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当了!
齐煊发现针管全是空的, 并且在射出的同时开始消散——小元的五色灵气和符力都快用完了。
“哈哈哈哈——”他狂笑着挥出手臂,一条蟒蛇似的灵气从他掌心奔腾而出,追着小元冲向悬崖边, 张开巨口咬住了灵气球,硬生生把她拉回来,狠狠撞在崖壁上。
小元随着灵气球弹了两下重重落在山崖半中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她疼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看着还在跟拍的两只小蜜蜂无人机和得意地站在石壁一棵松树上冷笑的齐煊,缓缓伸出中指——
册那!齐煊学会怎么使用他的五色灵气了?
日哦!为什么节目组都给他的脸打马赛克了还有人喜欢他支持他啊!
不是说喜欢他的都是颜狗么?
生死之间小元来不及多想,凭着直觉将自己不多的灵气汇集起来, 加上符力凝聚成一把长剑。她在梦中握过那把剑之后有种感觉,她是个用剑的高手!
齐煊一刀砍断了小元手里的剑。
但她笑道, “我这把剑, 是折不断的!”
符力在她手中重新组合,剑身在她话音未落时已经重生,她举剑刺向他手中刀刃, 他惊异地看到自己刀刃上的火焰被剑气冲开一条缝隙, 她的剑陡然变长, 直刺向他胸腹!
紧急间齐煊只得用左手挡在剑尖之前, 结果,那把剑在他掌心碰到瞬间散开了。
齐煊放声大笑, “穷途末路,你还有什么招数?”
小元面色雪白,她确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因为连续不断使用五色灵气,将灵气转化为符力, 她无法同时用灵气包裹自身,小伤叠大伤, 新伤叠旧伤,齐煊的狂笑震得她双耳嗡鸣,渐渐口鼻耳朵都流出鲜血。
可她仍然举着手中的剑。
哪怕她连坐都做不起来,哪怕她只能躺着,她还是要保持战斗的姿态。
她心里的剑,是折不断的!
我会死战到底。
我不怕死。
从来不怕。
此念一起,散落在四面八方的五色灵气急速向她聚来,小元手中的剑一次又一次被齐煊斩断又一次一次在被斩断的瞬间重新聚拢,向他刺去。
齐煊没想到,到了这时小元依旧顽强得可怕,他焦躁起来,刀挥舞得越来越快,却始终难以再前进一寸。
突然间,他听到上空一阵滚雷般的轰鸣——
他抬头一看,是凡人!凡人的飞机!他们要将天火投在这个小岛上让他和小元同归于尽吗?
来不及细想,齐煊赶紧从结界底部吸取灵力,刀上威力猛增,以万钧雷霆之势向小元压下!
小元已经闭上了眼睛,可手中的剑依旧直指敌手,她等待着被火焰吞噬那一刻,她绝不让齐煊得到任何东西,她会在那一刻以凡人之躯化为灰烬……
叮——
刀剑相接,一声轻响在山崖边扩散回响。
小元感到自己发出的剑气骤然壮大——不,不是剑气,是有人在她背后以符力助她!
齐煊以为万无一失的一刀被挡住了!小元那把剑上的剑光爆长,闪烁淡紫色光芒,无数淡紫色蝴蝶从谷底随风上扬,飞到她背后,沿着她手臂和剑身向他冲去!
一瞬间,小元手里那把符力所聚的剑灌注精魂,与灵界法宝无异!
“姬梦泽!是你?!”齐煊不及闪躲,一道紫光穿透他左肩,力道冲得他向后飞去,撞上一块岩石才落下。
齐煊捂住伤口抬头看向坐在小元背后的男人,果真是姬梦泽!
只是他披发散衣,若隐若现,形散神不聚,仿若一股轻烟,只要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你果然失了本命真血。”齐煊兴奋大笑,钟子越说的是真的!失了本命真血后姬梦泽元神已损,别说施展全部神通了,元神都可能溃散,这意味着——意味着他齐煊现在已是灵界第一人了!
不,还不够呢,等他回到灵界,第一件事就是找机会杀掉姬梦泽,永绝后患。然后——然后他会当上通宝会会长,再一统八宗,哈哈,哈哈哈哈!
想到这里,齐煊放声狂笑,再次催动灵力攻向小元和她背后若隐若现的男人。
见到就如梦中一样,姬梦泽胸襟下隐隐露出白骨,小元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他是来要回那一半本命真血的吗?还是要取回化生鼎?她和他目光一触忽然间生出万种不甘,若是被他取走这两样东西,她……她这缕残魂会怎样?会彻底消失吗?
战斗机的轰隆声再次由远而近掠过上空。
小元心中猛一松,更觉得齐煊难以招架,她不明白为什么结界没起作用,更费解的是,既然飞机已经来了,为什么没有投弹!
转眼间战斗机带着特有的轰鸣声又飞远了!
这时她身后的对讲机传出声音,是军方电台,警告A国这架飞机已经越界,再不离开将采取一切措施。
原来是敌国的飞机!
小元哭笑不得。怎么,钟子越和齐煊做结界时还设了限制,只针对本国的军机?!
她苦笑完忽然惊讶,透过姬梦泽朦胧的身形,她看到李东臣盘膝而坐,那个还在发出杂音的对讲机就在他膝头。
是他!
原来他能扛到现在是因为姬梦泽早就附在他身上!
那时——那时对抗程不忧那惊天一击的也是姬梦泽!
只是现在姬梦泽的分神不稳,像是随时会被迫返回灵界。
不知什么原因,他也一直未使用灵力。
齐煊却没明白电台里说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天火随时会被投下,这些凡人并不在乎小元是否会一起死,也许她死了更合他们的意,他要在他们动手前剖开她的心,取走他要的东西。
他不再迟疑,立即从结界引下一道闪电,化作一支燃烧的火箭从他刀锋直指小元心脏。
万千蝴蝶化作一团龙卷风裹住小元,一缕缕紫色符力旋转着汇集在她剑尖笔直冲向齐煊刀锋弹出的那道火箭。
金色和紫色相撞,撕打,相互啃噬,狰狞扭动——
轰的一声巨响,齐煊身后的山崖被震断了半边,他满脸血污披头散发,全凭右手的刀插在岩石上才没坠入海中,鲜血不停从他手腕滑落滴在他头脸上,进气少出气多,看起来随时会失手跌落。
这个时候,小元只要投一块大石头就能把齐煊砸死、砸得他摔下深渊,可她看都不看他一眼,左手紧紧攥着石壁上一棵快死的小树,右手用力拉着李东臣手臂,“醒醒!快醒来!啊——快醒醒!”你他爹的怎么这么沉啊!
小元没能叫醒李东臣,把齐煊给叫醒了。
他喘息着,挑衅地笑,“你是要杀我?还是要救他?”
可恶。姬梦泽在这里的分神已趋于溃散,附体也半死不活,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符力,竟然还能重伤他。
眼看小元仍是抓住那凡人附体的手死死不放,齐煊又惊喜又庆幸,简直不敢相信,“啊呀,你真要用自己性命去换那凡人附体的性命?”
他万分不解,她救那凡人干什么?
难道她还指望姬梦泽从灵界回来帮她?哈,姬梦泽现在自身难保,素锦清已死,太清宗那帮人却仍不放过他,新任掌门下令全力追杀他,失了本命真血,姬梦泽无法施展全部神通,哪还能抽出分神来救她?
他再定睛一看,刚才出现的姬梦泽的分神完全不见了!不见了!
齐煊大声狂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暗中祈祷小元一定要抓紧了姬梦泽这半死的附体不放,千万不要改主意!
他在心中暗暗念叨,这可都是你自己选的。你这时不杀我,等我补灵后我可不会饶了你。
想到杀了小元后他就能取得姬梦泽的本命真血,从此天下无敌,齐煊精神一振,他稳住身形,不理会全身剧烈的疼痛,竭心尽力凝聚灵力,想趁这机会一举杀了小元。
快了,快了!还差一点!
齐煊举起左手全力一挥——
轰隆一声,就在齐煊举手的瞬间小元拍碎了身下的山崖,拽着李东臣一起向万丈深渊摔下,齐煊那聚力一击落空,一块岩石被他打成千万块碎片,紧跟着小元的身影坠入大海。
到手的鸭子飞了!
齐煊狂怒,他极想跟着跳下去追击小元,可姬梦泽那一击威力非凡,他实在伤得不轻,刚才聚力消耗甚多,这时头发丝到手指尖都是疼的。
他粗喘几次,先咬牙抓住崖壁,慢慢爬上去,就在山崖边缘吸取结界灵气。
快点!要快!要赶在凡人的飞机来之前恢复,找到小元剖心取丹!
山崖有近百米高。
据说崖下的海里聚集着鲨鱼。
极速坠落时的疾风让小元几乎睁不开眼睛,李东臣的发丝不断刮在她脸上。
她不知为什么又想起了秋师姐。
这片海有没有鲨鱼不知道,但海里全是倒立的匕首一样的礁石。她抱紧李东臣,努力聚集灵气转化符力,在即将坠入海面前做成了一个灵气球包裹住他们。
灵气球撞到一根尖笋般的海底岩柱上,弹了一下带着两人向海底坠落。
小元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疼痛了,没想到还是很疼,比之前更疼。唉,她做修士的时候可能都没经历过这么强烈的疼痛。可怜的温梦晴,幸好这孩子还睡着,不然怎么受得了。
她这么想着,忽然一股暖流从她后心蔓延开来,抚慰着她周身的伤口。
小元不由自主放松身心,舒展四肢。
她从未感到阳光如此柔和,轻风中有草木清香。
小元立即醒悟,她又做梦了。
但她并没立刻睁开眼睛。她太累了。
可是,这时有人牵住了她的手。
小元一惊,一看自己面前的人,果然是姬梦泽!
