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人质
喻宝园意外, 明月几个孩子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不会听错。
是明月他们几个!
喻宝园惊喜起身,快步朝外迎去,也正好见到明月, 苏哲, 小白, 还有青黛和扶光几人一溜烟朝她扑过来, “宝园宝园!”
虽然眼下是在安城行宫, 周围危险重重,但能在这里见到明月,苏哲,小白和青黛,扶光几人,喻宝园心中的惊喜要远大于惶恐。即便如此,喻宝园还是忍不住眼眶微红, 蹲下身子,环臂拥抱朝她扑过来的崽崽们。
“宝园~”
“宝园宝园~”
“宝园!”
“嘻嘻, 宝园!”
“宝园宝园!”
每个孩子的声音里都充满着久别重逢的欢喜, 丝毫没有害怕和恐惧;喻宝园也深知自己的一言一行, 一个眼神和动作不留神,都会在无意中传达担忧和顾虑。
喻宝园抱紧一窝蜂扑向她的几个崽崽,心中除了后怕就是庆幸。
无论是青黛扶光,还是明月, 苏哲和小白, 她在最后一次见他们, 同她们分别的时候,都没有意料过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所以, 她眼下才会庆幸,即便周围暗潮涌动,明日未知,但至少眼下,他们还安好出现在她跟前。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喻宝园鼻尖微红,良久都没有松开双手。
“宝园,你的力气忽然变得好大好大~”小白感慨。
苏哲解释,“宝园是很想很像我们了,婶婶想念我们的时候也是这样呀。”
经过苏哲这番深入浅出的解释,小白确实豁然开朗。
原来宝园是想他们了。
几个孩子里,明月年长些。
初见宝园的惊喜尚在,明月还是嘟嘴‘不满’道,“宝园,你同太爷爷,还有青黛、扶光离京,也不带我们,我们也想一起去。”
明月提起,苏哲和小白都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是呢是呢!
明明前几日还在幼儿园同她们说再见,等他们再去王府的时候,就只剩衡芜和扶音在幼儿园里同他们一处。
青黛和扶光也不见了,只有贺淼和贺团团,还有米宝,都明,温条和他们在一处。虽然王府幼儿园还是早前的王府幼儿园,但是好像不一样了,很不一样。因为王府幼儿园里忽然没有宝园,也没有青黛和扶光了。
没有宝园和青黛扶光的王府幼儿园,好像不是早前的王府幼儿园了!
但他们还是每日都往幼儿园来,因为大家都舍不得不来。
只是,每日在幼儿园,大家都盼着宝园、太爷爷,还有青黛扶光能探望完宝园的祖母之后能早些回来。
所以,青黛和扶光还好,明月一提,苏哲和小白就非常有感触。
是的呢!是的呢!
他们也好想同宝园和青黛扶光一起去见祖母,踏青出游的惊喜仿佛还历历在目,大家也想同宝园一道去‘夏令营’,探望宝园祖母就是大家心中的‘夏令营’。
听着明月几人七嘴八舌说着在京中的不习惯,但每日都还是要往幼儿园去,喻宝园心中百感交集。
不止青黛和扶光,还有明月,苏哲,小白,贺淼,团团,米宝,还有都明和温条,不止他们在想念她,她也想念他们。接连这一桩桩一件件变故,不止让她,也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但能在这里见到他们,宝园心中一块沉石也暂时落下。
等再看向青黛和扶光的时候,喻宝园羽睫都在轻轻颤抖。
还好,都好……
喻宝园心中混杂着担心和内疚,都在这一刻复杂得出现在眼中。
扶光上前拥紧她,特别特别小心翼翼,又悄声附耳,“吓死我了,宝园,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早前的经历原本就让青黛和扶光两个孩子心中缺少安全感,邱岁忽然来的这一出,即便都是安抚在先,即便有王乐翕在,仍然会让两个孩子心中生出疑惑,诧异,失落和不安,即便这种不安在见到喻宝园的时候烟消云散,却足以让扶光重新变回早前小心翼翼的模样。
喻宝园安慰,“怎么会?宝园只是有事,路上耽误了,抱歉。”
扶光心中如释重负,但仍然小心翼翼感叹,“吓倒我了。”
也只有见到喻宝园,心底的不安才能像眼下这样一字一句说出来。
“不怕,宝园在,宝园不会离开了。”喻宝园也拥紧他。
扶光脸上终于恢复了早前的笑容,又嘻嘻笑道,“原来,这就是惊喜,你让邱岁接了我们和明月姐姐,苏哲,小白一起,是不是想给我们惊喜呀?”
小孩子都是喜欢惊喜的,也喜欢闹腾。
扶光这么一说,几个孩子都纷纷响应。
苏哲:“我就知道是惊喜!”
小白:“余妈说,邱岁送信来,说宝园想我们了,让我们来安城一起。”
将军府的三个孩子里,明月年龄稍大些,虽然确实像苏哲和小白刚才说的,是余妈收到宝园让邱岁送来的信,所以让他们跟着平远王府的马车一道来的安城,余妈也一道跟来了,但明月始终觉得哪里不对。
她也说不好。
就好像,太爷爷和宝园想他们了,那为什么太爷爷和宝园不想贺淼,团团,米宝和温条,都明?
宝园对大家都是一样的,不会厚此薄彼。
太爷爷虽然是青黛和扶光的太爷爷,但在幼儿园的时候,太爷爷的体能大循环从来不偏向谁。
而且,谁要闯祸或捣蛋,太爷爷该揍都会一样揍。
如果太爷爷和宝园想他们了,让平远王府的暗卫将他们接来安城,那为什么不一道接贺淼,团团,米宝,温条和都明?
难道是因为爹娘不在京中,但是贺淼,团团,米宝和温条,都明的家人都在京中,所以不单独接他们了?
那他们为什么不单独来?
明月脑海里有很多疑问。
她知道余妈也有顾虑,所以和佟名商量过,最后还是上了王府的马车来这里。
明月虽然小,但也知晓行宫在安城。
刚巧不巧,这一趟又是去的安城。
来安城的路上,苏哲和小白自然是欢欢喜喜,还商量说,见到宝园,一点要表达不满,下次要带他们一起云云。
但她偷偷听到佟名和余妈说,稳妥起见,要给爹娘送书信告知。京中本就不太平,安城又是京城北边门户,如果真的有事,安城也比京中反应得快。
所以,明月心中是有小小的影子在。
见到宝园的惊喜和兴奋短暂得冲淡了心中的念头,但慢慢地,明月也能察觉宝园眼中的庆幸和后怕。
而且,青黛和扶光也不是同宝园一处的。青黛和扶光也是同宝园在这里才汇合的,也就是,宝园也没同他们一起。
青黛和扶光也是邱岁接来的……
明月是苏将军的女儿,虽然会上房揭瓦,下水摸鱼,但也聪明。
宝园的表情,尤其是见到青黛和扶光时,羽睫都跟着轻轻颤着,一定是非常担心过后的难以平静。
虽然母亲经常会抄起鸡毛掸子揍他们,但如果真的被他们吓倒,怕他们出事,又忽然见到他们的时候,母亲也是这种表情。
明月好似猜到什么一般,不出声了,只安静看向喻宝园。
一旁,青黛正好奇问道,“宝园,我们来安城是做什么的?我们还要回远城吗?还是直接回家?”
青黛抛出的问题,喻宝园都能听明白,却一个都回答不上,或者说,一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既安抚青黛的好奇,又合理。
在一旁,扶光先道,“当然要回远城,太爷爷还病着,太爷爷他还在远城,我们不能把太爷爷一个人留在远城。”
青黛又看向喻宝园,“宝园,我们来安城是做什么?”
青黛的再次发问也让喻宝园稍微回过神来。
刚才苏哲和小白的两句话透露的信息量太大。
她是来这里见青黛和扶光的,但她并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明月,苏哲和小白。
先前的庆幸过后,她最大的疑问也是明月,苏哲和小白会一起出现在这里?
青黛和扶光是有缘由,那明月,苏哲和小白呢?
苏哲和小白前后的一番话也足以让她震惊,邱岁不仅借着她的名义从早更这里接走了青黛和扶光,还在京中,也借用爷爷和她的名义接来了明月,苏哲和小白三人。
所以,邱岁并不只是做了远城的手脚,还有将军府……
挟持青黛和扶光是用来威胁她,以及留平远王府这条退路的;那明月,苏哲和小白几人呢?
近乎一瞬,喻宝园也反应过来,明月几人是将军府的孩子。苏将军和沈夫人还未回京,苏将军又手握重兵,将军府的几个孩子是苏将军的软肋,也是中宫能握在手中的人质。
天家病重,东宫和二殿下又尚在燕韩,京中人心惶惶,提前拿捏这些朝臣和封疆大吏的家眷做人质,是最稳妥的手段……
恐怕不止将军府,还有旁人。
不少维护东宫和二皇子的朝臣开业都在京中,各有底蕴,如果此时变天肯定会遇到种种阻拦。
但如果天家在安城病倒,让三殿下在安城奉旨即位,京中这些旧臣即便想闹,也有心无力。安城这处有足够的时间坐实。
东宫心思缜密,这些后路和手段都留够了,恐怕……
喻宝园脸色煞白。
第272章 第272章 纠缠
第272章纠缠
“宝园, 你这次会一直和我们一起,不会再让邱岁带我们先走了吧?”青黛其实心里还是有小小担心的。
虽然宝园说她临时有事耽误了,但是他们还是很不习惯。
他们愿意和宝园一起。
哪怕路上慢些,哪怕要一直等宝园, 但他们也愿意。
他们只想和宝园一起。
虽然, 他们在路上也见到了小姨。
很久没见小姨了, 他们也想小姨。
但和小姨一处, 好像忽然回到了早前。
青黛也说不清楚, 就是和宝园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
即便小姨也会照顾他们,关心他们吃饭和睡觉,但他们很怕小姨。怕小姨生气,还怕小姨会忽然带他们离开。
那他们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宝园了……
好像自从回到王府,宝园就一直同他们在一起,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和宝园一起的时候,即便面对危险, 他们也不会这么害怕,也不会这么担心。宝园会告诉他们勇敢, 还会和他们一起想办法要怎么做才能解决问题, 而不是被问题难处。
这次的短暂分别, 让青黛和扶光意识到,他们很不想同宝园分开。
即便是同小姨一起,但小姨和宝园是不一样的。
青黛拥紧喻宝园,喻宝园温声道, “不会, 以后都不会让邱岁先带你们离开了, 会让你们同我一起,哪怕慢些。”
青黛终于启颜。
“那要拉钩~”扶光率先伸出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准变!
这可是幼儿园通用规则~
喻宝园伸手, 扶光一面笑着,一面呲牙,一面伸手勾了勾宝园的小拇指,终于终于,满足了,安心了,这几日的担心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甚至整个世界都美好起来了~
扶光咯咯笑起来。
青黛也跟着甜甜笑了。
而屋外,王乐翕的脸色却是说不出的难看。
早前在平远王府遭受的羞辱,仿佛又重来了一次。
之前在平远王府,她是没见到喻宝园同青黛和扶光相处的时候,总以为喻宝园是背后使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小伎俩才让青黛和扶光转头向她。
在玉兰阁顶层阁楼,她佯装想同喻宝园学学如何照顾小孩子以接近喻宝园的时候,喻宝园竟同她说了一堆喂饭、尿裤子这些琐事竟都需要她自己来做;等她愣住,才反应过来喻宝园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陆衍这里的路断了,喻宝园这条路也断了,她在京中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同邵温澜成亲。
她知晓邵温澜的名声不怎么好,但同她一样,因为冲撞了喻宝园,落得被老爷子奚落的下场。
原本以为同邵温澜成亲,她至少可以摆脱家长兄嫂的掌控,邵温澜的品性如何,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但谁知道,邵温澜也只是云安侯府的傀儡,虽然名为云安侯,实则他兄长邵清越说什么,邵温澜都言听计从,就像老鼠看见了猫一般,吓得魂都没了。
就这样,哪怕她不在王家了,哪怕她今日已经是云安侯夫人,但还是做着在王家一样的事——做旁人手中拿捏青黛和扶光的工具。
这种熟悉的压迫感让她厌恶,但过往兄嫂只是威逼利诱,但邵温澜就算腿还瘸着,还是有力气对她拳打脚踢。她只不过换了一处给人当棋子,只不过换了一个侯夫人的名头,其实邵温澜根本没拿睁眼看过她,她在邵温澜眼中连妓子都不如,邵温澜甚至会因为一个美妾扇她耳光。
—— 你这侯夫人是怎么当上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在我眼前碍眼,挠我作乐,信不信我扒了你衣服扔柴房里关几日,看你这云安侯夫人日后在府中还有没有脸做?
