,他又叫了另一个人,“查清楚了么,伏军是谁?”


    原来是在召见重臣商讨国策,此时倒是不适合进入,谢涵准备转身,然而就是那一刹那,她听到一个攫取她心神的名词。


    “果然是楚国!楚王倒是手长,陈璀,寡人命你即刻出使齐国,和齐王相约东西夹击楚国。”


    陈璀出声,“如今齐国正在休养生息,恐怕不愿主动招惹楚国这个庞然大物。”


    霍无恤一声冷笑,“谢漪好大喜功,贪图眼前利益,寡人允你带承光郡为礼。”


    “大王万万不可。”蔺缼不赞同,“承光郡地势险要,是三十万将士浴血奋战而得,请大王换个地方。”


    霍无恤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周围人一圈,意味深长道:“寡人只是把承光郡拿到齐国先放一放而已。”


    门外谢涵忽地一颤,门内众人已谈起另一个问题,见左右把守二人皆已疑目看她,她深吸一口气抬脚离开。


    寡人只是把承光郡拿到齐国先放一放而已。


    什么叫先放一放?那就是还会拿回来。怎么拿回来?自然是打仗抢回来了。


    谢涵低头,草草画了个地图――雍齐能保持友好关系,她当初会找雍国结盟,很大一个原因就在于雍国与齐国之间隔着好几个国家,土地丝毫不接壤。


    可她怎么忘了,吞并了叶国后的雍国,与齐国可有了一条漫长的边界线了。


    思及刚刚话中透露的意思,霍无恤对齐国的方针很明显就是――利用完就吞。


    回来后,谢涵一直惴惴不安,所幸霍无恤连着好几天不曾来过――想必那两个卫士并没多嘴说她过门不入的话,亦或者说了而对方没有多想。


    她开始思考怎么让齐国拒绝陈璀带去的承光郡,齐国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扩张,而是好好维持国内安定,大修内政、恢复经济、与民休息,抚平三年战乱、几被灭国的创伤。


    而接受,不只开罪强楚,也会让雍国时时刻刻想着叼回承光郡。


    拒绝了,雍楚要交兵,雍国不会在这时候对齐国不利,反而会更加示好,楚国也不会平白来得罪齐国给敌方增加助力。


    但是……陈璀的嘴她早有领教,承光郡又的确诱人,雍齐还顶着盟友的名头……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霍无恤过来了。谢涵算算日子,马上就是太后大殓的日子。果见对方神色不虞,她试探开口,“明日后城内怕就要涌入不少吊唁之人,大王可加强守卫了?”


    霍无恤不答反道:“寡人现年二十有五,也上了年纪了,生辰在即,准备宴请各国,大摆寿宴,你以为何如。”


    “咳咳咳……”谢涵差点没一口茶喷出来,她不敢置信,“你疯啦?”


    什么上了年纪,人家摆四十、五十、六十大寿,哪有二十五的?


    太后才走多久?尸骨未寒,就要大肆宴饮,是怕唾沫星子淹不死人吗?


    而且……而且五月初五,大恶日,谁不避着藏着竟来宴请各国?


    这么多年也没见对方哪一年摆过寿诞啊。


    谢涵虽什么都没说,脸上却分明就是这个意思,霍无恤突然站起来,一袖扫落案上陈设,一脚踢翻旁边香炉,“死就死了,随便拿张席子扔了就是,吊唁个屁,要寡人给她穿丧服、朝夕哭,做梦!”


    “五月初五怎么了,什么五毒尽出、不举五月子,寡人就要大办,谁敢不来,寡人说它是吉日,寡人要让这一天溥天同庆,谁能阻拦!”


    谢涵吓了一跳,不知对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连忙跪下,“大王息怒。”


    倒是霍无恤噼里啪啦扔了一阵发了一通怒火,转头伸出一只手递到谢涵眼前。


    见人没动静,他又把手往前递了一分,硬梆梆道:“不是对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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