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不出任何问题◎
第七十一章
茜茜叫声凄厉, 还不停抄起手边的玩具砸向袁小翠。
禾禾的耳膜被震得生疼,捂住耳朵试图上前阻止茜茜,却被袁小翠拉到身后:“别过来, 茜茜发疯的时候会伤人。”
茜茜闹起来的动静太大,尖锐的叫喊声传到隔壁房间, 万慧连鞋都不顾上穿, 光脚跑进玩具房:“茜茜, 我是外婆,是外婆……”
万慧缓缓向前走了几步, 试图靠近安抚茜茜。
“啊——!!!”
茜茜发出了更刺耳的尖叫, 同时,她又一次扔出手边的塑料洋娃娃, 直直冲万慧的脸上砸去。
洋娃娃拖拽着风声划破空气,朝着万慧的方向飞来。万慧躲闪不及,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等待洋娃娃砸在脸上。
但过了好一会儿,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
万慧睁开眼睛,才发现虞光城赶在洋娃娃砸向她之前, 隔空伸手抓住洋娃娃,攥在手里:“万姨,您没事吧?”
大概是虞光城挡下洋娃娃的速度太快, 茜茜呆愣愣地盯着虞光城手里的洋娃娃。停顿一会儿,她忘记了哭闹,又跌跌撞撞地跑上去捡起鱼竿,重新递给禾禾, 示意禾禾陪她玩。
见茜茜恢复了镇定, 万慧终于松了口气, 才顾上回应虞光城的关心:“放心吧光城,没事。”
她递给袁小翠一个眼神,示意她先出去。
……
三个大人都退到玩具房门口的位置。
万慧映着玄关口的昏黄吊灯,才注意到袁小翠肿起的额头,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愧疚:“小翠,你先去上药,今天你辛苦了,给你加一天的工资。”
袁小翠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嘴上却说:“嗐!您别介意,都是小问题,不碍事儿的。”
说完,她揉揉额头上的肿块,龇牙咧嘴地离开了。
虞光城望着袁小翠离开的背影,眉头微皱,问:“茜茜只有见到她才会发狂吗?”
万慧摇摇头,脸上划过一丝怅然:“倒也不是,平日里,茜茜很依赖小翠。只有茜茜犯病的时候,才会这幅模样。当然,她不仅打小翠,也会打我和文欢。”
提起每次袁小翠挨了打还要耐心哄茜茜,万慧对袁小翠不免多了几分愧疚。
茜茜再疯再坏,也是她和万文欢的亲外孙女/亲女儿。所以她们每次挨茜茜的打,没有生气,更多的是心疼茜茜在不会说话的年纪,饱受病痛的折磨。
但袁小翠作为保姆,和茜茜无亲无故,仍然能耐心对待茜茜——
这一点,令万慧母女两人都格外感动。
每个月除了给袁小翠说定的工资外,平日里还会给她奖金。买衣服首饰之类的物件,时不时也会捎一份送给袁小翠。
虞光城听完万慧的讲述,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的视线透过走廊,望向玩具房里玩得正开心的两小只,茜茜嘴里一直不停地咿咿呀呀,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记得禾禾一周岁的时候说话很清楚了,怎么茜茜……”
万慧摇头叹息,只说:“可能……这都是命吧。”
……
玩具房里,茜茜去抓一枚小球没抓稳,小球从她手里脱落,骨碌碌滚到柜子底下。
茜茜急得咿咿呀呀乱叫。
禾禾生怕茜茜再来一次“耳膜轰炸”,忙竖起食指,在她唇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茜茜不着急,姐姐给你去捡哦~”
在她的乖哄下,茜茜竟然真的安静下来,只是用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看。
禾禾的心里自豪感油然而生,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成为能帮助茜茜的英雄的感觉。她趴在柜子前,小短胳膊塞进柜底用力一掏,不仅掏出小球,还连带掏出一张绿色的糖纸。
绿色糖纸不知道在柜子底下扔了多久,表面满是灰尘,脏兮兮的。
“咦~好脏哦!”
禾禾嫌弃地拎着糖纸,在房间里四下巡视,想找个地方扔掉。
没想到茜茜凑过来,张开嘴就想把糖纸往嘴里吞。
禾禾连忙高高举起糖纸,不让茜茜碰到:“不可以的!茜茜!脏东西吃到肚子里会肚肚痛哦!”
两小只在屋里的动静,很快引起门口的万慧和虞光城注意。
万慧看到禾禾手里脏兮兮的糖纸,有些不解:“禾禾,糖纸是你在柜子底下弄出来的吗?”
这个玩具房半年前才布置好,当时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卫生死角。家里没人吃糖,出于对茜茜的健康考虑,他们也从来没给茜茜买过糖吃。
那为什么玩具房里会出现糖纸?
而且看样子,茜茜似乎很喜欢吃。
……
袁小翠再次走进玩具房时,刚好看到禾禾握在手里的糖纸。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又很快整理表情,面带歉意地走上前,对万慧道:“对不起,万老师,我瞒着您和文欢姐给茜茜吃过糖。当时她哭得太厉害,我实在拿她没辙儿,才给她喂了颗糖。”
万慧有点想发火,但视线落在袁小翠脸上,看到她肿胀的额头,最终无力地叹了口气:“以后别给茜茜吃糖,她牙齿不好。”
袁小翠连连应声,走到禾禾面前,向她摊开手心:“禾禾,糖纸给我吧,我拿去扔掉。”
禾禾把糖衣放在袁小翠手里,指尖接触袁小翠手心的瞬间,她看到了新的画面——
画面里,袁小翠脖颈间挂着浮夸的金项链,披着貂皮,从一辆最新款跑车上扭腰走下来。
她一下车,几个拎着蛇皮袋行李的男男女女立刻围了上来:“小翠姐,你喊我们来首都当保姆照顾孩子,我们真的能做了吗?孩子不会很淘气吗?”
