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职业习惯
喻宝园诧异, 身后,老爷子提醒,“收下吧,宝园, 陛下心意。”
殿中都反应过来, 喻宝园觉得这把匕首太贵重了, 即便是天家御赐, 也不知道当不当收。
老爷子开口, 喻宝园回过神来,朝天家跪下,双手接过,“多谢陛下。”
天家也满意颔首,“起来吧。”
喻宝园托着匕首起身。
手中拿着这把“烫手山芋”,脑海里都还是先前中宫口中关于“宝园”“宝珠”名字的由来……
这无疑是今日给喻宝园最大的震惊。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还让她侥幸脱险。
但怎么听怎么都让人心中惴惴不安。
旁的,喻宝园其实有些懵。
这次入宫, 给喻宝园心中留下了极其深刻,也震撼的印象, 还有惊恐。
喻宝园谢恩起身。
抛开名字的巧合, 喻宝园知晓, 这把匕首也好,中宫让陆衍带她多入宫说话也好,都是因为老爷子与平远王府。
老爷子同平远王府在天家和西秦的地位非同寻常,是很特别的存在。
中宫对她, 兴许还参杂着卓颖的缘故, 但天家对她如何, 是给老爷子看的。
体恤下臣,还回忆也告诉旁人, 当初如果没有老爷子,就没有今日的天家。
但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却足以让殿中每一个人记住。
所以,这番话既是说与老爷子和陆衍听的。
也是说与五殿下和邵清越听的。
邵温澜如何,云安侯府如何,但在天家眼中,平远王府是卓然不同的。
天家的每一句话都耐人寻味,并且不突兀。
当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时,她也谢恩完抬眸。
因为就在天家正前方,所以刚好将天家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
天家的目光并不在她身上,而是落在陆衍身上……
只是,天家应当也没料得她这么快抬头,所以天家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陆衍身上收回。
但等天家反应过来,这道探究的目光很快就在旁人看到之前,消散了。
包括陆衍自己应当都未察觉。
喻宝园不傻,赶紧调整了目光。
天家以为她是看向中宫这处的……
喻宝园佯装不差。
恰好,殿外又有内侍官入内,快步来到大监耳边悄声说了两句。
大监心里有了判断,便也上前,在天家跟前附耳。
天家听完,朝大监点了点头。
大监会意先行离开了殿中。
天家也缓缓起身,“朝中还有事,朕不多留了,梓童,你与老爷子,宝园,还有清越说说话。”
中宫和涟玉起身相送。
殿中所有人也都拱手低头,恭送圣驾。
等天家一走,殿中的氛围便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譬如,早前天家在时,目光还算收敛的五殿下,眼下,正同中宫交换眼色。
喻宝园知晓陆衍还在想先前那两个名字巧合的事。
而邵清越这处,目光是看向老爷子的。
但老爷子明显不想同他有眼神交集。
喻宝园看着殿中这处微妙的大戏,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王府幼儿园中的氛围一些。
“前朝之事,陛下也实在脱不开身,老爷子难得来一回殿中,宝园也是初次入宫,多在本宫这处坐会儿。”中宫说完,吩咐了声,“赐座。”
殿中侍奉的宫人福了福身。
殿中原本就有椅子,众人顺势入座,宫人又特意为老爷子搬了特制的太师椅来,以示尊重。
喻宝园也在中宫另一侧落座。
目光看过去,正好同涟玉相遇。
涟玉是中宫唯一的女儿,金枝玉叶,天之骄女。
即便不是看向喻宝园何处,除了天家和中宫,看谁都是傲慢金贵,仿佛如不得眼。
喻宝园还是循礼点头。
涟玉端起茶盏,借着饮茶的契机冷嗤一声。
借着老爷子的光,现在是山鸡也要变凤凰了。
但说到底,她还应当感谢喻宝园。
若不是因为他,邵温澜受了牵连,邵清越也未必会被推到眼下的境地。
邵温澜就算同她成亲,除了当她同云安侯府间的契约纽带,也没什么作用。
邵清越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自然就知道急了。
她倒真有几分喜欢看这些戏码。
果然,天家一走,邵清越也适时起身,上前低头拱手,“娘娘,微臣有个不情之请。”
老爷子和陆衍都看向他。
知晓今日的重头戏要开始了。
殿中的每一个人都各怀心思,只有喻宝园想早些离开这里。
如坐针毡。
“说吧。”中宫给了邵清越台阶。
邵清越再次朝中宫执拱手礼,而后,便是朝向老爷子这处。
“老爷子,舍弟年少顽劣,性情急躁,只因父母早逝,我在家中疏于管教,才养成这幅性子,我应负首责。他这趟来京中,心怀赤诚,原本,我应当随他一道,但因家中急事,暂时搁置,才让他入京后,如脱缰野马,不受管束。太尉夫人生辰当日,同狐朋狗友一道,贪杯误事,继而在太尉府闯祸,幸得老爷子教训,才未生出事端。”
老爷子微微皱眉。
虽然邵清越会替邵温澜善后是在意料之中,但邵清越说话如此稳健,滴水不漏,还是出乎老爷子意料……
喻宝园也想起陆衍提醒过他的,邵清越此人不好应付。
当下越发有感触。
但喻宝园就坐在中宫身侧,左右动弹都不好,只能安静听着。
邵温澜虽是云安侯,却是他哥哥邵清越的傀儡。
邵温澜同邵清越两人虽是兄弟,但行事风格,情商智商都相差甚远……
“他酒意下去之后,悔恨不已,但此事因他而起,也央着我,让我寻人抬也要将他抬到老爷子和宝园跟前赔罪,否则他愧疚难安。我几番告知他,老爷子是军中泰山北斗,国之栋梁,岂会真同晚辈置气?你当好好将养,再亲自来老爷子跟前赔罪。”
喻宝园自然不信邵温澜会下不了床还想着来老爷子这处。
但邵清越字里行间处处都是恭敬,处处数落自己的弟弟,但有心无心,都能听到“岂会真同晚辈置气”上……
这让老爷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所以陆衍说今日有邵清越在,邵清越的话,能不接就不接。
就在喻宝园以为邵清越给老爷子出了道难题时,邵清越又话锋一转,“今日在宫中觐见天家,老爷子也在,还请老爷子受云安侯府这一拜,袍泽之意仍在,忘老爷子海涵。”
邵清越言辞恭敬,语气诚恳,就连神情动作都无比尊敬,很难让人有一分揪住错处。
而且,邵清越这番话并不是天家在的时候说的,而是专程挑了天家离开之后。
换言之,无论站在谁的立场,都看到的是邵清越并无在天家跟前推脱之嫌,是真心致歉,所以才避开添加。
虽然这些话日后如何都能传到天家耳朵里,但天家听后,也只会觉得邵清越行事分寸,既陈了前情,又未将旁人陷入尴尬境地。
邵清越说完,有朝着老爷子一拜。
这一拜才真正如同烫手的山芋,喻宝园不知道老爷子要怎么接。
喻宝园担心看向陆衍,但陆衍没吭声,眼中也无担心之色,仿佛不需要担心老爷子一般。
喻宝园摸不清状况。
很快,喻宝园就看到,邵清越朝老爷子的这一拜,老爷子没起身,但也没接受。
而是在他拱手一拜的时候,伸手抬起他的手,同样温和的语气道,“同朝为官,都是天子之臣,拜的都是陛下,哪有云安侯府拜平远王府的道理?贤侄,礼数错了。”
老爷子嘴角微微勾起,尽显长辈对晚辈的包容。
邵清越很快反应过来,老爷子也看着他笑。
礼尚往来,这点道行逼不到老爷子。
邵清越也眸含笑意,而后,才歉意道,“老爷子提醒的是,是我冒昧了。日后,还望老爷子多提点。”
邵清越也顺水推舟。
老爷子又道,“贤侄年少有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啊。”
老爷子眸间深邃。
中宫,五殿下和邵清越眼中神色各异,但在眼下看来,却又莫名契合。
这一连串的太极,看得喻宝园在心中感叹。
尤其是老爷子这处。
既没受邵清越这一拜,就是没松口谅解的意思。
但也没未纹丝不动,是没让中宫这个中间人尴尬,
而是以己之道还治彼身,一句“同朝为官,都是天子之臣,拜的都是天子”让对方语塞。到最后都没逃出老爷子的节奏。
平日里在幼儿园见惯了老爷子平易近人的模样,再要么就是武力震慑团团几人,或者年关大冒险的时候扮成年兽窜上窜下。
但眼下,喻宝园才见老爷子另一幅游刃有余,不逞多让的朝中重臣模样。
喻宝园忽然明白陆衍平日里的怼人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了。
耳濡目染……
“老爷子宽厚待人,云安侯府必定牢记心上。待日后,再让舍弟负荆请罪。”邵清越还是朝着老爷子鞠躬。
老爷子这处暂时没有动静,应当也是不会再有动静了,中宫适时开口,“都是朝中重臣,西秦国之肱骨,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事,有时候就是轻重不知,分寸不晓,到底勿伤了两家之间的和气。这当教训的还是要教训,切不可再生事端。”
中宫训话,邵清越代为领下,“谢娘娘教诲,微臣替温澜记下。”
中宫又看向涟玉,“上次在太尉府,你还未与宝园见过。”
比起邵清越,涟玉眼中的神色便要高傲得多,似天生就带着傲慢和居高临下,也用优越的语气道,“回母后,儿臣虽未见过,这段时日倒是听了许多。”
陆衍也看向涟玉。
涟玉似早就猜到一般,继续道,“听闻,宝园颇得京中贵女倾慕,出门一趟,还会有人拦马车,邀踏雪,眼下京中最炙手可热的世家公子恐怕就是宝园了,许是过不久,就会有人求上父皇、母后赐婚。”
涟玉说话时虽然一直笑着,但总让人觉得绵里藏针。
反正陆衍听得不怎么舒服,眉头微拢。
但喻宝园这处只觉得双-腿都是软的,赐,赐婚?
她是有多少脑袋不够掉啊……
*
从宫中-出来,喻宝园好似坐了一趟惊心动魄的变速过山车一般。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比变速过山车更贴切的形容了。
从一开始怕自己出错,露-出马脚,到后来,但凡殿中有人开口,她都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突然神来一句直接将她带走。
总归,这一趟下来,喻宝园的心绪七上八下,但就没真正平静过。
临末,还带走了一把精致匕首。
放在入宫前,她还想不到自己会同一把匕首绑在一起;转眼,她就有了一件御赐之物。
但喻宝园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以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五殿下口中说的赐婚之事。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老爷子的外孙,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男子,因为老爷子的缘故,天家和中宫对她还很好,所以五殿下口中的赐婚,一点都不是危言耸听。
马车上,喻宝园看着手中的匕首发呆。
“想什么?”陆衍看她。
喻宝园轻叹,“在想如果被赐婚怎么办?”
那比架着她在火上烤还可怕。
喻宝园是真的忧心忡忡。
“多虑了。”陆衍淡声。
喻宝园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陆衍平静道,“你的婚事,自然是老爷子做主。老爷子没吭声,天家和中宫怎么会轻易赐婚?朝中所有的赐婚只是看似一时兴起,从来不会有真正的一时兴起。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模样,这种事想不通?多听多看,像今日这样,久了就知晓了。”
喻宝园:“……”
陆衍这是肯定了她今日在宫中的表现。
喻宝园将匕首拿到他跟前,“那这个呢?”
陆衍看她,“御赐之物,收好。”
喻宝园轻叹,“这是给老爷子外孙的,不是给我的,放我这里,太沉,压得我终日惶惶不得安宁。”
陆衍方才一路心事重重,眼下才笑起来,“你会惶惶不得安宁?”
喻宝园心虚,但也坚持,“眼下就惶惶不得安宁中。”
忽然,两人都似想起了事情,异口同声道,“我有一事。”
两人说完,都同时愣住。
片刻,不知道当笑还是不当笑,又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陆衍:“……”
喻宝园:“……”
喻宝园头疼,今日也不知怎么了。
“你先说。”陆衍出声。
喻宝园开口,“今日,天家赏赐这把匕首的时候,应当没想到我谢恩这么快,我抬头的时候,天家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你们当时都在看我,应当没人留意,就我留意了。陆衍,天家看你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
陆衍怔住。
喻宝园继续道,“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应当不止赏赐匕首那次,还有早前的几次,譬如,让我上前看看,中宫确实在看我,但天家,好像都在看你。”
陆衍轻声,“你怎么知道?”
喻宝园唏嘘,“在幼儿园里,小孩子的安危是放在第一位的,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有视野死角,和一个小孩子说话的时候,也要留意身边其他小孩子,职业习惯,没想特别留意,就是自然而然看到的。”
喻宝园轻声道,“但看到我目光迎过来,天家就将目光移开了,好像不想让人知晓。”
陆衍缄默,他也在试图回忆喻宝园提起的画面。
依稀有印象,但因为没有特意留意,确实判断不了。
但天家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应当没什么值得天家留意……
忽然,陆衍僵住。
—— 殿下,从这里钻出去,去镜湖别苑,找平远王。
—— 殿下,别哭!如果找不到镜湖别苑,就去找喻山骨。
—— 别回头!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回头。
……
“陆衍?”喻宝园唤了他三声,陆衍才回过神来。
“你没事吧?”喻宝园见他方才似魔怔了一半。
“没事。”他淡声。
“我就是随意提一句。”朝中的事她并不清楚,不能随意判断,只能知晓的都告诉陆衍。
“我知晓了。”陆衍没多言及。
“你呢?刚才要说什么事?”喻宝园也问起。
陆衍收起思绪,认真看她,“喻宝园,你对你爹娘有印象吗?”