她以为邵温澜不敢,但邵温澜犯起浑来拿鞭子抽了她一顿,然后关她进柴房里,一关就是数日。
房门打开,邵温澜狠狠捏起她下巴,她吃痛。
邵温澜轻嗤,“算你运气好,你身上还有那么些用处,平远王府那两个兔崽子要人照看,兄长让你去迎,记住了,好好把人照看着,回来还能继续安分做你的侯夫人,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别没脸往自己上贴脸;但要是没做好,啧啧,指不定这哪日云安侯夫人就暴毙了,你不是最看不惯本侯喝花酒吗?让你日日伺候人喝。”
邵温澜捏紧她下巴的手却加重了力道。
她痛得哭了出来。
邵温澜讽刺,“我最讨厌陆衍和平远王府的人,你们王家不是同平远王府沾亲吗?你早前不也想攀附陆衍吗?如今可如愿了?”
邵温澜说完,得意大笑起来,甩开她下巴,转身出了柴房……
这一幕幕,如同噩梦一般再次在脑海中浮现,而眼前,确实青黛和扶光同喻宝园拥在一处,亲厚说着不同喻宝园分开的场景。
王乐翕脸色越加难看。
为什么她要遭受这些,喻宝园却安然无恙,高枕无忧?
当初如果不是喻宝园,陆衍怎么会在老爷子跟前挑唆,而她今日又哪里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如果当初没有喻宝园,今日活在平远王府庇护下的人应该是她!!
王乐翕双目通红,指尖也忍不住死死攥紧。
她恨透了陆衍,也恨透了喻宝园。
她今日遭受了,也有一日要陆衍和喻宝园亲自尝一尝。
就算她只是挂名的云安侯夫人,但云安侯府在背地里做的事情,她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知晓了很多。
邵清越为什么会让她来安城,因为中宫和云安侯府谋划的这些事情,要朝臣站队,平远王和陆衍被中宫和云安侯府联手支开,恐怕日后已经没有再回西秦的机会,平远王府在军中的威望是旁的世家无可替代的。
平远王和陆衍回不来,就要有人代替平远王和陆衍表态,这个人可以是喻宝园,也可以是扶光。
如果喻宝园一死,就一定是扶光。
正因为如此,所以邵温澜才恐吓她。
但如果喻宝园真死了,她把扶光拿捏在手中,邵温澜这样的草包日后一定会是邵清越的绊脚石,那扶光就是她手中最大的筹码。
她不能让喻宝园活着……
王乐翕从方才的憎恨中慢慢冷静下来。
谁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等平远王府的人都死了,她就是扶光仅剩的长辈,扶光尊敬她,她就是平远王府背后做主的人。
到那时候,邵温澜在她面前就如同蝼蚁。
这些念头一点都不远。
甚至,就在一念之间。
她清楚自己已经站在深渊峭壁前,要么自己摔下去,要么,将喻宝园推下去。
王乐翕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回荡的,都是杀了喻宝园,取而代之的念头。
也正好,喻宝园同几个孩子拥抱完,才抬头看向屋外,方才一直觉得有道目光看向她,她以为是行宫中的内侍官,眼下才看清——王乐翕?
邵清越方才就告诉过她,青黛和扶光是同王乐翕在一处,所以短暂的惊讶,却没有长久的意外。
上次见王乐翕还是在宫中,那时的王乐翕刚做了云安侯夫人,春风得意,也在宫中给了她下马威,说感谢她,自己才有今日。
而眼下,王乐翕看她的目光,不仅有憎恨,痛快,也有佯装的温和,故人再见,还有说不出的复杂在其中……
既然照面了,王乐翕也大方上前,“宝园,许久不见。”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周围还有行宫的内侍官,和青黛扶光,以及明月,苏哲,小白几个孩子在。
对方一边笑着,一边上前,落落大方,好似没有任何遮掩。
但喻宝园还是起身,然后下意识将青黛和扶光顺手带到自己身后。而青黛和扶光对喻宝园信任,丝毫没有觉得异样和不妥。
王乐翕尽收眼底,想起这一路上青黛和扶光对她的戒备,此刻越发的讽刺。
但她不是来同喻宝园争嘴皮子,或者小孩子更喜欢谁的。
她是来送她走的。
越是如此,越不能显露,所以反倒光明正大问候,也温和亲厚,“听说老爷子病了,眼下可有好些?”
平远王府同王家是姻亲,再如何有这一层关系在,她成亲时嫁妆还是平远王府筹备的,那她问起老爷子的病情也天经地义。
喻宝园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乐翕,也知晓来者不善,但她今日的目的不是在这里同王乐翕纠缠,更不能被王乐翕纠缠。
喻宝园言简意赅,“都是旧伤,有宫中太医照看,病情在好转,但太医嘱咐不要下床走动,所以这一趟不曾来安城。”
王乐翕当然知晓她在自顾自说,王乐翕轻轻笑了笑,没戳穿,却揶揄,“那就好。老爷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逢凶化吉。换作旁人,兴许就不知道了……”
喻宝园知晓她话中有话,多半应当是知晓爷爷不在西秦,所以特意说给她听的。
这句“换作旁人”,分明是说的她。
喻宝园原本脸色就有些煞白,再听她这么一说,更凭添了几分。
如今老爷子和陆衍都没在,没有人再给她撑腰,王乐翕心中忽增几分棒打落水鸟的快感。
王乐翕遂又继续,“正好,青黛和扶光念了一路你,今日安稳将他们两个交到你手中,我也安心了。”
王乐翕说完,嘴角再次勾起,明显一个不可名状的笑容,“可不要出什么闪失才好……”
喻宝园脸色黯沉。
第273章 第273章 王府幼儿园,安城小分队
第273章王府幼儿园, 安城小分队
王乐翕说完,径直上前,同青黛和扶光道,“你们也好几日没见宝园了, 先同宝园呆一处, 小姨晚些再来看你们。”
小孩子其实大多知晓谁对他们好, 谁对他们不好。
在王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王乐翕在照顾他们, 在青黛和扶光心中, 对王乐翕还是喜欢和依赖的。
所以当王乐翕让他们先同宝园一处,晚些再来看他们的时候,青黛和扶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王乐翕微微笑了笑,然后重新抬眸看向喻宝园,“宝园,两个孩子麻烦你了,稍后见。”
当着小孩子的面, 喻宝园没有说旁的,只轻“嗯”了一声。
王乐翕满意转身, 身旁的云妈赶紧跟上。
喻宝园看着王乐翕的背影, 心中更多了几分捉摸不定。
但对一旁的小孩子的来说, 不仅许久没见宝园,相互之间更是许久没见了,尤其是扶光和苏哲,小白, 迅速就打成了一片, 青黛也笑呵呵跟着几人一起。
倒是明月没有一道, 而是站在喻宝园身旁。
喻宝园见她皱眉。
“怎么了,明月?”喻宝园温声问起。
明月转头看她, 轻声道,“我不喜欢她。”
她?
喻宝园意识到明月说的是方才在这处的王乐翕。
明月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有自己的判断和喜好,这种判断和喜好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亲近人的认知以及行为出事上,所以小孩子的为人处世,甚至他们长大之后的行为和习惯,都会很大程度上沾染原生家庭,以及与之亲近人的观念。
喻宝园很清楚这一点。
明月的是非观正在建立的过程中,她可以引导,但不必干涉,和替她做决定。
喻宝园轻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脾气,人和人的气场也分相和与不想和,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可以尽量远离她;如果你日后喜欢她了,也可以同她继续相处。不必委屈自己去同不喜欢的人相处,也不用强迫自己去喜欢或是不喜欢某个人,宝园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明月似懂非懂,但明月很聪明,“宝园,如果你也不喜欢她,日后就不要同她说话了。她说的话让人不喜欢。”
喻宝园伸手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宝园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明月仍然看她。
喻宝园看出端倪,“明月,是不是还有事要同宝园说?”
明月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宝园,真的是你和太爷爷想见我们了,所以让王府的暗卫接我们来安城的吗?”
喻宝园没想到明月问的是这句。
见喻宝园顿住,明月悄声道,“我知道,如果宝园真的想我们了,一定还会接上贺淼,团团和米宝的。”
喻宝园再次摸摸她的头,微微笑了笑,没有应声,却胜似应声。
明月很聪明,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看着手指布偶的认真劲儿就能看出。
“所以,我们是遇到危险了吗?”明月认真。
喻宝园颔首。
在旁的孩子面前,喻宝园想过隐瞒,但在明月面前,喻宝园选择信任。
果然,明月虽然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像旁的孩子知道危险时的大呼小叫,更甚至,会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情绪。
虽然在京中,明月几人是出名的小魔星,但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明月比旁的孩子却更多了冷静。
“那我们要怎么做?”明月悄声。
喻宝园重新蹲下,轻声道,“先给宝园一点时间,宝园来想办法。”
明月轻嗯一声。
喻宝园郑重道,“苏哲,小白,还有青黛和扶光,他们年龄小,知晓危险容易慌张,首先,帮宝园保守秘密,不要让他们害怕。”
明月肯定点头,“我能做到。”
喻宝园欣慰,继续道,“还有谁同你一道来的?”
明月应道,“余妈和佟名。”
余妈和佟名她都在蓝城见过,而且在蓝城的特殊经历,余妈和佟名都会相信她的话,不会存疑。
喻宝园心中微舒。
“他们在哪?”喻宝园问起。
明月说道,“侍卫不能入内,佟名在侍卫呆的地方,余妈跟我们一道进来的,但是也没有跟太远,我们是同内侍官一道入内的,余妈和佟名都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我们刚才在行宫苑子里遇到了青黛和扶光,他们说来见你,我们就跟着一起来,内侍官拿我们没办法,就让我们一道来了。”
原来如此,喻宝园心中有数了。
如果明月几人没有遇到王乐翕带青黛和扶光一道,恐怕已经被安排在行宫中的某处地方,不会让他们再同余妈和佟名照面;那从现在起,他们几个一刻都不要离开她,否则,即便亭子几人对行宫的地图烂熟于心,恐怕也很难找到。
“那记住了,从现在起,我去哪里,你们就去哪里。”喻宝园提醒,“你要替我看好他们,千万不要乱跑,或者走散。”
只有同她在一处,才有一起离开的可能。
明月点头,“我知道了。”
喻宝园也再次欣慰颔首。
在这里,明月成了她最好的帮手。
“带了弹弓来吗?”喻宝园忽然问。
明月果然睁大了眼睛。
不需要点头,喻宝园也清楚了。
明月悄声道,“我们就是偷偷试试,结果行宫这处都没有人查。”
入宫的时候盘查严格,弹弓轻易带不进去;但行宫这处,根本没有人去查他们,因为存了旁的心思。
“明月,记得保护好自己,但也要知晓弹弓不是在任何场合都有用。”喻宝园再次提醒,只有旁人始料不及的时候,出其不意才最有用。
而且,只有一次。
明月明白了。
正好喻宝园和明月这处说完话,苏哲,小白和扶光,青黛几人也热热闹闹用小孩子特有的方式“问候”和“寒暄”完,然后就赶紧朝喻宝园和明月这处围了过来。
“你们在说悄悄话~”小白点破。
喻宝园伸手刮了刮他鼻子,温声道,“我在问明月,路上你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偷偷吃包子?”
说到这里,小白惊讶极了,但竟然没有反驳。
喻宝园知道了,肯定是偷吃了。
几个小孩子之间早就默契了,便纷纷笑开。
喻宝园轻轻拍了拍手,几个小孩子都停了下来,一起认真看向喻宝园。
在幼儿园中,宝园的提醒分为几种,但如果宝园轻轻拍手,就是直接打断的意思,这是最优先的意思,无论他们在做什么工作,都必须要立刻停下来,认真看向宝园这处。
因为在幼儿园中的耳濡目染,崽崽们很快就安静,并聚集在宝园周围。
喻宝园轻声道,“宝园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哇~
崽崽们纷纷瞪大了眼睛。
每次宝园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的时候,好像就意味着年关大寻宝,春日踏青这类的活动开始了。
扶光眼中已经跃跃欲试,同扶光一样的还有小白和苏哲,青黛虽然不会那么明显,但也抿唇笑着,眼中充满了期待。
喻宝园继续,“贺淼和团团,米宝,还有都明,以及温条都不在这里,所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宝园在内,都是王府幼儿园,安城小分队。”
哇~
崽崽们都忍不住兴奋!
喻宝园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崽崽们迅速反应过来,不能大声,要安静!
这些都是在幼儿园中约定好的!
虽然眼下不是在幼儿园,但他们是王府幼儿园安城小分队呀!
崽崽们再次忍住内心的欢呼雀跃,以及眼中的兴奋神色。听起来好激动,他们有特殊的身份,一定是有特殊的任务和行动!
年关大寻宝之后,崽崽们都有了默契,这种神秘感和使命感,让他们充满了好奇,这一点是很不寻常的一次小分队活动。
果然,喻宝园继续,“所有王府幼儿园安城小分队的成员都听好了,我们有一项非常特殊的任务,名叫勇敢大冒险,但是大家一定要保密。”
哇~
这个名字一听就对小孩子来说充满了致命吸引力。
但因为宝园说过一定要保密,这次“哇”大家都记得伸手捂住自己的嘴角,千万别发出声音,通过相互之间的眼神交流传播着喜悦。
剩下的,就憋回小肚肚里消化。
但是,真的好厉害,勇敢大冒险!