袁小翠捂住嘴,娇笑出声:“再淘气的孩子,我这儿都有妙招儿!”
她低头从手提包里翻出一颗绿色包装纸的糖果,高高举起,在周围人眼前晃了晃:“这是‘听话糖’,只要给小孩吃了,小孩头脑昏沉,你说什么他都会记住,他会对你言听计从。”
她炫耀起自己的“功绩”,格外骄傲:“我前一个雇主还是首都医院的专家,她带着外孙女不知道跑了多少医院,见了多少专家,你们猜怎么着?什么都没查出来!”
……
袁小翠是坏人!
禾禾意识到这一点,在袁小翠即将从她手里的绿色糖纸前,突然反过手,将糖纸攥紧在手心——绿色糖纸里原来装的,应该就是袁小翠口中的“听话糖”。
“小翠姐姐。”
禾禾舔舔小嘴巴,做出一副很馋的模样,“你给茜茜的糖果看起来好好吃哦,可以给禾禾吃一个嘛?”
发现禾禾的注意力放在“听话糖”上,袁小翠多少有些心虚,勉强呵呵一笑:“糖果已经吃完了,你要想吃,姐姐下次给你买好不好?”
她从万家母女口中听说了,禾禾的爸爸虞光城是警察。
她在暗中做的勾当可千万不能让对方发现,不然,她还怎么继续在万家捞钱?
袁小翠想到这儿,再次向禾禾伸出手索要糖纸:“这张糖纸忒脏,你给姐姐,让姐姐拿出去扔掉,成吗?”
禾禾不肯给,躲在虞光城身后。
见状,袁小翠还想再上前,被万慧一把拉住:“好了,小翠,一张糖纸罢了。禾禾想要就让她拿去,跟她一个小孩子较什么真?”
袁小翠只好作罢,当着大家的面,重新走到茜茜面前:“茜茜,跟姐姐去睡觉觉好不好?”
这一次,茜茜没有再发疯,乖乖伸出手让袁小翠抱走。
万慧看着茜茜趴在袁小翠肩头一脸乖巧,苦笑着摇摇头:“茜茜睡觉只要小翠哄,别人连进屋都不行,我们一进屋她就哭。”
……
天色渐渐变得浓稠,虞光城抬手看了眼腕表,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跟万慧告别。
禾禾在经过茜茜睡觉的房间时,隐隐听到袁小翠讲故事的声音。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听袁小翠在讲什么,但对方似乎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停下讲故事,转而唱起了摇篮曲。
父女俩走出万家,禾禾摊开手心,露出手里揉得皱巴巴的糖纸给虞光城看:“爸爸,小翠姐姐给茜茜吃听话糖,说吃完茜茜会很听她的话。”
虞光城接过禾禾手中的糖纸,眸色一冽。
当晚,回到招待所,他安顿好禾禾睡觉,托人把绿色糖纸送去就近的公安局检验科检验,果然发现了问题——糖纸上的确有药物残留。
这种药物被人服下后溶于血液,根本检查不出问题,但药物会影响人的大脑神经。日积月累服用下去,会导致人智力退化,变成痴呆。
【作者有话说】
药物出于剧情需要纯属编造,没有科学依据[求你了][求求你了]
第72章 海报
◎禾禾不太认识◎
第七十二章
虞光城手里握着检测结果, 拇指不自觉地揉皱纸张。酝酿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组织好语言,借用检验科的电话打给万慧。
接到深夜造访的电话, 万慧第一反应以为是哪个病人情况恶化,只顾着“喂”了声, 便急匆匆开始穿衣服穿鞋。
“万姨, 是我, 光城。”
万慧从听筒里听到虞光城的声音,手上拾掇的动作这才慢下来:“哦, 光城呀, 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是程国生同志那边……”
虞光城:“不是,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是关于茜茜的。”
万慧心里猛地一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声音都在发颤:“关于茜茜的?”
“是,我在袁小翠给茜茜吃的糖的糖纸上, 检测出药物成分。”
虞光城斟酌着,说出自己观察得到的结果, “通过茜茜跟禾禾争抢糖纸来看,袁小翠应该不止一次给茜茜吃过‘听话糖’。如果这样的话,茜茜两岁多还不会开口说话, 极有可能是药物导致。”
根据目前存在的证据,还不能确定茜茜发疯和袁小翠有没有关系,但袁小翠给茜茜下药实打实做不了假。
“万姨,建议您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暗中盯紧袁小翠, 警方很快会上门抓捕她。”
万慧挂掉电话, 手抖个不停,说不清是怕的还是气得。
她一直以为自己找了个好保姆,淳朴又能干,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万慧扶着床沿缓缓坐下,反复深呼吸好几次,情绪终于稳定下来。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走到茜茜的房间门口。
屋子里的灯已经熄了,窗户挂着厚重的窗帘,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万慧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探听屋里的动静。
她本以为袁小翠和茜茜一起睡着了,没想到,竟然听到袁小翠压低嗓音向茜茜讲故事的声音——“茜茜,我和你的妈妈、外婆都是妖怪变的,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会让她们吃掉你哦……”
袁小翠边讲,还配上阴冷的怪笑。
就连万慧听着都觉得后背发冷,更别提茜茜这个两岁的小孩。
她恨不得当场冲进去质问袁小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害怕打草惊蛇,还是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走到大门口,提前打开大门,等待迎接警察的到来。
……
当警方推门而入,从袁小翠用来装衣服的私人木箱里翻出大量绿色包装的“听话糖”时,袁小翠整个人还是懵的。
她下意识想狡辩:“你们这是侵犯我的隐私!这是我自己买来吃的糖!”
万慧忍无可忍,抛弃多年体面的知识分子教养,直接将糖纸的检验报告砸到她的脸上:“你吃!你问心无愧的话就把这些糖全吃了!”