喻宝园诧异。
第202章 第202章 疑云重重
第202章疑云重重
喻宝园没想到陆衍会这么问, 但她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今日在天家跟前,中宫说起过少时同卓颖一起,卓颖说要给儿子和女儿取名宝珠宝园的事。
当时她吓得脸色都白了。
应当不止是她, 陆衍肯定也没料到。
但更没料到的是, 中宫又自圆其说回去了, 但凡其中有一丝纰漏, 都会宕在原处。
当时她是吓得不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脑海里都是“宝珠”“宝园”两个名字的由来。
是,无巧不成书,但巧合到名字都一样,不怪陆衍会这么问。
她都好奇……
只是,爹的事,她不能说。
说了, 她同祖母都会陷入绝境,还会牵连陆衍和老爷子。
喻宝园看向陆衍, 眼中隐约有氤氲在, 就是不开口。
陆衍微楞, 心底好似被钝器狠狠划过一般,知晓她会错了意,便轻声道,“宝园,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想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
这才是他想问的。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更没有, 女孩子就叫“宝园”,男孩子就叫“宝珠”,而刚好,喻宝园就在他眼前。
和姨母生得容貌一样。
和姨母的孩子年龄也一样。
栩城地龙,大半个栩城都埋在了地上,但那把长命锁辗转到了南元镇,而南元镇就在离青石镇不远的地方。
而喻宝园也好,庄老太太也好,都对喻宝园父亲的身份三缄其口。
有没有一种巧合——所有的事都不是巧合?
这是陆衍真正想知晓的。
而喻宝园眸含氤氲,听完他的话后,整个人也僵在原处。
陆衍知晓他的话对她冲击很大,换句话说,今日在宫中的一幕对她的冲击很大,所以在他提起的时候,她会是这种反应。
因为她自己都在怀疑。
但咬死不开口说她爹娘的死。
“我,我不能说我爹的事……我答应过祖母……”喻宝园声音里带着轻颤,“我爹姓喻,不姓石,我没见过我娘……”
“我……”喻宝园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做。早前在眼眶里打转的氤氲,眼下直接滚落出来,在脸上落下晶莹的痕迹。
陆衍眸间微滞,看着喻宝园哭得梨花带雨,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喻宝园问。
早前喻宝园便说起过,父亲与京中有瓜葛,所以老太太不想在京中露面。
他是魔怔了。
“好了,我不问了。”陆衍低声。
喻宝园眼中还带着泪,诧异看他。
他避开她目光,轻声,“别哭了。”
他看着,心里像被掏了个窟窿一般……
喻宝园愣住。
他从袖袋里拿出手帕,递给她,“一会儿就到王府了,老爷子看到会生疑的。”
喻宝园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停车。”陆衍唤了声。
小九将马车停下。
陆衍撩起帘栊下了马车,同小九的说话声传到马车内,“我有事同老爷子商议。”
小九“哦”了声。
喻宝园知晓,陆衍是怕她觉得尴尬。
马车咕咕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喻宝园手中握着那张手帕,脑袋靠在马车一侧。
没哭了,脑海里都是陆衍早前的话。
——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也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
爹爹是喻山骨。
—— 你爹当年在京中当差,但因为牵涉到一桩秘事,所以被迫离京。一桩,足以让你爹丢掉性命的秘事。
—— 喻家的子孙怎么会谋逆作乱?宝园,你爹是受了密托,不能公之于众,也不能见光,所有的事情都只能压-在心底,忠君之事,即便声名败裂,豁出性命。
喻宝园目光久久落在一处。
*
马车停稳,小九撩起帘栊,喻宝园从马车上走下来。
陆衍悄悄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出刚才哭过的痕迹了,就是眼眶还稍微有些红。
老爷子果然看见,顿时关切,“怎么了,宝园?”
喻宝园一面佯装用手帕擦眼角,一面道,“刚才马车里,有只虫子撞眼角了,眼睛有些不舒服。”
老爷子心疼,“还红着。”
老爷子刚吩咐了邱岁一声“唤大夫”来,喻宝园赶紧道,“没事,爷爷,过会儿就好了,就是正好撞上了。我回去拿温水洗一洗。”
老爷子这才颔首,“不舒服一定要唤大夫来看看,眼睛不比别处。”
喻宝园听话点头。
老爷子一眼看到她手中的手帕是陆衍的。
陆衍在一旁没作声。
老爷子没戳穿。
*
回到春酲苑,八喜已经回来了,“世子。”
陆衍屏退左右。
小九会意,重新翻到屋顶上望风。
春晴苑就春酲苑隔壁,小九一眼看到那只叫糖糖的狗又到喻宝园那里去了。
不过这次是同扶光小公子一道去的。
虽然他在屋顶上,听不清楚扶光小公子和宝园说什么,但是看模样,好像宝园在教扶光小公子训练“糖糖”握手。
开始不怎么顺利,后来加上了“牛肉-丝”,顿时顺利了。
扶光小公子乐得“咯咯咯”,喻宝园也托腮笑着。
“糖糖”也蹦蹦跶跶同两人一道亲近着。
小九脸色一黑,奇怪,他不是一直叫的“那只狗”吗?
什么时候变成了“糖糖”了?
小九环臂嘟嘴,不去看他们了。
只是隔了不一会儿,“咯咯咯咯”的魔性笑声再次传来,小九开始是不准备看的,但一点点,一点点,眼睛还是脑袋中的一个不自觉得又转了过去。
好家伙!
不仅学会握手,好像还学会坐了?
这狗这么聪明吗?
小九瞪大了眼睛。
再一看,对方又不玩活儿了。
扶光小公子笑也好,哭也好,嘟嘴也好,反正它就是趴着不动了,你戳我也不动,你挪我那你挪就好了,反正我不动就是不动,我累了,我两只爪子一伸,两只小腿一蹬,趴地上就好。
这狗欠收拾。
喻宝园左右要给他收拾了。
果然,只见喻宝园上前,这回,手中不是拿的牛肉-丝了,而是一个,球?
喻宝园扔球。
狗竖耳朵。
喻宝园又扔,小狗都好奇得坐起来了。
等再扔,小狗屁颠屁颠冲出去了……
小九轻哼,什么狗啊和小屁孩儿啊,都不够喻宝园收拾的。
然后,小九忽然看到喻宝园朝他挥手。
小九:“……”
应该是看到他在屋顶上了。
小九假装看不见。
但扶光小公子的嗓门不允许他看不见。
“小九哥哥!过来玩呀!!”
小九闹心。
再喊下去全王府的人都能听到了,小九“心不甘情不愿”起身,然后从春酲苑屋顶蹦了下来。
扶光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连“糖糖”都不香了。
但是“糖糖”明显对小九的兴趣大于对扶光的兴趣,小九才刚站稳,糖糖就球也不玩过来了。
小九正同扶光说着话,一步留意,觉得脚踝处痒痒的。
等低头,才看到一团毛茸茸在蹭他的脚。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好像顺着脚踝处爬了上来,小九脸都绿了,等“糖糖”张嘴舔它的时候,小九再绷不住,撒腿就跑。
喻宝园:“……”
扶光:“……”
喻宝园和扶光都愣住。
一侧,是被糖糖撵着满苑子跑的小九。
*
春酲苑中,八喜道起,“喻山骨是早前的禁军左前卫副使,很早的时候就跟在先帝身边,直到先帝登基,喻山骨就任禁军左前卫副使一职,这一做就是十余年。一直到西宁四年宫变,辰王叛乱,带乱军杀入宫中。先帝与皇后皆死于宫变之中,有宫人偷带太子逃出宫中,被喻山骨杀死。但辰王叛乱并未持续太久,后来各路驻军入京,辰王毖于殿前,朝中拥立了乾王,也就是如今的天家称帝,至此叛乱平息,各地铲除辰王党羽,但喻山骨却失踪了,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到处都寻不到踪迹。”
八喜说完这处便停了下来。
喻山骨是辰王乱党,所以一直被朝中通缉,这些早前都知晓。但辰王叛党之多,不会知晓每个人的来龙去脉。
喻山骨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听说喻山骨曾是先帝心腹时,还是不免让人心中唏嘘。
尤其是太子原本已经逃出宫中,却仍旧死于喻山骨之手,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未放过,阴狠毒辣至极。
世子忽然让查喻山骨,早前这些才渐渐浮出水面。
但八喜也不知道世子为何要查喻山骨。
八喜的声音还在耳边,陆衍却一直一言不发。
他明明记得,是喻叔叔带他逃出宫中的……
喻叔叔没有时间去杀太子。
当时为了躲避乱军的追杀,喻叔叔将他藏在水缸中,同乱军厮杀,后来抱着他逃出宫中时身中数刀,一直将他平安带离宫中。
但追兵不辞,喻叔叔不得不将他托付给王家老夫人,让老夫人将他带到老爷子跟前。
喻叔叔自己,当时冒死引开追兵去了。
喻叔叔为了救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他根本不可能去时间谋害太子……
陆衍掌心攥紧。
先帝膝下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子嗣,就是太子。
但不是他。
他记忆中亭台楼阁,画栋雕梁,还有娘亲,都被一把火烧死在了那场辰王叛乱的宫变之中。
直至之后叛乱得平,天下初定。
朝中拥立了新帝,百废待兴,从皇宫开始。
早前的宫墙早已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新的宫殿耗费十余年才拔地而起。
他幼时的记忆都被烧尽在早前的废墟里。
他换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就在老爷子的庇护下。
他也终于知晓为什么老爷子每年的四月初六都会带他去郊外骑马,说拜祭先祖……
这些,原本都不应当出现在他脑海里,直至,看到老爷子扮演的年兽。
尘封的记忆渐渐具象,藏在这些背后的谜团便一个一个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不是太子。
但他记得宫人唤他“殿下”。
也记得喻叔叔拼死维护他。
老爷子对他的身份守口如瓶,他只有喻山骨这一条出口。
陆衍收起思绪,重新看向八喜,八喜知晓是让他继续的意思。
“辰王之乱,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辰王党羽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入京救驾的驻军杀个措手不及。辰王的心腹几近都被一把火烧死在早前皇宫中,盘根错节的实力也被连根拔起,为了永诀后患,族中皆被诛杀殆尽,不留余地,所以,这也是一处蹊跷之处……”
八喜说到这里不由停下来,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这些人里,不乏有比喻山骨有权势和背景的人,也不乏比喻山骨更敏锐的人,但这些人自己也好,族中也好,都没有逃出,幸免于难的,唯独喻山骨除外,不仅喻山骨失踪了,毫无踪迹,就连喻山骨的母亲,周老夫人也一并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去了哪里。也就是说,在辰王谋逆这件事中,只有喻山骨和家人全身而退了……”
陆衍目光微敛。
八喜继续,“当初辰王谋逆,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用不少人的话说,当时先帝即位不过四年,根基不稳,辰王年长先帝,在朝中培植了不少势力,当时辰王带兵入宫,先帝其实大势已去。辰王手下有不少精兵强将,治国良臣,如果当时没有驻军入京,兴许,今日西秦的史册已经改写。”
说到这里,八喜沉声,“当初带兵入京的将领便是老爷子。”
陆衍知晓。
八喜又道,“但当初拥立新帝的主张是刘太尉等老臣提出的,老爷子没有主张。”
陆衍看他。
八喜轻声,“我也觉得奇怪,但此事,老爷子好像全然隐后,救驾之后,朝中拥立哪位宗亲,老爷子都未参与意见。后来新帝登基,朝中局势平稳,一两年后,老爷子告假去了趟蓝城,将世子接了回来。所以世子对之前的事应当没有印象。”
陆衍也陷入思忖。
如果老爷子是想他远离京中,应当将他一直放在蓝城,老爷子之前也确实这么做了;为何要在一两年后将他接回京中?
陆衍猜不透。
“回到早前的蹊跷之处,比喻山骨更有机会逃走的人,一个都没活下来;而喻山骨不仅逃走了,而且家人也跟着失踪,换言之,也是平安活下逃走了,没人知晓缘故。”八喜回到这处疑惑之处。
“还有吗?”陆衍问。
八喜上前,细声道,“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陆衍看他。
八喜上前,压低声音道,“当时叛乱初定,论功行赏,到老爷子这处,老爷子推脱了,老爷子征战沙场大半生,爵位已至平远王,封无可封,但当时的三小姐(卓颖)才刚新婚不久,姑爷在吏部任职,职务并不高,老爷子替姑爷讨了封赏,说是让姑爷远调任职,历练一翻再回京。天家欣然同意,朝中也觉得老爷子这一步棋高一筹,就这样姑爷带着三小姐去了栩城。当时京中戒严,一只鹰都飞不出去,唯一能从京城离开,并且安稳的途径,只有跟随姑爷和三小姐一道去栩城的路……”
所以八喜才会说“不知当说不当说”。
此事旁人自然不会怀疑到平远王府头上,老爷子同喻山骨并无交情,喻山骨参与谋逆,老爷子平叛,双方立场不同,更不能包庇。所以,没有人会将喻山骨失踪的事同老爷子搅在一起。
但世子让他去查喻山骨的行踪,那他自然要查得清清楚楚。
唯有这一条……
陆衍淡声,“我知晓了,此事勿让旁人知道,继续查。”
八喜拱手。
“还有,老爷子跟前不要露怯。”
八喜明白。
等八喜离开,陆衍才疲惫坐下。
喻叔叔将他交给王家老太太,老太太拿了自己的孙子换了他的性命,所以,喻山骨同老爷子不会没有交集,而是老爷子没让任何人知晓这种交集。
老爷子在隐藏喻山骨的行踪……
喻山骨这条线如果暂时查不到更多,那只有另一条。
—— 先帝只有太子一个子嗣,那宫中,还有谁被称作殿下。
第203章 第203章 身世(修)
第203章身世
这些宫中秘闻, 外面已经打听不到的,或者不好打听,容易被察觉的;八喜未必清楚,但有一个人一定清楚。
*
“噗。”
商廷安一口酒喷了出来, 然后当即小心翼翼看向周遭。
陆衍平静而耐心得看他前前后后, 鬼鬼祟祟。
终于, 等商廷安再三确定周遭无人, 隔墙也无耳, 这才缓了缓自己胸口,抱怨道,“难得找我喝一次酒,就打听这种棘手的事儿,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呐!”