她想甩开他,却发现自己左手和他左手相贴,一条朱红丝绳穿过他们食指,在拇指上绕过,再在手腕打了个结。
她转动身体,他跟着转动,依旧是一脸不悦,长眉微蹙,“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小元这下吓得不轻,伸手要拉开那条朱红绳结,姬梦泽大惊失色,急忙阻止她,“你已是我骨中之骨,血中之血,你——”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深深呼吸了两下,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她头顶,“我会回来。信我。”
哎?
你不用回来!
小元赶快去拂自己脑袋,想要“取消”掉这个可怕的承诺,她又抓了抓脑袋,猛地坐起来,“我们在哪儿?”
李东臣的声音像是破风箱里钻出的倒霉耗子,又弱又惨,“自己不会看?”
不想回答说什么废话啊!
小元瞪他一眼才打量四周,他们在一座小铁皮屋,屋里家具简陋,门窗上挂着破洞的鱼网,一团团的渔网浮子堆在窄窄的小木头床两边,床边放了个铁皮炉。
李东臣就坐在炉子前面,用一个快要成古董的老搪瓷大杯子烧水。天早就黑得如墨一样,外面海浪声声,小铁皮炉里那一点点桔色的光是这里唯一光源。
显而易见,这是个渔民临时落脚的小屋。
奇迹。又一个奇迹。这看起来风大点都能给吹散的小屋竟然能幸存至今。
李东臣递给小元一杯还冒着热气的水,用倒霉耗子的嘶哑嗓子说,“喝。”
小元接过水吹了吹喝了一口,水的味道有点怪,但这时跟甘霖一样,她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揉揉肚子,“喝了水还有点饿了。”
李东臣几乎要翻白眼,他接过空杯子给自己也倒了点水,一口一口慢慢喝。
小元聚拢一团五色灵气,“你伤怎么样?”说着她就要上手,没想到李东臣不配合了,挡住她,抬眼看着她。
有一瞬间小元觉得他被郭政委附体了。这家伙严肃正经得仿佛自带红旗背景。
李东臣吸了口气,放下杯子,“刚才在海里我发现一条海流,你用灵气球包住自己,随着海流就能离开这个小岛。”
他声音低哑暗沉,可是双眼被炉火映得亮得吓人,“不用管我。我在来这里之前,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第112章 至暗
小元看了看李东臣,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李东臣嘴角牵动一下,忽然间整个人变得很懒散,“拍《打工3》之前。我发现……自己有时会出现记忆空白。郭政委后来告诉我, 在光明大厦时我就不对劲了。”
原来姬梦泽从那时就一直跟着她,可她从未察觉。
小元沉默一下,“就算你现在已经死了, 我也不会逃走。”
李东臣凝视她许久,用力点了点头,“好。”
小屋里静悄悄的, 只听得到海浪声和炉子上水煮沸的声音。
李东臣突然问:“他究竟是你什么人?”他停了一下,又撤回, “不想说也没事!”
小元觉得自己欠他一个答案。可她自己也没有完整的答案。
她嘴角颤了颤, 声音轻得自己都听不清,“他是我的……师父。”这两个字让小元心中不知什么突然决堤,两道滚烫的泪一下从眼角溢出, 顺着脸颊滴在她膝盖上。
师父。
唉, 她想起来来了, 姬梦泽, 是她师父。
檀闻说过,姬梦泽杀了他所有徒弟。
难怪她那么恨他。
她死在他手里, 从此作为怨灵跟着他。
小元也忽然觉得自己也散了架似的懒洋洋的,唉,原来姬梦泽是她师父。
难怪。
难怪她梦中总是在太清魂室徘徊。
难怪他会授给她一柄剑。
难怪李东臣能承受她五色灵气滋养, 因为作为姬梦泽的分神附体,他们经脉运转是同一功法。
他竟然是她师父。
她师父。
李东臣忽然紧紧捏了捏拳头。他低着头说:“所有小蜜蜂无人机刚才都报废了, 我们只剩一架太阳能支持的无人机,还没电了。我……现在我们没被拍摄。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小元发了会儿呆才觉出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 她低头审视他的表情,问:“是不是齐煊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李东臣:……
何止难听。
他们坠海后好不容易浮出海面,齐煊半死不活趴在断崖上朝他们扔石头,砸不中就开始破口大骂姬梦泽了。说他和徒弟□□,说他被人发现了羞愤之下杀了徒弟等等。总之,要是信了他的话,姬梦泽俨然是仙灵界第一大□□,还得是世上第一大变态。
李东臣当然不会全信。
这些话但凡有一两分是真的,一想到自己被这么一个人附身,操纵,真是恶心透了。
而且小元对附身在他身上那个人的态度完全不像徒弟对师父,倒更像是仇人。
唉呀。真是糟心。
小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摇摇头不再追问。
她捏了两个毛鼬守门,又将一团灵气搓得丝线那么细,提起来对着李东臣威胁道:“你是要乖乖注射呢?还是要鼻饲?”这家伙虽然耐活,但是肺部感染后恐怕也要完蛋。
而且,姬梦泽最后出现时锁骨以下皆是白骨,元神受损如此之重,本体是否能活下去都是问题,哪还有余暇分神来这个世界?没有他炁神附体,李东臣再得不到灵气滋养必死无疑。
给李东臣治伤之后还剩一些灵气,小元全部捏成蝴蝶,仍然让它们飞到结界上。
齐煊有了戒心,这时不是生死关头,他吸收灵气疗伤时必然会花心力分辨有没有掺杂异种灵气,小元不觉得能再坑到他,不过,真的发现还有符力蝴蝶后齐煊吸取灵气的速度一定会更慢——他还得花力气花时间用灵气消融符力。
最好能拖到天亮,或者结界的破洞大到可以让军方支援。
最好天亮后军方能派来一架直升机把李东臣这倒霉蛋救走。
铁皮炉里烧的木炭就快烧光了,火苗跳动得越来越缓慢,小元听着海浪声,看着五色灵气缓缓向自己聚集,眼皮越来越沉。
她这次做了一个真正的梦。
梦到她和温梦晴在海岛度假。
她们在海滩边上一片椰林里搭了帐篷,还做了芒果饭。帐篷里还有个抽水马桶。
小元醒来后看看温梦晴的魂体,小家伙恢复得不错,和原先差不多大小了!
她好像感到小元在看她,扭动一下迷迷糊糊说:“小元!我梦见我们在海岛吃芒果饭!”
“我也梦到了!”小元拍拍她,“再睡一会儿吧。”
小绒狗蹭蹭她,“我有点心慌慌的,总觉得睡醒你就不见了……”
小元愣住。原来温梦晴即使在昏睡中也能感受到她的想法啊。
她轻轻抚摸毛线团似的魂体,“别怕,我会……我——”
她想起自己曾经和纪云约定过,要年年陪她过生日,要看她长大,要跟她开自驱车漫游全世界……她哪一样也没做到。
她抱抱温梦晴,“你是我第二个凡人朋友。”小元猜她从前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凡人朋友。
那时候的她很可能跟齐煊钟子越没什么太大区别,一样傲慢,一样视凡人为蝼蚁,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样会快速权衡利弊,必要时会毫不犹豫牺牲盟友的性命。
她甚至可能觉得自己不再需要朋友。
她只要旁人敬服她,畏惧她。
小元沉思了很久,又抱抱温梦晴,“谢谢你。”
谢谢你和纪云。
你们让我明白了生命的可贵,友情的可贵。这世间野兽横行,成为强者非常必要,但成为强者绝非唯一重要的事。
凌晨的小岛并非万籁俱寂。
清凉的海风带着湿气吹动椰林树叶,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海岸,小元坐在铁皮屋屋顶上,看着黑沉沉的夜幕上群星闪耀,流云浮动。
这里的夜空真美。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坐下仰望星空了。
她用五色灵气认认真真捏了一只毛鼬,看着那小东西睁开眼睛,转动玻璃珠似的眼珠,小声对它说,“三毛,等会儿你要跟着那个邋遢的大叔,听他的话,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保护好小姐姐的身体!”她拍拍自己,“就是这个身体,明白了吗?”
三毛直立身体,严肃地点点小毛头。
“乖!”小元捏捏它的小爪子。
小元叹口气跳下屋顶,叫醒李东臣,把三毛介绍给他,又抓了一大坨灵气拉成手指粗细的绳一圈圈缠在他身上,“拜托你一件事。”
李东臣抬眼,“说。”
“最后……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会脱离温梦晴的身体,到时,请你尽量保护好她。”小元叫来大毛二毛,“它们也听你指挥。”
隔了半晌李东臣才说,“好。可是郭政委他们以后会对她做什么……”
小元笑了,“你们世界的黄道每十二年开启一次。仙灵界时间流速和这里不同,而且两个世界时间流速的比例不固定。下次黄道开启时,谁能保证不会又有红影乘着流星造访?”
李东臣也笑了,“那可要保护好温梦晴。”
“嗯。还要保持她的人气。没有人气,她无法战斗。”
“他们真的还会来吗?”