袁小翠自然不敢吃。
警方对她进行了连夜审讯,很快得知了她做这一切的原因。
袁小翠刚来万家时,茜茜年纪小,夜晚总会哭闹醒来,对袁小翠也很抵触。后来,她向家政公司的前辈诉苦,对方向她传授了“听话糖”的秘诀,还特意叮嘱她千万不能用量过多,否则孩子会变成傻子。
殊不知,对方的警告传进袁小翠耳中,却让她滋生出了更大的恶念。
袁小翠每次给茜茜喂完“听话糖”,都会反复向她灌输大人们都是妖怪,她不听话就会被吃掉。同时,还不忘反复强调自己说了算,告诉茜茜必须听她的话。
在她的计划里,茜茜会在长大后变成只依赖她的傻子。
以万慧对茜茜的疼爱程度,将来肯定会把这套价值不菲的四合院留给唯一的小辈茜茜。等到时候,她再使使手段,这套四合院一定会挂上她袁小翠的名字。
但事情并没有全然按照袁小翠的预想发展,茜茜年纪太小,能听懂的话不多,再加上她给茜茜喂了太多“听话糖”,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茜茜的智力发育。
茜茜在“听话糖”和袁小翠的言语灌输下,非常害怕“妖怪变成的大人”,每次想起,都会发疯般的无条件攻击所有大人,包括袁小翠本人。
……
程国生出院当天,禾禾从万慧口中得知了茜茜的现状。
茜茜吃进去的“听话糖”不算太多,现在停了糖,再加上后期的干预治疗,智力和行为都会慢慢回归正常。
“那可太好啦!”
禾禾低下头,从脖颈间取掉自己的护身符,替茜茜戴在脖子上,“茜茜妹妹,这是爷爷买给我的护身符,姐姐送给你,你以后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大来找我玩哦。”
茜茜不太能听懂她的话,对护身吊坠倒是很喜欢,小手抓住吊坠不停地晃呀晃,嘴里不知道在咿咿呀呀些什么。
禾禾双手撑着膝盖,半弯下腰看面前说不清楚话的小豆丁:“你喜欢姐姐送的礼物吗?喜欢!喜欢就好啦~”
她一连串自问自答,单凭自己,成功给在场的大家展示了两个小豆丁“姐友妹恭”的可爱画面。
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茜茜被下药的阴霾渐渐被驱散。
一片欢笑声里,禾禾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茜茜突然摇晃走到她面前,在她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糊了禾禾一脸口水。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万慧和女儿万文欢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底,看到泪光隐隐跃动。
她们无比庆幸,禾禾从柜子底下发现了那张绿糖纸,才向她们揭露出袁小翠的真实面目。否则,茜茜的一生恐怕都会因为袁小翠葬送。
……
跟万家人告别后,禾禾又踏上了首都返回广海的火车。
不一样的是,禾禾回来的心情好极了。
她跪坐在自己的卧铺上,举着自己的语文书,考程国生汉字:“程爷爷,这个字你能看清吗?它读什么?那这个呢?还有这个小字呢?”
程国生笑着配合,将禾禾指的字一一读出来。
“嘿嘿,爷爷的眼睛真的好了诶!”
禾禾啪嗒合上书,双手撑住卧铺中间的小桌子,凑上前仔细观察程国生的眼睛,“爷爷的眼睛变得亮亮的,和时泽哥哥一样!”
程国生粗糙的大手轻抚禾禾的头顶,眼底满是慈爱:“是啊,爷爷的眼睛好了,这一切都得感谢我们禾禾和禾禾爸爸。”
见程国生心情很好,虞光城耍了个贫嘴:“禾禾爸爸?师父,我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了吗?”
程国生嗔怒地瞪了虞光城一眼,面上却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意思:“怎么?你难道不喜欢‘禾禾爸爸’的头衔?”
“那哪能啊,开个玩笑。”
虞光城不假思索地回答,顺手把禾禾抱在怀里,故意用胡子茬儿扎她的小手,“比起什么‘警界之星’、‘警界楷模’,我当然最喜欢别人喊我‘禾禾爸爸’咯~我们家禾禾可是我的宝贝呢!”
胡子茬儿扎得禾禾小手有点痒。
她抽回小手,但被虞光城逗笑得有些没力气,索性放弃抵抗:“太好啦,马上又可以回去上学啦!”
她有点想她的好朋友们了。
……
坐在对面的魏展聪看着禾禾和虞光城的互动,眼底不禁流露出几分艳羡来。
程国生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佯装不经意地闲聊道:“有个像禾禾这样可爱的女儿很不错吧?你要是羡慕,抓紧时间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到时候你们也生一个。”
程国生一向不是喜欢催婚晚辈的人。
但他认识魏展聪比认识虞光城还早,魏展聪算是他看着长大的。魏展聪和虞光城同龄,禾禾现在都五岁半了,魏展聪却还是孑然一身。
要是魏展聪不喜欢小孩不向往家庭也罢了,但经过程国生近几日的观察,他很明显的感受到魏展聪对幸福家庭的向往。
再加上,还有石雅……
程国生知道,石雅喜欢魏展聪。
这条消息现在在他们刑侦科是公开的“秘密”。
魏展聪听到程国生的催促,眸底的光暗了瞬,又很快笑起来:“程叔,我家的情况您清楚,我跟人家姑娘结婚,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他母亲早逝,父亲当初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二流子,每天出去吃喝嫖赌,晚上花光钱回来对他和魏展雯兄妹二人拳打脚踢。
妹妹魏展雯十岁生日那年,十二岁的他偷父亲的钱去县城给妹妹买了个肉包子,结果被父亲发现,他差点儿被当街打死。
当时,是派出所上班的程国生救了他。
从那天起,他的梦想变成了当一名警察——一名像程国生一样的好警察。
再后来,父亲寒冬腊月出门喝酒,半夜冻死街头。他和妹妹终于过上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好日子,就当他即将警校毕业,奔赴美好未来的时候,妹妹魏展雯查出了心脏病……
魏展聪从上班到现在的所有工资几乎都砸在了给妹妹看病上,且不说找的对象能不能接受他要带妹妹生活一辈子。
单说他自己,他不愿意拉任何一个女孩趟进他家这个泥潭。
陌生女孩不行。
石雅更不行——他舍不得。
……
火车在铁轨上颠簸了整整两天一夜,中午时分,列车终于驶进广海火车站。
禾禾在火车上饱饱地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头好极了。
所以,当魏展聪提出要不要去他家做客吃饭时,她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小鹿眼里满是渴望:“要去!禾禾要去!禾禾想爬橘子树摘橘子!”