陆衍笑了笑,端起酒盅,缓缓斟了杯酒。
酒杯端起, 唇边微微抿了抿,未置可否。
商廷安稍微凑近了些 , “好端端, 忽然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
“闲得。”
商廷安:“……”
商廷安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陆衍若是真说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出来, 他还得在心里拿捏一翻。
“你就真这么笃定我什么都知道?”商廷安感叹。
陆衍如实道,“我就随意问问,如果你这里都不知道,那就没人知道了。”
商廷安轻叹, “那倒也是。”
很快, 商廷安反应过来, “哟,阿谀奉承我啊。”
陆衍低眉笑了笑。
商廷安这次直接挪近了些, “老实说,你打听这些事儿,不是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商廷安是担心他。
陆衍看他,“没。”
商廷安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商廷安一面自己斟酒,一面道,“这些年,都没什么人打听先前宫中的事情了,你也知道,天家虽然仁厚,但到底伴君如伴虎,有些事情打听了,传到贺家耳朵里,那便是传到天家耳朵里。不然,以你同贺清风和贺常玉的关系,也不用到我这里来打听,他们暗卫那处的卷宗肯定齐全。”
陆衍没应声,便是默认。
商廷安继续道,“先前宫中的事,我是或多或少听过一些,今日先挑听过的与你说,你且先听着,若还有想知晓的,我让人再打探,探到了再说与你听。你也知道贺家盯得紧,我这处也需得留神些。”
陆衍笑道,“听你的。”
商廷安又重重叹了口气,这次,压低了声音交谈,“天家的皇位并非来路不正,但朝中都忌讳提起此事,因为天家的皇位来得过于曲折……”
商廷安顿了顿,还是说破,“过于曲折,就是同先帝的血脉并非那么近,早前也有旧臣有过议论,还在朝中和国中掀起过质疑的声音,所以后来才有和贺家一门,所以,同先帝有关的,同先前皇室有关的,如今都很少听人再提起。你幼时不在京中,等老爷子接你回来,这些声音都消失了,所以,你听着便是了,若是打听的事落在贺老爷子和贺常玉耳朵里,恐怕要劳烦老爷子这处。京中向来不缺酒囊饭袋,纨绔子弟,但容不下多一个想打探旧事的人。”
陆衍轻声,“但说无妨。”
商廷安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过了,便也开始悉数说起,“先帝膝下确实只有太子一个子嗣,先帝在位时间极短,登基之前也一直在京中,而且严于律己,若有旁的子嗣京中不可能一丝风声都没有。我不知道你从何处听说宫中还有另一位‘殿下’之事,但既然知晓了,也没有隐瞒的意义。确有一人,宫中当时应当是称殿下的,但从辰王宫变起到京中平乱那段时日,宫中到处是血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骚乱之后,早前宫中的宫人要么被杀死,要么被一把火烧死在宫中。自古以来,宫变屠杀宫人之事有,但极少,像这样一把火烧尽的,确实骇人听闻。不提则以,提,则更像是封口,只有死人的口风才是严实的。”
陆衍眸色微沉。
商廷安继续道,“西秦有女帝的传统,有女帝,那皇室血脉就会分两种,女帝与上君一脉,女帝的兄弟叔伯一脉。女帝登基,那兄弟叔伯一脉就成了旁系。”
商廷安想说的,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陆衍看他,如果是女帝在位,帝嗣一定少,所以兄弟叔伯一脉旁系相较于正统的皇室更枝繁叶茂。
陆衍差不多猜到商廷安要说的意思。
商廷安继续,“西秦的女帝里,明帝最为特殊。明帝的上君是燕韩的皇室,也就是说,明帝和上君的子女同时兼有西秦和燕韩皇室血脉(参考《与有荣焉》)。明帝和上君又只有一对子女,女儿继承了皇位,称衡帝。先帝就是衡帝这一支的血脉,但先帝和太子一死,衡帝这一系的血脉就断了,天家是明帝兄长旁系这一支。”
敏锐如陆衍当即听出端倪,“明帝既然有一对子女的,就算女儿这一脉断了,也应当是儿子这一脉继承皇位。天家是明帝兄长旁系这一支,是不是太远了些?”
商廷安当即伸手做了一个嘘声姿势。
陆衍会意。
商廷安握拳轻咳两声,“所以,这不是涉及到先帝,不让多提吗?”
陆衍明白了。
所以,即便添加的皇位并非来路不正,但如果真要溯源,恐怕天翻地覆。
朝中拥立天家,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果西秦国中一直因为皇位一事争吵不休,只怕临近诸国早就虎视眈眈。
所以,天家登基之后,仍旧有其他的声音。
陆衍看向商廷安,“那明帝儿子那一脉呢?”
说到此处,商廷安摇头,“这就是我同说的,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如果要打探也能打探,但要冒很大风险。”
这种时候,谁会贸然再去打探明帝儿子那一脉?
商廷安又问,“可还记得早前说过明帝的这位上君是燕韩皇室?明帝和上君的孩子有一半血脉是燕韩皇室血脉?”
陆衍点头。
商廷安继续,“有一种说法,当初明帝和上君让女儿继承了皇位,让儿子去了燕韩,在燕韩的皇室待他如亲生,所以大多时间,明帝的儿子都在燕韩,不在西秦国中。但真正知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再加上中间这些年的变故,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一条肯定,只要这一脉还有子嗣还在,这才应该是天子血脉。”
陆衍不出声了。
商廷安这次伸手搭在他肩膀上,用比之前更小的声音道,“你不是问先帝在世,宫中还有谁被称为殿下吗?”
陆衍看他。
商廷安深吸一口气,悄声道,“此事知道的人近乎都没了,当初,先帝从燕韩迎回来的人一对母子,身份极其特殊,先帝对这个孩子爱护有加。有一次甚至说祖父祖母在世,家中和睦,祖父祖母不在,朕亦待之如亲生。”
陆衍微微皱眉。
商廷安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所以,当时宫中确实还有一位殿下,这位殿下是从燕韩回来的。这下,你能想到他身份了吧?只不过,辰王宫变,皇宫都烧没了,先太子死于喻山骨之手,人人得而诛之。但这位殿下,凭空消失了,没有记载,也没有宫人可以佐证。兴许还有人知晓,但不会有人出来说起此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陆衍看他,他也看向陆衍。
两人都在试探对方目光。
商廷安紧张,“陆衍,前朝旧事了,你可别犯糊涂。”
陆衍知晓他会错意,但到底他想知晓,差不多七七八八都知晓了。
只是知晓了,心底也笼上了一层阴霾。
“我就是偶然听说,想着京中之事你最清楚,找你问问罢了。”陆衍这么说,商廷安顿时放下心来,“这就好,可吓死我了。如今这天下是哪一脉,便已是那一脉。如果那位殿下还活着,越不知晓此事,反倒越好,你说呢?”
陆衍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月色如钩,腊月里多了几分寒意。
“诶,你这回去燕韩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自己悠着些,东宫和二殿下还在,此事若真坏到一定程度,你可要记得自己好生一些,老爷子还在家中等你。皇室之间,斗来斗去,不要将自己牵涉进去。”
“好。”陆衍沉声。
*
后屋内水汽袅袅,温暖又湿润。
刚刚送走了青黛和扶光,喻宝园终于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也终于将入宫的惊心动魄洗到了脑子后。
就等美美睡一觉。
后屋内不冷,花了许久时间擦干头发,才又换了身衣裳出了屋中。
刚出屋,就见椿萱在。
喻宝园意外,“椿萱?”
椿萱绝对是好助理。
需要的时候会在,做完事就走,忙的时候近乎没有太多存在感,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譬如,她沐浴,椿萱就铺床,铺好床就离开。
但今晚,椿萱好像一直在屋中等她。
“宝园公子,世子在外阁间。”椿萱是留下来特意同她说一声的。
喻宝园惊讶,陆衍?
他来做什么?
像上次一样看书?
喻宝园想起他中间的失约,但陆衍很少……
哎,“我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去。”喻宝园说完,椿萱福了福身然后离开。
入夜许久了,陆衍在和陆衍不在穿的衣裳全然不同,陆衍不在,她可以直接睡衣入睡了;陆衍在,她还得穿得工工整整去外阁间。
等去外阁间,除了映入眼帘,坐在一处出神的身影,还有身上淡淡的酒意。
喻宝园意外。
她记得陆衍不喜欢饮酒,除了同老爷子一道之外,很少……
“你怎么来了?”她看他时候,他应当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所以回头,喻宝园总得出声。
陆衍收起眼中神色,但其实喻宝园都见到了,却没戳破。
“你还有事吗?”陆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喻宝园愣了愣,摇头。
她没事了,除了睡觉。
陆衍轻声道,“有些饿了,忽然想吃红豆酥了,你有时间吗?”
喻宝园:“……”
第204章 第204章 雪球大战!
第204章雪球大战!
深夜做红豆酥的时候也有, 同陆衍一起做红豆酥的印象也还深刻,但小厨房里,喻宝园明显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也不全然只有不自在,还觉察有些不对。
虽然陆衍就在一侧, 还同那天一样揉面, 替她做着零散的下手活, 但一言不发。
喻宝园想起上次陆衍来春晴苑看书的时候, 大抵是一样的。
虽然手中做着事, 但心里藏了别的东西。
不想说话,不想停下来,但也不想自己一个人。
虽然府中有老爷子在,但有些话,应当也不能同老爷子说。
成年人有成年人自己的顾虑。
再好的祖孙两人也不会是无话不谈。
彼此都有空间。
“好了。”喻宝园思绪间,陆衍忽然开口。反倒是她走神,被他提醒, 回过神来。
“我来还是你来?”包好的红豆酥准备要下锅了。
陆衍看她,温声道, “我来吧。”
“好。”陆衍拿起那双红豆酥专用筷子, 一个一个, 精准,稳妥得放下去。
喻宝园在一旁看着,不得不说,看陆衍做这些事情的时候, 赏心悦目。
也不知道是这个人赏心悦目, 还是这个人做的这些事赏心悦目……
喻宝园自己都怔了怔。
“躲开。”陆衍轻声。
喻宝园赶紧让开。
是要起锅了, 怕热锅里的油溅起,所以特意让她避开。
这里的小厨房要比小楼那边大多了。
喻宝园要避开不用躲到一侧, 稍稍往陆衍身后一些就可以。
很快,红豆酥出锅。
香气四溢,陆衍伸手,喻宝园拍他手背,“鸭嘴兽呀,不怕烫!”
陆衍:“……”
喻宝园也反应过来,他应当不知道什么叫鸭嘴兽。
但有一点肯定,心不在焉才会在这个时候伸手。
“陆衍,是不是有什么事?”喻宝园戳破。
陆衍顿了顿,淡声,“没有。”
那就是有。
如果没有,他会说,你很闲是吧。
喻宝园:“……”
陆衍没留意喻宝园的表情,只是低眸看了看被她拍的手背,莫名愣了半晌,然后才抬眸看她。
喻宝园自然看出那是一个极复杂的眼神。
一个眼神里包含的东西太多。
好似想找一个缺口,但不知道缺口在何处……
喻宝园轻声,“陆衍。”
陆衍欲言又止。
昏黄灯火下,陆衍重新帘幕,然后再抬眸,恢复了早前的神色,也温声道,“天家和中宫才召你入宫觐见过,京中不少眼睛看着,这个时候去见老太太恐怕不是最好的时候……”
她很聪明,应当知晓。
陆衍继续,“年关之前,恐怕都不是最好时候。”
换言之,他应当没办法陪她一道去见老太太了。
喻宝园看了看他,其实他不说,她也差不多猜到。
天家和中宫同卓颖很熟悉,不说去见祖母,就是在京中不露出马脚都需要她比早前更谨慎。
之前太乐观了。
但祖母那处,不露面比露面要好。
只要她不去,祖母那头就是安全的。
至少,等这一阵过了的。
“我明白的。”喻宝园轻声,“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陆衍看她。
有些话险些都要脱口而出,临到嘴边,还是换成了,“对不起,宝园。”
喻宝园眨了眨眼。
陆衍说对不起,那一定是心里压了很不好的事。
是很不好……
喻宝园莞尔,“怎么能只说对不起?必须要涨月银,还要增加后续去临近诸国的盘缠,我祖母那处的伙食还要再好些。”
陆衍嘴角慢慢扬起。
喻宝园继续,“也不能全然是现银,银票要有,金银珠宝也各要些,不动产……田产铺子房契也要置些,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资产要合理配置。”
印象里,陆衍会横眉,然后淡淡说,喻宝园,你怎么不上天?
