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 通讯器那边才有了反应。
好像对方也要字斟句酌好些时间，才会小心翼翼地发过来。
“嗯。”
“可以吗？”
阮朝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快，手指也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眼前的屏幕莫名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他找了好久原因才发现是自己哭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有一滴泪水穿过了透明的虚拟屏幕，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激起了一片小小的涟漪。
他有些惊讶地擦了下眼角, 温热的湿意停留在柔软的指尖上。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真奇怪。
他明明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情绪, 难道人在感到开心的时候, 也会不自觉地流下泪水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在和这个人联系上之后, 他确实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 前所未有的开心。
以及留在这里，心中一直萦绕的浅浅不安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也迫不及待地, 想要和对方见面。
“当然可以！”
坐在沙发上神色稍显紧张的少年红着眼眶, 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但现在已经很晚了, 再过一会天都要黑了，不过我正好租了房子, 有两个房间, 如果太晚的话, 你刚好可以住到家里。”
等等, 等等，等……
阮朝动作微顿，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这几句话发过去, 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暗示他什么啊，虽然他们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一个遍，
但是在这个世界里，还可以算的上是第一次见面。
而且他连男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行不行不行。
不能这样发。
阮朝想要删掉，却不小心按倒下面的发送键。
而这一次对方发信息的速度要比刚才要快上许多，甚至他都没有来得及撤回，一个明晃晃的好字已经出现在了屏幕上方。
阮朝：“………”
“你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阮朝抱着玩偶熊在沙发上滚了好几圈，滚得衣服都乱了，侧边的头发都翘了起来。
滚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坐起来，将定位发给了对方。
然后下一秒，他的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这么快的吗？
头顶翘起一小缕头发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浅色的瞳孔中尽显茫然的情绪。
过了一会，他才想起来。
对方肯定很有钱。
能在全域插播消息，被收容区管理系统夸了数分钟的S1任务者，名下的积分肯定是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数目，根本不是他这个才经历了几个世界的小人物可以比拟的。
也就是说他还在担心怎么养活自己和系统，为了省钱吃最便宜的速食三明治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实现了财富自由。
让阮朝望而却步的定点区域传送，对于财大气粗的S1来说也不过是随便洒洒水的程度。
阮朝要开始仇富了。
但他又想了想，（虽然他还不知道S1的长相和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将任务和现实混为一谈，更不知道他会不会像在任务世界一样喜欢自己。），还是理所当然地认为S1的积分就是自己的积分。
门外又响起了一声敲门声。
很轻，也很有礼貌。
阮朝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又将不知什么时候掖进去的袖口快速地翻过来，跑过去开门。
指节按在了门把手上。
阮朝微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一把拉开了门。
炽白色的感应灯光洒落下来。
照亮了面前的一切。
他对上了一双深黑如墨的，比夜空还要深邃的眼眸。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比夜晚最璀璨的星星还要漂亮。
阮朝愣住了。
眼前的人有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眉峰的弧度稍显锋利，鸦羽般乌黑浓郁，眼皮的褶皱有些深，垂着眼眸看人的时候，让人有种心口一紧的感觉。
他长得很高，阮朝几乎要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没有见过，是不认识的人……
但若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不少熟悉的地方，只是这么一会的时间，阮朝好像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好几个人的影子。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变快了一些，嘴边涌起了好几个名字，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盯着彼此看了好长时间。
最后还是系统发现了异样，扇着翅膀飞过来，打破了安静。
“咦，朝朝，是有客人来了吗？”
它歪着脑袋，有些好奇地盯着男人看了一会，显示屏上面的表情慢慢变成了三个叹号。
“哇！原来是另一个主人回来了！”
阮朝：“………”
……
刚租好的房子还有好多的东西都没来得及买，没有饮料没有茶叶，但还好还有干净的杯子，阮朝只能给男人倒了一杯白水。
男人接了过去，“谢谢。”
热水好像有点烫，氤氲出的热汽模糊了彼此的脸。
他的神色看起来很冷静，呼吸的频率不快不慢，挺直了脊背坐在阮朝的旁边，偏过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直直地盯着他看。
然后，男人就这样面不改色地将整杯热水一饮而尽。
阮朝：“……不烫吗？”