甚至都不是大寻宝,而是大冒险,还是勇敢的大冒险。
这一瞬间,除了明月,每个崽崽心中的期待值都已经拉满。
扶光第一个忍不住,“要怎么冒险?要怎么冒险?”
扶光刚问完,就见小白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扶光,你要小声,我们要保密。”
扶光顿时反应过来,用手将自己的嘴牢牢捂了两层。
因为保密的氛围,喻宝园摆手,示意大家靠拢,所有崽崽都兴奋又紧张得靠拢着,听着宝园悄悄嘱咐。
“这次的勇敢大冒险,需要我们中每一个人的配合;大家一定要听宝园的话,不能乱跑,不能走散,一定要在宝园周围。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宝园暂时离开,大家要听小队长的话。”
喻宝园说完,目光看向明月,“明月就是这次安城小分队勇敢大冒险的小队长,宝园不在的时候,大家要紧紧跟在小队长周围,听小队长的话,一样的,不能乱跑,不能走散。还有一条,这次是安城小分队的秘密行动,除了我们几个,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大家记住了吗?”
崽崽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喻宝园看到殿外有内侍官上前,应当是来寻她的,喻宝园抓紧时间,“好,之后的任务,宝园会临时通知大家;从现在起,如果宝园离开,大家先要怎么做?”
青黛温声,“听明月姐姐的话,不乱跑,不喧哗,不走散,跟在明月姐姐身边。”
喻宝园点头,“很好。”
喻宝园看向明月,明月轻声道,“我们在这里等宝园。”
喻宝园颔首。
正好,殿外的内侍官入内,“娘娘宣召宝园公子,请随老奴来。”
喻宝园看向崽崽们,崽崽们都听话点头。
第274章 第274章 暖阳
第274章暖阳
偏殿离天家休息的寝殿不远, 赵子怀在她之前去见的中宫,已经有好些时间了,内侍官来宣召她的时候,并未和赵子怀一道, 喻宝园心中开始替赵子怀担心。
沿途苑中都是太医院的太医, 或三三两两聚在一处, 或好几人在一道探讨, 但都不敢朗声。
不管天家眼下病情如何, 光是这些人聚在一起,就足以像外界说明天家病重之事。
再往内走,能见到不少朝臣在。
天家病倒,但国中朝政之事不能一日不运转。
朝中虽然有唐相和一干朝臣在,但天家病倒三两日,七八日,同天家病倒十天半个月全然不同。
朝中诸多亟待解决的事宜, 都需有人拿决策。
天家病重,东宫同二殿下又尚在燕韩, 四殿下回了淮阳守陵, 五殿下年幼, 只有宫中一面照顾天家,一面同三殿下一道照看朝中之事。
虽非长久之计,但确实三殿下这段时日代替天家做了不少事,并且得了不少朝臣刮目相看。
喻宝园一面走, 一面都能听到苑中不少朝臣窃窃私语此事。
天家病倒, 东宫和二殿下又在燕韩, 朝廷内外危机是一回事,但中宫和三殿下在危机时候挺身而出, 却在朝中收获了不少口碑;甚至,连早前依附于东宫和二殿下的朝臣,也有不少动摇,毕竟眼下时局已经在眼前,但东宫和二殿下何时,或者能不能平安返回西秦都是另一回事。
同时,也有东宫和二殿下的拥护者据理力争,并且为天家病倒,中宫和三殿下参与朝政之事隐隐担忧。
去寝殿的这一路,喻宝园仿佛看到了朝中的缩影。
特殊时期,行宫这处的博弈要远比京中更复杂。
所以朝臣里不少都守在行宫,一是探望天家病情,二是为了朝中之事,其三,也是为了后续朝中的局势。
在安城行宫中犹是如此,京中和军中可想而知,必定人心惶惶。
喻宝园终于明白赵子怀同安伯伯昨日说的,此次的乱局,远非当时郭立阳在稻城兵变可比。
这次的‘动荡’,是夹杂在暗潮涌动里,稍有不慎,搭上的会是整个西秦的国运。
喻宝园背脊发凉。
她今日在这里,是因为中宫安插在爷爷身边的眼线邱岁。
平远王府尚且如此,其他世家和朝臣呢?
中宫如果心思缜密,就定然不会是只着眼于平远王府这处。
旁的世家和府邸未必需要族中后辈出面,但族中后辈出面的,恐怕同平远王府一样,要么长辈被支开,要么,已经没有长辈了……
思及此处,喻宝园不寒而栗。
终于,到了寝殿前,内侍官驻足,“宝园公子稍后,奴家去殿前通传。”
喻宝园颔首。
等内侍官入内,喻宝园余光悄悄打量四周。
等到寝殿前苑这处,已经先前三三两两太医或朝臣聚在一道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几步一岗,密密麻麻的值守禁军,用通俗的话说,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旁的太医和朝臣更不可能在。
喻宝园记得安伯伯提起过,不少朝臣想见天家都被天家需要休养为由,拒之门外;但内侍官却带她到了此处。
喻宝园心底琢磨不透。
但周围应当没有赵子怀的踪迹,恐怕已经不在此处了。
思绪间,殿门再次打开,喻宝园以为是方才的内侍官折回,却见旁的内侍官领着一袭华服锦袍出来,温文儒雅。
喻宝园愣住,是,北敬王?
对方也显然看到了她,温声开口,“宝园。”
喻宝园收起眼中惊讶,拱手行礼,“见过北敬王。”
对方颔首,“老爷子的病可好些了?”
对方语气温和真挚,喻宝园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对方是真不知晓安城和中宫背后之事,还是,北敬王原本也参与其中,心知肚明,表面却游刃有余?
如果真不知晓背后之事,却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中宫对北敬王有所顾忌?
如果北敬王原本就参与了其中,那是连北敬王都倒向了中宫和三殿下?
要在很短的时间要做判断,喻宝园拿不准。
但无论是哪一条,北敬王的立场都是左右时局的关键。
喻宝园收起眼中惊讶,平静道,“病来如山倒,太医说爷爷是旧疾复发,这几日还未醒。”
北敬王再次颔首,眼中神色并未旁的异样,感慨道,“多事之秋,老爷子又病了。”
喻宝园再次看向北敬王,但从北敬王的语气中还是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替老爷子看看天家吧。”北敬王这处寒暄完,喻宝园点头。
内侍官领北敬王先行离开,喻宝园目送对方背影离开,心中还是惊涛骇浪。
虽然天家病倒,北敬王和其他朝臣一样,都想亲自探望,确定心中疑虑;但北敬王的身影出现在这里,还是安城局势增加了几分说不清的扑朔迷离……
“宝园公子,请随老奴来。”方才的内侍官折回,喻宝园这才收起思绪,同内侍官一道入内。
天家染病,寝殿里不能太过透风,也不能不透风。
喻宝园入内,沿路都是浓郁的药味。
时辰不早了,殿外天色都逐渐暗了下来,寝殿里内也提前掌了灯。
寝殿分为外殿和内殿,天家的起居之地,禁军没有召唤不得入内;殿中侍奉的多是内侍官和宫女。
乍一看倒没什么,但作为需要时刻集中精力兼顾小孩子的人,喻宝园不缺细致观察能力和警觉能力,虽然寝殿中没有禁军值守,但站在后排,身着内侍官衣裳的人,即便有意无意伛偻,尽量不显露,但喻宝园还是能看出这些藏在后排的人,身形高大,应当不是普通的内侍官,或者说,不全是普通内侍官,应当是扮作内侍官的侍卫或暗卫。
而且很多。
是以防万一之用。
喻宝园佯装不察。
终于,穿过外殿,也零散见到一两个主事的太医,见到他,都颔首致意,喻宝园回礼。只是等她经过,便有内侍官上前同两名太医说话,然后太医随内侍官一道离开了殿中。
喻宝园对这两个太医并无印象。
对天家病情负责的,应当至少是太医院的主事太医。
爷爷身子不好,太医院的主事太医时常被折腾到王府中来,还要受爷爷的气,但走不久,又会来人,所以前前后后喻宝园都见了不少太医院的主事太医,还包括眼下正在远城给爷爷掩护的王老太医。
这两个是生面孔,而且见到她明显客气,也主动借点头致意低头避过她目光,从心理上来说,是不想主动同她有交集,是心中有顾虑。天家的病情,恐怕同太医院脱不了干系。
早前安伯伯同赵子怀猜测,要么是中宫特意等到天家病重,借此把持朝政;要么是天家的病从一开始就是子虚乌有,或者,太医院在其中脱不了干系。前者还算有所顾忌,那朝中的形势便不算最遭,至少,中宫还是有顾虑在;但若是后者,那就是天家如何已经不重要,朝中形势恐怕比想象得要严峻得多。更糟糕的是,天家的病若是同中宫和太医院有关,那就是中宫一旦动手,就没有任何退路,只有成王败寇和鱼死网破。
喻宝园心中微沉,如果中宫没有任何退路,那给她反应的时间和机会也不会多……
思绪间,已经到内殿。
喻宝园停下脚步。
这次,内侍官没有通传,而是直接伸手做了一个相请的姿势。
喻宝园深吸一口气,缓缓往内走,很快就见到龙塌前的八马图的屏风,屏风后是中宫的身影。透过屏风的缝隙,依稀能见到中宫坐在龙塌边缘上,手中端着药碗,在一勺一勺喂药给龙塌上的天家。
隔着屏风,喻宝园看不清天家是醒着还是昏迷,但东宫的动作从容而优雅,没有半分天家病重带来的阴霾。
更甚至,还会心情愉悦得用手帕给天家擦掉嘴角的药痕。
喻宝园不敢多看,便低头。
听到脚步声入内,然后停下,中宫没有特意转头看她,而是继续手中的动作,平淡而娴静的声音温和道,“事前没告诉你便让人先将青黛和扶光接来,可是吓着你了?”