但这次,陆衍嘴角扬起的笑意,温暖而柔和,“好。”
喻宝园反而不说话了。
许久,“没事吧,陆衍?”
喻宝园是真的担心他了。
他也一改往常,轻声道,“有事。”
喻宝园忽然不知道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才好,就是……
陆衍伸手,像昨日一样,在他眉心轻轻点了点。
喻宝园愣住。
他也莞尔,“没事了。”
喻宝园还是没动弹。
陆衍已经转身,拿了一枚红豆酥尝了一口。咸口里带着甜意,才愈发觉得甜不易。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红豆酥。”陆衍说完,轻轻放下只尝了一口的那枚红豆酥。
那就够了。
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回春晴苑的时候,喻宝园还在想那口红豆酥,热热闹闹做了一晚上,最后陆衍只尝了一口。
暴殄天物……
不过,大半都是他自己做的。
最后,应当都进小九肚子了。
从他们做红豆酥开始,小九就在对面屋顶上看着。
每次她做红豆酥,小九都会在对面屋顶上守着。
她习惯了,不用刻意去看都知晓。
只是,陆衍做的红豆酥,不知道小九敢不敢吃……
王侯将相也不尽然都是诸事顺遂,也都有自己的苦衷。
躺在床榻上,喻宝园想起陆衍今日一改往常的那声“有事”,心底好像打翻了五味杂瓶一般,翻来覆去睡不着。
辗转反侧,又想起祖母还在别处,年关前都见不到祖母。
祖母心中肯定挂念她。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早些结束;但转念,如果结束,那就是老爷子……
那她一定更难过。
就好似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怎么做都有遗憾。
而且,如果真到了那一日,她应当,也不会再见到陆衍了。
不会有人半夜拉着她去做红豆酥,去看他的狡兔三窟,不会说她很闲,不会同她挤一张案几看书,不会解下大氅,然后往她手里塞暖手壶,也不会……
喻宝园忽然愣住。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消失在心头。
*
小厨房外,小九正皱着眉头。
这是世子做的红豆酥,又不是喻宝园做的。
小九觉得吃了会后悔,不吃也会后悔。
最后,纠结了半晌,下了好大决心,小九才尝了一口。
嗯?
竟然很好吃~
小九睁大了眼睛。
幸好吃了,果然是喻宝园监工的,哪怕是世子做的都很好吃。
小九想了想,忽然便笑了,日后还有世子做的红豆酥可以吃了~
鉴定完毕,小□□卷残云。
很快,一盘红豆酥吃得只剩下两个。
小九正准备再吃一个,忽然觉得脚踝处有些熟悉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念头,缓缓低头,果然,又是那只小狗。
上次撵了他大半日,撵得他满苑子跑,最后只能上屋顶。
亭子他们笑话了他好久。
又来了!
王府的门房就这么不严实吗?
还不如他看的屋顶!
小九呲牙,但小狗却哈哈哈哈哈微笑嘴笑着。
小九:“……”
小九不喜欢,但小九不想跑。
喻宝园说过,吃了那么多红豆酥,不要倒吊,不要立刻运动,更不要马上跑。
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喻宝园说的话,他都认认真真听了。
但眼下,小狗张嘴朝着他哈气,他莫名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
只是,小狗眼巴巴看着他,他也终于看清,是看着他手中的红豆酥的。
小九赶紧藏在身后,想都别想!
……
一炷香后。
最后一口,你把我的都吃光了!
小九恼火,但糖糖很开心。
即便吃完了,也追着小九到处跑。
小九无语,顿时跃上了屋顶。
但小九上了屋顶,糖糖上不了,糖糖朝他叫。大半夜里,一声清凉的小奶狗叫声,格外清晰,小九听得头皮发麻。
可无论他是不管还是管,只要他不下来,糖糖就继续叫。
小九只能跳下来。
这次糖糖高兴了,不叫了,但是围着他拼命摇着尾巴,欢腾跳着。
小九想死的心都有了。
*
喻宝园也不知道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醒来却是被苑子里的小孩子小声吵醒的。
昨晚好像辗转反侧很久,有些失眠,今晨起来头还有些疼。
青黛很安静,光扶光一个还没有那么大的嗓门,也玩不到那么闹腾。
喻宝园仔细听苑中的声音。
嘻嘻哈哈,嘎嘎嘎嘎,咯咯咯咯,喻宝园不由笑了。
是明月、阿哲和小白几个闲不住来了。
喻宝园飞快得速度洗漱穿戴好,然后推开屋门。
只是,推开屋门前以为是几个孩子玩得欢快,但推开屋门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满眼的银装素裹,白雪皑皑,平日熟悉的苑中好像全然换了一幅景致,说不出的好看和令人动容。
而白雪皑皑里,几个颜色各异的小团子在雪中蹦蹦跳跳,嘻嘻哈哈,一会儿一个雪球飞来,一会儿一个趴下避开雪球,一会儿还有一个雪球啪的一声砸到。
喻宝园惊呆,以为阿哲会哭。
结果阿哲只是接着哭做掩护,然后一抬头一个更大的雪球砸向小白。
哎呀呀呀!
小白抱头逃窜。
苑子里都是嘻嘻哈哈的欢乐声。
“宝园~”
喻宝园循声转头,刚一转头,就见一坨雪球朝自己飞来。
喻宝园没避开,正好砸在腰间。
嗯,这个高度,是扶光了。
“啊哈哈哈哈,打中宝园啦,啊哈哈哈哈~”扶光快乐得要起飞。
然后,“啪”的一声,乐极生悲,小白一个雪球砸中了他键盘,“让你欺负宝园!”
然后更多的球朝扶光飞去,“救命~”扶光飞奔。
喻宝园都也跟着笑开。
“快来,宝园,加入我们,他们有二姐,三哥,还有扶光!”小白赶紧要求支援。
青黛也罕见得笑呵呵道,“快来呀宝园~”
“枪林弹雨”中,喻宝园也迅速加入。
“对方来了援军,找掩护!”明月指挥。
扶光和苏哲迅速。
“乘胜追击!”小白的词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丰富了!
在小白指挥下,喻宝园攒了一个大的,其实就是吓唬吓唬!
但敌军果然很快溃不成军,“快跑!”
苑里嘻嘻哈哈声音中,小白和青黛冲锋。
喻宝园的“大大大大大”号雪球做掩护!
掩护,就是吓唬对方,但实则朝着相反的方向扔出去,气势有,但不会真打到。
但小盆友们都很吃这一套。
当喻宝园的“大大大大大大大”号雪球做出来的时候,“啊!!!”不止敌军,就连我方都跟着私下逃窜了。
要多欢乐有多欢乐!
最欢乐的一刻,喻宝园将手中的“大大大大大大大”号雪球朝没有人的方向扔出去。
孩子们尖叫抛开。
喻宝园也笑不可抑。
只是,呃,好像刚才那个雪球落地的声音不怎么对,就像,没有落地,好像打中了什么似的。
(⊙o⊙)…
喻宝园缓缓转身,才见苑门口,还在伸手拂脸上雪的老爷子。
喻宝园:“……”
打到老爷子了!!
喻宝园惶恐。
但老爷子不仅没恼意,还分外开心!
多好啊,这才是年关氛围啊!
等大家看清,老爷子也已经团了一个大大的雪球!
快跑啊!
青黛高呼一声。
崽崽们再次四下逃窜。
最后,大聪明扶光发现了,“我们藏在宝园这里!”
至此,雪球大战老爷子联盟成立。
老爷子一个人打一群,也乐得嘻嘻哈哈。
就连小九都被砸了一脸雪球。
还是老爷子砸的。
一晚上被糖糖撵,没怎么睡好的小九无语。
但满院子都很开心。
年关好像真的近了!
第205章 第205章 蹴鞠和年关集市!
第205章蹴鞠和年关集市!
从那天的打雪仗起, 明月,苏哲和小白三人仿佛就在王府里扎根了。
虽然还是每日晚间都会回到将军府睡觉,但是第二日晨间就叽叽喳喳又来了王府。
在小孩子眼中,这仿佛和幼儿园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想去幼儿园的时候, 喻宝园还会带他们去幼儿园玩;不去幼儿园的时候, 会在宝园苑子里一起剪纸, 做数独游戏。
太爷爷也在, 太爷爷还会和他们一起剪纸,但是太爷爷的剪纸乱七八糟的,宝园也会耐性陪着太爷爷一起。
苏将军和沈夫人因为要照顾小孩子,沈夫人也要好好调养,所以来不及回京。苏将军和沈夫人同老爷子和陆衍说过了,让明月几人多些时间呆在王府里。
虽然苏将军和沈夫人不在,但还能同宝园, 老爷子,还有青黛, 扶光一起玩, 一起过年, 明月,阿哲和小白只是偷偷哭了几回鼻子,然后第二天又高高兴兴去王府。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后,忽然被结伴来王府看老爷子, 宝园和青黛、扶光的贺淼, 贺团团还有米宝撞见, 幼儿园小分队既上次年关大冒险后再次合体,崽崽们说不出的开心, 王府的屋顶都被掀翻了好几回。
雪仗打了几轮,又在一起同老爷子一起吃了烤羊肉,这才欢欢喜喜各自回家中。
米宝舍不得,抱着喻宝园悄悄问道,“我们也可以天天来吗?”
喻宝园微笑,“当然可以。”
米宝顿时开心得不行,“那我明日还要来!”
“我也要来!我也要来!!”贺团团恨不得让整个王府的人都知晓。
贺淼眨了眨眼睛,既然弟弟妹妹要来,那他也只能来,这样,才有人能看着他们不捣乱才是。
贺淼唇畔微微牵了牵。
心里好像也有了值得期盼的事。
期盼好像也越来越简单。
……
就这样,不知道从第几天起,分明是寒假的,但每日都还能凑成一整个班。
老爷子虽然也喜欢同小孩子在一处,但也忍不住在心里嘟囔,这寒假放了也好像没放似的。
老爷子是心疼自己的外孙女。
只是喻宝园原本就喜欢小孩子,到这里来之后难得有机会可以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短暂清静了两日,其实也想这群小孩子了。
虽然已经放寒假,但他们还能跑回来,喻宝园心中也是高兴的。
这种高兴,体现在同他们说话时,会认真倾听,还会帮忙出主意,还体现在打雪仗时的欢喜里。
老爷子知晓的,一物降一物。
宝园就是喜欢同小孩子在一处。
老爷子遂也作罢。
宝园高兴就好。
喻宝园这处也不会每日只陪着崽崽们疯玩。
不在幼儿园,也要同幼儿园一样,锻炼身体,学习趣味知识,一个都不能落下。
但崽崽们最喜欢的就是锻炼身体环节,所以每日晨间欢欢喜喜跑来,都会有一场“蹴鞠赛”!
是蹴鞠赛,不是体能大循环,崽崽们都很高兴。
就算是米宝,在跟着老爷子做准备活动的时候,也认认真真。
老爷子当然也开心。
平远王府没有不喜欢蹴鞠的人,老爷子尤其。
在军中的时候,军纪严明,除非特殊的日子,是不能蹴鞠的;老爷子常年在军中,即便回京,能凑齐两支完整蹴鞠队伍过瘾的机会也少。
一直是老爷子心中的遗憾。
但现在,眼前就有一支现成的队伍在。
虽然年纪小了些,技术也不好,关键是还听不大懂指挥,喜欢乱跑,一高兴还蹦蹦跳跳,但好赖最基本的人员问题凑齐了!
老爷子忽然身兼教练,裁判,场外指导等一系列职责,对小孩子们来说,比起体能大循环,蹴鞠可有趣多了。
所以,每天早上固定两场蹴鞠赛。
人手不大够,第一场是明月,团团,小白,扶光对阵贺淼,苏哲,青黛和米宝。
两边差不多势均力敌。
老爷子教配合,教战术,听不听得懂不要紧,关键是氛围要有!
整个过程中,喻宝园觉得最开心的是老爷子。
这也是老爷子一天当中最重要的事。
老爷子都想好了,等幼儿园开学,都明和条条加入,正好凑齐一只七人的蹴鞠小组,三个人后补轮换,日后宫中如果组织蹴鞠赛,老爷子就带这只队伍参赛。
听说要参赛,小孩子们都兴奋得尖叫起来。
索性,也不用等开学了,第三日上头就将都明和温条叫了来。
刘太尉看得也合不拢嘴。
每日都来一道看。
喻宝园忽然有种很确信的猜想,刘太尉和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肯定一起蹴鞠过,不然不会看着这么一只平均年级不到六岁的蹴鞠队伍这么热忱。
于是,早晨的第一场蹴鞠赛就变成了老爷子率领的咚咚狮队和刘太尉率领的抱抱兔队对决。
有了两个执教,比赛忽然就有了对抗和紧张意味。
喻宝园负责拿着铜锣在进球的时候敲一敲。
亭子,大东,大西是最大的啦啦队,至于小九,小九不怎么喜欢蹴鞠,但是总会被大东、大西和亭子拽来,美其名曰少一个人,少了气氛。
小九嘟嘴,小九很不高兴。
因为根本就不是少一个人,就少了气氛,是少了一个满场捡球的人!!!
亭子和大东、大西是拽他过来满场捡球的。
小九呲牙。
大东马屁:整个王府,谁不知道,小九速度最快!
大西马屁*2:论捡球,没有比得过你啊~
亭子马屁*3:老爷子和刘太尉都在,总不能让他们久等,那多不好~必须出动整个平远王府的中流抵触——小九!