“还好，没感觉到烫。”
真的假的。
阮朝狐疑地看向他，没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勉强的意思。
“好吧，那你还要喝吗？我再去给你接一杯。”
“好。”
阮朝又去给他接了一杯热水。
男人再次全都喝掉。
喝过水的玻璃杯还是烫的，握在手掌心里都烫的手疼，可以想象的出里面的热水会是多么惊人的温度。
阮朝：“………”
他将空水杯往旁边藏了藏，打消了再倒一杯的心思。
阮朝没话找话地问他，“你什么时候醒的？”
“比你醒的要早一些。”
“哦。”
阮朝想起来上个世界确实是他先死掉的，自己又是找沉眠的地方，又是和亲朋好友告别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男人先醒来确实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我还以为…以为你会选择回去。”
“回去？”阮朝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以为我会回到我的世界。”
男人嗯了一声。
倒不是觉得自己在阮朝的心中地位很低，所有的筹码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他原生世界重要，只是他一向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
阮朝留在位面管理域是一个方案，回到原生世界就又是另外一个方案。
选择在这个时候问出这句话，也不过是想要听到阮朝会不会说出自己想听的那句话。
少年沉默的时间有些过于久了。
男人的呼吸节奏变快了一些，瞳孔微微收缩，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在想要不要换个话题。
毕竟在这之前，他准备好的聊天方案就有数十个，总不会让两人之间陷入不必要的冷场，让阮朝觉得他是个无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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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想开口转移话题，就听到少年很轻地笑了一下。
在那些属于他的，被尘封在灵魂深处的记忆里，明明见过很多次阮朝露出这样的笑容。
但他还是被惊地愣住了好了一会。
像是个傻子一样，只会呆呆地盯着他看。
那些什么聊天话术，备用方案，全都在这一瞬间飞出了脑外，以至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下意识地伸出了手，点在了那张脸颊上，好像盈满了蜜糖的梨涡。
“那你觉得……我会是为了你留下来的吗？”他喜欢了好久的人这样问。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我不敢这样想。”如果答案是否定的，他或许会发疯。
阮朝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手掌也落在了男人的脸上。
像很久很久以前，忘记了在哪个世界里，又或者每一个世界都有这样的习惯，先是碰了碰他的眼睛，又摸了摸他又黑又长的眼睫。
好像他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外表，都不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隔阂和阻碍。
“我们所经历的时间，要远比过去的十八年长得多的多，你应该自信一些。”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此刻凝滞住了。
然后集中在胸口的血脉里，鼓鼓的跳动，狂妄地发起烫来。
“当然了。”少年又弯起眼睛，笑容又变得生动起来，“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系统。”
阮朝捞起一旁还在啃能量棒的灰色的机械小鸟团子，将它抱在怀里，“它陪了我很长时间，我也舍不得离开它。”
莫名被戳的系统：“……”
它当然也舍不得离开朝朝。
但在这个时候，朝朝在S1面前提起它，它的处境会不会有点危险。
系统十分警觉地，小心翼翼地，头感十足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垂下来的，冷漠的眼神。
系统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都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它一头扎在了阮朝的怀里，不敢面对现实。
不过很快，男人就移开了视线，似乎是对它成为阮朝选择留下的原因并没有十分的敌意。
系统松了口气。
它从阮朝怀里探出头来，抓起能量棒很有眼力的地飞到了客厅的一角，争取做一个并不惹人注目的电灯泡。
咔嚓咔嚓咬了一会。
它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瞄过去。
朝朝正在和那个男人分他买来的蛋糕。
蛋糕上堆满了朝朝喜欢的水果，边缘一圈还用果酱歪歪扭扭地写着朝朝永远开心。
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系统是个新统，它有意识的年岁并不长久，但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过S1的名号。
他是位面管理域成立以来，第一批开拓小世界的任务者，凭着出众的天赋，杀伐果决的手段在众多小世界中无往不利。
只要有他在，再困难的任务都有被攻克的余地。
千年，万年，他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从不出错，永远走在最前线。
系统没有见过他。
只是听过他的传说。
这样的存在，比起人来说，其实更像无所不能的神明，连主系统都对他的来历讳莫如深。
冰冷，没有感情，高高在上。
它悄悄摸摸地盯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看到他的脸上被朝朝抹上了奶油，唇角却还洋溢着温柔宠溺的笑容，最后一丝冷漠的气场都消失不见了。
系统摇了摇头，讲那些不符的形容词汇全都甩出了脑后。
阮朝从冰箱里拿出了之前买好的果酱，在蛋糕上认真地写上了星星永远开心。
系统坐不住了，快速地飞过去。
“我也要，我也要，我也……”危险的眼神又落在了身上，系统挺直的脊背，仗着有人撑腰，胆气十足地说出来，“要！”
“好啦好啦，不会落下你的。”
阮朝将碍事的草莓吃掉，又用叉子叉了一块芒果喂到男人的嘴里，腾出地方后，他又专注地写了六个字。
系统永远开心。
善良的，可爱的，热爱生活的人总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
而高高在上的，冷漠的，没有感情的“神”，有了刻入灵魂的锚点，漫长的生命也终于了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