喻宝园没料到东宫开口竟会是这句。
喻宝园微顿。
对方似乎也不介意,继续平静道,“早前在宫中见你,便觉得你胆子小,总是躲在陆衍身后;你娘亲从前也是……”
喻宝园微讶,抬眸看向屏风后。
屏风后的人话停下,手中的动作也跟着停下,稍许,又继续,“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胆子小,但即便胆小,那条恶犬扑向我的时候,她还是冲上来,用手里不知哪里捡来的棍子赶跑了那条恶犬,事后瘫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隔着厚衣服,她手臂上还是被咬了几道牙印,把自己吓哭了,怕得疯犬病,还怕自己日后会咬人……”
言及此处,中宫明显微微笑了笑,是沉浸在回忆里,然后继续温声道,“谁能想到威风凛凛的平远王,小女儿胆子竟会这么小。连皮都没破,也没沾口水就吓成这幅模样;像我这样从小饱饭没有两顿,有时还要同野狗抢食的人,在第一次见到你娘亲的时候,既觉得她好笑,又觉得她矫揉造作,还感激她。”
喻宝园愣在原处,中宫口中的话,让她说不出话来。
“我流落在外许多年,吃过不少苦,见过很多人,也遭过不少罪,我讨厌很多人,也厌恶与人相处;但从那次起,我头一次知晓身边有一个朋友是什么模样?即便她有些傻,有些冒失,有些胆小,还有些娇气,还会像话痨一样没完没了,叽叽喳喳。但刚巧不巧,在你灰暗的世界里忽然出现这一个人,像极了冬日里唯一可以温暖你的阳光,无论她日后在不在,你都会记得她……”
第275章 第275章 坐拥江山
第275章坐拥江山
中宫的话, 让喻宝园怔了良久。
母亲同中宫交好,她早前就知晓;在京中每个人口中,母亲同中宫是闺中密友,在京中的时候两人就形影不离。甚至她的名字要怎么取, 母亲都是同中宫在一处商议的, 足见两人的关系。至少, 在母亲眼中, 中宫是她最好的朋友。
但近来朝中之事, 桩桩件件,在她心中,中宫恐怕是个心机城府都极深的人……
她心中对中宫戒备。
所以潜意识里,中宫同母亲之间的手帕情谊应当都是做出来给爷爷看的。
爷爷不在,中宫或许还会再做一次给她看。
中宫特意叫她来寝殿这样的地方,从心里角度上来说,可以借对病患的同情转嫁情绪;在这种氛围里, 提起过世的故友更容易让人触动。
中宫也确实提起了母亲。
但无论是中宫对待病榻上天家并不着急的态度,还是中宫提起母亲特有的方式, 都不是冲着博取她信任和同情的苦情戏码去做的。换言之, 中宫根本就不在意她说这番话的地方, 说这番话需要搭配的时机,而是一种轻松而水到渠成的方式,在得空的时候见她,同她说起方才那番话。
寥寥几句, 却又比早前任何一个人同她说起的母亲都要更形象和深刻。
母亲过世是爷爷心里的伤痛, 所以爷爷虽然没提, 却从心底避讳去说起母亲很多事;但在旁人口中,母亲都是寥寥几句, 但中宫口中的场景,却仿佛真有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她眼前缓缓延展开。不需要可以去营造情绪和氛围,却让人一听便知真实。
这样的中宫,要远比早前在宫中见过的中宫要更复杂,也要更真实得多。
早前的中宫,更像天家身旁的一个附属品;而眼下的中宫,语气平和,不急不躁,诸事都了然于心,仿佛自己才是周遭真正的主宰,并且没有半分违和。
喻宝园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天家病倒后,中宫能够带着三殿下处理朝事,因为旁人眼中的中宫就是一个平静,温和,没有太多主见,一直是天家的附属,所以即便眼下是中宫带着三殿下在处理朝事,朝臣反倒觉得朝中之事经由中宫和三殿下只是一个过程,久而久之,这月余,朝中权力已经慢慢过渡到中宫手中,但大多数人温水煮青蛙也并未异议。
中宫要远比早前的辰王,甚至眼下的东宫,二皇子都要更沉得住气……
中宫能做到眼下这个地步,绝非偶然。
而当下,中宫手中的动作仍就未停,还在给病榻上的天家喂药,仿佛根本不耽误她回忆往事和说话。
也无论喻宝园有没有开口应声,与她而言,仿佛也都不重要。
说话的人,自己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直至回到现实,中宫遂继续,“所以,我仍记得她,大抵,日后也不会忘记……”
喻宝园看她。
终于,中宫手中的动作还是停下,但手中的药碗却没有放下,沉声道,“是我劝她同石潇离京的,朝中这些波澜诡谲,平远王府一定牵涉其中;她不在京中,很多事情就不会看到,不会为难,也不会猜忌,但没想到,她在栩城会遇到地龙……”
言及此处,中宫的情绪也终于有了波澜,握住药碗的指尖明显滞了滞,然后终于缓缓转头,同喻宝园一样,透过模糊的屏风看向屏风后的对方。
喻宝园同卓颖生得极像,有时候,中宫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她娘亲……
喻宝园下意识避开她的视线,不与她目光直视,哪怕是中间还隔着一道屏风,避开对方的目光,便能避开对方的窥视。
中宫唇畔轻挑。
很快,喻宝园听到药碗放下的声音,然后是衣裳拂过床沿的沙沙声,喻宝园知晓中宫起身,并且从屏风后往她这处来。
喻宝园深吸一口气,知晓如此已经避不开,便也大方抬头。
早前在宫中时,中宫就曾唤她到跟前,细致打量过。
她那时只觉得中宫同陆衍的姨母交好,所以有时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但眼下,喻宝园知晓,对方是真的在透过她,看母亲的影子。
“真的很像……”中宫感慨,“早前还有人提醒,说会不会是陆衍特意寻来的一个长相、年龄都相符的一个人。老爷子征战沙场大半生,如今年事高了,又一身旧伤,也不听太医的话,陆衍想了老爷子心中一桩夙愿,所以才寻了你回京做戏。”
喻宝园:“……”
喻宝园没有接话。
中宫揶揄,“京中呆得久了,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但凡熟悉阿颖的人,都知晓你一定是她儿子,却还是有人不信。老爷子一见你,肯定就能认出,却还有不少人将心思放在你身上,去查你的身世。我怕他们会生事,让人去盯着,结果,还真让他们查出些许来……”
听到此处,喻宝园的心砰砰跳着,猜不透中宫是否查到了爹和祖母身份这处。
果然,中宫缓步上前,似有意,也似无意道,“但这些在我这里都不重要,你姓喻还是姓石,谁抚养的你,这些都是琐事,最重要的是,你是卓颖的儿子,这就够了。”
喻宝园喉间轻咽,中宫的言外之意,是知晓她爹是喻山骨……
祖母说过,当年的事另有隐情,爹最后背负了所有的罪名。
但这些在中宫看来,都不在意。
是不在意,还是中宫心中一清二楚,当年的事同爹无关,更或者,中宫那时就参与其中,将爹推向了万丈深渊?
喻宝园心中好似揣了一万只兔子般,平静不下来,却又无从开口。
而中宫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要她听着,也不需要她开口,“你娘亲虽然过世了,但我会替她照顾好你;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会你视如己出,也会待你如同玉儿一样。”
涟玉,是三殿下的名字。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喻宝园背后不由泛起一阵莫名的凉气,也诧异看她。
中宫嘴角微微扬起,笑眸下,藏了说不清的权势与蛊惑,“天家病重,奈何东宫和二皇子归期未定,朝中局势动荡,临近诸国虎视眈眈,朝臣已经默认玉儿处理朝中之事,一旦天家薨逝,国中不可一日无主,届时,会有朝臣奏请玉儿登基为帝……”
虽然知晓中宫的意图,但亲耳从中宫口中听到这些,还是让喻宝园不寒而栗。
中宫也继续,“宝园,我会让你和玉儿一道登天子殿堂,坐拥西秦万里河山。”
喻宝园:!!!
第276章 第276章 我本将心照明月
第276章我本将心照明月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喻宝园惊呆!
这是, 这是什么意思……
来寝殿之前,喻宝园想过无数多种可能,无数多种需要她应对的方式,但方才中宫口中说的竟全然超乎她的意料。
她压根儿就不曾想过……
更何况, 更何况, 这是让她同三殿下成亲?
喻宝园僵住。
对了, 在中宫眼中, 她是母亲的儿子, 老爷子的外孙,她不是女儿身!
所以中宫是动了这个念头?!!!
喻宝园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喻宝园忽然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但如果眼下在中宫面前展露身份,中宫会不会恼羞成怒直接将她灭口了?
喻宝园喉间轻咽。
形势好像在忽然之间发生了想象不到的距离变化,而且是翻天覆地的那种。
早前安伯伯,赵子怀,亭子恐怕都没想到这处去。
而喻宝园的惶恐, 一脸懵,以及显而易见的错愕, 中宫都统统看在眼里。
这才是正常该有的反应!
喻宝园从小不长在京中, 并未见惯京中的尔虞我诈。
青石镇这样的地方, 民风淳朴,收养喻宝园的祖母又有眼疾,从小时候起喻宝园就既要照顾看不见的祖母,还要想办法营生, 这样的孩子吃过苦, 但还想着怎么医治自己的祖母, 祖母的眼睛医好,也没有因为平远王府的缘故同自己的祖母断了瓜葛, 品性好。
性子好,品性好,又吃过苦,连吵闹不止,完全不讲道理的小孩子都能心平气和相处,日后也能容忍玉儿的娇惯。
更重要的是,喻宝园是阿颖的儿子。
阿颖不在了,她可以护着喻宝园,就像那时候阿颖护着她一样……
而且,喻宝园身后就是平远王府。
平远王府树大根深,也从不涉及夺嫡与皇位之争。
如果喻宝园能站在她这边,朝中,尤其是军中受平远王府影响颇深,也会同喻宝园一道,站在她这边。
一石三鸟,百利而无一害。
她可以舍弃云安侯府,将早前的事统统算在云安侯府上,让云安侯府背上所有的骂名,她和陛下也是受了蒙骗,还将女儿嫁到邵家,如此,也可将玉儿从其中摘掉,辰王之变与早前的事也全部从其中摘干净,所以她需要云安侯府做垫背。
云安侯府邵温澜原本就是酒囊饭袋一个。
素来在京中就惹人生厌,能做出什么样的事,京中都不会意外。
邵温澜就代表了云安侯府,邵清越与邵温澜兄弟两人,一人是酒囊饭袋,并且无恶不作,另一人就算头脑清醒,也会让旁人觉得推自己弟弟当挡箭牌的阴暗小人;云安侯府一明一暗,正好坐实了背后的野心,最适合用来收拾残局。十余年前辰王之变的风波,也可以顺势推到邵温澜和邵清越的父子几人身上。
所以,云安侯府就是一枚弃子。
她要的是喻宝园。
一个身世清白,而且自带平远王府光环的棋子。
这一趟,若是老爷子和陆衍都死在燕韩,旁人看喻宝园还会带上同情。
喻宝园才是西秦所有这些世家子弟里,最适合同玉儿一道的人。
从今往后的路还很长,喻宝园可以慢慢教。
比京中这些世家子弟都蠢笨些也无妨,只有青黛和扶光在手中,便是最好的掣肘。
中宫再次看向喻宝园,温声道,“宝园,你是我在京中最亲近的晚辈,日后,你的孩子就是西秦储君,你要同我一道,同玉儿一道,结束西秦这十余年的动荡,重新走向盛世。”
中宫的声音坚毅而笃定,也充满了把握。
喻宝园不会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但中宫还是提醒,“宝园,你可知道西秦上君,多少人为了这个位置不择手段,甘之若饴。而现在,我亲手将这个位置捧在他跟前,旁的事情我都做了,你毫无后顾之忧,甚至,之后朝中之事,你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不需要劳心费力。安心照顾好青黛和扶光,等日后扶光长大,他继续做平远王世子,平远王,平远王府在西秦的地位依旧不会动摇,甚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远胜早前。这是平远王府的列祖列宗,同老爷子都想看到的,如今在你这里实现了,你才是平远王府几百年来的第一人,永留青史……”
不得不说,中宫的这句话,若是换作对邵清越,对其他任何人都有无尽的蛊惑。
但在喻宝园这里……
中宫言辞间,喻宝园也从方才的震惊和惊慌中回过神来,不像之前的尴尬,而是有时间在中宫说这些话的时候去思考。
一直到中宫彻底点破,喻宝园反倒恢复了早前的从容,也平静道,“在京中这段时日,承蒙娘娘一直照顾,宝园也听旁人一直提起娘娘同娘亲交好,所以于我照顾,爷爷也这么同我讲,我深信不疑。”
中宫看她。
喻宝园继续道,“娘娘方才一番话,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同我提起过世的娘亲,我早前脑海里总是想不出她的模样,就算人人都说我与她生得像,但生的再像,若是不知晓她性格,她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她在我心中也是模糊的。方才,是我头一次觉得我好像能在脑海里想象她的模样……”
不得不说,中宫眼中有意外,但也有欣慰。
甚至,这种欣慰大于意外。
喻宝园尽收眼底,遂也继续,“我虽不在京中长大,但因为祖母眼睛看不见,所以我从小要比旁人都更懂事,都更习惯察言观色,这是我的生存之道。所以,旁人说的话,我也会尽量去分清哪些是真情实感,哪些是逢场作戏。娘娘在提我娘亲的时候,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听到这里,中宫眼中已经不只是欣慰,还有,欣赏……
不是阿谀奉承,而是,对方精准得说出了她在意的,她思量过许久,应当怎么同对方说起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的没有说谎或者哄骗,她原本就不需要做这些,她绕这么大个圈子,无非因为喻宝园是卓颖的儿子。
眼下喻宝园能精准抓住这个点,让她觉得对方其实并不蠢笨。
甚至,还很聪明。
在方才她同他说话的这段时间,先是安静听着,没有着急表露心里的想法,而且一直在察言观色。
而后,听到震惊之处,依旧露出诧异神色。
聪慧,但城府并不深。
这样的喻宝园,其实更让她满意。
比起一个愚笨的木头,或者是像陆衍和邵清越这样精明也有城府心机的人,她反而更喜欢喻宝园。
聪慧的人,交流起来不累,对方听得懂。
但聪慧,却城府不深的人,你能把握得住,这样的人不会在你的掌控中失控。
所以,中宫看向喻宝园的眼神,越发欣赏和喜欢。
比起年纪尚幼,心性未定的扶光,让喻宝园坐镇平远王府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中宫越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喻宝园也能察觉中宫眼中神色的变化。
她来这里的目的,是确保青黛和扶光的安全,确保能带青黛和扶光安稳离开。眼下,还有明月、阿哲和小白几个。
她不能,也没必要去激怒中宫!
爷爷和陆衍不在,她要带这些孩子从安城和行宫全身而退,每一步都要走得稳妥。
但稳妥,不是阿谀奉承。
如果一味阿谀奉承,反而适得其反。尤其是,像中宫这样,能花上十余年布局的人,既不能主动触怒,更不能让人觉得太好拿捏。
中宫这样心计和城府的人她没见过太多,但幼儿园里各式各样的家长,她多少接触过一些。知道怎么在对方怒意上避其锋芒,也知晓怎么中肯和回避问题,包括在什么时候搁浅不必要的矛盾,以及,在必要的时候抛出一些问题,打断对方的有掌控欲的念头。
譬如当下,在说完刚才那翻话,明显察觉中宫眼中的神色有变化后,喻宝园也忽然画风一转,虽然语气依旧平静,但字字都似平静湖面下的藏不住的暗潮涌动。
“只是我不明白,娘娘对我爱屋及乌,因为娘亲的缘故,处处照料我,也替我周全,第一次入宫,娘娘就待我亲厚,我能感觉得到,没有半分虚假。但爷爷同样是娘亲的亲人,是娘亲的父亲,也是娘亲一直敬重的人,娘娘为何对我近亲,却明知燕韩危险,仍将爷爷和陆衍支开?陆衍我能理解,她是爷爷的外孙,只是母亲的外甥;但爷爷是娘亲的父亲,如果娘亲在世,知道您对爷爷如此,她会不会后悔当时那么害怕,还拿着小木棍挡在你与恶犬之间?”