小九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总归,因为小九在,蹴鞠场上就从来没有缺球,少球,或者球忽然多一个在场上这样的情况过。
每次第一场蹴鞠场结束之后,会简单休息两刻钟,崽崽们会擦汗,喝水,如果衣裳湿透了,还会换衣裳。
两刻钟后,又会开始第二轮比赛。
第二轮比赛就有意思了。
王府幼儿园小组整体对战王府幼儿园二队。
没错!
二队就是老爷子,刘太尉,以及老爷子和刘太尉带领的流水的小队,包括但不限于,小九,亭子,大东,大西,以及,杨妈等……
就这样,有对抗,有合作,还有战术指导和说明,时间过得飞快,进步也很快。
但蹴鞠赛不是每日的全部。
因为还有宝园准备的游戏,好多好多的游戏~而且,都是幼儿园里没玩过的。
譬如,种树游戏。
在一片小格子里种树。
每一行,每一列都只能种一颗,每个颜色的土壤只能种一颗,每棵树前后左右还有四个角的方向都不能种第二棵树,所以,要怎么种树才能让每一行,每一列,每个颜色土壤都有一棵树?
每个崽崽每天都要种树游戏。
嗯,数学思维课程,而且是不怎么枯燥的数学思维课程。
但也有绞尽脑汁都做不出来的,还在硬着头皮种树的。
喻宝园笑开。
除了种树游戏,还有画画。
幸好宝园没让他们学写字,写字可无聊了,画画就有趣多了。
而且,是宝园教他们画咚咚狮,抱抱兔,咩咩羊……
但是宝园的要求要照做,譬如,从握笔开始,有时候还要跟着宝园一起做画画前的训练,比如,握拳,松开,握拳,松开,使劲儿握拳等等。有时候是窜珠子,有时候是夹小木球,还有时候是穿针。
反正,画画也不是单纯的画画,时间也过得很快很快。
宝园还会给他们讲故事。
还会让他们讲故事,一人一句,组成一个故事,然后笑得捧腹。
就这样,王府里的每一日过得都很快。
再然后,王府里也开始挂年结,红绸,是要准备过年关了!
米宝托腮:“我都想小年兽了,不知道它过得好不好~”
忽然提起小年兽,其他崽崽也纷纷感叹。
“它肯定是之前调皮被教训了,不敢再出来了,它母亲一定说它了,你再捣蛋,看我教训你!”小白模仿。
唔,沈夫人此时应当在喷嚏。
贺团团接着,“爹爹和娘亲应该是这么揍它!”
贺团团的卖力表演下,小贺大人和赵夫人应当也在喷嚏了。
明月,苏哲,扶光呵呵笑起来。
“我也想念向日葵小仙子了~”青黛坐在秋千上,双脚无忧无虑得荡来荡去。
“我也是。”温条也道。
“我还想念雅文书院。”都明说完,扶光响应,“过了年,我们去雅文书院看书吧。”
“好哇,我最喜欢看书了。”贺团团说完,崽崽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年关大寻宝给崽崽们留了很多美好回忆,关于人,关于地方,还关于理想和未来……
*
时间这么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六。
每年腊月二十七,是朝中开始休沐的日子,所以原则从腊月二十六黄昏前后起,京中的官员就开始正式休沐。
“走了,老爷子和世子在等了。”小九来唤喻宝园。
“去哪里?”喻宝园好奇。
小九嘟嘴,“腊月二十六,买年货呀!老爷子和世子每年都是腊月二十六去逛年关集市。”
年关集市?
喻宝园年前一亮,青石镇没有年关集市,只有一条街会放些年货,但都不多,京中的年关集市一定很热闹~
第206章 第206章 你要长命百岁呀~
第206章你要长命百岁呀~
喻宝园是第一次在京中过年, 坐在马车上都一直好奇从车窗打量着外面。
虽然青黛和扶光早前也在京中,但小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了,后来又去了平川,所以有印象的反倒是平川的年关, 京中年关, 也一样好奇和陌生。
于是, 喻宝园加青黛和扶光, 一共三个脑袋, 齐刷刷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而且是目不转睛那种。
年关将至,东市的年味早就浓郁了。
但夜里同白日还不同,入夜之后,火树银花,彩灯高悬,再映着夜空一轮明月, 说不尽的热闹和繁华在其中。
马车路过时,还有艺人在打铁花。
“唰”的一声, 伴随着周围“哇”的惊呼声, 如同繁星璀璨般被瞬间映得明亮的天空, 然后如同金丝一般消散下来。
极具视觉效果和震撼。
喻宝园和青黛,扶光都看呆。
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
周遭都是欢呼声,叫好声, 还有上前打赏钱的。
“好厉害!!”扶光崇拜, “我也想学~”
青黛笑嘻嘻道, “太爷爷和二叔可不想你学~”
嗯,青黛是懂的。
扶光眼巴巴看向宝园, 也委屈巴巴,喻宝园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轻声道,“确实好厉害!宝园也想学呢~”
“真的吗!!”扶光忽然开心。
喻宝园点头,“对啊,打铁花是一门很厉害的手艺,和文字一样,会流传千年哦。”
扶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宝园说得对,宝园说得太对了!
喻宝园继续,“但是要学打铁花很不容易,需要一个人将很多很多时间和精力都专注在上面,不能一时心血来潮,然后三分热情,两刻钟退却。如果你真的很想学,我们找一个时间,认真看看打铁花的艺人是怎么训练的,要付出怎么样的辛苦,以及,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时候再决定,你要不要再学。”
不管扶光明不明白,但是扶光点头。
因为温柔的宝园,会维护他的喜欢,也会仔细和他说下一步要怎么做。
“那你呢,宝园?你要和我一起去看吗?”扶光又问。
是真的感兴趣了。
喻宝园点头,“好呀,那我们一起去!”
青黛也凑近,“那我也你们一起。”
“好好好!一起一起!”扶光大笑。
陆衍嘴角微微牵了牵,目光里藏下了柔和。
然后,一张大饼脸凑到了跟前。
陆衍:“……”
扶光笑眯眯看他,“二叔,你要不要一起去呀~”
陆衍“礼貌”,“并不用。”
扶光也不生气,呲牙笑道,“那你会后悔的哟~”
陆衍平静:“把脸挪开,不然你会后悔。”
扶光赶紧挪开。
只是扶光这张大饼脸才挪开,陆衍抬头,又见老爷子一张脸。
陆衍:“……”
老爷子今日是高兴的,要出来和自己的外孙一起逛年货集市,老爷子说不出的开心。
马车上看到喻宝园和青黛扶光一处,老爷子还是很开心。直到扶光一张大脸凑到陆衍跟前。
老爷子义正言辞,“你小时候也是这样。”
言外之意,我都没让你把脸挪开,你让扶光把脸挪开。
陆衍:“……”
陆衍心累。
喻宝园掩袖笑了笑。
“扶光。”陆衍又唤了声。
扶光眼巴巴过来,“二叔!”
陆衍温声,“就这样,杵这儿,脸别挪开。”
扶光:???
老爷子:!@#¥%……&*()
喻宝园实在没忍住笑开。
就这样,马车终于到了东市落脚处。
年关集市人山人海,马车是不允许入内的,就算别的权贵会,但陆衍不会,老爷子更不会。
暗卫散开到四周,老爷子和陆衍带了喻宝园,青黛和扶光到集市上,只有小九和亭子,大东,大西跟上。
虽然早前喻宝园也到过东市,但同今日简直截然不同。
青黛和扶光也看呆了。
哪哪都是人……
陆衍抱起青黛,亭子让扶光骑在脖子上,喻宝园扶着老爷子,大东和大西在前面开路,小九断后。
青黛和扶光视野一下子好了起来,眼睛便不够用了。
之前是在马车上,也不算真正进入了东市,眼下的热闹场景映入眼帘,很难不让人感受到年关的氛围。
人实在太多,大东和大西开路,也会顾忌旁人。
有时人多拥挤过来,喻宝园会挡着一侧,怕人撞到老爷子。
但人挤人,谁都不是故意的。
“爷爷,慢些。”喻宝园胳膊上轻微吃痛。
但很快,这种感觉消失了。
喻宝园转头,见是刚才在后面的陆衍上前,就走在她身侧,青黛抱在离她近的一侧,拥挤的人群被他自然而然得挡在另一边,但没有显露。甚至,好像没有半分不同。因为青黛一直在问问题,陆衍也一直耐性回答。
一旁,亭子和扶光就不一样。
扶光看到什么都有趣,扶光牌十万个为什么问得亭子头大。
再加上扶光坐在他脖子上,离耳朵近,亭子觉得周围除了人潮涌动就是嗡嗡嗡的声音。
“二叔,我想吃糖葫芦了。”青黛忽然轻声同陆衍开口。
“哦?看到哪儿有了吗?”陆衍温和问起。
青黛会提,一定是看到了。
果然,青黛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前面。坐得高,看得远,青黛能看得可比陆衍远多了。
陆衍唤了声小九。
喻宝园以为小九要飞檐走壁,或者,直接从人群里穿梭过去,这对小九来说肯定不是什么难事,但人多的地方即便是小九挤过去恐怕也会被人议论,确实不太好。
很快,喻宝园知道自己想错了。
小九只是朝着远处的,也许是何处的屋顶,也许是何处的二楼,比划做了手势,然后同陆衍道,“海带去了。”
陆衍轻嗯声。
喻宝园心里松了一口气,忽然明媚起来。
“新年有什么想要的礼物?”老爷子也忽然问起。
喻宝园心情正好,也不假思索,“希望爷爷身体康健,祖母眼睛恢复。”
嗯,没有他。
陆衍淡淡垂眸。
“青黛和扶光茁壮成长。”
“还有小九长高高。”
小九:哼~
“亭子,大东,大西,升职加薪。”
亭子,大东,大西感恩戴德,世子听见了吧,听见了吧,听见了吧~
“哦,还有,怎么忘了!”喻宝园感叹。
陆衍眼中微松,差点以为她这么没良心。
喻宝园笑呵呵道,“糖糖和圆柱体天天都有牛肉干吃~”
陆衍:“……”
虽然他犯不上失望,他也不会这么矫情……他怎么可能会这么矫情,但连两只狗都有,他没有,陆衍说不上,就是……
没良心。
但“没良心”笑得很开心,因为跟着人群,挪到了东市上第一处年货集散的小摊小贩处。
生肖糖,年关结,麦穗子,咦,很好看的一根簪子。
不贵重,但就是这一刻,忽然觉得喜欢。
兴许是,她从没有带过……
喻宝园目光在簪子上停留了片刻,最后,伸手拿起了一旁的年兽耳朵带上,青黛和扶光超级喜欢,然后三对年兽耳朵喜气洋洋得带在脑袋上。在充满年关氛围的集市,再贴合不过。
终于,一行人同人群一道挪到了一侧。
有暗卫拿了糖葫芦上前。
喻宝园才知道刚才小九告诉暗卫,暗卫是在稍微空闲的地方拿了糖葫芦等他们。
没什么比逛年关集市的时候吃糖葫芦更开心的了。
“我也有呀!”喻宝园意外。
小九嘟嘴,“这份是从我月银里扣的。”
喻宝园明白了,这是小九掏腰包的。
喻宝园感动,“不枉我做了那么多红豆酥,谢谢小九。”
听到喻宝园同他说谢谢,小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喻宝园也从袖袋里拿出一枚生肖糖给他,“喏,礼尚往来。”
“什么?”小九看她。
“哄小孩儿的。”喻宝园说完,小九不高兴扭过头去,不理了她了。
喻宝园同小九拌嘴的时候,忽然听到头顶一声“轰鸣”声,等抬头,竟见夜空中忽然亮起了烟花。
喻宝园愣住。
虽然烟花在过去不算罕见,但自从穿越到这里,好像从来都没见过。
年关时候,她每年都会同祖母说,等祖母看得见了,她们一定寻一处看烟花去。
她没想到,还没到年关,竟在这里见到了。
喻宝园一直抬头,没舍得移目,也没舍得眨眼。
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停,索性多看一眼。
有时候,心底执念就似一盏灯塔,无论身处艰难还是平顺,都如同一束平淡,温馨,却充满希望的光……
即便眼下不同祖母在一处,但只要祖母眼睛能看见,那他们就离那束光更近了一些。
那就再近些。
终有一日会到达……
许久之后,烟花散去。
人群中有感叹,也有失望。
但对喻宝园来说,太过美好。
“喜欢烟花吗?”老爷子问起。
喻宝园点头,“喜欢,还是头一次见。”
老爷子顿了顿,眼神里的愧疚尽量藏起,换成温和,“年关时候还有。”
喻宝园欢喜,“我都等不及了。”
“继续逛集市!”扶光也歇够了。
喻宝园上前给他擦擦嘴角,嘴角还有刚才吃糖葫芦留下的趟丝。
扶光哈哈笑起来。
扶光可太快乐了,自从上次看过太医,太医就不让他吃糖了,二叔尤其严格,但今日二叔让他吃了糖葫芦。
扶光心里美滋滋的。
青黛主动上前,让宝园给她擦嘴。
宝园笑不可抑。
等青黛和扶光这处都准备好,喻宝园好像没见到陆衍。小九小声说世子刚才过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喻宝园意外。
等回头,却见陆衍已经折回。
似乎是见到了朝中同僚,在一处说了几句,然后同老爷子说了声见到谁了。
见过今晚的烟花,不少人都散了,集市里人开始慢慢少了起来,喻宝园才知道今日的烟花是传统节目,京中不少人都等着今日呢,再然后就是年关了,所以,今日算是年关的启动仪式,万人空巷。
人群渐渐散去,商铺和摊贩还在。
老爷子给青黛买了小青蛙提灯,扶光买了小老虎提灯,喻宝园这处竟然是个月饼提灯。
生肖糖,小提灯,还有年兽耳朵,今晚这一行简直收获颇丰。
马车上,青黛和扶光心满意足睡了,也是早前拥挤的一路有些累了,但今日一定很美好,因为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意。
……
等回了府中,文妈和丰妈各自将青黛和扶光抱了回去。
老爷子这处今日‘功德圆满’,一家团聚逛年关集市,是老爷子多年的期盼,今日都实现了。
有喻宝园陪着,老爷子呵呵呵呵笑了一路,陆衍知晓老爷子今日有多开心。
陆衍和喻宝园一起送老爷子回了风和苑,老爷子还笑得合不拢嘴,最后是傅叔同老爷子一道,说要陪老爷子下棋,老爷子才作罢。
离开风和苑,两人一起折回。
春晴苑就在春酲苑边上,先到的是春酲苑,陆衍驻足,喻宝园也停下。
陆衍从袖袋中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她。
给她的?