“我可真说不准。”
一起沉默了一会儿,小元站起来,“齐煊快要来了。”她能感到结界又松动了一些,松动的速度突然加快了。一定是齐煊在积聚力量。
两人拖着装备找到适合伏击的位置,小元把仅剩的一副夜视镜塞回李东臣手里,“我用不着这个。”她说完就要走出树丛,他突然拉住她,似乎想说什么。
小元抬头等着,李东臣忽然用力拥抱她一下,“你也尽量,活下来。”
小元笑,“好!”她举起拳头,李东臣低笑一声跟她击拳,像从前无数次对战友那样拍拍她手臂无声地祝福。
本国凌晨三四点时大多数人都在睡觉。网友们也一样。
经过几天时间,齐煊已经发现每到这个时候不管是他的还是小元的五色灵气,汇集的速度都会变得很慢。
这是他偷袭的最佳时机。
她不能动用灵炁,只能用这种五色灵气作战,想必是因为之前太清宗三大世家共设法阵强行将姬梦泽的分神召唤回灵界出了什么岔子,甚至可能姬梦泽不得不收回一部分本命真血,以至她灵力无法运转。
这真是天降的好机会!
姬梦泽愿意献祭本命真血为她续命,杀了她,他必然大恸,那就更容易对付了。
齐煊心头火热,幻想起拿到本命真血后自己一统八宗后的情形,凡间有三皇五帝,他为何不能在仙灵界称皇称帝?哈哈,届时他就是仙灵界第一位武皇!
想到得意处他不禁笑出声,正在这时,他身后有人冷笑了一声。
他立即跳到几米高的树梢上,可向下一望,草丛中只有星星点点的五色灵气,几只萤火虫闪着淡绿光芒。看不到半个人。
他在树梢上跳着前进。
这时大约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段,借着点点星光能看到海岸边缘一条白浪画出的弧线和岸边悬崖的轮廓,仅此而已。
他朝着五色灵气缓缓聚集的地方跳跃,在心里不断演练一刀将她斩成两截的画面。他那一刀不会斩向颈项,会直接顺着左肩锁骨向右横劈,将胸椎和右肋肋骨砍断,这样她的头连着脖子右臂飞向一边时他一探手就能从她打开的胸腔抓出心脏。
忽然,他又听到一声冷笑。笑声离他很近,几乎就在他后背。
齐煊在树梢凝立。
他绝不会听错,但树林草丛中只有几点萤火。
从这里望去,山谷下方有两个五色灵气汇集之处,丝丝缕缕的灵气如夜游神的仪仗缓慢有序向着两处移动。其中一处必然是小元所在。另一处,则是她用什么方法故布的疑阵。
齐煊自己也有五色灵气,但汇集得更慢,好半天才一星半点,他还未能完全琢磨出怎么使用,往往又消耗极快。
冷笑声又出现了,这次是在树下。
齐煊手中五色灵气化蟒,向树下草丛一甩再一收,蟒蛇口中叼着一只萤火虫,那飞虫感受到他气息,发光的尾巴轻轻震动,发出呵呵一声冷笑。
齐煊心中大怒,一定是她施了符力在这种虫身上,装神弄鬼,意在拖延时间。
他跳下树梢,快速向着两团灵气之一跑去。管她究竟是哪一个,打了就知道。
小元在黑暗中等待着。
她在等一个机会,为了这个机会,她要让齐煊心浮气躁,让他觉得他可以“一力降十会”,一往无前冲过来。不管是冲向她,还是冲向她设的诱饵都好。
她就快成功了。
齐煊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野地十分清晰,野草石块被踩动,发出轻快的声响。
他来了!
他已经走进她的圈套!
他要攻击她设的诱饵了!
齐煊一个箭步凌空跃起,手中的刀第一招就用了十成力。
刀刃划过空气,一条火蛇从刀刃上弹起,扑向黑暗中那团灵气,火焰马上就要烧到目标,可齐煊快速收刀——他上当了!
当他跳起进攻的那一刻——不,更早!——在他从山林冲下来,冲向这团灵气的时候就上当了!
他跳起的同时,脚下的山石忽然松了!
他不是踩空了,而是有人设下了陷阱,利用黑暗做了个假的“地面”,只等他踩上去就坍塌!他睁大眼睛,刀上的真火火苗飞窜,照亮了他面前——是一片几十米高的断崖!
第113章 悬崖上的绝境
齐煊刀上火光一照, 断崖下深不见底,摔下去就别再想什么夺真血宝鼎的事了,不死已是万幸。
电光石火间, 齐煊反手甩出刀,刀子带着烈火在他身后画出一道光圈,逼退正要偷袭的小元, 同时,一颗袭向他的子弹也被真火火焰烧成一股黑烟,他另一只手甩出五色灵气化成的蟒蛇, 蛇口咬住断崖边一蓬乱草,让他下坠的身形停了一停。
李东臣对着齐煊砰砰砰连开三枪。
可对面的山崖连着传来三声当当声, 齐煊把子弹全挡下来了。
虽然他挡住了攻击, 也没掉下悬崖,但是小元不知什么时候还朝他扔出了一只窨鼬!
这只窨鼬并不像他所知的那样一抓住目标就不放手,不知为什么拼命要往他脸上爬。
齐煊又气又恶心, 但一手要攀住崖壁, 一手要挥刀自卫, 小元又不断像他投掷符力制作的小刀, 还有个躲在对面山林里对他开冷枪的李东臣,他哪里腾得出手抓掉窨鼬, 只能任凭这东西的蜘蛛爪子在他脖子上挠来挠去。
这玩意不会突然变大吧?
他突然想起程不忧被三只巨大的窨鼬折腾的样子。
想到程不忧死前的惨状,齐煊顿时冷静下来,他收敛真火, 用刀上火苗去燎窨鼬。喜爱恶气的窨鼬天性最怕这种极阳真火,叽叽尖叫着灰飞烟灭。他刚刚心中一松, 一蓬破渔网从天而降,兜头扣在他身上!
原来窨鼬只是试探, 渔网才是真正的大招?
齐煊冷笑,“这种凡人的破烂……”哎?怎么回事?
凡人的破烂渔网上有符力灌注,不管他挥刀砍还是用火烧,很快就会自动补上,更糟的是,他不断挥刀的时候,破渔网也无穷无尽地不住往他头上砸,还带着浮球、铅坠甚至有时网里还有不知挂上多久的贝壳海带石头块,再过一会儿恐怕他就被渔网的重量坠得无法再抓住岩壁了!
可恶!若是在灵界——他诸般法宝早已放出,确保他挥刀攻击时没有后顾之忧!啊,还什么防御法宝呢,若是在灵界,他会担心自己坠崖摔死?修士身躯轻盈,再加上加注灵力法阵的衣履,就算没有善飞行的灵兽随行也没有什么法宝,只要是筑基者都不会担心自己摔死。
可他现在是在用凡人之躯在灵气稀薄遍地恶气的道衰世界!
齐煊气急败坏应付不断落下的破渔网,突然想到,他的对手也一样是以凡人之躯在道衰世界作战,她还无法动用灵力。
他心中一凛,再次告诫自己一定要戒骄戒躁,这个女人,还有她的师父,是他在灵界一向忌惮之人,即使她现在丧失灵力,也不记得往事,但自从在这小岛上与她交战,哪一次他也没占到上风。
绝不可轻敌大意。
齐煊沉下心,只将真火刀握在手中直立在胸前,堆在他头顶的渔网不断发出嘶嘶声,再多的渔网落下也都烧成了黑烟。
在另一只手中五色灵气所化的蟒蛇耗尽灵力消失前,齐煊抓住了崖壁,两脚也终于有了立足之地。
他抬头,刚要举起真火刀直击小元,突然间全身刺痛!
齐煊大惊,低头一看,还裹在身上的渔网竟生出了细小尖针,针管中空,里面散着丝丝黑烟——是恶气!他再一看,两只窨鼬就趴在他脚下的岩壁上,贼眉鼠眼,得意地胡须颤动,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大量的恶气,正往渔网上输送呢。
恶气一入经脉这身体就用不得了!
齐煊急忙运转灵炁遍布周身抵御恶气侵入,同时将刀子绕着身体旋转,想尽快将缠在身上的渔网尽数毁去。
小元怎么能让他如愿?
她跟李东臣可是费了老劲才布置了陷阱,运来了渔网!
用不着她提醒,对面树林里的李东臣已经开始射击。
他架了两杆枪,一架是正常子弹,一架是小元加了料的,这时还管它准不准,对着对面山崖上的火光轮换着开枪就是了。
齐煊疲于奔命。
他不能守在这里被这两人上下夹击!
他在岩壁上旋身、单手抓住一块岩石还是一簇枯草、腾挪跳跃,不过一息之间横着跑了十几米,这块弧形的断崖上乱石嶙峋,石块在他逃命时噼里啪啦砸下来,有几次他抓住一块岩石正要跳跃石块却松动了,带着土块和植物掉下来,他也跟着摔下几米,再抓住岩壁。
小元推着装满渔网的小独轮车跟着跑,可齐煊速度太快了,她有时甚至看不清他的动作,只能看到他刀上的火焰在夜色中画出弧线,眼看追不上了,她愤怒大吼一声,把小车举过头顶,连车带渔网朝火光闪动处用力砸去。
齐煊痛叫一声向下坠落,小元惊喜极了,竟然砸中了!
她急忙跑到崖边向下张望,想要再补上几刀,耳机里李东臣突然大喊:“卧倒!”