喻宝园的语气虽轻,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喻宝园话落,屋中的空气中仿佛都凝滞了,安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听到,也包括喻宝园自己心底“砰砰砰砰”止不住的心跳声。
话说完了,不知道在中宫面前会不会不起作用?
还不知道会不会说得太过,引起中宫的恼怒?
但她已经字斟句酌,尽量用这个年纪、身份和见识的喻宝园应当有的语气与困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喻宝园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果然,中宫脸上的欣赏和欣慰一点点僵住,继而是整张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同方才“撕裂”。是“撕裂”,也不是彻底“撕裂”,而是在先前觉得柳暗花明之后,又再度陷入清醒的认知,喻宝园不仅聪慧,却也不是那么好糊弄;但喻宝园一针见血提及的,确实是无法避讳的……
她知晓,这两者自相矛盾。
她也从邱岁口中知晓,喻宝园从老爷子口中知道一些,但不知道全貌。
因为,老爷子自己都不知晓全貌,更何况喻宝园。
这些原本就在意料当中,喻宝园不问,她反而心中存疑;喻宝园问,她索性也不必再多猜测了。喻宝园的性子应当是藏不住事的,这样再好不过。
“说开”了,她可能就真的将喻宝园拿捏在手心了。
中宫淡淡垂眸,奈何笑了笑。
喻宝园也配合皱眉,不解看她。
这一幕,中宫自然看在眼里。
“我什么时候成了明知燕韩危险,仍将老爷子支开?”中宫语气沉稳。
喻宝园眉头拢得更紧,仿佛在等她继续。
中宫脚步上前,温声道,“宝园,我一直对老爷子敬重,自你娘亲在世时就是;也因为阿颖的缘故,老爷子对我诸多照顾。我对老爷子敬重,其心可鉴。”
喻宝园藏在袖中的指尖死死攥紧,但未表露。
中宫继续,“眼下这种时候,我的确是不希望老爷子留在京中,留在安城附近,因为老爷子的脾气你我都清楚;所以他带你去远城见祖母,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之后他要暗地去燕韩,我知晓,也并未阻拦,因为我知道陆衍在老爷子心底的份量,即便知晓燕韩危险,老爷子也会毅然决然去燕韩,没人劝得住。这一点,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喻宝园未置可否。
中宫抬眸看她,一字一句道,“我只是看着老爷子去做他想做的事,没有干涉;但是宝园,你是老爷子的外孙,你都劝不动,也拦不住,我一个外人能做什么?”
中宫说完,喻宝园滞住。
中宫继续道,“你我都清楚,老爷子要去燕韩,是老爷子的决定,老爷子的决定,谁都拦不住;但老爷子去了燕韩,其中的危险就不言而喻。我与老爷子虽然立场不同,但我敬重老爷子,也因为阿颖的缘故,我不希望看到老爷子出事,但远在燕韩的事,我左右不了。老爷子征战沙场半生,为西秦守住了半壁疆土,但西秦之外,恨老爷子的人一定很多,老爷子心中也一定清楚。所以老爷子去不去燕韩,去了燕韩能不能回来,都不是你我能决定的,老爷子自己心中就有一杆秤,掂量得轻。”
喻宝园语塞。
最后,中宫也再次上前,“我是让邱岁将青黛和扶光接来,也接邵清越的名义,让你来安城。无论是你,还是青黛、扶光,老爷子不在,我希望你们都安稳;但也希望你知晓,我今日在这里同你说的这番话,是因为在我眼中,别的世家子弟与你不可同日而语。你很聪明,应该知道有些话不用说第二次,也不会有机会听第二次。我本将心照明月,愿明月亦如是。”
中宫说完,看向喻宝园的目光里依旧温和,但温和里多了几分能察觉的凌冽。
喻宝园背后不寒而栗。
第277章 第277章 首当其冲
第277章首当其冲
“才到安城, 舟车劳顿,路上担心受怕,今日见到几个孩子,好好歇一歇。”方才的温和施压之后, 中宫留了余地。
喻宝园抓住机会, “我见将军府的几个孩子今日都在, 他们早前就同我熟悉, 在行宫中, 可否与我一道?他们几人也好有个伴。”
眼下是中宫对她有诉求,她这个时候提要求是最容易的。
而且中宫要明月几人来安城行宫的目的是为了牵制苏将军和沈夫人,只要明月几人在安城行宫中,同她在一起,还是同旁人在一起,在中宫眼中其实没有多大区别。这样的顺水人情,中宫不会不愿意。
果然, 中宫探究般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笑了笑, 探究道, “想好了, 将军府的几个孩子交给你,你便要看好。如果中途出了岔子,只有你自己同苏家交待;若是交待不了,有些事就不要往身上拦, 你的一句话, 一个决定, 会影响将军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清楚吗?”
喻宝园深吸一口气, 尽量平静道,“知晓了。”
中宫满意颔首,“去吧,明日我等你。记住了,是明日,不是后日。”
中宫眼中深邃。
喻宝园拱手致意。
殿外的内侍官听到声音入内,“宝园公子请。”
喻宝园余光再次瞥了中宫一眼,便转身跟随内侍官一道离开内殿。方才她与中宫就在内殿中说话,能在内殿外守着的内侍官,应是中宫的心腹无疑。
只是临到店门口,门口值守的内侍官提醒道,“宝园公子小心脚下。”
喻宝园诧异看他。
对方继续轻声道,“这几日是雨期,地上潮湿,容易滑倒。”
喻宝园再次看了他一眼。
对方却并无异样。
或者说,在殿中值守的内侍官,以及扮作“内侍官”的禁军面前没有异样。
喻宝园觉得内侍官口中这几句话和语气她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这句话是极普通的提醒的话,旁人未曾在意,但喻宝园总觉得对方话中有话。
喻宝园虽有疑惑,却也不好多问;但离开的时候,余光再次瞥向对方,却见对方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喻宝园心中越发确认,这个内侍官刚才是特意引起她注意的……
喻宝园猜不到背后原因。
但如果内侍官有别的目的,那一定还会出现在她面前。
在千篇一律的衣裳中,喻宝园记住了他的模样。
非常时期,任何一丝不寻常都不能掉以轻心。
喻宝园收起目光。
从寝殿出来,喻宝园对中宫的态度大致有了底。
中宫在朝中一定遇到了不小的阻力,否则,不会这么着急同她表明心迹。
如果中宫当初着急,一定在京中的时候就会频频招她入宫,奠定关系;但中宫没有,说明那时候中宫有更重要的事。
也就是说,中宫会突然做这些,也有措手不及在其中。
有事情并不如她预期,所以提前做了原本应当放在收来的事;甚至,包括暴露邱岁这枚棋子,让她和青黛、扶光来安城。光是这一条,就不算一个好的开始;像中宫这么精明和善于心机的人,不应该想不到。
所以,无论让邱岁接走青黛和扶光,引她来安城也好;还是以她和老爷子的名义,接明月几人来安城也好;更甚至,眼下天家在安城病重,都越发觉得仓促。
中宫这处,应当是遇到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不得不在尚未周全的事后,铤而走险。
喻宝园心中反复回忆着今日中宫同她说的所有的话,刚才的念头便越发清晰。
很快,喻宝园同内侍官一道到了偏殿,明月和青黛几人还在偏殿中,远远地,喻宝园就听到了偏殿中几个孩子的声音,喻宝园放下心来,遂开始问起另一件事,“公公,有一件事不知道方不方便打听?”
喻宝园如此问,对方也慢下来,客套道,“宝园公子您说。”
如今喻宝园是中宫跟前的大红人,内侍官自然恭敬。
喻宝园笑了笑,似随意般问起,“方才同我一道来行宫的平安侯世子,先我去见了中宫,我原本以为平安侯世子也在寝殿处,却未见到他,公公可知他去了何处?”
喻宝园当然不会忘记赵子怀。
方才去寝殿的路上,她就四处打量过,没有见到赵子怀的踪迹。
中宫没有提起他,她也不会特意在中宫面前问起,怕弄巧成拙。
眼下已经出了寝殿,中宫这段也算蒙混过关,此时她再问起赵子怀的事,并不会突兀。
听她说完,内侍官也笑了笑,“宝园公子放心,世子已经先去行宫附属的小苑歇下了,稍后老奴也会领公子和各位小公子小小姐到落脚的小苑休息。”
“那有劳了。”听说赵子怀已经先去了小苑,喻宝园放下心来。
她知晓小苑的位置。
严格说,小苑并不真正在行宫中,但同行宫毗邻。
行宫有单独的路直接通往小苑,不用特意出行宫,也方便往来。
所以,京中来的朝臣大都在小苑处落脚。
行宫有许多房间,她不必留在行宫中,直接在小苑落脚,这要比早前预计得好了很多。
至少,不用小九和亭子再铤而走险,她就能带青黛、扶光和明月几人先去小苑。
等见了赵子怀和亭子,小九再做打算。
今日在行宫获取的信息量太大,从邵清越到中宫,还有明月这处说起的事情,许多她早前不知晓的消息逐渐拼凑在一处,慢慢丰富和清晰起来。
譬如,邵清越同中宫并非嫡系,而是相互芥蒂,各怀鬼胎。
邵清越想借她牵制中宫,而中宫早就有了让邵清越做替罪羊的念头。
所以这两者之间,眼下虽然看似利益是绑在一处的,但实则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如意算盘。
也都想拉拢她,通过她来牵制对方。
这是她来行宫之前并不知晓的。
所以,邵清越同中宫之间的结盟并不牢靠,甚至,都不需要很大的动作,就会让两人相互生疑。
这一条,兴许会给后面的事带来转机。
从这个角度来说,今日来行宫的收获比预期中要大得多。
除却青黛和扶光都安稳,还见到了明月,阿哲和小白几人。苏将军和沈夫人都不在,他们几人留在她身边要比单独留在京中更好。
至少,眼下中宫也好,邵清越也好,都希望她站在他们这一处,所以明月他们几人同她在一起反而安全。
除此之外,便是今日在行宫见到了北敬王。
北敬王虽然不在朝中,与世无争,但在西秦国中的地位超然。
同爷爷一样,朝中对北敬王有敬意,就像军中对爷爷尊崇。
当初陆衍同商廷安调侃的时候说起过,若是哪一日北敬王对朝中的事感兴趣了,兴许,朝中就要变天了。
虽然是句调侃的话,但眼下北敬王忽然出现在行宫这里,好似应验了。
爷爷不在安城的时候,北敬王却出现在安城,这一切都预示着朝中之后会有的变故。
北敬王的立场很关键,但不是她能左右的事。
中宫今日特意隐瞒了支开爷爷的事,只推脱说爷爷要去燕韩,谁也拦不住,但中宫越是如此开脱,此事同中宫越脱不了干系。
但中宫很精明,给了她考虑的时间,是怕她反应不过来许多事;但又限制死了一日,是不给她准备做旁的事情的时间。
那她只有一日可以计划并实施如何安全离开安城。
也就是说,从现在起到明日夜间,只有这个时间送几个孩子离开行宫是最安稳的。
喻宝园深吸一口气,剩下的每一步,时间都很紧。
“宝园,你回来了!”小白眼睛最尖,第一个扑倒她怀里,眼中都是激动和担心。
扶光也刚想说什么,明月抢先,“他们想一直躲猫猫,等你来找他们,但是没等到,自己跑出来了。”
喻宝园莞尔。
她当然知晓几人不是在躲猫猫,是明月见小白担心的模样,怕扶光会不小心说出什么来,所以先开口。
明月聪明,也明锐。
喻宝园温声,“那等稍后回了小苑,安顿下来,宝园再和你们玩躲猫猫好不好?”
喻宝园说完,青黛和苏哲都笑嘻嘻点头。
躲猫猫?
喻宝园自己说完,又忽然顿住,脑海中灵光一现——躲猫猫?
好像这世上找不出任何比躲猫猫更合适小孩子分散跑开,又合情合理的事了……
喻宝园收起思绪,“先回小苑吧。”
“好~”崽崽们欢呼。
宝园回来了,安城小分队完整了!