喻宝园意外。
陆衍淡声,“年关礼物,回去看。”
喻宝园:“……”
“陆衍。”喻宝园还是出声。
陆衍转身。
“其实。”喻宝园微笑,“刚才在年关集市,我是特意的……”
她是说新年愿望那里。
“我知道。”陆衍轻声,“不至于狗都有,我没有。”
喻宝园没忍住笑起来。
陆衍转身回了苑中,喻宝园也回了屋中。
回去看……
躺床榻上,喻宝园慢慢拆开那个扁扁的锦盒,不知道陆衍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只是,当锦盒里的那根簪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喻宝园目光微微滞了滞,良久都没有动弹。
原来,他都看到了。
原来,看烟花的时候,他折回是去买这根簪子了。
原来,他知道她喜欢……
喻宝园鼻尖微微一红,许久之后,才深吸一口气,眼眶里淡淡清浅,“傲娇鹿,你要长命百岁呀~”
春酲苑。
陆衍接连几个喷嚏,然后顿了顿,低眉笑了笑。
第207章 第207章 年关年关!(一)
第207章年关年关!(一)
腊月二十七一过, 日子仿佛像被上了发条一般,一晃就是一日。
随着年关的临近,前一段时日每天都要来府中的贺淼,团团, 米宝, 以及都明和温条几人因为家中忙着准备年关, 都暂时没往平远王府来了。
原本以为早前每日都要踢上两场的蹴鞠赛会偃旗息鼓, 却没想到仍旧能如火如荼进行。
除却明月, 苏哲,小白几日还会每日往平远王府跑之外,陆衍也开始休沐在家。
陆衍休沐在家,老爷子可就不能让他闲着。
每日固定时间,就会被老爷子叫去蹴鞠。
原本走了刘老太尉,都明,温条, 贺淼,团团和米宝六人, 只补了一个陆衍自然是不够的。
但邵冕棠来了京中。
邵冕棠的父亲早前曾是老爷子的旧部, 而且是老爷子一直带在身边, 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
在邵将军眼中,老爷子是军令,是恩师,还是恩同父子。
稻城兵变, 郭立阳起兵造反, 听闻老爷子去了稻城御敌, 邵将军二话不少就让邵冕棠去了稻城,守也要守着老爷子, 要是老爷子少一根头发都要拿他开刀。
当时邵冕棠就风风火火追去了稻城。
后来等老爷子手刃郭立阳回京后,邵冕棠还留在稻城,直至稻城叛乱彻底平定才回京复命。
这趟平叛有功的将领论功行赏,邵冕棠也得了天家嘉许。
邵将军是驻守西边的封疆大吏,邵家也一直都在西边,这趟回京,天家让邵冕棠留到元宵节后再离京。
每年初一,宫中都有初一宴。
初一宴上会有封赏,这趟天家让邵冕棠留京,应当是要在初一宴上封赏。
封赏邵冕棠,便是封赏邵将军和邵家。
因此,邵冕棠要在京中留一段时日。
在稻城的时候,邵冕棠日日吵老爷子,老爷子每次要带兵,邵冕棠就阻挠,说他要主动请缨。如今西秦军中大将多多少少都曾在老爷子麾下效力过,这种与生俱来的压制感,谁都不好同老爷子对着干,但邵冕棠初生牛犊不怕虎,次次都同老爷子对着干。所以,那个时候老爷子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用傅叔的话说,老爷子恨不得一棍子打晕他,扔麻袋里,让人运回西边去。
但老爷子气归气,一辈子都在军中,气话会说,但不会真做。
就这样,在稻城,邵冕棠是能搅黄老爷子的带兵,就搅黄;实在搅不黄的,就找卢将军请命,反正老爷子在哪,他就要跟到哪里,万一老爷子受伤,他还能将老爷子扛回来。
就这样,在稻城,邵冕棠也算同老爷子形影不离。
虽然老爷子嘴上说着真麻烦,真讨厌,真……
但战场上,老爷子一直在教邵冕棠。
怎么用兵,怎么迂回,怎么判断对方的用兵之道,兵不厌诈等等。
虽然邵冕棠会一直同老爷子斗嘴,但老爷子教的,邵冕棠会听,还会照做,在老爷子遇到危险的时候,邵冕棠也会舍命去救。
就这样,一起战斗培养起来的革命友谊开始别别扭扭的开花。
也算忘年交,同袍之谊。
所以这次邵冕棠留京,邵将军写信给老爷子,请老爷子代为照顾。
老爷子不仅欣然同意,还让邵冕棠直接住进了平远王府。
当邱岁告诉陆衍的时候,陆衍奈何。
往常老爷子总说年关时候冷清,只有他和老爷子两人。
这次热闹了。
不仅有青黛,扶光,宝园,还有明月,苏哲和小白,和不讨人喜欢的邵冕棠……
陆衍不喜欢邵冕棠。
因为邵冕棠的到来,老爷子又攒罗了精简版的蹴鞠赛。
为了平衡双方能力,把原来做记分和场外气氛活跃的喻宝园硬拎过来一起蹴鞠就不说了,还因为老爷子坚决不和邵冕棠一组,邵冕棠也信誓旦旦要踢爆老爷子,于是喻宝园,邵冕棠和明月,苏哲一组;他同老爷子带着明小白和扶光一组。
他和老爷子自然都不会去断喻宝园的球,但小白和扶光多多少少会提供少许的威胁,又不足够完全威胁,所以刚刚好够喻宝园惊慌失措将球传给一侧的邵冕棠。然后邵冕棠准确接过,喻宝园就很开心,然后陆衍就会很不开心。
而喻宝园同邵冕棠之间从毫不熟悉,到开始默契,到心心相惜,仿佛也只用经历几个进与不进。
进是一起欢呼,不进是相互打起。
陆衍越看邵冕棠越不顺眼。
甚至,喻宝园摔倒,陆衍担心,刚下意识上前,邵冕棠已经上前扶起,嬉皮笑脸“嘘寒问暖”,陆衍考虑要不要直接将邵冕棠从平远王府扔出去好些。
也不知道老爷子是不是洞悉了陆衍的想法,下半场开始,老爷子要求换组,把邵冕棠换过来和自己一组,让陆衍去到和喻宝园一组。
陆衍舒坦了。
邵冕棠才同喻宝园建立好的革命友谊就破裂了。
一开场,邵冕棠就同上了战场一样,死命踢。
陆衍心里无比舒坦。
嗯,大抵就是缺心眼儿一个……
就这样,一连两日,每日三四场小型蹴鞠赛,不会太累,众人也玩得开心。
喻宝园从不怎么会,到后来同陆衍一组,陆衍会耐性教她。
邵冕棠能再次同老爷子一道并肩作战,有时候还恍然让老爷子生出些许早前在稻城战场的错觉来。
而最高兴的莫过于青黛,扶光,明月,苏哲和小白,因为天天都有蹴鞠可以玩,更重要的是还有宝园呀~
可以和宝园一起蹴鞠,仿佛是这个年关最有趣的事!
再然后,就是打雪仗。
瑞雪兆丰年,临近年关这几日下了厚厚的大学。
雪球大战同蹴鞠赛一样,是每日的必备环节,而且是保留环节。
有了老爷子,陆衍和邵冕棠加入的雪仗,忽然变得紧张和激烈起来。早前的雪仗只是一团乱打,现在的雪仗是有配合,有指挥,有掩护,有声东击西的打。
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雪球,亭子和大东、大西感叹,以前以为老爷子回京只能沙盘演练,没想到还能指挥打雪仗!!
但这雪仗没老爷子指挥真没办法打,这也是打雪仗的有趣之处。
因为老爷子一时心血来潮,要自己一个人带着明月,苏哲,小白和青黛、扶光几个崽崽大战陆衍,喻宝园和邵冕棠三人。
开始都以为陆衍,喻宝园和邵冕棠三人占优势,但有老爷子指挥的队伍简直发挥了一个整体作战小队的优势,而且崽崽们行动快,打得欢,也不怕累。开始的时候,陆衍,喻宝园和邵冕棠三人还能招架得住,越到后来,崽崽们在老爷子的指挥下打得越欢,越战越勇,虽然能扔的雪球不大,也不远,但架不住每个位置的跑位上都有人,然后轮流配合,漫天的雪球飞过来。
最后,陆衍放弃抵抗了,伸手护着喻宝园,同喻宝园摇头,示意她没事,够了。
因为打了鸡血的邵冕棠一个人对抗对面所有的崽崽和老爷子就够了。
反正双方都欢腾得很,全然没发现这里有两个偷懒的。
尤其是邵冕棠,处于一个人当三个人用的癫狂状态。
陆衍忽然觉得,邵冕棠应该同年轻时候的老爷子很像,年轻时候的老爷子应该就是这幅模样的,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虽然也在偷懒,但喻宝园偷懒也偷得稍微没那么明显,偶尔还会扔两个雪球支援。
陆衍已经处于摆烂状态。
亭子,大东,大西和小九都皱眉头。
真不知道世子和邵冕棠谁更像老爷子的孙子……
总归,日子就这么一晃到了大年三十早上。
年关啦,年关啦!
几个崽崽大清早就等不及了。
年关一天可不清闲,每个人都在喻宝园这里领了任务。
首先是晨间的鞭炮。
鞭炮要两个人点,原本应当是老爷子和陆衍的,现在邵冕棠来了,老爷子就在一旁看着,于是陆衍和邵冕棠两人,一人抱着青黛,一人抱着扶光,点了晨间鞭炮。
而随着晨间鞭炮的响起,预示着这一年要走到尾声,马上就要开始迎接新的一年啦。
鞭炮放完,要除尘。
意思是,除去这一年剩余的琐碎和不好的东西,迎接福运。
明月,苏哲,小白和青黛、扶光每人拿了一把扫帚扫灰尘,老爷子,陆衍和邵冕棠负责扫墙角,屋檐下等高处;喻宝园负责带崽崽们清扫角落和地上的浮灰。
府中都有下人细致打扫,喻宝园带着崽崽们体验年关的劳动就很好。
很快,时间到了晌午。
年夜饭是晚饭,晌午饭简单用过,就到了每年年关的保留项目——打马吊。
往年都是老爷子同陆衍两人,所以客居京中的商廷安每年年关午饭后都会来平远王府陪老爷子打马吊,勉强凑齐三人,再加一个傅叔,算不缺人了。等年夜饭前才会回永宁侯府在京中的府邸。
今年就不一样了。
今年尤其热闹,老爷子,陆衍,邵冕棠和商廷安就足够凑一桌了。
喻宝园带着几个崽崽在一旁的暖阁里做拼读游戏。
应该没有小孩子不喜欢拼图。
这次让傅叔准备的拼图不怎么简单,要所有人齐上阵才有可能一起分工,将这一千多片的拼图拼完整。
陆衍一面看着,一面倒牌 ,“胡了。”
邵冕棠挠头,“奇了怪了,怎么把把都能胡我?”
老爷子:“……”
商廷安:“……”
作为很清楚陆衍实力的牌搭子,老爷子和商廷安都会意,有人是故意的。
第208章 第208章 年关年关!(二)
第208章年关年关!(二)
再往后, 邵冕棠的钱袋子都快掏空了。
再小心谨慎,也架不住把把都在往外送银子。要么是他点的炮,要么是陆衍,老爷子和商廷安自己摸到, 手气好。
总之, 邵冕棠都料到自己的牌运会差到这种程度。
老爷子没开口, 商廷安又不好出声提醒, 老爷子就瞄着陆衍, 陆衍还风轻云淡安抚,“要不要换换庄?”
邵冕棠坚决摇头,“不用,我还真就不信了!”
邵冕棠的战斗欲望被激起,像之前蹴鞠和雪球大战一样,越战越勇。
老爷子:“……”
商廷安:“……”
热血上头,脑子大抵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这小子一年两年的俸禄恐怕都要被陆衍洗劫完才是。
果然, 越战越勇,输得越快。
老爷子终于看不下去, 说坐久了, 腰太累了, 要去活动活动。
反正是年关,百无禁忌。
老爷子要射箭。
府中就有靶场,老爷子吩咐了声,傅叔便让人准备好了。
老爷子几人射箭, 喻宝园也带了几个孩子去凑热闹。
老爷子老当益壮, 箭无虚发。
邵冕棠虽然在刚才的马吊上输得一塌糊涂, 但是射箭,那是一骑绝尘, 比老爷子还要厉害上许多。
老爷子捋捋胡须,眼中都是欣喜,“后生可畏。”
然后轮到商廷安。
商廷安虽不能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但射箭,确实不跟老爷子和邵冕棠在一个级别上。
但小孩子们看得都很认真,也替商廷安紧张。
“世子加油!”