小元趴在地上连打几个滚,一条灼热的火蛇从山崖边缘蹿出,长着满是獠牙的大嘴向她猛扑,小元狼狈翻滚,火蛇紧追着咬了几次卷曲身体飞回山崖下。
啊,差点就上当了!齐煊也学会示弱诱敌了。
李东臣接连不断开枪,试图将齐煊向山崖顶上攀爬的速度减慢,烧着的渔网带着星星点点火苗坠下,他清楚地知道,小元的五色灵气已经所剩无几,她不是齐煊的对手。
可齐煊好像后背长了眼睛,狙击完全没能让他速度减缓。
正在李东臣焦急时,齐煊突然向下坠了!?
李东臣惊呼:“小元!”
不是齐煊向下坠落,而是小元先跳下了山崖,齐煊才跳下去追她!
小元趴在山崖石壁上向下爬动。
她刚才想到,一旦齐煊爬上山崖,和她在树林里动手,她既打不过他,逃跑的速度也不可能快过他。
生路在看似更危险的地方!
他要她心脏里藏的东西,一旦这具□□死亡一段时间,这东西就会跟着死去,所以他要么活捉她再杀掉,要么得确保她死后他能尽快找到尸体。
那么现在对她更安全的路线反而在最危险的悬崖上。
小元立即甩下一段渔网,抓着网快速垂直下降。
齐煊和小元像蜘蛛一样在岩壁上忽上忽下,追逐攻击。
他有好几次差一点点就能抓住小元,可是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
小元狡猾极了,时不时还会给他下个套,她的凡人帮手也一直在扰乱他,几次将子弹击中在他即将落脚或下手的地方,让他差点摔下去。
这时,天边的夜幕像被掀开了一条缝,一点点橙色的天光从裂缝中露出。
快天亮了。
齐煊心中一沉,要快。
他在岩壁上稳住身形,深吸了一口气——
小元隔着三四米高的距离听到齐煊深吸气,立即招呼李东臣,“快跑!”
一道耀眼的白色火焰嘶吼着扑向对面的树丛,在快要落下时裂成几个火球,许多树木连一声被燃烧时的噼啪声都没发出就被烧成灰烬。
小元心都沉下去了,李东臣在耳机里急促地呼吸:“我没事!坚持住,无人机马上就来!!”
耳机里充斥着乱糟糟的杂音,李东臣在报坐标,有人发出指令,她看向天空,结界上的洞孔越来越大了!最大的足有小咖啡桌那么大。
快点来吧,快点!
她本来已经快坚持不住,这个好消息让她重新鼓舞斗志,向着山崖左侧临海那面攀爬。
她要活下来。要和温梦晴一起活下来,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她们还没吃过芒果饭呢!
灵气不足了,小元无法包裹身体,十根手指被锋利的岩石划出血痕,旧伤也在隐隐作痛,但她不敢减速。对她来说,每一步惊心动魄,只要踩空一次就看万劫不复。
她爬到了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面,石头另一边就是紧追不放的齐煊,隔着这块石头,两人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
小元靠在石壁微微凹陷的夹角,海边的风更大,把她头发吹得乱飘,风呼啸着推起海浪,浪头猛地窜起又重重落下,击碎的水珠随着上升的风化成绵密的水珠润湿她头脸和她身边的山石。
小元突然听到“滋”的一声,像火苗被水浇灭的声音,她急忙贴着山石转了个身,还没稳住身形就看到她刚才靠着的山石冒着黑烟出现一个大洞,齐煊那把刀的刀刃穿过石头,要是她刚才慢了一秒就会被穿在刀上。
刀刃横削,岩石像豆腐一样整块掉下摔在海中,齐煊紧紧追过来。
小元像条小壁虎贴着石壁躲避,她上方是块横突的石头,权衡之下只能先向下跑。
越是靠近海面,石壁越是光滑,经过海浪无数次冲刷石壁上许多地方滑溜得像涂了油脂,齐煊能用刀插入石头中固定,小元可没有这种神兵利器,她手里只有两片破渔网,加了些符力一会儿当绳子挂在岩石尖端,一会儿兜在整块石头上当保护网,要是有机会,她还会给一片渔网加点恶气针甩出去砸齐煊一下。
两人在岩壁上追逐缠斗,突然间,小元手一滑,顺着石壁直坠下去,她几次想抓住石头停住下滑都没成功,齐煊紧追在后,他不敢离得太近,担心这又是小元示弱诱敌,也不敢眼看她掉下海,离海面更近了他发现这里浪高水急,水下全是漩涡,要是她掉进去再想打捞可不是容易的事。
小元手掌被渔网线割出一格一格的血印,鲜血顺着手腕滴在脸上,她咬牙忍痛,不断抓挠岩石,指甲也被磨得血肉模糊,断断续续下坠了快十米仍然无法停下。
不能——不能死在这儿!不能这么死!
这里水流太急了!
可不管她怎么用力,都无法阻止越来越快的下滑!
她听到自己发出野兽垂死挣扎时的低吼,手肘和下巴也全蹭破了皮,所有的五色灵气都被消耗殆尽,她已到了绝境。
齐煊终于判断:不像装的!
他立刻加快下坠的速度,顺着光溜的石壁滑下来,很快就和小元只剩下两三米的距离,此时一刀挥去就能斩断她的头,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反而一拍石壁加快下坠速度,想要在小元坠落的路上截住她。
几发子弹射向齐煊,阻挡他继续快速下滑。
李东臣来了!
小元终于抓到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略微阻住了下坠的趋势,但这块石头太小、太滑了!根本无法承受她的重量!
她急促喘息,冷静,冷静,一定有办法!冷静!
要是有一把匕首、有一把剑就好了!
“你有。”
一个声音重重锤在她狂跳的心脏上。
你为什么不用你那把剑?
小元忽然放声大笑,她笑了两声剧烈咳嗽,喉咙里全是血腥味。
齐煊见她笑得奇怪,赶紧停住,全神戒备,不知她又要搞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元笑了几声又咳嗽一阵,突然斜向左方向上攀爬。
齐煊赶紧纵身一扑,若是从前他一定会直接一手抓住她,但上过几次恶当后他再也不敢大意了,火焰刀扎在两人中间的岩石上,距离小元只有一米多,谨慎计划下一步动作。
就在这时,海上吹来一阵风,同时响起一阵奇特的声响。
小元惊喜,无人机!是无人机来了!
李东臣在耳机里提示,“跟他拉开距离!抓紧石壁!”
来的是无人机群!
黑压压一片无人机不知何时已经列好队形,停在距离悬崖两百米处。在它们与攻击目标之间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屏障前,在高频电磁监控上,这道隐形的屏障是浅红色像个倒扣的碗,碗上千疮百孔,最大的孔洞比车轮大一圈,足够小型无人机穿过。
第一架无人机穿过了孔洞,快速向着齐煊飞去,隔着近百米的距离发射了一枚小型榴弹。
齐煊双眼微眯,在榴弹飞到和他只有不足十米时挥出一刀,刀上的火焰喷出,“轰”的一声,榴弹向上弹起,在空中爆炸,燃烧的碎片打中无人机四个旋翼之一,机器晃了晃冒着黑烟坠向海面。
但这只是试探。
“可以进入结界!”
“进攻!”
几十架无人机一起向着结界上的大大小小的孔洞飞去——
小元突然大叫,“停下!快——”
轰——
轰——
轰——
小岛上空不断闪烁,爆炸带来的黑烟和碎片将整个监控画面遮蔽。
无人机群全军覆没。
第114章 我又来发便当了
高频电磁监控依旧工作着, 倒放监控视频后能清楚地看到,在即将进入结界那一瞬间,结界的孔洞中突然出现蛛网状的红线, 触到红线的无人机立即爆炸了。就和之前撞上结界的战斗机一样。
齐煊终于无声微笑,他吸取灵气时留的后招在最好的时候起作用了。以他对凡人军方的观察,这次失败后他们不会立刻设法再次进攻。这下, 小元应该绝望了吧?
他带着笑意看向她,没想到她竟趁着滚滚黑烟加速逃走!
他不再小心翼翼,如一头大鹰展臂纵身横跳, 无极刀插入石头时就像插进软泥里一样轻松,他身形未定, 另一只手已经伸出, 直扣她肩膀。
小元将左手手肘卡在石缝中固定身体,侧身一翻右掌,反手去扭齐煊小拇指, “咔啪”一声将他小指拧得错位!
齐煊“哼”了一声四指成爪, 向她肋下抓去, 小元并拢手指, 以掌为刀砍他手腕。
齐煊紧忙缩手成拳打她腹部,没想到小元缩身, 在石壁上一旋,换了只手固定身体,转身躲过这拳的同时还来了后蹬腿, 一脚蹬向齐煊小腹!
他险些被踢到,脸色一变, “你怎么用这种下流招数?”
修士之间打斗,直接动手肉搏已经极为反常, 怎么还往下三路招呼了?
直播间里守候多时的时差党和温梦晴的死忠粉们沸腾了:“什么下流招数?能赢的就是上流招数!”
“快!撩阴腿!”
“啊啊啊鸿星我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逼真啊?我宝手指上全是血!”
“快快!打死这个坏蛋!”
“我等了一晚上了!加油!”
齐煊和小元趴在石壁上转眼间打了快十分钟,他还是无法应对她的古怪下流招数,还被踢中了一次!