他们现在可是在勇敢大冒险的活动中哦~
崽崽们既有些兴奋,又有些小小的害怕。
毕竟都有勇敢两个字,还是大冒险,那一定会有让人害怕的东西在里面;至少,比年关大冒险时要更厉害才是。
崽崽们既激动,又敬畏,想赶紧参与到大冒险中来,又有些生怯。
不过宝园在,好像这些顾忌都不存在了。
“各位公子小姐,请随老奴来。”内侍官前面引路,喻宝园带着蹦蹦跳跳的几个孩子出了偏殿,也伸手在唇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提醒道,“天家病中,行宫中需要肃静,不可以喧哗。”
很明显,喻宝园的话起了重要作用,崽崽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内侍官会意,继续领着几人往前。
明月是这次大冒险活动的小队长,几个孩子都跟着她。
宝园抽空在想另一件事,或者说,另一个人——王乐翕。
王乐翕也跟来了安城行宫,这是中宫留的另一条路,如果她这处并未如中宫所愿,中宫会果断将她从阻拦的位置上拿开,即便估计娘亲情谊的缘故不会对她下狠手,但至少不会让她挡道。所以,王乐翕就很重要。王乐翕是中宫的另一条路,在她确定不受中宫控制的时候,中宫会用王乐翕来约束扶光,从此往后,王乐翕就是平远王府背后的主事人,只听中宫的话。
这样的身份于王乐翕而言,要比云安侯夫人好太多。
如果她是王乐翕,一定会拼命抓住扶光这根救命稻草。
但前提是,扶光要听话。
如果她在,扶光只会听她的话。
所以,王乐翕眼中,她才是最大的障碍。
为了将来,王乐翕很可能会选择在安城的时候放手一搏。
那王乐翕对她而言就是这次逃脱最大的危险,王乐翕随时可能出现搅局;但她这处若是出现纰漏,她和几个崽崽都会陷入危险。
王乐翕这处一定要堤防。
并且,要尽可能得减少王乐翕同她,以及青黛和扶光之间的接触,这才是最安全的。
喻宝园心中飞快计量着。
同时,还有另一件事,喻宝园又问起,“小苑不是行宫,之前的侍从会跟过来吗?我还有东西放在侍从那里。”
行宫是皇家园林,不会让旁的侍卫入内,所以亭子和小九都在之前的地方等;当小苑不是行宫,也有朝臣往来,如果只有禁军,没有各自带的侍从在,可能会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内侍官笑道,“宝园公子放心,已经让王府的两位侍从在小苑等候宝园公子了。”
那就是亭子和小九可以光明正大同她和明月、青黛扶光几人一处的意思。
喻宝园心中又一块沉石落下。
这样再好不过。
一侧,小白眨了眨眼睛,也问起,“那余妈和佟名也会和我们一道吗?”
小白虽然年龄小,但很机灵。
如果王府的侍从能和宝园一道,那余妈和佟名应当也能一起才是。
果然,内侍官温和应声,“是的,小公子。”
小白忽然欢喜起来。
小孩子虽然有很多感受暂时无法用匮乏的言语形容出来,但是他们有时比大人更敏锐。譬如在眼下这个陌生又拘谨的环境,虽然有宝园在,但还有很多让他们觉得冰冷的侍卫和内侍官,总觉得不如其他地方安稳。如果余妈和佟名都在,他们会觉得安心很多。
言辞间,也从偏殿到了小苑出入口。
内侍官介绍道,“几位公子,小姐,这处就是小苑同行宫最主要的出入口了。小苑同行宫的出入口一共有三处,东边那处会走马车和货物,西边那处用做临时出入口,基本是关闭的。如果几位公子小姐要进出,走这处最方便;若是其余两处,会有禁军盘查。”
“明白了。”喻宝园牵着青黛,跟在内侍官身后入内。
“宝园公子,娘娘吩咐过了,说将军府的三位公子小姐同宝园公子熟络,所以将三位公子小姐的住处同宝园公子安排在一起,就在前方的青碧阁。这几日小苑出入的朝臣多,青碧阁离得稍远,不会扰到诸位大人。”
小孩子吵闹是常识,宫中特意将有小孩子的苑落安排在稍远又僻静些的地方是思量过的。
“好。”喻宝园没有意义。
“平安侯世子是同宝园公子一道的,住处也安排在青碧阁附近,宝园公子晚些可以去寻世子说话。”内侍官提了一句。
赵子怀的苑落也在附近,那更好不过。
“那老奴就送到这里了,宝园公子和诸多小公子,小小姐早些休息,有什么需求告诉苑中侍奉的小吏就好。”内侍官告辞。
“多谢公公。”喻宝园没有挽留。
等内侍官走远,崽崽们都目光齐刷刷看向喻宝园,是都想等着喻宝园的下一步大冒险安排。
“宝园公子。”苑中有人迎了上来。
喻宝园抬眸,正好见是余妈和佟名。
喻宝园莞尔,“余妈,佟名。”
余妈舒了口气,“宝园公子,几位公子小姐。”
“余妈!”崽崽们见了余妈也扑了过来。
到底没有跟着几个祖宗一道,余妈心中也担心了许久,眼下终于见到正主安好无恙回来了。
“宝园公子。”佟名也拱手。
喻宝园点头,然后看到余妈和佟名身后,亭子和小九的身影,既然都在……
喻宝园低头看向明月和苏哲,“明月,苏哲,宝园可以请你们帮忙做一件事吗?”
明月和苏哲意外,但也纷纷点头。
几个孩子里,明月和苏哲的年纪最大,喻宝园蹲下,温声道,“明月,苏哲,你们年纪最大,宝园可以请你们分别带青黛和扶光,还有小白去洗漱吗?等洗漱好,再到宝园这里来,宝园有事同你们说。”
让他们带更小的孩子洗澡?
当然好啦!
夏日里洗澡,等同于玩水。
可以一起洗澡,就是一起玩水!
明月和苏哲,也包括青黛,扶光和小白都忙不迭点头。
“余妈,你先替我照看下,然后让他们自己,你也屋中。”喻宝园说完,余妈会意。当下这种时候,宝园公子不会无缘无故支开几个小孩子,以及说这些话。
余妈也点头。
小苑是朝中达成落脚的地方,热水都是常备的,她先去照看他们洗漱,时间也会久。
“那去吧。”喻宝园同几个崽崽说完,崽崽们都飞快去又安静得往屋中跑去,极其配合。
亭子和佟名都有些意外,不像平日的祖宗啊~
余妈也赶紧跟在祖宗们身后,快步入了屋中。
“小九,去请平安侯世子来一趟。”喻宝园吩咐了声。
“哦”小九立即去做,时间很紧,小九不做耽误,喻宝园也同亭子和佟名一道往屋中去。
等入了屋中,亭子利索阖门,佟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佟名的明锐也让他没有多问,而是配合着亭子一道,亭子关门,他倚在几扇窗户外,确保窗外没有闲杂人等。
这里是行宫的小苑,不会让多的侍卫和仆从入内,所以即便屋外有人,也只会是行宫中巡逻的侍卫和负责侍奉的小吏,宫女等。
佟名确定完,朝亭子颔首,然后亭子同佟名一道看向喻宝园。
“等等赵子怀。”喻宝园一面说,一面伸手翻开茶杯,倒了一杯水,然后落座。
方才在寝宫处不好显露,其实她都是软的。
面对中宫这样的人,陆衍和爷爷兴许游刃有余,但她则是打肿了脸充胖子,而且还得一直如此,就怕中途露了一口气,被对方看出来,全盘皆输。
等回到屋中,几个小孩子也都去洗漱,喻宝园才似一根紧绷的弦忽然松下来,腿脚都是软的,只想坐下,大口喝水先缓一缓,再等着赵子怀一道来。
见她这幅模样,亭子和佟名也都反应过来。
茶杯和水亭子方才都检查过,并无异样,所以喻宝园连喝三大杯水亭子也没阻拦。
等三大杯水下肚,喻宝园也好似缓了几分过来。
“宝园公子,没事吧?”亭子担心。
喻宝园轻轻摇头,叹气道,“没事,就是吓得腿软。”
听到此处,亭子和佟名反倒宽心了。能如此说,那就是没多少需要担心的。
“这样的经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喻宝园感慨,再让她单独同中宫对峙一次,她想死的心都有。这次还是中宫对她有滤镜在,若是被中宫识破她装傻充愣,实则在谋划带青黛扶光和明月几人离开的事,她不确定中宫对她的容忍和耐性,她还有能撑多久的资本?
“京中眼下是什么情况?”喻宝园想起佟名和余妈刚带几个孩子从京中来,那京中的情况佟名应该最清楚。
喻宝园带几位公子小姐回青碧苑前佟名就已经同亭子小九一处,即便没言明,但七七八八猜测是有了,所以喻宝园问起,佟名也没有隐瞒,如实道,“表面平静,实则压抑,天家病重消息京中已经都知晓,太医院悉数来了安城了,不少朝臣也都在安城,京中值守的禁军翻了不止两三倍。京中通往安城的路,全程戒严,每隔一公里就有设岗,盘查仔细。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京中就会变天。禁军在京中彻夜巡逻,不少世家侍卫同禁军都起过冲突,非常时期,即便是贺家也有侍卫被禁军扣押。”
贺家?
贺淼,团团,米宝……
喻宝园心中揪起。
佟名见她皱眉,适时道,“有贺老爷子在,禁军尚不至于直接同贺家冲突,但贺家确实有侍卫被扣押,是杀鸡儆猴。贺家掌管京中暗卫,尚且如此,太尉府这处之前也出过乱子,很长一段时日没有人进出过,都是禁军在把手。”
太尉府?
温条,都明都在……
方才,佟名口中提到的每一个府邸名字都让喻宝园心中揪起。
时局变迁,早前身居高位的,反而首当其冲。
正在此时,苑外有脚步声,佟名停下,目光正好顺着窗外看去,“是平安侯世子和小九。”
第278章 第278章 喻,喻宝园
第278章喻, 喻宝园
小九才去寻赵子怀,眼下就同赵子怀一道折回了,回来得这么快,是赵子怀从一开始就在等, 见了小九便一道过来。
亭子开门, 小九和赵子怀心照不宣, 又见佟名在, 赵子怀眼中并无异样。
喻宝园也没决定隐瞒佟名和余妈两人。
一是因为这一趟来行宫, 她原本只是想带青黛和扶光安全离开,所以她同小九,亭子,还有赵子怀就够了。
但明月,阿哲和小白也来了这处,光是她自己都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再带上青黛, 扶光和明月,阿哲, 小白几人, 风险无疑更大。
所以, 佟名和余妈这处必须知晓他们的所有安排。
否则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极有可能全盘皆输,没有一个人能全身而退。
还会牵连安伯。
邱岁是中宫的人,爷爷同安伯的关系, 中宫肯定清楚。
只是眼下京中和安城的压力都在中宫这处, 安伯是安城城守, 这种敏感时期,轻易动不得, 所以安伯这处才暂时安全。
但并不表示中宫会一直容忍安伯。
他们离开,安伯必须跟着一道走。
所以,行宫这里不能有闪失,否则安伯无法断后,一旦走不了,便会有性命危险。
佟名和余妈这处必须要和他们同步。
至于安稳这一条,在蓝城的时候,沈夫人就带着明月,阿哲和小白几人借住在陆府。
陆衍同苏将军和沈夫人是姻亲,旁人有姻亲这层关系,对借宅子这样的事大都随意,但陆衍不一样。
陆衍是极其谨慎小心的人,陆衍能借宅子给沈夫人和明月,阿哲,小白几人落脚,说明陆衍对将军府的信任,苏将军同陆衍是绝对的同盟。
不仅如此,老爷子同苏将军也熟悉,有些话题,老爷子也根本没避开过将军府。
这一点,在赵子怀见到佟名时眼中并无异样目光可以佐证。
只有赵子怀清楚将军府同平安侯府一样,都是老爷子绝对信得过的人,赵子怀才不会对佟名和余妈出现在这里有异议。
喻宝园心中的迟疑也最终打消。
余妈不在,但有些事余妈未必一定要知晓。
喻宝园简单说起了今日先后见过的两个人—— 邵清越与中宫。
听到邵清越想与平远王府私下结盟,暗地里同中宫阳奉阴违,以求后路时,屋中都骇然。云安侯府与中宫,还有三殿下之间的绑定有多深,不用说,整个朝中,整个京中都知晓。东宫和二殿下还在燕韩,天家又病重,时局眼下明显偏向中宫。
邵清越野心勃勃,却放着上君不做,忽然阵前倒戈。
怎么想都让人诧异……
小九听不懂,索性噘着嘴,靠在窗户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警戒窗外和苑中;还有小部分在想老爷子和世子。
老爷子和世子以前也是这样的,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就他们两人和亭子能听懂。
现在老爷子和世子不在,喻宝园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是怀念在王府幼儿园的日子,他可以无忧无虑,专注盯着那些准备要捣蛋的小鬼,及时制止他们!
譬如,贺团团那个小鬼……
小九竟然有些开始想念捣蛋的贺团团了!