自从那天得知魏展聪在家种了橘子树,禾禾一直念念不忘,想看看橘子树到底长什么样子。
禾禾提出想去,虞光城和程国生必然不会扫兴,同样点头应下。
“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
魏展聪眼底布满笑意,对虞光城道,“光城,你顺便把刑侦科的其他人……你顺便把吕横和石雅一起喊来,算是给咱们几个接风洗尘,也让大家好好见识一下我的厨艺。”
他话到嘴边变了变,没让虞光城邀请娄晓鸣。
虞光城很识趣地没提。
这次去首都开会,他和魏展聪才知道,沙川分局刑侦队长的位置,娄父本来是想直接安排给娄晓鸣的。没曾想临门一脚,让刚调回沙川的魏展聪捡了漏。
当时散会后,娄父当着众人的面,对魏展聪好一通阴阳怪气。
虞光城实在听不下去,想替魏展聪辩驳两句,却被魏展聪强行拽走。
“爸爸,爸爸!”
禾禾的注意力被火车站墙上张贴的巨大海报吸引,根本没听到大人之间的对话,“那张海报上写的什么呀?禾禾不太认识。”
第73章 表演
◎随着他的动作,铁箱子里渗出大量血迹。◎
第七十三章
虞光城顺着禾禾小手指的方向去看, 发现海报上在宣传刚来到广海的马戏团。马戏团的手绘海报色彩浓烈,设计格外抓人眼球,成功吸引住不少旅客驻足停留。
他赶在人群汇聚挡住海报前, 迅速给禾禾读了遍海报上的内容:“马戏团表演,有大象踩球、猛虎雄狮, 还有锁箱逃脱表演……”
禾禾听完, 眼睛唰得一下亮了:“爸爸, 马戏表演在什么时候?禾禾想去看马戏表演!”
不用虞光城回答,程国生凭着现在校准过的视力, 轻松捕捉到海报最下面一行的小字:“第一场在明天晚上七点半, 到时候爷爷带你和时泽去看表演。”
禾禾高兴点头:“好哦!”
……
魏展聪家住在沙川分局附近的城中村,因为城中村的几条路上都铺着青石板, 也被附近的居民叫作青石街。
禾禾还是第一次走青石板路,每走一步,鞋底都会敲击石板,发出清脆的哒哒声。
她感觉新鲜极了, 一会儿突然加快脚步,用力踩在青石板上;一会儿又故意走得慢悠悠, 鞋底敲击青石板的声音也变得慢下来。
一个不注意,禾禾落后了虞光城等人一大截。
突然有人从身后冲上来,一手捂住她的眼睛, 另一只手拦腰抱起她拔腿就跑。
禾禾在对方靠近的第一时间,闻到属于吕横的熟悉味道,她无奈叹气,但面无表情地配合喊救命:“啊!救命呀, 爸爸!我被坏人抓走啦!”
吕横哪里听不出禾禾是在故意配合他, 知道吓不住禾禾, 歇了逗弄她的心思,把手从禾禾的眼睛上拿开:“禾禾为什么知道是我?”
禾禾傲娇地别开头,丝毫不提她通过味道闻出来的:“因为只有吕横叔叔这么无聊!”
“啊?禾禾觉得我无聊,我真是太伤心了。”
吕横指了下身后石雅拎的糖水袋子,做捂心口心痛状,“那禾禾肯定也不喜欢无聊的我买的‘无聊番薯甜羹’。”
禾禾看到袋子里装着自己最喜欢的番薯甜羹,嘻嘻一笑,拽住吕横的衣角晃晃:“喜欢,喜欢,番薯甜羹才不无聊呢!”
她在首都最想念的就是番薯甜羹啦!
当然,她也很想念大家。
禾禾冲上去,扑进石雅的怀里,环住石雅的脖颈亲了又亲:“禾禾好想雅雅阿姨。”
石雅用额头轻轻抵住禾禾的额头,碰了碰:“雅雅阿姨也想禾禾啦,今晚去阿姨家住好不好?”
两人互动间,魏展聪听到动静打开院门迎接众人。
他看到禾禾举止间尽是对石雅的依赖,笑容僵了瞬,又很快恢复正常,招呼大家进门:“快进来,快进来,饭菜差不多已经做好了。”
……
魏家的院子不大,墙角立着几个豁口的粗瓷盆,盆里栽着几棵精神抖擞的橘子树,油亮亮的叶子丛中缀满青橘色的果实。
“哇!好多橘子哦!”
禾禾吸吸鼻子,嗅到满满的橘香,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够离她最近的橘子。
她踮起脚尖,小脸憋得通红,但始终还差一点点才能够到:“禾禾可以……够到……的……”
身后响起噗嗤一声低笑,下一秒,一只白嫩纤细的手出现在禾禾眼前,替她摘下想要的橘子:“你就是禾禾吧?我听雅雅姐说起过,你真的好可爱。”
禾禾接过橘子,对上一张清冷瘦削的美人脸,当场被美呆了:“姐姐……你是魏叔叔的妹妹吗?”
