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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第222章

    “好个美人如玉剑如虹。”姬忽盛赞地看着左侧最上首的梁公,缓缓落座在九重高阶上。


    众臣:“……”还以为看到这么多梁国卫士,陛下会怕了的他们,着实是胆子太小了些。


    梁公淡然的面色沉了下来。


    谢涵此时对这位天子心中一百二十个佩服。


    他竟然可以短短一句话就改变梁公的表情。


    殿内一时有些尴尬的寂静,谁也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打破刚刚“美人如玉”的魔咒。


    倒是上首的人视这凝滞气氛如等闲,只见他上身微微前倾,面前五色缫丝串成的十二冕旒轻晃,相击作响,“卿怎的不说话?”


    梁公缓缓吐出一口气,“陛下对这新一批卫士可还满意?臣特意挑了我梁军中百战好手进来。”


    他本意是示威,但姬忽却脸微微一红,含羞带怯地看一眼人,“卿这样关心予一人的安危,叫予一人如何报答是好”


    梁公那口没吐完的气噎着了。


    在与姬断等昊臣的密函里,他只知道这位天子性顽劣有急才,竟从不知道这样胡搅蛮缠。


    姬断在刚刚的风波中回过神来,急匆匆站出来,指着老相国道:“陛下,相国当廷行凶,全然不把您和诸位国君放在眼里啊,您看不能姑息。”


    “哦?”姬忽讶然,“予一人一早就在一边了,怎么没看见相国行凶?”


    姬断正要描述。


    他仿佛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莫不是方才那块玉版?”


    “正是。”姬断义正辞严,“若被那块玉版击中,鼻梁必断,相国好歹毒的心肠。我一人也就罢了,可殿内这么多人,误伤了别人又该如何是好请陛下以正典型。”


    其身后不少人纷纷出言:


    “如今诸侯初入朝,便做下这等事,以后哪位国君还敢在这儿待着?”


    “今天相国因私怨袭击太傅,焉知明日不会袭击他人?”


    “殿内可是不能带武器啊,岂不是格挡都难?”


    “今天是太傅,明天说不得就是陛下。请陛下为天下计,爱惜龙体。”


    谢涵冷眼瞧着,只觉得好笑非常。这殿内左侧是各国来的诸侯大臣,右侧则是昊王室的臣子。这波臣子,大分三类,其一,便如姬断一般,投靠了诸侯,投靠对象,基本都是梁公;其二,则是老相国那样,一心为大昊;其三,冷眼旁观,事不关己。


    衰弱如此,竟还要内斗。便是齐国氏族割据内斗,在外来使臣前绝对是阵线统一的。


    不过也正是衰弱如此,才要投靠其它诸侯啊。


    正这么叹息着,上首惊奇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慨叹,“这难道不是梁君为昨日予一人送上演出的回礼么?”


    梁公要否认。


    “来而无往非礼也。莫非卿想非礼予一人?”


    梁公闭上了嘴巴。


    他不言,姬断等人又岂敢多言?


    朝会这才真正开始。


    既是诸侯入朝,按规矩诸侯是要奉上贺礼的,并要禀报这些年国家内政外交。但是么,如今谁会傻乎乎地把国家机密都抖出来?


    而送礼么,也是意思意思。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哪成想,梁公偏不,“诸君是在敷衍天子么?”


    说完,他当先转身,事无巨细地回禀着梁国在他继位二十年来的改变。说完,还让沈澜之和其它几个大臣补充。


    诸国使臣:“!”


    难道梁公确实心悦天子?


    谎言听得多了,难免三人成虎。


    只是定睛看去,梁公嘴角那笑意还是那么令人胆寒。


    这哪是要讲给天子听,分明是梁君他自己要听。


    众人暗道一声阴险。


    姬忽那儿已经又感动上了,“卿待予一人,果然不同。”


    梁公仿佛也习惯了,淡淡道:“毕竟臣身为大昊太师,自当为陛下,为大昊鞠躬尽瘁。”


    好一幕君臣和谐。


    说完,梁公凤眼扫射向燕侯,“燕侯如何不说说旧年攻齐,所为何事?”


    燕侯呆了呆,没想到自己率先被点名。他左右看看密布的大梁武卒,心想:反正现在他不是一国之君,而是大昊的臣子罢了,也不丢人。


    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啊陛下——老臣心里苦啊——臣说是国君,其实半点实权没有,早就被儿子架空了啊——什么攻打齐国——臣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啊——”


    他膝行向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众臣:“……”


    “那可要予一人派兵替你夺回君位,诛杀逆子?”上首姬忽充满同情的声音传来。


    燕侯的哭泣一卡。


    老相国为难,“陛下,咱们兵力……”


    姬忽大手一摆,“天下共讨之。便以太师为主帅如何?”


    梁公还是笑着,只是冰凉的眼神望向脚下的燕侯,“燕君说,可好?”