一头就往沙子里扎,还能抽空装自己一兜子沙的臭小鬼好像也真不多见了~
小九思绪间,喻宝园已经同赵子怀等人提到见中宫时的场景。
中宫在国中和朝中的形象一直极好。
中宫在天家身旁,端庄温和,在百姓跟前,母仪天下,在朝臣面前,中宫一直恪守本份,掌管后宫,不曾出过事端,也未曾参与,或透过天家参与朝中任何事情。
所以,中宫在朝臣心中一直都很受敬重。
故而这次天家突然病重,朝中上下对中宫存疑的人有,但极少。
而东宫和二殿下都不在朝中,但西秦朝中不可一日不转,朝臣中便有人奏请中宫于一侧辅佐三殿下照看朝政,虽然这个提议大胆,但并未在朝中掀起滔天大朗,一则因为眼下的特殊时期,中宫能站出来,是朝臣再三请求,倘若天家此番醒来还好,若是天家此番不能醒来,日后东宫或二殿下登基,此事便始终是横在中宫同两人之间的一个疙瘩,所以,中宫如此做已是大器,朝中若是再多非议,反倒推波助澜,将此事引向另一面。
所以,中宫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朝中大多数人并无异议。
即便三殿下同云安侯府的邵清越已经成亲,但女帝同上君大都只在非常时期出现,眼下东宫和二皇子尚在,终究是远了些。
既如此,中宫守在天家跟前照顾,和守在三殿下身边听取朝臣奏本既在情理之中,也是大气使然。
所以,当中宫同喻宝园之间的对话,被喻宝园以客观平静的方式复述出来时,屋中都免不了眼中骇然。早前即便能猜到中宫的心思稍许,却不能猜到喻宝园口中刚才说出来的那翻令人瞠目结舌的字句。
而中宫的话,却也从另一个角度反过来验证了邵清越的顾忌。
所以,邵清越是对的……
中宫的计量里,原本就要卸磨杀驴。
而邵清越和云安侯府就是中宫要卸磨杀的那头驴。
邵清越不是脑子糊涂,在喻宝园跟前说了些激进疯话;而是邵清越在早前同中宫的接触中,远比他们任何人都更了解中宫的心思,手段。
邵清越应当一早就在图谋如何摆脱中宫,所以早前才会处处都让邵温澜出面,结果邵温澜因为太尉府当日的事打乱了邵清越和中宫的全盘计划,邵清越不得不被迫下场,自己成为中宫手中的棋子。
是棋子,也是弃子。
正是因为太清楚这一点,所以邵清越才会不惜涉险,即便知晓与喻宝园的立场不同,但也要铤而走险。
因为不釜底抽薪,放手一搏,无疑于
“……所以,中宫要我明日给她答复,明日是最后的时间,最好的情况是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安顺利离开行宫,再在安伯的接应下离开安城,去到安全之处;退而求其次,中宫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她的戒备也都放在我身上,如果实在迫不得已,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先安全离开……”
这一条喻宝园其实已经想了很久。
她也知晓其他人一定会反对,但这是万一没有退路时的考量。
“中宫在我身上有诉求,她不会同我撕破脸,只要青黛和扶光能安全离开,平远王府就没有把柄在她手上。”喻宝园说完,赵子怀看她,“即便扶光走了,但你还在,中宫一样会挟持你,要挟平远王府和老爷子旧部,一样的。”
喻宝园却笃定,“不一样!”
喻宝园语气坚定。
亭子和佟名都愣住。
喻宝园深吸一口气,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一步除差错,恐怕会连累大家一道做出错误的判断。
中宫拿捏不住她,因为她同扶光不同。
只有让其他人知晓这其中的不同,之后的所有商议才都不会是另一种假设。
喻宝园轻轻伸手,将别在发间的木簪缓缓取下。
随着发间的木簪缓缓取下,青丝如墨般泼洒下来,前端的头发刚刚好搭在肩上,映出一张动人心魄的容颜。
不仅佟名,亭子,赵子怀,甚至小九都瞪大了眼睛,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就连刚从耳房出来的余妈也都愣在原处,忘了动弹。
这……
说短暂也短暂,说漫长也漫长的空隙里,好像每个人都经由了一个神奇而又说出熟悉,或者说原来如此,恍然大悟,又有些觉得是不是错觉的复杂感受。
但最终,目光都落在眼前一头青丝,眉清目秀,其实越看越觉得这样才是喻宝园原本的模样上,然后,越发觉得接受,喻宝园平日里的轻声细语,对小孩子的耐心温和,对旁人的和颜悦色,以及老爷子对待喻宝园和世子时截然不同的呵护态度。
好家伙!
老爷子应当早就知晓的。
所以老爷子总是护着喻宝园,却总是同世子斗嘴;甚至世子多说喻宝园两句重话,老爷子都忍不住在世子身侧扯开嗓子狮子吼,怕世子将喻宝园给生吞活剥了,原来……
一切都仿佛顺在了一处,也仿佛一点一滴都有迹可循。
其实,从一开始,老爷子就知晓喻宝园是女子,也甚至是世子……
虽然世子对喻宝园不像老爷子那么明显的特殊,但仔细想,世子对谁都是一幅漠不关心,如果旁人扰他他会吃人的模样,但喻宝园在世子跟前又哭又笑又作,世子不仅一直忍气吞声,甚至连喻宝园的“无理要求”也都几乎无条件答应了。
原来……
赵子怀和余妈是最先回过神来的,毕竟,余妈是女子,在蓝城的时候就同喻宝园有过一段时日的接触,仔细想,其实并不难想明白,喻宝园照顾小孩子的细致,以及为什么老爷子和世子放心将孩子交给喻宝园。
而赵子怀惯来理智,淡定而且赵子怀认识喻宝园的时日不长,就算有些出乎意料,但是很快也能接受。
最后,一直沉浸在震惊,复杂,有些不知所措中的反倒是一直以来就同喻宝园在一处的亭子和小九这里。
亭子脑海中还是晕乎乎的:宝,宝,宝园公子……
小九直接皱眉头,不信里,上前,扯了扯喻宝园的头发。
喻宝园吃痛,“小九!”
小九僵住,不是假的。
那是真的……
喻宝园是女的。
小九看向喻宝园的目光除了惊讶,还有古怪,以及,嘟嘴,恼火,还有微微脸红……
第279章 第279章 捉迷藏
第279章捉迷藏
喻宝园目光再次扫过众人脸上的惊愕, 也知晓,她如果不先出声,恐怕屋中还会一直持续惊讶下去直到她再次开口。
因为,光是她是女子这一条, 就足够让人惊掉下巴。
喻宝园再次深吸一口气, 然后伸手, 重新用木簪将青丝绾起, 回到早前的喻宝园;众人的目光和神色也果真随着她用木簪绾发的动作, 也重新回到早前。
喻宝园平静道,“这次来安城的目的就是平安带青黛和扶光离开,眼下还有明月,阿哲,小白,所以,首要解决的问题是几个孩子的安全地方, 这一条不能变。”
喻宝园语气轻柔,心中却前所未有的笃定, 不容置喙。
与老爷子和世子的不容置喙不同, 喻宝园的每一句话, 都恰到好处得出现在应当出现的时候,不会如同老爷子和世子一样的压迫感,但轻声细语间,却足够有当有的魄力。
恍然间, 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小孩子愿意同喻宝园相处, 却也愿意都听喻宝园的话。
喻宝园会站在旁人的立场上想问题。
就譬如, 佟名和余妈是将军府的人,对佟名和余妈而言, 首要任务就是保护将军府的几位公子小姐安全离开这里。
对亭子而言,他和小九是王府的侍卫,老爷子的心腹,如果万一老爷子同陆衍不能从燕韩平安回来,扶光是王府的继承人,亭子此刻要做的,一定是瞻前顾后,要确保她的安稳,更重要的,是确保扶光的安危。
小九原本就是孩子。
小孩子未必会想这么多,但小孩子大都听喻宝园的话,这是平素相处时就刻进骨子里的,小九信任喻宝园,即便喻宝园说的他未必认可,他也未必愿意这么去想,但如果喻宝园这么说,他也会这么做。
而赵子怀是平安侯世子,原本就深谙朝中之事,老爷子有恩于平安侯府,无论是早前在远城,还是赵子怀这趟同她一道来安城,都是用性命在遵守对老爷子的承诺。相比起亭子,赵子怀更能权衡利弊,如果喻宝园是女子,那中宫这处能用喻宝园要要挟平远王府的力度,就远不如扶光。所以,喻宝园是对的。中宫一定会让人看紧喻宝园,但未必是扶光;万全之策下,如果一定要做好应对,扶光能安稳离开这里的机会是要远大于喻宝园。
赵子怀很清楚这一条,而在远城的时候,喻宝园就曾提过,来安城即便危险,她也要平安带青黛和扶光离开。
在喻宝园心中,青黛和扶光原本就更重要。
喻宝园也曾坚定提起过生死置之度外的念头。
他知晓她生死熟虑过。
并非一时兴起,更不是被逼无奈,恐怕,心里已经有了盘算。
这段时日的相处,赵子怀一点点熟悉对方。
喻宝园虽然不是老爷子、陆衍一类人,但喻宝园心性也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十六七的懵懂少年。
对许多事情,喻宝园心中都是有数的……
赵子怀轻声道,“你想怎么做?”
虽然但是,旁人都诧异看向赵子怀,平安侯世子,是不想劝阻……
赵子怀目光淡然,是不想浪费时间再在这个话题上。
喻宝园投去感激目光,然后抓紧时间道,“中宫的眼线大都在我身上,目光也会聚拢在我身上,只要我还安稳在这里,青黛、扶光和明月,苏哲,小白几人哪怕有些其他的小动作,旁人也不会过分在意。但如果我跟着一道动作,那青黛、扶光和明月,苏哲,小白几人哪怕有任何一丝的小动作,旁人都会盯死……”
喻宝园的这句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底。
是,宝园不动,几个孩子有些吵吵闹闹倒还正常;但宝园若是跟着一道有所动作,那所有的人和事都会变得有企图。
“什么样的事情,是宝园公……”余妈刚开口,又忽然意识到不对了,不应该唤宝园公子了,但是,余妈也不知道是不是应当唤宝园小姐,毕竟,眼下还在行宫,又是非常时刻;但余妈知晓不该在这些细枝末节上做耽误,遂而跳过,“什么的事情,是几位公子小姐做不打眼,又能顺利逃过旁人目光的?”
余妈说完,喻宝园莞尔颔首。
余妈微楞。
这种熟悉的安稳感,仿佛让余妈回到了在蓝城的时候。
几个公子小姐吵闹不止,也终日都在闯祸,气得夫人怀着身孕还抄着鸡毛掸子跟着又气又撵,没撵两部又气喘吁吁,整个人都不好,府中的侍卫也拿几位公子小姐没辙的时候,宝园忽然出现,也如当下一样,朝着夫人和她莞尔颔首,温和道,“交给我就好。”
起初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但到后来,但凡是看到宝园如此,便就知晓她不是在唬人,而是胸有成竹,对孩子也是温和耐心中一点点安抚……
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也渐渐让余妈放下不安。
“亭子,地图。”喻宝园吩咐声。
亭子会意上前,将行宫的舆图铺开在桌上。
赵子怀和小九对这种舆图早就烂熟于心了,佟名和余妈第一次见还是有些震撼。
“这是?”佟名惊讶。
“这是行宫地图,但不是普通地图,是行宫建造和修缮时的地图。”喻宝园之所以要强调这一条的不同,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一句话很重要,“所以,这张地图上有其他行宫地图看不到的暗道,小道,废棋的旧道,以及出入口……”
喻宝园的这句话一说出,佟名和余妈都睁大眼睛,尤其是余妈,连忙伸手捂住嘴角,怕自己发出声音。
这是救命的地图啊!
眼下恐怕没有什么比这份地图更珍贵的东西了!
喻宝园继续道,“稍后还有些时间,佟名,余妈,你们要熟记这份地图。”
喻宝园依旧是温和平静的声音,但佟名和余妈纷纷点头,没有半分迟疑。
喻宝园也颔首,没有让亭子收起地图,亭子会意伸手,指尖轻敲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低声道,“我们当下的位置在这里。”
佟名和余妈的目光当即跟上亭子。
佟名和余妈一面看着,喻宝园一面继续,“这份地图综合了行宫建造,还有几十年间的大修缮,以及小修缮绘制而成。离开行宫并不只有一条通道,只要分散行动,即便旁人察觉端倪,也很难在第一时间将行宫营造和数次修缮的结果放在一处反复对比,确定是从哪个地方离开的,所以,我们有先机。占了先机,便等于比旁人多了时间,只要时间足够,就能安稳离开行宫。已经安排好了人在行宫外接应,等旁人反应过来,应当已经先人一步了。”
喻宝园解释得很清楚,这一点,佟名和余妈不用多问。
但佟名心中尚有疑惑,“天家和中宫都在行宫中,禁军手中没有事先准备营造和数次修缮的地图吗?”
他们有,禁军手中应当也有。
这一条,亭子解释,“可能有部分,但没有全部。”
旁人都看向亭子。
亭子继续,“这处行宫严格来说有上百年历史了,期间荒废过,又重新启用,所谓的建造其实是在荒废一段的基础上改建的,年头太久,要拿到原有的地图不是易事,即便是禁军要为行宫安全做排查,也很多东西不全;再着,这几十年都如此过来了,也就默认安稳了,后续修缮的地图应当有,但即便有也不全。安伯调任安城城守一段时日,这次天家和中宫来行宫之前,行宫也修缮过,安伯手中的地图原本就比旁人更齐全。”
“这一份地图上有原始营造图的痕迹?”佟名听懂了重点。
亭子点头,“往上追述百余年,这是王府的宅子。”
屋中:“……”
原来如此。
赵子怀顾虑,“那邱岁会不会有?”