“世子,你要认真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有观众,反而有了包袱,商廷安最后一箭竟然射到隔壁靶上去了。先前还在给他欢呼的崽崽们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全部叛逃。
但没关系,商廷安自己也逗笑了。
年关嘛,最重要是开心就好。
等商廷安这一轮结束,就轮到陆衍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看向陆衍,陆衍是伸手拿弓箭了,但也唤了喻宝园一声,“宝园,来。”
喻宝园:“???”
但陆衍唤,她虽然不知道他何意,但不动也不好,遂而上前,询问般的眼神看他。
陆衍轻声道,“射过箭吗?”
喻宝园愣了愣,“没有。”
“正好。”陆衍温声,“我教你。”
邵冕棠&老爷子&商廷安:“……”
说好的射箭怎么就忽然变成教射箭了?
喻宝园想说不用的,但陆衍已经将弓架在了她手上,她不会,他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把着箭,温和的声音提醒要领,“一条线上。”
他的声音很淡,就在耳旁,连同着温和的风一道,轻轻拂过她耳发。
喻宝园有些心猿意马。
“别松手。”陆衍提醒。
喻宝园赶紧集中精神。
“眼睛别挪开,左手姿势固定不动,一条直线上,调整呼吸,稳住三瞬……”陆衍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喻宝园仿佛都能听到自己和他的呼吸声。
一,二,三。
“拉弓。”身后的声音低沉而笃定。
喻宝园好似心都跟着箭一道飞了出去,然后紧张得看着靶心的方向,耳边还有弓弦震动的声音。
“哇~”崽崽们也一起好奇看向靶心处。
然后,出于意料的,小九摇头,“脱靶。”
喻宝园:“……”
陆衍平静:“再来。”
喻宝园:“???”
陆衍已经重新拉弓,这次,大抵还是同之前那次一样,只是附带轻声提了醒次,“认真些。”
喻宝园吓一跳。
终于,这次没脱靶了,但也就粘了一些边。
崽崽们依旧欢喜笑着蹦着,宝园你要加油呀~
她也想加油,但是她能力有限……
陆衍好像并不觉得。
一直到射到第五箭上,老爷子和商廷安好像都有些看明白了,陆衍是同喻宝园一起射箭都不想同邵冕棠一起。
看着喻宝园一直射不中靶心,给邵冕棠急得。
“我来教喻宝园!”邵冕棠提议。
喻宝园:“!!!”
陆衍平静,“你教扶光。”
邵冕棠找了一圈扶光,然后,终于低头,看着扶光就在他大腿边,眼巴巴看他。
(⊙o⊙)…
这个,应该很难教吧。
但是,今日毕竟是年关,还在平远王府,怎么也应该满足一下扶光小小的心愿吧。
行!
邵冕棠自己搬石头,让扶光踩上。
然后同陆衍一样,手把手得教扶光。
扶光原本就好动,不要说瞄准了,能让弓箭不乱动就很不容易,再加上扶光喜欢说话,一说话还要转头认真看听着他。
邵冕棠头大,“看前面,别看我。”
扶光笑嘻嘻,“不看你,怎么说话呢?”
(⊙o⊙)…
邵冕棠忽然觉得无法反驳。
但重点是,现在是射箭,不是说话。
哦,好吧。扶光听话。
终于,弓箭在摇摇晃晃中终于对准了,邵冕棠大喜,“别动!”
扶光吓一跳。
刚对准的一条线顿时又失去了焦点。
邵冕棠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次真别动了!”
不然不知道射这么一箭要多久!
终于,扶光是不动了,但是一直发出嗯嗯嗯的声音,邵冕棠头大,“怎么了?”
扶光轻叹,坚持不住了。
是催他快些。
邵冕棠:“……”
那也得瞄准呀,不然就成了射箭玩了,邵冕棠还是尽量耐性,“已经瞄准了,再坚持一下,准备拉弓。”
呼~
听到准备拉弓几个字,扶光呼吸都屏住了。
就是现在!
邵冕棠伸手,弓箭往后。
箭在弦上,扶光又忽然转头,眼巴巴看向邵冕棠。
这次轮到邵冕棠吓一跳,“怎,怎么了?”
扶光一脸苦瓜相,他也很想射箭,而且,他也憋了很久了,刚才就一直在憋着,就想射完这一箭去的,但是瞄准了好久。
扶光眼巴巴看他,“憋,憋不住了。”
邵冕棠瞪大了眼睛,以为听错。
扶光咬唇,“想小解。”
邵冕棠如临大敌!!
啊,啊,这,这……
邵冕棠顿时手忙脚乱。
远处,众人都不知道邵冕棠在原地惊恐得要做什么,而扶光也一幅委屈巴巴的模样。很快,就见邵冕棠和扶光一起尖叫。
然后邵冕棠丢了弓箭,抱起扶光就跑!
但是也不知道往哪里跑,就随意找了一个方向开跑,然后刚跑出去不远,扶光大哭,跑反了。
啊!!!!
邵冕棠觉得打仗都没有这么惊心动魄过。
“你稳住!”
“憋不住了!”
“别别别!”
“快一些!”
……
总归,总算兵荒马乱得解决了,然后扶光笑嘻嘻看向邵冕棠,其实,也可以在那边草丛里解决的,但是,又认真道,要避开女生哦~
邵冕棠头都裂成两个。
不过,曲折反复也回归了正题,扶光的这道弓箭总算是射出去了。
虽然没有正中红心,但也不赖,没脱靶,也离红心不远。
比陆衍那组好多了!
邵冕棠挠头,嘻嘻笑了笑。
老爷子和商廷安都在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
而邵冕棠刚嘻嘻笑了不到一瞬,又觉得长袖处动了动,是有人在牵他的衣袖,说得邵冕棠低头,这次是小白,也是眼巴巴抬头看他,委屈巴巴说,自己也想学射箭,同样清澈无别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邵冕棠:“……”
邵冕棠抱起小白,“来。”
小白就要比扶光稳当多了,应该是苏将军从小就教过,但没有一直练习。
“来握稳了。”邵冕棠觉得这次应该很快。
但很明显他错了。
在顺利得瞄准,拉弓,一系列一气呵成之后,邵冕棠准备松手,小白忽然朝他耳朵般“哈哈哈哈哈”大笑搞怪。
邵冕棠手一抖,射到隔壁靶上去了。
崽崽们一起欢呼大笑,开心得不得了。
邵冕棠:“……”
这又是什么时候约定好的吗?
但邵冕棠来不及多想,因为青黛又来了呀,女孩子特有的温柔又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我也想射箭。”
邵冕棠轻叹,行吧。
就这样,崽崽们将邵冕棠团团围住,这一下午就别想消停了。
这帮小祖宗的威力,邵冕棠很明显还没有清醒的认识。
而一旁,陆衍同喻宝园还在。
喻宝园轻叹,“可不可以不练了?”
陆衍淡声,“射中红心就不练了。”
喻宝园恼火,你也压根儿就不是冲着靶心去的呀!
陆衍轻笑,“是吗?”
喻宝园无语。
老爷子总算看明白了,是有人开窍了。
商廷安没看明白,“要不要告诉修颐算了?”
老爷子一把把他薅走,“来,好久没下棋了,陪我下下棋。”
商廷安:“???”
现在吗?
老爷子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满意笑着,“现在,马上,立刻。”
商廷安:“……”
第209章 第209章 温暖,又清冷!
第209章温暖, 又清冷!
一整个下午,崽崽们都玩得很开心。
先是拼图,然后是射箭。
小孩子都喜欢新鲜,还喜欢人来疯。
虽然以前明月, 苏哲和小白就在苏将军和沈夫人这处学过射箭, 但是像今天一样, 每个人都围着邵冕棠要学射箭不要太好玩。
尤其是看着邵冕棠那幅头大的模样, 崽崽们就高兴得窜上窜下不亦乐乎。
邵冕棠早前也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的小孩子围着转过, 有些应付不过来,但是邵冕棠最擅长越战越勇,最后硬是一个人陪了一群小孩子玩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射箭。
等回过神来,人呢?
不光陆衍和喻宝园不见了,就连老爷子和商廷安都不见了!
人都去哪里了?
邵冕棠有些懵。
刚才忙得晕头转向,都没来得及关注周遭,老爷子几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一点都没留意。
但很快, 邵冕棠就意识到另一个衍生的问题。
譬如,扶光眼巴巴看着他。
青黛和小白也眼巴巴看着他。
虽然明月和苏哲不像扶光, 青黛和小白一样, 但也睁大眼睛认真看着他。
每个人都没说话, 但每个人的眼神里却好像都说了同一句话——接下来玩什么呀?
(⊙o⊙)…
邵冕棠惊呆。
他怎么忽然就成了孩子王了?
喻宝园呢!
邵冕棠“嗖嗖嗖嗖”迅速环顾四周好几圈,根本不见人影,最后,邵冕棠认命, “行吧, 玩什么?”
忽然间, 崽崽们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期待,好像一直都在等他这句话, 现在终于等到了。
邵冕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小白满眼放光,“那我们玩捉迷藏吧,捉迷藏,躲猫猫!”
就,就捉迷藏吗?
邵冕棠吓一跳。
刚才心底莫名升起的不好预感,他还以为要他唱曲,跳舞之类的呢,躲猫猫嘛,那怕什么。
邵冕棠顿时轻松笑起来。
“玩呗~”
谁怕谁呀!
邵冕棠自信。
但自信过头的结果就是看着所有的崽崽都笑嘻嘻看着他,他还觉得再寻常不过。
“那谁先找,谁先躲?”邵冕棠问起。
“唰”的一声,所有的崽崽都伸手指向他,而且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表情。
好家伙!
“来吧!”邵冕棠就差说‘放马过来吧’。
“要闭眼睛数到二十哦~”扶光提醒。
邵冕棠嗯啊一声,这不小菜一碟吗?
还是明月叮嘱,“今晚是年夜饭。”
崽崽们赶紧点头。
邵冕棠不明就里,但所有崽崽都提醒他赶紧闭眼睛,不能中途睁开,中途睁开是小狗。
邵冕棠好气好笑,但还是按照崽崽们的要求,双手趴在树干前,遮住眼睛,自己大声数着,“一、二、三……”
声音之大,生怕几个崽崽听不见似的。
但其实除了青黛,所有人早都跑远了。
等邵冕棠数完,放下手臂,睁开眼睛,眼前就有一个青黛,邵冕棠吓一跳。
“这就找到了?”邵冕棠啼笑皆非。
青黛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朝他点头。
邵冕棠蹲下来,同她齐高。这几日也耳濡目染了,喻宝园好像都是这么做的,他早前没觉得,可这几日下来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他们不用仰头看他,他也不用低头看他们,这样很和谐。
“青黛,你为什么不躲啊?”邵冕棠好奇。
青黛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因为我要看着你有没有偷看,或者提前松开眼睛呀。”
青黛说完,邵冕棠就忍不住笑了,“至于吗?”
青黛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大方道,“这样,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藏好,你要找每一个人才能算胜利,找到我一个不算。”
哦,这里还有兵法啊~
果然流着老爷子血脉的小家伙……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能找到每一个呀?”邵冕棠还是好奇。
青黛莞尔,“你找找就知道啦~”
邵冕棠:“……”
行吧。
“那我先往西边去,你可以往东边去藏好,不差你一个。”邵冕棠是想表现自己的大度和信心。
青黛果断摇头。
额,那好吧。
邵冕棠轻声,“那你去找老爷子和喻宝园,我去找他们了。”
青黛再次愉快点头,然后目送邵冕棠离开。
青黛不想去藏好。
因为邵冕棠肯定找不完其他人,所以她根本就没必要再去躲猫猫藏起来呀。
屋顶上,亭子,大东,大西接连几声兴叹。
大东:“邵小将军大意了,怎么会同意和祖宗们藏猫猫?我打赌,他一个都找不到。”
大西:“找到几个不好说,但小白公子,邵小将军肯定找不到,因为小白公子藏得他自己都找不到!”
大西说完,大东,亭子都愣了愣,然后某种可怕的记忆开始一起攻击他们。
是真找不到……
*
而另一处,喻宝园同陆衍一道。
“你是特意支开老爷子和商廷安,还有邵冕棠的?”喻宝园猜到。
陆衍看了看她,轻声道,“差不多吧。”
主要还是因为看着邵冕棠烦。
支走邵冕棠就顺眼多了。
陆衍从袖袋里拿出一枚信封递给她,喻宝园诧异接过,什么书信会通过陆衍递给她?
而且,好像信封上的字迹她也不认识。
喻宝园疑惑看向陆衍,不知道眼下拆不拆开的好。
陆衍温声道,“老太太给你的信,是老太太口述,七承写的,早前给老太太的书信老太太收到了,也回了一封给你。”
听到这里,喻宝园也不问旁的了,赶紧拆开。
虽然知道不是祖母的亲笔字迹,但看到书信中的字眼,喻宝园还是忍不住眼眶红了。
如果没有邵温澜一事,天家和中宫没有宣召入宫,他应当早带喻宝园去见老太太了;眼下,只有这封书信往来……
陆衍知晓这封信对她的意义,也知晓眼下这一刻的珍贵,陆衍没有出声扰她。
更甚至,连呼吸都不自觉微微敛了敛,怕打扰她。
而喻宝园一口气从头看到尾,眼眶红了两轮,然后忽然发现,就没有了?