魏展雯抿唇一笑,纠正道:“我是他的妹妹。不过我不是姐姐,已经是阿姨啦。”
她和石雅同岁,只是身体孱弱常年不出门,看模样会比同龄人更瘦削弱小一些。
禾禾又乖乖喊了声阿姨。
魏展雯不能长时间见凉吹风,跟众人简单打完招呼,一脸歉意地退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在房间里编织手工品。
她的编织技术很精湛,魏展聪替她联系了专门的供货渠道,她就靠着每天编织手工品,给他们兄妹二人赚点日常的生活费。
禾禾隔着窗户,看到魏展雯的手指在一堆彩色丝线之间翻飞,很快编出一只软萌可爱的小兔子,惊得连手里的橘子都忘了吃:“魏姐姐好厉害!”
魏展雯笑着轻轻挥手,示意她进屋子里来:“喜欢嘛?这个送给你。”
禾禾欢喜地双手接过小兔子,看了又看,余光无意落在墙上的挂历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哎呀,笨蛋禾禾。”
禾禾嘟囔着拍了下脑袋,有点郁闷,但更多的是小庆幸。
呼——还好她想起来啦!后天是时泽哥哥的生日!
去年程时泽生日,禾禾送给他一副自己亲手画的卡通画,程时泽很喜欢(禾禾自认为)。今年嘛……
禾禾想到自己被大家嫌弃的画技,默默收回要再送程时泽一副画的念头。
她捏着手里的可爱编织小兔子,灵光乍现,噌得一下蹲到魏展雯脚边,仰起脸眼巴巴看她:“魏姐姐,你可以教我编织吗?我想织一个礼物送给时泽哥哥!”
魏展雯干脆答应:“当然可以。”
……
房间里,禾禾跟着魏展雯学得一脸认真,小表情坚定,一副不学成誓不罢休的架势。
门外,程国生坐在橘子树旁的小石桌上给大家沏茶水,吕横和虞光城从屋子里搬出折叠圆桌,展开放在院子里,准备一会儿直接坐在外面吃饭。
石雅四下环顾,发现大家都有事情做。
她犹豫片刻,还是鼓起勇气走进魏展聪在的厨房:“那个……需要帮忙吗?”
魏展聪看出她的局促,没拒绝,下巴点了下灶台旁边的纸箱:“箱子里有蒜,剥一个吧。”
石雅应了声,蹲在灶台边开始剥蒜。
她故意剥得很慢,试图找点共同话题跟魏展聪聊聊,但直到一整颗蒜在她手里变得一干二净,她还是没有找到开口的契机。
石雅握着剥好的蒜,磨磨蹭蹭不愿意起身,想和魏展聪一起多待一会儿。
灶台里橙红色火焰跃动,她盯着火苗瞅了好一会儿,突然意识到,现在这幅扭捏姿态根本不像自己。
终于,她猛地站起来,将手里的蒜放在魏展聪手边,开口的瞬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展聪哥,你觉得我怎么样?要不跟我处对象吧?”
两人的手在案板上离得很近,只差一点儿就能挨在一起。
魏展聪望着案台上那只并不柔嫩但仍然很漂亮的手,切菜的动作顿了顿。
他放下刀,侧过脸望向石雅,喉结微滚,说:“抱歉,雅雅,我只当你是妹妹。”
他以为石雅会难过、会失望、会错愕,但石雅没有。
她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好吧。”
然后,石雅端着刚刚出锅的菜走出厨房,还不忘吆喝房间里的禾禾和魏展雯:“饭菜都好啦!禾禾、阿雯,快来吃饭!”
魏展聪对石雅的反应有一瞬的愕然,但他很快摇摇头,苦笑了下,放下手里的菜刀。
他做的那些坏事足以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当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早已经配不上石雅了。
……
饭前的小插曲似乎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石雅的表现一切如常。
但禾禾还是敏锐的察觉到问题——雅雅阿姨和魏叔叔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面没有小星星啦!她偷偷观察了雅雅阿姨好一会儿,试图找出雅雅阿姨改变的原因,但失败了。
禾禾只好暂时压下心底的困惑,夹了一块腊排骨,放在嘴巴里嘎吱嘎吱咬着骨头。
直到吃完饭,禾禾跟着石雅回到家,才终于问出憋了一下午的问题:“雅雅阿姨,你和魏叔叔吵架了吗?”
石雅正在衣柜里替禾禾翻找睡衣,听她这么问,翻找的动作慢了一瞬,但还是故作轻松地开口:“当然没有,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她趁着找衣服的间隙,又给禾禾仔细讲了遍两人认识的经过。
当年,石父被村干部抓走折磨,石雅为了救石父,在县公安局门口蹲守几天,发现新来的警察魏展聪与局里的其他老油条不同,是个正直的好警察。
她在魏展聪下班路上拦住他,请求他帮忙救救石父。魏展聪二话不说答应下来,中途还险些丧命。
石雅至今都记得,魏展聪认真擦拭胸前的警徽,专注而虔诚:“如果能为自己的理想和信念牺牲自我,虽九死其犹未悔。”
也是那一刻起,石雅生出了未来也当一名警察的梦想。
再后来,她真的走上这条路,才真正理解了魏展聪当初的话——她和魏展聪,和千千万万正直无私的警察一样,愿意为了理想和信念牺牲自我。
“不,不牺牲!”
禾禾大声打断了石雅的话,拉了拉她的袖口,示意她蹲下来。
石雅没想到禾禾的反应会这么大,她无奈一笑,刚想解释这只是夸张的说法。
但下一秒,软软香香的小团子钻进她的怀里,下巴轻轻搭在她的发顶,一字一句认真道:“禾禾支持雅雅阿姨实现理想信念,但雅雅阿姨不可以牺牲。禾禾会保护大家的!”
她一定会凭借预知的超能力,一直好好保护大家!