亭子摇头,“这种荒废很久,又早就不在王府府库的宅子,傅叔和邱岁这里都没有。”
“那你为何有?”小九也好奇。
亭子轻叹,原本是不想点破的,眼下不得不尴尬道,“暗卫的职责是护卫王府的安全,这处原本就曾是王府名下宅子的地图暗卫肯定有,有些不是王府私产的地图,暗卫也有……”
亭子这句话已经说得不能再委婉了。
该有的,和不该有的,暗卫手中有的都比旁人多。
而亭子原本就是平远王府暗卫中的老人了,八喜虽然是名义上的暗卫头头,但八喜不少事情都是同亭子商议的,亭子手中能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
既是平远王府内的事,旁人都不好再问。
喻宝园和小九更不会追问。
很快,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地图上,喻宝园也继续,“原计划是青黛和扶光两人,眼下还有明月,阿哲,小白,要多分几路安稳,就算被人发现,也不会被一锅端。”
喻宝园的意思屋中都清楚。
到亭子和小九擅长的环节了,佟名也在,索性不浪费时间,亭子开始主导分几条线路分别离开行宫。
虽然喻宝园这处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也有一条路,并非坐以待毙。
亭子和佟名在,很快就达成一致;原本就没有这么多分歧,就有更多的时间留给更周密的计量。
譬如,谁同哪几个孩子一起,谁断后,如果出了意外,要怎么善后,以及,离开行宫之后,人会在何处接应等等。
所有人都高度紧张,生怕错过一个环节。
这种时候,有任何一个环节的错过,都会是致命的,还会牵连旁人。
于是,所有人的时间都花在了刀刃上,也抓紧一切时间反复推演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遇到情况要怎么做。
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第一轮,因为这个环节里更重要的一环是小孩子的配合,要让他们清楚记得地图,清楚记得去哪里,怎么去,什么时候到是关键。
很快就会沐浴更衣出来,那个时候的第二轮才是最难的。
但最难的,恐怕只有交给喻宝园和几个孩子沟通,而且,更重要的是,要怎么合情合理的,让几个孩子分散开来,又不会引人遐想。
赵子怀始终顾忌这一条。
一、二、三,喻宝园指尖依次在地图上点了那三个需要青黛、扶光,明月,阿哲和小白分散抵达的地方,想要不惹人遐想,又合情合理到达,其实,她方才就想过了……
喻宝园抬眸,轻声道,“捉迷藏。”
第280章 第280章 勇敢大冒险
第280章勇敢大冒险
捉迷藏几乎是每个孩子都会, 也都喜欢的游戏。
小孩子玩捉迷藏可以不受场地限制,不受人数限制,甚至,不需要任何动机就可以开始。
天家病重, 行宫中自然需要神色严肃。
大声嬉戏, 定然不可, 但捉迷藏已经算小孩子不吵闹的游戏。
几个小孩子在一处躲猫猫, 一个人找, 几个藏,可以大多数时间都不在一处,即便是人多眼杂的行宫里,如果捉迷藏,这样的行为也不会突兀。
而且,捉迷藏符合对小孩子的认知常理。
小孩子一定肯定被告诫过,天家病重, 不可生事,更不可大声喧哗。
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能悄声玩玩躲猫猫的游戏已经是被叮嘱过后能想到的游戏。
符合小孩子的天性。
至少, 第一时间不会让人产生十分的警觉。
即便有, 也不会是百分之百。
更重要的是,其他的小孩子游戏很多受制于空间限制,普通的游戏不可能好端端所有人就分散开来,而且还要分得那么开。但小孩子捉迷藏, 不想输, 找个地方猫起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捉迷藏的游戏没有限定小孩子的活动范围, 所以小孩子可以有合理的动机去到周围,甚至更远的地方, 譬如,因为从未到过行宫,所以迷路,也可能是因为害怕被大人熟络,所以吓得先藏起来等等……
无论进退,都有很好的理由和借口。
喻宝园说完,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喻宝园是最了解小孩子的一个,但喻宝园了解的不仅是小孩子,甚至是旁人会如何看待小孩子,精准到刚才每个人心中都对号入准,脑海中浮现得是到处乱跑,又不大声喧哗的几付大个孩子;也甚至,还脑补出即便计策被发现,几个孩子没有来得及到达既定的地点,但也有玩捉迷藏这样的推托之词,不会陷入绝境……
不得不说,这已经是最符合小孩子天性的,最精准,而且还有退路的切入点。
既如此,也没有人再花时间迟疑。
剩下的时间很紧,每一个人都要分头准备手上的事。
譬如,亭子和佟名要商量明日的路线,还有人员的分配。
小九和赵子怀要确认明日任何一个步骤上的异常如何善后和补救,也包括,怎么接应喻宝园,在确认几个孩子安全的同时,也要确保喻宝园能安全离开行宫和安城。
而喻宝园和余妈这处,则是同刚刚洗漱完,整整齐齐来到屋中,听话得没有嘻嘻哈哈打闹,也没有大声喧哗,而是眼巴巴看着宝园和余妈这处的崽崽们在一处。
虽然但是,几个崽崽心里其实都隐约觉察这次和以往不同。
就算宝园告诉他们,他们是王府幼儿园安城小分队,他们要参加勇敢大冒险,但小孩子有时候只是不会用准确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并不代表他们察觉不到情绪。
喻宝园也好,余妈也好,其实都是紧张的。
这种紧张也许并不表现在当下说话的慌张,瞻前顾后里,只是平日的相处中,宝园和余妈都分别是他们最熟悉的人之一,所以他们能察觉宝园也好,余妈也好,同平日的宝园和余妈相比,都更谨慎和小心。
这种谨慎和小心,在小孩子眼中看来就是不同。
他们可能说不出来其中具体,但来源于他们对最熟悉的人身上的熟悉感。所以,当喻宝园和余妈两人一起出现,认真同他们说起从现在开始,他们即将要进入勇敢大冒险的正式环节,每一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并且要记住现在开始,宝园说的每一句话,不能出错的时候,崽崽们纷纷点头。
早前的兴奋感隐隐还在,但又多了几分紧张。
和平时一样,喻宝园和大家的脑袋凑在一处,一面写写画画,一面说着,“这里是安城行宫,天家生病了,太医都在这里给天家治病,所以我们在行宫的时候不要大声喧哗,也不能嘻嘻哈哈,首先要记住,在什么地点做合适的事,这一点大家清楚吗?”
看着纸张上画的禁止符号,崽崽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在幼儿园的时候,大家就清楚要遵守规则。
遵守规则就是知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禁止做。
所以,禁止符号是每个小孩子都认识的。
余妈对这些符号也不算陌生,蓝城的时候就见过;等回了京中,几位公子小姐每日回府也都会叽叽喳喳同她说上好一通幼儿园中的见闻,所以余妈或多或少都听过或见过这些符号。
余妈看向还在认真同几位公子小姐交待行宫中不能喧哗,更不能欢喜打闹,不能冲撞各位大人等等,余妈心中清楚,很多时候,小孩子嘴里是藏不住事情的。
有心人多引导两句,多问两句,很容易就能从他们身上诈出想要知道的信息,所以明日的计划不能直接说与几位公子小姐听,只能迂回引导,并且要在迂回的时候,确保几位公子小姐能听懂,并且按照既定的计划去做。
而且,在迂回引导的不能只是最重要的事,还有别的信息灌输,这样即便被人问起,几位公子小姐最先会说的,也是宝园让他们在行宫中不能喧哗,不能欢喜打闹,不能冲撞各位大人等等……
小孩子会撒谎,但小孩子是不是撒谎,眼神,行为,神态都很容易判断;这些叮嘱从一开始就成为最深刻的印象灌注在几个孩子脑海里。
即便人问起,小孩子也会最先想到这一条,并且对答如流,根深蒂固,不会被人觉得是搪塞之词。
宝园公子确实太了解小孩子……
余妈在一旁耐心听着,不打断。
喻宝园也从叮嘱行宫中的注意事项开始,一点点给众人植入这样一个概念,这里是行宫,诸事都要小心,不能轻易出差错,勇敢大冒险也是。
崽崽们再次忙不迭点头。
余妈深吸一口气,知晓宝园要切入最重要的环节了。
余妈也不知晓宝园要怎么自然而然切入,才能不那么突兀,又让小孩子们照做。
喻宝园也翻过手中一页纸张,崽崽们的目光也跟随着她一起,目光翻页,然后齐刷刷将目光落在新的一页纸张上,然后又看向喻宝园。
喻宝园开始在纸张画大大小小的苑子,还有花园。
小白眼前一亮,“咦,这不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吗?”
小白最喜欢捉迷藏,有丰富的捉迷藏经验以及将自己藏丢的经验,所以,小白的方位感其实很好。
幼儿园的时候,喻宝园教过大家怎么看地图,怎么通过地图上嘴明显的特征识别自己在哪里,小白已经发现他们现在所在的苑子就在地图上哪个地方。
“哇~”崽崽们惊讶,“真的是!”
小白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
宝贝们的好奇心被点燃。
喻宝园伸手摸摸小白的头,“没错,我们就在这里。”
被宝园肯定,就连小白自己都忍不住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得笑了。
喻宝园温声继续,“勇敢大冒险的第一个任务……”
听到这里,崽崽们的耳朵再次竖起来,而且注意力在忽然之间就集中起来了!
喻宝园莞尔,“现在是什么季节?”
崽崽们纷纷回答,“夏季~”“夏天。”“盛夏!”……
总归,八.九不离十,大致都是夏天的意思,每个孩子都清楚。
“春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我们在春节的时候做了什么?”喻宝园继续问。
“踏青~”愉快的记忆在崽崽们的脑海里涌了出来,纷纷抢着告诉喻宝园。
喻宝园颔首,“对,就是踏青~一年分四季,四季里都有不同景致,也有不同的代表植物,我们在秋冬的时候,做过植物头环,还有印象吗?”
当然有!!!
喻宝园也温声道,“这一次,我们做一次夏日的植物收集,做小书包。”
小书包!!!
崽崽们对小书包这个称呼并不陌生,每天到幼儿园,大家都要带上自己的小书包。
小书包里有每日要换洗的衣裳,以及必备用品,还会绣上每个人的名字。
在幼儿园里,大家都有专属的小书包,还会有专属的小柜子存放自己的小书包。
于是,崽崽们更好奇了。
只见喻宝园如同变魔术一般,从身后变出了好几种叶子,颜色有深有浅,形态各异,但是瞬间就吸引了崽崽们的眼球。
崽崽们好奇的目光中,喻宝园又拿出一块布料,然后在崽崽们认真专注的目光中,喻宝园将几片叶子依次放在布料上摆放好,拼出一幅随意却有些好看的造型。
“宝园,你这是要做什么呀?”青黛眼中都是惊喜。
喻宝园解释道,“挑选出收集到的这些夏天的植物,把他们印在这块布料上,然后将这块布料做成宝园的小书包~就像这样~”
喻宝园一面说着,一面将其余的叶子放在一旁,只将其中一面叶子在布料上放好,然后用一旁的小木桩当做类似榔头这样的工具,一点点捶在那片叶子上。
然后,哇~
崽崽们纷纷惊呼,真的有叶子的绿色被印上了些许在布料上!
这简直太神奇了!
余妈也跟着看入神了,忘了正事。
但要将叶子拓印在布料上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用小木桩,也需要反复的捶打,才能一点点浸入,这是一项很考验耐性的手工,这种手工对大人都有吸引力,更何况是小孩子。
顿时,崽崽们就被喻宝园的手工吸引了。
虽然耗了不少时间,喻宝园才将树叶拓印好,但看到成品的时候,崽崽们都羡慕不已,他们也想像喻宝园一样,拥有一个自己亲手制作的小书包,从自己挑选自己喜欢的植物开始!
“想要一个好看的小书包,宝园告诉大家诀窍,就是要收集足够多数量和形状,颜色的植物叶子,这样你的选择才会更丰富。所以,勇敢大冒险的第一项任务亲手制作属于自己的小书包,第一个目标,走遍角落,收集足够多的,并且能代表自己性格的树叶,越多越好,明日我们一起制作小书包哦~”
喻宝园说完,崽崽们连声应好。
余妈心中也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通过收集树叶,是一个根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事情,走遍角落,收集树叶,就是让公子小姐们提前去踩点明日要去的地方,只要稍加引导,就能不留痕迹。
余妈看向喻宝园,喻宝园微微颔首,继续道,“再过一会儿夜色就深了,让余妈、小九和亭子带你们去收集树叶,分组收集,不要高声喧哗打扰到旁人。”
“好~”崽崽们满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