修士清心寡欲,甚少动用这个肢体部分,故而这一块在凡躯上也是最敏感的,被小元一脚踢得差点鸡飞蛋打,齐煊疼得两眼发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练气之后竟然还会感受到这种疼痛的一天。
小元眼见有机可乘,狠狠一脚又朝齐煊踢去,她还自责,之前把他扣在渔网下面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可以攻击这里呢?唉,多年的修士生涯限制了她在凡人界打架的水平。
思路一打开,小元出的损招阴招更多了,齐煊一时间有点招架不住,他明知小元就是要以快打快,快到他没有拔刀作战的空隙,但这时真是生死相搏,容不得一丝疏忽,只能跟着她也出招越来越快。
忽然,他感到右腿微疼,像被什么咬了一口,分心一看,正正和一对儿血红的小眼珠子对上!窨鼬!那只阴魂不散的窨鼬又被小元叫出来了!
他定睛再看,小元周围汇集的五色灵气渐渐多了,怎么回事?
啊,是它们!
几架和蜜蜂大小相仿的无人机闪着微微红光,用夜视镜头忠实地记录着。
攻击型的无人机暂时无法进入,但李东臣还叫了一批小蜜蜂无人机,赶快直播给小元攒人气!他还打算用它们骚扰攻击齐煊,曹明玉对战程不忧时不是指挥蚊虫糊他一头一脸吗?他准备如法炮制给齐煊来一次,程不忧当时是站在平地上,齐煊可是扒在悬崖上!
哎呀,快快快!快连接!快!
李东臣操作系统手指如飞,盯着屏幕上一个一个指令急得咬牙念咒:快!快!快呀!
齐煊也不傻,他也立刻想起了程不忧被曹明玉那群蚊子折腾的样子,心说:坏了。
他急忙撤刀,身体直直向下坠去。
小元愣了一下赶紧抓住一团涌向自己的灵气做了个简陋的盾,还没等她灌注符力齐煊的无极刀已带着烈火飞来,但这只是佯攻,火焰在她面前晃了一下追随齐煊坠下,落了几米后停下。
齐煊向上看着,脚下是幽深的海上,刀上的火焰将他的脸映得像是恶鬼。
他哈哈一笑,挥手召唤灵气,真火刀上火焰大盛,一道一人粗的火柱噌的一下从下向上蹿起直扑向小元。
小元:坏了。
齐煊又吸取了大量灵气,他不在乎结界了!因为他现在卡在几根岩柱之间,就算无人机来了要想炸死他也要费点时间!
小元拼命往旁边躲,她也顾不得了,纵身一跃,跳到齐煊藏身的一根岩柱上方,落下时差一点就摔下去了,膝盖撞在石头上痛得喘不上气。
“小元,看你后面!”
耳机里李东臣突然说话,“能抓到么?”
李东臣连接所有网络范围内的无人机时发现岛上还有两架运输机——就是之前来投放设备那两台。
他赶快让它们起飞待命,“试着抓住它们肚子上的吊环,它们能吊起一头小牛!我会配合你的,信我!”
小元拼了,大不了掉进海里,总比被齐煊烧成半残好!
她飞身一跳,两架无人机恰到好处地飞到她头顶,刚好让她一手抓住一个吊环!
她激动得大叫,“啊啊——李东臣你牛的!”她想大笑,还没笑出声又咳嗽起来。
运输无人机晃荡了两下,快速飞向海岸边。
齐煊等火焰刀上这波真火烧完了,等着收获烧得外焦里嫩的小元呢,才发现快到手的鸭子又飞了!飞了!是真飞了。
他跳上石柱,对着无人机就是一刀,小元赶紧撒开右手,将全部体重挂在一只吊环上,这台可怜的无人机被砍成两段坠向海面,耳机里李东臣也在紧张得啊啊大叫,但他稳住了幸存的这只无人机,期间险象环生但甭管飞得怎么样吧至少把人完整给运离海面了!
离海岸还有几米距离时,齐煊又召了一道闪电直击而来,小元早有防备,看到天空一闪就及时松开吊环摔进了海里。
她松手时猛吸了一口气,可落水后口鼻被灌进海水,还是难受得要命,她不断鼓励自己,这里离岸边只有几米,我可以的!走也可以走过去!
她手指上的伤口被咸咸的海水一浸疼得钻心,她忍着痛,回忆模仿李东臣游泳的姿势在海水中上下沉浮挣扎,狗刨了几下被海浪一推,居然一下就往前冲了几米!
天助我也!
快了,就快到岸上了!
小元在水中踉踉跄跄站起来,扑腾着往岸边跑,突然间脚下的沙子猛烈震动,她又摔倒在水里。
紧接着一波巨大的海浪差点把她给拍懵了!
她赶紧用五色灵气裹紧全身,另一波巨大的海浪又来了!仿佛巨人的巴掌狠狠拍在小元后背后脑勺上,把她拍进了海底的沙子里。
齐煊从结界吸取灵气后竟然一刀斩断了他藏身的岩柱,把它们全往小元逃命的方向推,几根十几米的岩柱接连倒地简直引发了一场小型海啸,小元在海中挣扎时,齐煊踩着倒在海水中的岩柱跑来,几乎眨眼间就到,一条灵气所化的巨蟒比他更快,顺着他手臂蹿出,狰狞扭动着飞向小元,到她身边时蛇口变得比轮胎还大,一口衔住她,将她从水里推向沙滩。
小元口鼻中不仅进了水还有沙子,连连咳嗽,巨蟒的身体紧紧缠在她身上,让她呼吸困难。如果不是齐煊担心无法取到完整的心脏,完全可以立即让巨蟒将她碾碎。
齐煊从石柱跳到小元旁边,冷笑着俯瞰她。
她眼睛合着,任凭海水冲刷她的头发,似乎一动也不能动了,她周身浮起细细的血丝,随着波浪扩散。
巨蟒在齐煊托起小元的身体时消失了,齐煊抓住她脖子把她拽到面前,露出胜利者的微笑,“你终是输给我了。”
原本像是失去知觉的小元突然讽刺地笑了,“是吗?”
她紧紧抓住齐煊的手臂,两眼闪动异样的光芒:“我知道你要什么。你,永远也别想——”
她突然口中喷出鲜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齐煊跳到嗓子眼的心又跳回来,啊,他喘了口气,还真以为她又要作妖了呢……原来只是放狠话。
小元正要脱离躯壳引来恶气跟齐煊同归于尽呢,突然被灵台中一股巨力给拉回来,她气得直蹦,“你干什么?”
温梦晴这个毛球变成了一团钢丝球,她也炸毛了,“你你你要干什么?你是要、要去死吗?你疯了!”
“松手!”小元真急了,这身体此时无主,齐煊一根手指都能把温梦晴弄死,“我要出去跟他拼了!”
“你不许去!”钢丝球又变回毛球,咧着嘴哭,“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才不用灵力的!我虽然迷迷糊糊的,但这一点我清清楚楚的!”
“呃……听不懂思密达。”
“别装!你出去了,跟他拼了,你也会死的。”温毛球从自己魂体上拽了一根湿哒哒的毛线往小元魂体上缠,“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你不能为我去死,我不允许!你不要?我偏要给你!我从我身上拽毛线织个毛衣也要给你套上!”
小元跳脚:“这种时候说什么霸总废话呢?还织毛衣?哪来的巴黎时间给你织毛衣?快松手!”
“我不管!”温梦晴无理取闹,“我要保护你!啊,还有这个身体!哎?这男人是个流氓呀!”
这时,齐煊伸手去拉她衣领,拉链卡住了,他拉了两下没能拉开,正要用力一撕,小元猛地又睁开眼,“干什么?臭流氓!”
齐煊一愣,“啪!”她甩了他一巴掌。
他一手捂住脸,一手还揪着她的领口,怔了怔,这……这不是她。是这凡躯原本的主人。
啊——
就像他和钟子越共享一具身体时一样,主控躯体的人不同,经脉就不一样,这具身体现在被凡女控制着,就算挖出心脏,也不过是颗凡人的心脏!不会有什么本命真血,更不会有宝鼎!
姬无伤——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如此无耻!
什么灵界最强者?在生死关头也一样会苟且偷生。竟然会躲在一个凡人后面!
“啪啪啪!”温梦晴趁他发愣正反手给了他一串耳光跳起来就跑。
齐煊气得怪叫一声抬腿去追。
他一边追,一边喊:“你能在这个凡人后面躲多久?我先杀了她!看你还能躲到哪儿!”
温梦晴拼尽全力跑。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大喊:“小元——快!快!”
被温梦晴的魂体紧紧抱住的小元也在喊:“快放开我!我要出去跟他同归于尽!”
“我不!”温毛球毫无退让,她第一次用这种绝无回旋余地的语气跟小元说话,“要么我们一起死,要么你想办法打赢他,我绝不独活!不是还有五色灵气么?快快!”
她猛地想起,三只窨鼬呀!放它们出来!
毛毛、大毛、二毛几乎同时蹦了出来,将齐煊围住。
齐煊心道来得好。他目睹程不忧被三只窨鼬围攻后一直筹划应对之策,这时将无极刀划了个圆弧,一道火焰灵蛇般缠住一只窨鼬,再一转动缠住第二、第三只,火蛇首尾相接,像一串8字将三只窨鼬困成一串,它们张牙舞爪,却只能抓挠空气。
他反复思索,看出这三只窨鼬习惯站成一圈像推搓雪球一样推围在中间的敌人,只要设法不让它们合围就不足为惧!
温梦晴本以为毛毛们能将齐煊阻拦一阵,没想到完全没起到作用!