……
第二天,禾禾早上开开心心地去上学,刚到学校门口,却看到张小胖抱住张大安的大腿,死活不肯进校门。
在街对面,赫连凯四仰八叉躺在人行横道上,不管妈妈童蕾怎么踢踹,始终不愿意从地上爬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禾禾不由得停下脚步,打量着她的两个小伙伴:“你们为什么又不想上学了呀?”
张小胖许久没看到禾禾,现在见她出现,先是龇牙傻乐,但很快想到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又变得哭丧着脸:“禾禾,今天……今天要期中考试……呜呜呜……”
他连十以内的加减法还没彻底掌握,为什么还要参加考试啊呜呜……
张大安趁着张小胖和禾禾聊天分神的功夫,直接脚底抹油偷偷开溜,还冲禾禾比了个OK的手势。
禾禾抿嘴偷笑,拉开书包拉链,帮助张大安一起转移张小胖的注意力:“我从首都给你们带了果脯回来,酸酸甜甜可好吃啦!”
这话一出,张小胖哪里还记得张大安,连忙双手并拢举在禾禾面前,等待禾禾给他投喂果脯。
街对面,赫连凯还在闭眼大哭,气得童蕾又踢了他一脚,骂道:“你看看禾禾和小胖,人家两个都要进学校了,你还在这儿哭!”
“禾禾?!禾禾回来了?”
赫连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发现张小胖背叛了他们二人的“不考试联盟”,左右手各举着一把果脯吃得正欢,跟在禾禾身后屁颠屁颠地走进学校。
赫连凯:“!!!禾禾!小胖!等等我!”
……
一年级的期中考试在各自的教室进行。
禾禾到了学校才知道有考试,但好在她平时学习一向不错,在首都的这几天也一直没扔下课本,答题答得非常顺利。
试卷改的很快,当天下午放学前,班主任李萍嫣喜气洋洋地走进教室,手里拿着语文和数学两沓试卷,试卷中间还夹着几张奖状。
禾禾一眼看到老师手里的奖状,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双手忍不住合十祈祷:“给禾禾发奖状,老师给禾禾发奖状……”
李萍嫣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禁莞尔:“这一次,我们班有两位同学,都考了双百分。他们就是——虞禾禾,还有赫连凯。”
一时间,掌声雷动,徐宁怡作为禾禾和赫连凯的好朋友,更是把手心都拍红了。
张小胖看看禾禾,又看看旁边的赫连凯,整个人都懵了:“禾禾喜欢上学,她考一百分一千分都很正常。可是赫连凯,为什么你也能考双百?!!”
明明早上的时候,赫连凯还因为不想考试和他一起在门口撒泼打滚呢!
赫连凯一副理所当然地口吻:“我不想考试和我能考双百不冲突吧?”
他妈每周末雷打不动送他去少年宫补习,他考不好才怪!
在一片兴奋的欢呼和吵嚷声中,禾禾从李萍嫣的手里接过人生中第一张正经奖状——“学习小天才”。
禾禾站在讲台上,双手撑开奖状,冲大家笑得很开心。
这时,她看到了新的画面。
画面里,一个脸上涂满油彩的小丑蹦蹦跳跳地钻进铁箱子里。
工作人员在铁箱子上环绕一圈又一圈的铁链,最后,还在铁链上扣上锁头:“接下来,请大家欣赏,铁箱逃脱术。”
很快有另一位表演者走上来,他向众人自信地展示手中的锯子,随后,将锯子插进铁箱子的空隙。
随着他的动作,铁箱子里渗出大量血迹。
第74章 不怕
◎用自己仅剩不多的寿命换他死,很值得◎
第七十四章
锯子插进铁箱, 大量血迹喷涌而出。
负责往铁箱子里插锯子的表演者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踉跄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台下的观众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还以为这是马戏团的节目效果,响声雷动, 喝彩声不断:“演得好!血迹够逼真呐!”
观众们都在等待钻进铁箱的小丑突然出现, 可等啊等, 只等来表演者撕心裂肺地尖叫:“啊——死人了!我杀人了!!!”
观众们听到表演者的话,终于明白台上的血迹根本不是节目效果。
胆子小的观众尖叫着拔腿往外跑, 胆子大的观众伸长脖子, 试图看清台上的具体情景。一时间,马戏团内乱作一团。
画面到此结束。
……
禾禾捧着奖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脑海里还盘旋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画面里小丑表演的节目,她昨天在马戏团的宣传海报上见过,节目的名字叫锁箱逃脱——
按照演出的正常流程,小丑会当着大家的面钻进铁箱子里。在铁箱被铁链死死锁住, 在另一名表演者将锯子捅进铁箱前,小丑会从铁箱子里顺利脱身, 演出完美结束。
海报上的宣传称,锁箱逃脱的节目马戏团表演过不下一百遍,场场叫好卖座。
为什么画面里的那场表演出了事呢?
禾禾有点想不明白。
她苦恼地抓抓头发, 最后,还是决定先收好奖状等放学。
今天放学,程国生会带她和程时泽去看马戏团的首场演出,等她去了现场, 再想想怎么提醒要表演铁箱逃脱的小丑吧!
……
高年级放学不用站路队, 禾禾一出学校, 就看到程国生和程时泽祖孙俩在一年级的接送点等她。
她兴奋地跑过去,开口第一句就是分享自己的奖状:“程爷爷、时泽哥哥,禾禾今天拿到奖状了哦。”
奖状对程国生和程时泽而言,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程时泽从小到大得的奖状太多了,多到房间里都贴不下,许多奖状不得不积压在抽屉里落灰。
但这可是禾禾上小学以来得的第一个奖状,在程国生和程时泽看来,这张奖状比程时泽那些堆积如山的荣誉更加闪亮。
“哦?禾禾得奖状咯?快给爷爷看看!”
程国生立刻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弯下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程时泽在学校的时候已经听同学说过,禾禾这次期中考试得了两个一百分。
现在又听禾禾亲口跟他分享,清俊的脸上漾开温暖的笑意,明知故问:“是什么奖状啊?”