    燕侯磕巴下嘴,站起身,期期艾艾道:“其实罢——臣一开始确实痛恨不已——但日子久了,便发现逆子治理国家之能,远在臣之上,为百姓臣民计,为不辜负陛下厚望,为大昊国祚永昌,”说着说着,他慷慨激昂了起来,“臣愿让贤。”


    “啪啪啪——”姬忽再次鼓掌,“燕侯如此深明大义,予一人着实感动。”


    “陛下感动什么?”梁公微微一笑,驱走方才的阴鹜,意有所指,“感动于‘让贤’?”


    殿内霎时一静,谁都不觉的梁公这是随便一说,众人心中悚然一惊——不会罢?


    姬忽莞尔,“予一人感动他人,卿就吃醋了吗?”


    梁君看向谢涵,“燕侯说不清楚,想必温留君应是能道清的。”


    谢涵出列,还没开口,姬忽先问了,“卿叫什么名字?”


    “齐室第三十九世孙谢涵。”谢涵躬身道。


    “涵空斜照,掠水清岚,美不胜收啊。”姬忽仿佛在吟诗,又仿佛在——


    ——调戏温留君。


    众臣心中这样想着,眼神不由自主看了梁公一眼。


    梁公:“……”他目光淡淡一扫。


    众人回神,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谢涵倒很淡定,“陛下谬赞。”


    “你可清楚这燕国攻齐,所为何事?”姬忽问。


    谢涵摇头,“倘或知道,又哪会打仗,自然是解清误会,化干戈为玉帛。”


    姬忽点头,“人美,心善。”接着又问,“那卿可知道国内内政外交大事。”


    谢涵苦笑,“说来惭愧。臣自成童以后,方能涉足朝政,立刻被调去齐国北境与燕军割据,回都后,不慎为人陷害,在来觐见陛下前,未尝涉足政事。竟是要叫陛下失望了。”


    讲真,这里这么多各国诸臣,除了霍无恤,再没谁有他这样理由充足了。


    姬忽不忍,“快回去坐罢。卿受苦了。”


    谢涵之后,便是楚国。本是问经渠君的,但姬忽的眼睛恁的亮,一眼便看到其身后楚子般,不禁站起身,“你,抬起头来。”


    楚子般左右看看,最后确定真的是在叫自己,于是抬起头来。


    殿内整个儿都安静了。


    沈澜之眼神暗了暗。


    好一会儿,姬忽慨叹道:“花容国色,灼灼之华。卿本佳人,”看向一边内侍,“还不赐坐?”


    他是作为诸侯臣属来的,没资格坐,虽说站着也不很累,但能坐着谁喜欢站呢?登时一笑,“谢陛下。”


    “卿这一笑,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姬忽赞美这笑容道。


    楚子般被吹的神清气爽,通体舒泰,他那样骄傲的性子,竟也难得向这空头天子行了个恭恭敬敬的礼,“谢陛下”。


    紧接着是霍无恤。谢涵是男生女相的端丽,楚子般是超越性别的美,这两人能吸引到男子喜欢并不奇怪。


    但霍无恤则是英俊,极致的英俊,但对男人而言,可不动人,而且还显得过于攻击性了。按理说总不至于再招致姬忽特别对待了。


    但显然姬忽对“美”的界定非常有包容性,还鼓励(?)道:“卿再长大些,必是个同梁公一般的美男子。”


    霍无恤:“……”


    众人:“……”都说子要肖父,梁公可是雍公的大仇人,长得同梁公一般……雍公得气疯罢?


    霍无恤低了低头,“不敢。”


    “不敢?”姬忽奇怪,“脸就是要那样长,与你敢不敢有何关系?”


    “脸就是要那样长。固与敢不敢无甚关系。臣想,雍公子的意思,大抵是他与梁公着实长得不相像,恐怕要有愧陛下今日之赞美,内心不安而已。”


    这声音,霍无恤实在太熟悉,熟悉得他不自禁捏紧了五指,直至骨节泛白,抬头笑了,“温留君说错了。


    陛下说的‘同梁公一般’,自不是指眉眼五官相似度,只不过都是‘容貌上佳’罢了。臣说不敢,是因为臣年纪尚小,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万事从无一尘不变。臣唯恐以后长残了,辜负陛下厚望,故言不敢。”


    谢涵心里“啧”了一声,过了这么久,竟还生着气?


    说来,也是谢涵还没成亲的缘故,他自诩善于洞悉他人情绪,可却不知道陷入情爱的人,情绪最难以捉摸。


    楚楚就说过:女孩若生气,你迎上去解释,固是要被狠喷一顿;但倘若你觉得对方需要冷静一下,那却是万万不可的。


    “啊呀呀――”姬忽扶额,“你们说的予一人头也痛了,梁公代予一人问郑伯罢。”


    被立为“容貌标杆”的梁公,神情已经恢复了他惯常的雍容又淡然,哪怕应诺一个“是”字,也自带傲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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