而且三只毛还被真火火焰捆住,跟放在大火里的三根蜡烛一样被一点点消耗。
她大叫着胡乱挥手,抓住一束五色灵气随手向后一甩,齐煊谨慎挥刀应对,但脚步并没丝毫放慢,他只要再快一点就能追上她!但他一定要小心,她一定又会出怪招。
他发力向前纵身,一把抓住她发尾,她一脸惊慌回头,可嘴角却狡猾翘起——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枝珊瑚枝,枝上眼珠翻动,贼溜溜盯着他!
九吞!
齐煊急忙松手停步,跟她拉开距离,同时刀刃向上一挑——
他预想中的金铁交击没出现!反而有种用力去提水壶却提了一把空壶的失力感——那支九吞枝条被火焰一撩烟消云散,原来只是用符力将五色灵气伪装的样子!
啊!就知道她会出花招!
不过,她没几招可以出了!
齐煊再次发力,快追上时跳起,在半空中举起刀,他原计划是从她左肩锁骨斜劈到右侧肋骨,现在修改一下,一刀从她颈子左边砍到脊骨,这身体会不能动弹,但不会很快死,他不信姬无伤会不出来!
就在他要挥刀时她突然转过身,手里握了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
“哈,还来这招!”他刀尖斜挑,去刺剑鞘,“你对付钟子越时我全程看着呢!你以为还能骗到我?”
他的刀即将碰到剑鞘时,他忽然察觉她神情有异,一丝慌张也不见,也无悲无喜。
不对——这是——
齐煊急欲后退,眼前骤然一亮,一道雪光闪过,像是一道极短的闪电,这到闪电带来的不是雷声,而是一阵战慄。
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胸。
不是错觉。不是幻觉。
他这躯体的心脏被利器洞穿,剑刃上的异种灵气正随着心脏最后垂死的跳动随着血液流转到经脉中。
他看了看面前持剑的女子,“这就是……无伤剑?”
小元拔剑,剑刃雪亮如一道白虹,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她反手一挥将那道白虹收入乌黑剑鞘,一蓬血花才从齐煊胸前炸出,他捂住伤口,仍然不甘心,不愿信,他看着她,“原来你不是不能用灵力,是不想?”腥甜的血从他口中涌出,经脉被异种灵气绞作一团。
齐煊知道,他这分神活不了很久了。
功亏一篑。
不但没能拿到姬梦泽的本命真血,程不忧的宝鼎,还损失了一个分神,会令他元神受伤。
他不甘心。
不甘心!
他强忍住又要涌出的鲜血,问她:“杀钟子越时你就想好要这样杀我了,对不对?对付钟子越的时候你没出剑,就是为了让我大意,在最紧要的关头杀我,对不对?”
她没回答。
他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能得到回答,突然哈哈大笑,“姬无伤,你真是我遇到的最可怕的对手。幸好,你已经死了……”
灵台内温梦晴催促小元,“快跑啊!小元,他临死前会不会突然反扑啊,快跑啊!你怎么不动呢?”
小元想动,想回答,想让温梦晴赶紧指挥身体逃跑,但她根本做不到。
她没有吸收温梦晴的魂体,她能运用灵力,能拔出那一剑,是献祭了自己一部分魂体,先将这片魂体给温梦晴,再吸收回来。
她这么做时,耳边仿佛听到一声痛惜的轻叹。
是姬梦泽。
她就知道,她这困境是他预设的。只有在她陷入绝境,她才可能会吸收温梦晴的魂体。那时她在纪云体内,也拒绝吸收吞噬纪云的魂体。
而姬梦泽,就是想要她吸收她们的魂体。
她两次穿梭,附身在谁身上绝非偶然。
“是你安排的?”她轻声问。
那道幽幽叹息的声音苦涩回答:“是。”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们?”
“因为她们是你的影子身。因为……她们原本注定早亡,而你吸收了她们的魂体就能补足神魂,重炼金身。”
啊……原来如此。
温梦晴本名温霁昀。霁昀。纪云。
而她,她的名字是姬云。姬无伤只是个号,原是她所持那把剑的名字。无伤剑。持此剑者无伤。
万千世界就如万千光源,纪云和温梦晴就像姬云在其他世界投下的影子,因为本体气运成就最高,她们作为她投射的影子就会很淡,很浅,注定薄命早夭。
原来如此。
鲜血从小元口中流出。
她自伤魂体,虽然杀了齐煊但很快就会失去知觉,不知能否再次醒来。
她看到李东臣正向她跑来,温梦晴的魂体完好无缺,希望他们能够得救。
齐煊倒在地上,他向天空伸出手,用最后的力量拉垮了结界。
结界的倒塌引起了海底火山爆发,轰隆声从远处的海底闷闷传来,大地疯狂地颤抖着。
小元摔倒在地上,双眼合上前看到一道明亮的光柱直冲向天空,那是一条火红的、岩浆化成的龙,咆哮着,嘶吼着,从空中落下的岩浆将周围的海水煮沸,烫得通明。
第115章 梦泽
小元被眼前的橙色的光刺得眯上眼睛。
她挥了挥手驱散这奇异的气味。
淡蓝色烟雾被她扇了几下缓缓消散在空中, 她盯着空中虚空的一点,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问:“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她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她转过身,没错, 来的是姬梦泽。
他和之前她见过的一样,宽袍缓带,只是发髻束得端端正正, 不过,脸上依旧是那副世间一切都无法令他动容的样子,即使明明没有皱眉, 也有种眉心终日不展的意味。
她怔怔看着他,明明知道自己该向他行礼, 但那句“师父”噎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口。
他似乎并没察觉她神情有异, 走近了些,更为不悦,“你屡次偷入魂室, 究竟在找什么?”
小元这时心虚到了极点, 她心脏越跳越快, 张了张嘴, 喉咙干得发不出一丝声音,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又近了一步,低声道:“说。”
她垂下头,用力捏着裙带手指才不至于一直发颤, 可说话时有点结巴,“我、我来找一位师姐的魂灯。”
她盯着姬梦泽的袍角, 低声解释:“这位师姐自称秋长天,她说自己有破幻之能, 可徒儿查阅过本门记录,破幻者名录上并无她名字,不仅如此……”
她将这位秋师姐陪她猎青鸾、偷仙草的事一一说了,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将目光一寸寸向上移,想看看面前之人此刻的神情,可她目光每上抬一点,颈上就像多压了一块大石,心中愧疚、自责翻涌不停,其中更掺杂了许多她自己也无法辨明的复杂情绪,弄得她每说一句话都要偷偷吞咽一下,不然就感到胃中像有只小兽会跳出来。
她怎么能怀疑自己师父?!她师父是何等样人,怎么会这么做?他绝无这样做的理由啊!若真是他,他这么做,是为了……为了什么?
她目光投到他腰间玉带之上,终于无法再抬半寸,声音也渐渐发颤,“师父,你……你不觉得,这秋师姐极为可疑么?但我又不觉得她是其他宗门派来的奸细。师父你……你觉得,她是谁……”
她师父一直没出声,隔了几息时间才轻笑,“你故意引我来魂室,又提前点了燃犀照影香,是想试探我?”
小元的心差点蹿出胸膛,“我对师父绝没有不敬之心,只是、只是……”种种蛛丝马迹皆指向一个可能,秋师姐她……她——
姬梦泽又是一声轻笑,显然完全不信她的话。
小元心中焦急,抬起头要为自己辩解,却惊讶地看到姬梦泽身后出现了一层淡蓝色的影子,蹁跹袅娜,一看就是女子,云鬟蝉鬓,长袖博带,侧颜正是秋师姐模样。
燃犀照影香能映出一个人最近一次分神身份的影子,果然!秋师姐就是师父分神所化!
这瞬间,小元忘了师徒尊卑,忘了自己寻方秘密制作这燃犀照影香时种种自责愧疚,忘了自己终于下决心要试探师父之前心灵所受的种种折磨,只觉得狂喜惊奇,像是再也不敢想象的梦境竟然成真了。
她听到自己傻笑了两声后才突然想到,自己从未想过秋师姐真会是师父分神所化,更没想过这事被证实之后她要做什么,说什么。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师父,突然间感到极度疑惑,“师父,你化作秋师姐时对我事事照拂,是担心掌门一派的人暗中害我,对不对?”
姬梦泽没有回答。
小元叹口气,道:“必是如此。”
她忽然对姬梦泽笑道,“只是,师父你既要分神来暗中维护我,为什么不让秋师姐告诉我实情?当我怀疑她是奸细,你也不让她解释,还……还就此消失?”她说到这里,忽然心中有个疑问,为何她对师父说话毫无尊卑上下,为什么她语气中还竟流露出责怪,甚至还……还有点像在撒娇?
她说完,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双颊也不由自主越来越烫,可姬梦泽一直不答,她只得侧首瞟向他,却见他将脸转过一边,无惊无喜看着一盏烛灯。
小元的心仿佛猛地停跳了,又慢慢沉下去,她急促呼吸两下,她有些语无伦次,“我听说——听说紫泷夫人有门名叫‘独醒’的法术……秋师姐忽然出现,门中所有人无一人察觉,她忽然消失,也无一人察觉,待我旁敲侧击,门中除了我竟没有任何人记得她任何事……这——”
她喉咙里突然像被堵了块生铁,她梗着脖子用力咽下这块生铁,语气决绝,可是却觉得自己随时要哭了,“这门法术,我听说,她只传给了……传给了……”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看向姬梦泽,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几次要掉出来,又被她硬生生憋回去。
姬梦泽闭了闭眼睛,冷冷转过脸,“你真正要找到,并不是秋长天吧?”