禾禾被他们的反应鼓舞得更加雀跃,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禾禾考试考了双百哦~”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去翻自己的米老鼠红书包,小心翼翼地把印着金色花边的“学习小天才”奖状抽了出来,才发现奖状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书包里的书本压出了一道浅浅的折痕。
禾禾心疼地低呼一声,用小手努力想把那道痕迹抚平:“奖状不小心压到了……”
“没事没事。”
程国生赶紧从禾禾手里接过奖状。
他的动作轻柔,像是捧着珍宝,不忘安慰禾禾:“一点折痕不算什么,这可是我们禾禾凭自己的努力得到的第一张奖状,爷爷看着,比什么都平整!”
程时泽凑近观察了下折痕,伸手轻轻揉了揉禾禾的发顶:“没关系,我回家帮你复原。”
禾禾的眼睛倏地亮了:“真的嘛?!!”
程时泽轻轻点头,从程国生手里小心地接过带着折痕却依旧闪亮的奖状,装进自己书包的文件夹里:“现在,禾禾不用担心它会皱了。”
“太好啦!时泽哥哥真棒!”
禾禾瞬间不难过了,一手牵住程国生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程时泽的衣角,催促道,“程爷爷、时泽哥哥,那我们现在去马戏团看表演吧!”
……
马戏团演出的地方在城郊。
彩色的巨型帆布帐篷支在空地上,帐篷顶上竖着两个大喇叭循环播放着流行金曲揽客,效果很不错。
售票处人头攒动,不少人买了票直接走进帐篷等待表演开场,也有人跑去支在周围的小摊买爆米花和烤肠、汽水,打算一会儿边吃边看表演。
程时泽牵着禾禾站在一旁等程国生买票。
他嗅到空气里焦香的烤肠味,晃晃禾禾的小手:“想吃烤肠吗?”
禾禾本来想摇头说不吃。
就在这时,她突然注意到烤肠摊位排队的顾客里,有她在画面里看到的小丑:“时泽哥哥!我们去买烤肠!”
她一把拉住程时泽的手,带着他灵活穿梭过人群,终于赶在新的顾客到来前,成功抢到排队位置,顺利排在了小丑身后。
小丑身上的化妆油彩味有些呛人,站在他身前的人捂住鼻子,扭头瞪了他一眼,满眼嫌弃。
小丑察觉到周围人对他的不满,下意识抬起胳膊,贴上去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小丑条纹衣服材质不透气,陈旧粗糙的布料味混着汗酸味的确有些刺鼻。
“抱歉,抱歉。”
他说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涂满油彩的红嘴巴扬起露出一个夸张的微笑,冲人群抱歉作揖后,讪讪离开了人群。
禾禾望着小丑离开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地追上去。
她刚刚迈出队伍边缘,脚下突然踩到泥土地面完全不同的触感,还发出轻微的嚓啦声。
禾禾下意识低头,看到一张沾着泥脚印的纸片被她踩在脚下,纸张皱巴巴的,上面印着蓝色的横线格子,还有几个粗黑的印刷字——似乎是小丑刚刚不小心落下的。
她弯腰捡起纸片,指着上面的字一字一顿地读出来:“第、三、医、院。”
读完,禾禾意识到这应该是一张病历单,但里面的字太多,她不认识,果断选择求助程时泽:“时泽哥哥,这张纸上写的是什么呀?”
程时泽接过她手里皱巴巴的纸张,纸张被禾禾的鞋底蹭得有些糊,但他还是依稀辨认出病历单上的诊断结论——肝癌。
他愣了愣。
程时泽很清楚,肝癌是根本无法治愈的绝症。
这是他第一次离绝症这么近,虽然,对方只是和他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想起小丑厚重油彩也遮不住的年轻面庞,心里难免有几分唏嘘。
……
“时泽哥哥,小丑叔叔到底怎么啦?生病了吗?”
禾禾半天没等到程时泽回应,小手抓住他的胳膊急得直晃,“病历单上到底写了什么呀?快告诉禾禾啦!”
程时泽架不住她的连连央求,还是如实道:“小丑叔叔得了肝癌。”
“肝癌?”
禾禾重复了一遍这个从没听过的医学名词,小脸满是疑惑。
她对肝的理解仅限于在首都吃过的炒肝,味道有点奇怪,她不太喜欢。
禾禾努力尝试着将医学名词和自己知道的东西联系起来:“禾禾知道肝,但是癌是什么?是虫子吗?像肚子里的蛔虫那样。”
程时泽听到她天真的话语,声音有些发紧:“不是……肝癌是一种很重很重的病。”
禾禾追问:“比感冒发烧还严重吗?”
程时泽沉默一瞬,点点头,语气变得更加沉重:“是,严重到可能……根本治不好。”
说完,他看到禾禾全然不知世事的清澈眼底,又有点后悔自己说得太过直白,只能找补:“不过,我对肝癌了解不多,说不定也能治好。”
烤肠的队伍终于排到他们,程时泽松了口气,叠好小丑的病历证明收起来,试图用烤肠转移禾禾的注意力:“禾禾,玉米烤肠和普通烤肠都给你买一根,吃得完吗?”
禾禾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时泽哥哥,我可以把其中一根烤肠送给小丑叔叔吃吗?”