喻宝园错愕看他,好似想从他这里听到“逗你的”“开玩笑”之类的话,但看到陆衍正式的表演,喻宝园知晓自己要失望了。
祖母给她的信,确实都已经在这里了……
喻宝园舍不得。
便又重新再回头看一遍,这一次,看得很慢,仿佛怕看多一个字便少一个字一般。
珍惜到了极致。
离京之后,七承同屏山,文思一道跟去照顾祖母,陆衍祖母眼睛看不见,七承代笔。
她能想到祖母当时的紧张。
想说的话很多,但要全说出来不是易事。
这封信,不知道删删减减多少次,又从头开始了多少次……
再次读起,喻宝园伸手捂住口鼻,尽量不让眼泪落下来。
祖母说,不用想她,她现在很好,七承,屏山和文思将她照顾得很好,石太医每日都来看她,一日都没落下,早更煎药,也看着她服药,这边一切都顺利,让她不用担心。
年关虽然不能在一处,她也想她,但每个人都有当下要做的事,她当下要做的,就是好好听石太医的话,尽快治好眼睛。
好消息是,她的眼睛能看到人影的轮廓了,虽然还看不清人,但石太医说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恢复得好,兴许再几个月就能回到早前,这样,她就能看清她了。
祖母很开心,她很快就能看到她的模样了。京中天寒,记得添衣,守岁之事量力而为,灯是死的,人是活的,注意身体,好好休息……代问世子好,也再次感谢老爷子。
临末,听说京中年关会放很久烟花,好好看烟花,犒劳自己,辛苦了……
喻宝园已经泣不成声。
祖母,祖母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替她着想。
喻宝园的眼泪都将信笺打湿,但还是停不下来,就是,没特意想要哭的,就是忍不住……
陆衍心中轻叹,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稍稍放下,片刻,才又抚上她眼角,温声道,“老太太看到该心疼了。”
许是不想让祖母伤心,又许是忽然反应过来陆衍还在这里,喻宝园抬头看他。
这一看,这幅模样的喻宝园就似烙印一般,印在了陆衍心底。
“不哭了。”陆衍语塞。
在哭,他该心疼了……
陆衍垂眸。
*
过了良久,喻宝园才真的不怎么哭了,脸上的痕迹已经擦去,除了还有些红的眼眶和鼻尖。
但也不如刚才那般明显了。
祖母的信好好收在袖袋里,越发温暖而有力。
而她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以及,不让老爷子担心。
陆衍看了看她,没吱声。
他刚才一瞬间,脑海里想过很多。
也包括,从小到大,是不是每次遇到难受的事情,喻宝园都会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哭,像刚才一样……
等再回到人前,尤其是老太太跟前,她又恢复了早前嘻嘻哈哈,以及拼命三郎模样。
世上也许有很多人,却唯独喻宝园是鲜明的,在他心底,也在他心里……
“会不会被老爷子看出来?”喻宝园担心。
陆衍轻声,“就说我欺负你了。”
喻宝园:“……”
喻宝园看他。
陆衍已经走在她身前,喻宝园忽然想起早前的傲娇鹿,口是心非狮,醋缸陆,烂柿饼,甚至手套形态,钥匙形态……千奇百怪的形态,都在这一刻汇聚在那道背影上。
温暖,有清冷。
却在年关这样的时候,份外让人安稳。
第210章 第210章 年关烟火!
第210章年关烟火!
“准备开动, 年夜饭!”扶光和小白永远都是氛围组,在年关,自然而然就成了年关氛围组!
然后,一群崽崽都自动成了剩下的年关氛围组。
今年的年关忽然变得尤其热闹!
一改往年的风格。
老爷子自然是欢喜的。
陆衍说不出是欢喜更多一些, 还是不习惯更多一些。
年夜饭除却商廷安回府了, 旁人都还在。毕竟, 永宁侯世子留在平远王府过年关多少有些敏感, 但邵冕棠和明月, 苏哲,小白就不同。
陆衍印象中,平远王府的大圆桌好像是头一次坐满。
只是,好像还多了双碗筷……
陆衍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应该还留了位置。
只是圆桌对面,老爷子正笑呵呵同喻宝园说话,陆衍不好插话。
老爷子身侧,是几个非要坐在一起的崽崽, 所以大圆桌的一边全都是小孩子,他们自己觉得十分有仪式感。
老爷子另一侧, 坐的是邵冕棠。
听说邵冕棠下午和小祖宗们玩了捉迷藏, 躲猫猫, 然后一整个下午都在找小白。
就连暗卫们都看不下去,问邵小将军,要不要给您场外提醒。
邵冕棠习惯性越战越勇,不用!
要让几个崽崽发现他是作弊找到的, 他多丢人。
而且, 青黛一直都跟着他, 他总算知晓,为什么青黛不像其他小孩子一样躲开了, 因为青黛要确认他没有作弊。
好家伙!
有组织,有预谋,有分工。
他耗了一下午,找到了明月,苏哲,扶光,但怎么都找不到小白,如果不是后面许妈来提醒,年夜饭要开始了。
估计他要找到天荒地老。
他都不知道苏白是怎么能做到一声不吭,一点痕迹都不留的……
果然,小祖宗们主动说要玩什么游戏,并且所有人都满怀期待得看着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
其实喻宝园已经提醒过他了,他大意了。
邵冕棠皮笑肉不笑看着眼前的小祖宗们,还不好戳破。
陆衍就看着他一直皮笑肉不笑。
陆衍心里其实蛮舒坦的。
最后,就是他同喻宝园中间的位置留空了。
位置特意留在靠近喻宝园的地方,应当是喻宝园认识的人……
忽然间,陆衍隐约有些猜到了。
果然,在扶光兴奋喊道“准备开动,年夜饭”的时候,老爷子制止,“等等,我邀请了一位客人。”
“啊?”
“太爷爷是谁呀?”
“好呀,刚好坐满~”
崽崽们叽叽喳喳,反正没有话是直接落在地上的。
也正好,邱岁上前,朝老爷子拱手,“老爷子,婉珺姑娘到了。”
听到“婉珺”两个字,喻宝园眼中都是惊喜,“婉珺?”
喻宝园先是激动看向老爷子,老爷子温和朝她颔首,喻宝园才知晓这是真的,然后充满期待看向偏厅大门处,果然见侍女领了婉珺入内。
“婉珺!”喻宝园眼中的兴奋溢于言表。
邵冕棠诧异得看了看喻宝园,又诧异看向偏厅门口出现的女子,然后更诧异看向老爷子,以及,陆衍……
一双眼睛里都是惊讶,愕然,还有不明所以。
陆衍也看了他一眼,没说旁的。
除了喻宝园,几个崽崽,尤其是青黛和扶光看到婉珺出现也忍不住惊喜,“婉珺婉珺!”
这段时日,先是青黛和扶光没少去婉珺处蹭饭;等明月,苏哲和小白来了府中,就成了一群崽崽跟去婉珺处蹭饭。
婉珺也会同几个小孩子一起玩。
都熟路了,小孩子们看到她自然亲切。
尤其是年关时候。
这种亲切感,再加上刚才喻宝园语气神态中的亲切感,让邵冕棠觉得自己好像知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顿时在脑海中脑补了一翻喻宝园入京前的风流债,老爷子也因为太宠喻宝园这个小金外孙,什么风流债都不计较的大戏。
“好看吗?”一旁,陆衍低声问起。
邵冕棠下意识点头,然后忽然意识到不对,陆衍又在给人挖坑。
问他热闹好看吗?
他稀里糊涂就应了。
邵冕棠恼火。
从小到大,陆衍都是最坑人的那个……
而喻宝园这处正高兴得合不拢嘴,其实想问,“你怎么来了?”
婉珺主动道,“老爷子看我一人在京中,就让我一道来王府用年夜饭,在亲戚家中时间长了些,眼下才来。”
婉珺是有远亲在京中的,虽然不见得多亲厚,但到底年关,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总要是同亲眷团聚的。
只是,喻宝园早前问起她的时候,她特意没说,原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惊喜惊喜,喻宝园开心得不得了。
一道开心得还有小崽崽们。
今年的年关也好像因为婉珺在,更热闹了。
喻宝园感激看向老爷子。
其实,老爷子不说她也知道,老爷子是因为想让她高兴,所以才会邀请婉珺一道来平远王府过年的。
祖母不京中,青石镇又才遭逢变故,在京中,婉珺就是她对青石镇,对家中的情感寄托。
老爷子是真心爱护她,才会处处设身处地替她着想,也处处体恤。
喻宝园眼见着眼眶又微微红了。
老爷子轻声提醒,“今日年关,不兴哭的。”
喻宝园破涕为笑,“爷爷,我就是高兴。”
老爷子温和,“高兴就好,爷爷希望你日后天天高兴。”
喻宝园狠狠点头。
氛围组担当扶光再次不让话落在地上,“希望宝园天天高兴!”
明月:“宝园高兴,我也高兴~”
青黛和小白都乖巧笑着。
苏哲则是一边挠头,一边跟着哈哈笑开……
虽然这段年夜饭是邵冕棠吃过最让人瞠目结舌的年夜饭,毕竟,眼前半圈倒大不小的崽崽自己吃饭,虽然吃得糊了大半个脸,但仍然坚持自己吃饭,而且不挑食,也不会让旁人喂饭的场景足够让人震撼。
但无论是老爷子,喻宝园,甚至是陆衍同几个崽崽一起玩棒棒虎,输得人喝酒/水果茶的场景还是让人份外记忆犹新,也包括他自己竟然也玩得这么开心,好像下午被套路的捉迷藏躲猫猫也全然抛到了脑后,和崽崽们十分较真得玩游戏感觉也酣畅淋漓。
等到对诗词环节,这个环节一般对他来说都是非常无聊的,并且,圆桌上还有老爷子,以及一群崽崽,应当都是觉得非常无聊的,但就这么一个非常无聊的例行项目却因为喻宝园和陆衍一人一句,并且好像两个人的诗词底蕴都很深,可以一直接下去,竟然变得异常紧张、激烈和有趣。
诚然,圆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希望看到陆衍输给喻宝园的,而喻宝园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厉害,陆衍无论对出哪一句,喻宝园都能不慌不忙见招拆招。
这个时候的喻宝园,好像身上都在发光。
邵冕棠摇头,肯定是他喝多了。
但确实,又一轮诗词对到对无可对的时候,陆衍持疑了片刻。
当即几个崽崽欢呼!
有坐着恍惚的,有站着恍惚的,还有站在凳子上欢呼被轰下去的。
总归,邵冕棠没见过这么喜剧的年关对诗词环节。
也因为喻宝园赢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对诗词环节,陆衍连罚了三杯。
每一杯都是老爷子亲自斟的。
特别向着陆衍。
每一杯都满得多一滴都会溢出来。
邵冕棠险些没笑出声来。
陆衍奈何看向老爷子,整张脸就差写着“偏心”两个字了。
但不得不说,这顿年夜饭很开心。
虽然也有长辈在,但少了同长辈在一处时,年夜饭的拘谨,正式,多了许许多多笑容,尤其是,童言无忌……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取而代之是年关时的欢声笑语。
时间也随着欢声笑语很快到了戌正(20:00)。
京中戌正会放烟花。
平远王府的位置很好,在偏厅苑中就能看到。
“放烟花了!”扶光眼尖。
扶光话音刚落,烟花的声音才响起。
崽崽们一窝蜂下了饭桌,去了苑中,婉珺和邵冕棠带着崽崽们一起。喻宝园扶着老爷子一道,陆衍也在老爷子身侧。
“哇~”
无论任何时候,小孩子永远都是最喜欢看烟花的那一撮。
“哇!!”
无论是喜欢安静仰头看烟花的那一撮,还是激动得一直在原地蹦蹦跳跳的那一撮,当下,都在烟花中找到了年关最好的诠释。
旧的一年即将过去。
好的,和不好的,都会留在过去。
新的一年又是崭新而充满希望的一年。
喻宝园扶着老爷子,陆衍站在老爷子另一旁身侧,三人一起仰头看向夜空,脸上各有笑容。
这一幕,喻宝园一直记了很久,也一直到多年以后。
但眼下,邵冕棠同苏哲,扶光,小白闹腾着玩去了,烟花都没看完,就开始了在苑中撒样子跑,“咯咯咯”的笑声好似与年关的烟火融为一体,成为了关于烟花和年关的记忆。
这一撮烟花结束,小孩子们都不回饭桌了。
吃得差不多了,剩下就是玩的时间了。
邵冕棠和婉珺一直在同几个孩子玩,烟花结束后喻宝园也加入了年关老鹰捉小鸡。
邵冕棠继续做那只穷凶极恶的老鹰,喻宝园负责做鸡尾,包括落单的小鸡。
怎么看,邵冕棠都同几个崽崽心智是差不多的,扮演一直老鹰扮演得走火入魔了。
苑中玩得如火如荼,年夜饭上就剩了老爷子同陆衍两人。
过去的很多年,一直都是陆衍这么陪着老爷子,看烟花,喝酒,一直到守岁。
这一次,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陆衍,这一趟去燕韩,务必小心,照顾好自己。”老爷子很少提起此事,许是年关的几碗酒下肚,老爷子忽然开口。
“嗯。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陆衍轻声,“你好,我在外才安心。”
老爷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想说的话很多,但最后欲言又止,都在笑容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