小元心脏被猛戳了个洞,她全身一阵冷,仿若坠入冰窟,随即又一阵热,仿佛置身火海,她心中那句翻来覆去想过几千遍的话猛地脱口而出,“不错!我要找的是姜泓,姜小白!他与我同期入门,与我一同起筑基,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记得他……除了我。就像秋师姐一样。”
她说到这里,突然凭空生出一股勇气,直勾勾盯着她师父,“师父,你呢?你记得这个人么?”
姬梦泽神情不变,沉默了片刻问:“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
小元忽然发出个奇怪的声响,不是笑,也不像哭,可那声响勾出万种愁思,万分委屈,她眼中的泪终于有两滴不听话地跌出眼眶,但她立刻咬着牙不让其余眼泪跟着跑出来,她极力忍着,可下巴还是轻微颤抖,声音也跟着颤抖,“你说我找他做什么?他怎么能……怎么能就这样消失了?”
姬梦泽再次闭上眼睛,无声长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见了的?”
小元哽咽着,眼泪再也忍不住,“第二天。”
姬梦泽低下头,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瓶子是半透明的,里面有一粒赤红色丹丸。他将这粒丹药放在小元手上,“吃了它,从此你不会再记得他们。”
小元一惊,“你说什么?”
姬梦泽神情不变,坦然道:“是我法术不精以至出了岔子。吃了这粒梦还丹,你会忘了他们,和其他人一样。”
小元费了很大力气才弄明白她师父要她做什么。
她盯着这个一直令她怀着敬畏仰望的男人,忽然想起她第一次见他的情形。
她也是姬氏的人,不过出生在姬氏宗族在凡间一个小属国中。
虞道灵仙逝后,姬氏世家想要出下任掌门的梦破灭了,更糟的是,姬梦泽已有的几位弟子中无一人适合继承东海宝卷。
为了保住家族在太清宗中的地位,他们广寻良质美才,终于,几位长老发现了她,将她送去太清宫。
姬梦泽见了她也很高兴,即使她当时不足六岁也当即决定收她为徒,他从自己身上解下一面小小的镜子送她作为师徒表礼,众人催她叫他师父,她却突然躲在一位长老身后不肯出来行礼。
所有人都说她是凡间君王爱女自幼娇养,且是是年纪幼小第一次离家故而失了礼数,姬梦泽笑了笑,叫诸人不可为难她。
可她心里知道,不是这样的。
凡间王室礼仪繁冗,她早就学过,且她离家前长老们也教过她太清宗的礼仪,她做得很完美,可她见到这位比爹爹年轻又比哥哥年长的男人后,就一直觉得小肚子里有什么地方像有只手在轻轻拧,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让她有些怕,可面对他时,她又有种无来由的确信,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他甚至不会苛责她。
这些大人们商量典礼事宜时她在一根一根柱子后面绕来绕去,不停轻轻转动角度和他给她那面小镜子,直到他的眉眼映在那面小镜子里。他被镜子反射的光一闪,立刻转过头,对她一笑。
她赶紧躲回柱子后面,心脏砰砰乱跳,不由自主攥紧镜子,攥得太用力了,手指都有些发疼。
过了一会儿,她又探出头偷偷张望,却听到背后有人压低了声音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她吓得几乎跳起来,可勉力维持着自己小小的尊严沉住气转过身,依旧一声不吭。
她又盯着蹲在她面前的俊美男子看了半天才回答:“我叫小元。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他当然没答,只是笑了。
弟子怎么能直问师尊名字。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见到他,就一声不出。
他教她什么,她就默默地学,默默地演练,被纠正了,就默默地改,加倍用功默默地练。
别的徒弟恨不得多在师父面前露脸,她却总要躲着他,于是他吩咐二师兄和大师姐教导她入门功夫。
等她再大一点,她隐隐觉得,她对他的这种“害怕”和其他师兄师姐对师父的害怕是不同的。
可究竟不同在哪里?
她今日终于知道了。
小元眼中的泪再流出来时是冷的。
她的声音也不再颤抖,她平静地将丹药捏成碎末洒在地上,“我不吃。”
这是她第一次明目张胆反抗她的师父,但她发现自己突然间一点也不害怕他,她甚至还挑衅地扬起下巴,盯着他,无声地跟他对抗。
她万万没想到,她这种姿态让姬梦泽先是吃惊,继而让他近乎仓惶地垂下眼眸,不再与她目光相接。
她鼻子像中了一拳,又酸又麻,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按理说,若非生死关头,金丹期修士绝不会感到胸口滞闷难以呼吸,可她这时偏偏每吸一口气都抽着气,她也知道自己这时的样子不只是狼狈,简直是不体面到了极点,可笑到了极点,可是——她攥着手心那点梦还丹的碎末想,他让她吃了这颗丹药,忘了!
他怎么能这样?他怎么敢!都这样了,她还在乎什么体面?
好,你不看我,我偏偏要盯着你!看你几时回头,看你还能要躲多久!
她这么想着,咬牙发狠凝视着姬梦泽。
而姬梦泽,像变成了一尊玉像,一动不动,半垂眼眸。
两人便如此对峙着。
小元在梦中再看到这一幕时,很想推当时的自己一把,让她别傻乎乎这么呆着不动,做点什么,去拉住他衣袖,去哀求他,去怒骂他,甚至去抱住他——不管做点什么都好!
可她心念一转,问自己,真的吗?真的不管做点什么都比沉默相对更好吗?
不会。
他们是师徒,名分已定,怎么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姬梦泽比她更早明白这一点。
他终于转过身,也许在看她之前就做出了决断,“我本来今天要传东海宝卷的下卷给你。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小元不吭声,依旧执拗地看着他。
他叹口气,“人们向来叫那部功法为东海宝卷,自道灵师尊起,所有人都以为这功法本名就是东海炁神宝卷……”他忽然笑了一声,“唉,你看,它本名是什么?”他从袖中抽出一卷书,小元一看,几个篆字是“孽海勘情炼神卷”。
“我本以为,若助你练就破幻慧眼,你就能堪破情爱欲孽,没想到……没想到你早就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他微微侧首,细细打量她,“是因你秉性如此吗?若无这样的性子便无法修习宝卷么?还是,凡修习宝卷者,无人可以幸免?溺身爱欲即是修习这宝卷的代价之一?”
说到这里他双眼灼灼,直视着她,小元和他目光一触,只觉一股热气从面庞冲到周身,双颊滚烫,刚才还气汹汹盯着她师父看,这时忽然不敢再和他对视,他从未这样看她,她也从未见他这么看别人,可心底却知道,师父是不会用这种眼光看弟子的。可她不觉得生气,还……还有些暗暗欢喜。
他向她伸出手,微微一笑,她不由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上,嘴角是怎么也无法收住了,总要往上翘。
两人掌心相贴,小元心花怒放,觉得自己自上太清山修炼这三百余年今日是最开心的。她双目盈盈看着她师父,突然大胆起来,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交缠。
姬梦泽目光一闪,几乎像在哀叹,“唉,早知如此,那一日,就该作此决断……”
那一日?
哪一日?
小元正觉得这话有些蹊跷,忽感手背一紧,她师父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手腕关窍,两人功法同源,她又对他毫不设防,他灵力霎时间闯入她经脉,如入无人之境。
小元大惊:“师父?”话音未落,那股灵力已长驱直入她紫府、灵台,封闭她经脉灵窍,直刺九幽,抓住其中一魄,欲将其揪出。
小元这才醒悟过来,他要将她魂魄中爱欲情念抽离!
生魂被拘束已是痛苦无比,何况被生生抽离。
不管她怎么哭叫哀求,姬梦泽始终紧扣她双手,毫不动容。
终于,那残魂被抽离,锁入那支装梦还丹的玉瓶,小元也失去知觉,姬梦泽抱着她软塌塌的身体坐在地上,紧闭双眼。
可小元被封在玉瓶中的残魂并没死去,她捶打瓶壁,用力去撞瓶塞,哭着大喊:“姬泓——我恨你!我恨你!”
第116章 元白
她就这么被封在玉瓶中封了多少年呢?
每天都这样怀着憎恨徒劳地瓶中冲撞挣扎么?
小元想起一个故事, 一只精灵被封入琉璃瓶中后又被丢进大海,它祈祷有人能放它出来,许诺不管谁能救它脱离苦海, 便给救星全天下的宝藏。可惜,精灵在海底等了一千年,无人救它。于是它发愿, 无论谁救它出来,它就帮那救星享有全天下的权柄和尊荣,可又过了一千年, 依旧没人放它出来。最后,它许愿, 若它重获自由, 它就立刻杀死那迟来的救星。
小元不知道姬云何时死的,但听檀闻他们议论,是死在元婴时期, 那么, 从金丹中期到元婴中期, 至少几百年。
但不到一千年。
看来, 她比那瓶中的精灵要走运多了。
她终于又重见天日。她闭着眼睛,但能感到金色的晨曦照在她脸上, 海风轻抚她脸颊,她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有人温柔拭去她眼角的泪。
她忽然鼻酸, 眼睛还没睁开又渗出连串的泪珠。
她睁开眼睛,看到姬梦泽垂首看着她。
他容颜依旧俊美无俦, 但两片嘴唇几乎一点血色也无,指尖轮廓朦胧, 近乎透明,也许下一阵风稍大一点就会将他吹散。
她颤声问:“那一日,是哪一日?”
她问得没头没尾,可他却知道她在问什么,“小白走的那一日。”
哦。
她那时其实说了谎的。
她并非在小白消失第二天就想起他。
小白消失了一段日子后,她突然想起他。
可是周围没有人记得他,她知道其中有古怪便不再声张,只暗中寻找。
她也回忆了很多次,最后见到小白的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无论怎么看,那一天都很平常,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
演武,练功,查阅典籍,互证心法,到后山偷外门弟子食堂的酱肉包子——凡人的食物总是更可口。他们还偷到一瓶惠泉酒,好像哪个小宗管事送来巴结后山管事的。这凡间的酒也和仙酿不同,闻着很香,入口却辣得很,喝完了犯困。
她打了个盹,醒来时小白就躺在她旁边,还没睡醒。
她转过头看着他侧脸,忽然忍不住想亲近他,可怎样才算是亲近?她也拿不准。她在他脸前端详了许久不知如何下手,最后大叫一声抱住他胡乱蹭了蹭,突然间又害羞又心虚还莫名有点生气,于是跳起来飞快逃走。
当时的小白醒了吗?
醒来后是一脸莫名其妙?还是像她一样开心?开心到忍不住想笑又想极力隐藏着不让旁人知道?
都不是。
上一次,她没看见小白的样子,现在她看到了。
小白被吵醒后先懵了一下,然后捂着半边脸呆呆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藏不住惊喜害羞,脸颊耳朵越来越红,突然,他轻轻一振,仍旧捂着半边脸,可他快速长大,转瞬间由青涩少年长成一个成年男子,他脸上的喜悦羞涩也渐渐变成羞愧,和自责。
最后,他惨白着脸,垂着眼,似乎不知如何自处。
小元满眼是泪。
她早就知道了答案,可是一直没有确认,不敢确认,也没机会确认。她看了看姬梦泽,轻声呼唤:“小白?”
他轻轻“嗯”了一声。
“是你?”
“……是。是我。一直是我。”他的容貌细微变化,渐渐显露出少年的模样。
小元忍不住抓紧他两肋衣襟,抽泣,“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小白。
“姜小白是我。秋长天也是我。”他抚摸她鬓角,“当初我分神出来,只是想暗中保护你。”
小元含泪点头,“我知道。”
素锦清做了掌门后对虞道灵的徒子徒孙明着排挤暗中残害,小元和姬梦泽其他弟子一向不亲近——她比他们年龄小太多,他便化出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分神化身,不由她不和这化身交好,那他这分神便能在她身边保护襄助,唉,小白和秋长天确实多次让她化险为夷,可是……
“可是我只想到要让那化身更像一个真正的少年,却忘了……”
忘了少年人朝夕相处会知慕少艾,忘了越是真实灵活的分神化身就越会有自己的念头意想,忘了分神回归元神本体后所思所念、种种情境全部会与元神融合。
他收回小白,再次分神时用了女身,可是,他的心已经乱了。
姬梦泽用指尖拂去她眼角的泪痕,“小元,你愿意跟我回灵界么?”
唉。
小元。
他想起她刚到太清宗的情形。
他起初以为这小小的女孩超过她年纪的沉稳,还十分欣喜,不愧是宝卷选中之人,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风,只有这样宠辱不惊的人才堪为他关门弟子。
可很快,他发觉她的沉稳,其实是她对太清宗,对这些修士、法宝、灵兽、仙山,还有修炼并没太大兴趣,也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第一次见他,听长老们说他以后便是她师父了,要她行礼跪拜,她也不情不愿,还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为什么不是个白胡子老公公?”
他和所有人都笑了。
不要紧,她慢慢会明白的。
这是他最后一次收徒,典礼准备得相当隆重,就连素锦清也送了贵重礼物并亲来观礼。
可是仪式开始前,小元不见了。
他找到她,她似乎并不意外,小小脸上一丝愧疚慌乱也无,甚至还隐约流露点欣喜。因为她和往常一样沉默着,典礼吉时又将近,他没有细究,只是在她身旁坐下,“你为什么藏起来?”
她仰起圆鼓鼓的小脸,认认真真说:“我不想要你做我师父。”她说完,忽然有两滴大大的泪珠从她圆圆的眼睛跌落。
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孩好玩又好笑,以为这通无来由的小孩脾气不知是因为想念凡间亲人,还是教导她礼仪的长老们太过严厉,竟至于她临阵退缩。
他给她擦掉眼泪,牵着她小手去正殿,全然未将她那句话认真当回事。
但是。
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其实他那时就隐隐有所知觉,她说的“我不想要你做我师父”另含深义,所以,才会分神化身出小白?从此心之所系,情难自禁。
“小元,你愿意和我回灵界么?”他又问了一次。
太阳终于从海面上升起来了,金光投射在他们身上,姬梦泽的身形更加淡薄,像一层薄雾,随时可能散去。
“你若再不回去,元神就会溃散,是吗?”到了这时小元怎么还能不明白,他将本命真血给了自己,她一直在道衰世界,他和自己真血之间感应越来越弱,若要催动灵力真血就会返回他体内,她魂体原本只有一魄,融合真血又有化生鼎加持,才能成型。
他没说话,眼眸和嘴唇的颜色又淡了几分,刚才像一层雾,现在只像一道纱,阳光甚至能透过他照在她身上。
“我回灵界的代价是温梦晴的魂体,是吗?我得吸取她的灵体,才能重塑魂体。”
“是。她原本早就会死。”他握住她的手,“跟我回去,小元。你已融合了化生鼎,回灵界后我自然能为你找来机缘重塑肉身。”
小元伸手抚摸他朦胧的轮廓,从额角摸到耳垂,又从眉心摸到眉峰、鬓角,终于,她颤抖着收回手,“不。我不回灵界。”
一阵潮湿的风袭来,吹乱小元的头发,吹来遮住阳光的云,姬梦泽的轮廓忽明忽灭,他那么急切,“小元,黄道就要关闭了,跟我回去!我会再想办法——”
小元缓缓摇头,“即使我回去,我不是太清宗的姬无伤,也不再是那个小元了……”
姬梦泽蹙眉,“你是担心——”
他说不出那些话,她替他说了,“担心旁人会说我们师徒□□、会以此为借口不停讨伐、驱逐我们,会有人不断追杀、想夺回化生鼎,以至于你我终日不得片刻安宁?”
她又摇摇头,“不,我不怕这些。”
她泪盈于睫,但又望着他笑了,“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师父,我没错。我亦不后悔。如能重来,我唯一会改的,可能会是将这份情意藏得更久一点,藏到我修为超过你那一日……”
他茫然不解,她笑着解释,“然后,我要将你禁锢起来,让你一直陪伴着我。”
他颤声道:“是我不好……”
她再次摇头,将他拉得更近,额头相抵,他浑身轻轻颤抖,虚影似的轮廓忽如注入了浓墨艳彩化为实体,他紧紧抱住她,与她耳鬓厮磨,紧紧相贴。
正在两情缱眷浓烈时,忽然一声极细微的轻响,像是一颗种子从龙眼肉里被挤出来时发出声响,浓甜的汁顺着指缝流淌,一股独一无二的香气随之散逸开来。
闻到那带着血腥味的香气时姬梦泽僵硬了一下,他知道那气味是什么,但他拒绝相信自己的知觉,他一点一点低下头,看到小元的右手正慢慢从她胸腔中掏出来,鲜血顺着她指缝涟涟流趟,在她手心,一颗鲜红的珠子倏倏跳动,仿佛一颗小小的心脏。
他惊叫:“不——快放回去!”
可她紧紧攥住他与她相握的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用另一只手将这颗珠子塞进了他心口。一如他当初抽她爱欲情念时那样。
“师父,我们两不相欠了。”她笑着落下泪,“我不要你牺牲自己换我性命,我也不想你为我受苦……”他不禁献祭了他的本命真血,还献祭了他的名誉,师门,荣耀,野心。
本命真血进入姬梦泽魂体后立即与他相融,他无法阻止,又惊又怒喝道:“可你会死!”
小元依旧笑着,“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她恨过他,是真的恨。但现在还恨么?被封在琉璃瓶中的精灵若有一日真的被人救了,会杀死救星么?这救星其实就是当日将它禁锢在瓶中的人。
姬梦泽像是被噩梦魇住,重复道:“可你会死……”
“我不怕死。”小元微笑,“我找到小白了,他……很好。”
姬梦泽落泪,“不,他不好。”
小元抹掉他脸上的泪,她从未想象过他也会落泪,他的泪和她的一样是滚烫的,她看到他渐渐和记忆中那少年重合,似梦非梦。
“我不再有遗憾。这世间原本只有我一人记得他,我若死了,他就也不曾来过。但现在不同了。”她感到自己的魂体正在随着风消散,“我想要小白活着。也想要你活下去。”
她紧紧拥抱他,“小白,今天很暖和……”
姜小白哽咽道:“是的,很暖和。”
一阵清风吹过,少年少女相拥的虚影随风而散,一群白色海鸥飞过金光粼粼的海面。
风将云朵缓缓推开,阳光再次投射在海面,小岛附近仍然冒着几股浓烟,越来越近的螺旋桨轰鸣吵得温梦晴头疼欲裂,她用手遮在眼前,“太阳出来了……”
李东臣靠在她身后,“嗯。太阳出来了。”
他们得救了。
得救了!
活下来了!
温梦晴挣扎着坐起,摸摸心口四肢,跟李东臣一起傻笑,她的笑容忽然僵在脸上,她按住胸口,站起来,茫然向四周眺望。
李东臣问她,“你怎么了?”
“小元——小元不见了!”温梦晴慌乱,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对着晴空大叫:“小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