她想,小丑叔叔刚刚排了好久的队,他没吃到烤肠,应该很难过。
程时泽一向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但在禾禾饱含期待的小鹿眼的注视下,还是点点头:“可以,我再多买一根。”
……
禾禾举着两根不同口味的烤肠,朝着小丑刚刚离开的方向飞快跑去。绕着马戏团帐篷转了大半圈,她终于在角落安置大象铁笼的地方找到小丑。
小丑拎着一桶温热的肥皂水,正在替大象洗澡。
大象舒服地摇晃着两只大耳朵,喉咙间时不时溢出舒服的呼噜声。
禾禾从来没有离大象这么近,有点害怕,举着两根烤肠不敢上前,弱弱喊了声:“小……小丑叔叔。”
小丑循声望过来,发现是刚刚买烤肠时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女孩很可爱,旁边的哥哥同样五官清隽,他只粗略扫了一眼,对兄妹俩留下很深的印象。
“诶?是你啊小朋友。”
小丑露出舞台上标准的微笑,蹦跳到禾禾面前蹲下。
他在各地演出过数百场,凭借精湛的演技,很多小朋友都很喜欢他,他也见惯了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跑来找他的小朋友。
他以为禾禾跟那些小朋友一样,于是,笑着变出糖果递给她,问:“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观看小丑的演出了吗?”
禾禾摇摇头,把手里的烤肠递给他:“不是啦,小丑叔叔,你刚刚没有排队买到烤肠,我想请你吃。”
小丑脸上的笑容僵了瞬,没想到面前的小女孩过来是为了关心他。
与此同时,禾禾又看到了新的画面——
画面里,小丑蜷缩在铁箱里,小声喃喃:“我不怕,我不怕,只是死而已,我不怕。他害了那么多人,我没办法扳倒他,用自己仅剩不多的寿命换他死,很值得。”
第75章 交换
◎得肝癌的人,是他。◎
第七十五章
伴随禾禾递出烤肠的动作, 烤肠诱人的焦香味直往小丑鼻子里钻。
小丑嗅着烤肠的味道,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再次冲禾禾扬起标准的小丑微笑脸, 但笑容比刚刚又多了几分感激:“谢谢你,小朋友。”
他伸手去接烤肠, 担心自己的手弄脏禾禾, 他特意避开禾禾握在烤肠小竹签上的位置, 小心翼翼捏住烤肠最下端。
他的演出费放在整个马戏团不算低,但为了能帮马戏团的动物们改善伙食, 他一直舍不得给自己多花钱。
实在是今天小摊的烤肠味太香, 再加上他刚查出绝症,才想着给自己买根烤肠尝尝鲜。刚才离开排队队伍, 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但现在……
小丑举起烤肠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鼻头有些发酸:“好吃, 真好吃,谢谢你, 小朋友。”
好吃到他哪怕现在死掉都不会觉得遗憾。
“叔叔。”
禾禾从画面中回过神,轻轻喊了小丑一声,“你生病了嘛?我刚才捡到了你的病历, 时泽哥哥说,你得了肝癌……肝癌是什么病呀?是不是很严重呀?”
不然的话,为什么画面里小丑叔叔会说他时日无多呢?
禾禾依稀觉得自己找到了小丑死亡的原因,不等小丑开口回答, 再次道:“时泽哥哥说啦, 再严重的病也可以治好。”
她选择性地忽视了程时泽说的“可能治不好”。
小丑听到禾禾的话一愣, 小丑张嘴虚虚咬住烤肠,腾出双手去摸兜里的病历,才后知后觉发现病历真的丢了。
他抬头对上禾禾晶亮的眸子,里面满满都是对他的关心,他一口咬掉剩下的半根烤肠,含糊不清地应和禾禾:“是,叔叔吃药就能治好病,你不用担心。”
话虽这么说,他却不敢看禾禾的眼睛。
一旁的大象似乎察觉到好友的情绪,抬起长鼻子,蹭了蹭小丑的手背,像是一种无声地安抚。
小丑笑着拍拍大象的鼻子,又看向禾禾决定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小朋友,你想不想和阿福玩?”
“阿福?这只大象叫阿福吗?”
禾禾鼓起勇气上前两步,指尖轻轻碰了下阿福的前腿,触感比她想象中还要粗糙坚硬。
发现阿福并不抵触她的触碰,禾禾的胆子更大了些,小手覆盖在阿福的腿上,仔细摩挲着它的皮肤纹理:“阿福的皮肤好硬呀。”
阿福同样很喜欢禾禾,鼻尖碰了碰她的胸口。
趁着禾禾被逗得咯咯直笑,它用长鼻子卷住禾禾的腰,把她放在自己的背上。
禾禾甚至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已经坐在了阿福身上。她的视野陡然拔高,甚至可以看清马戏团帐篷前每个人的表情:“哇~禾禾好高哦!”
小丑仰起脸看禾禾,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
阿福驮着禾禾转了好几圈,售票处的人变得越来越少,小丑明白表演即将开始,冲阿福吹了下口哨:“好了,阿福,我们该工作了。”
阿福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曲起前腿,庞大的身躯缓缓跪伏到地上,方便禾禾下来。
小丑伸手抱下禾禾,冲她笑得很温柔:“小朋友,玩开心了吗?”
禾禾重重点头:“小丑叔叔,我明天还可以来找你玩嘛?”
小丑想到他打算一会儿在台上做的事,沉默了。
通过他的沉默,禾禾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拉住他的袖口,声音里不自觉带着哀求:“小丑叔叔,等表演结束,禾禾带你去医院看病好不好?”
小丑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竟然隐隐有些动摇。
要不……明天再做吧?他在舞台上被锯子捅死的场面一定很血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鲁莽,在这个给予他温暖的小女孩心里留下阴影。
“好。”
小丑最后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
马戏团附近人太多,程时泽不放心禾禾一个人来找小丑,一直在暗处守着。
现在见禾禾蹦蹦跳跳跑回来,终于松了口气,牵着禾禾跟程国生一起走进马戏团表演的大帐篷。
帐篷里至少容纳了三百人,闷热又嘈杂,最前方的舞台顶上悬挂着几只高功率的大白炽灯,将光圈内空气中的浮尘照得很清楚。
禾禾一落座,发现自己前面完全没有遮挡,能清楚看到舞台上的每一处细节,小脸兴奋得红扑扑:“哇,程爷爷,我们的位置在最前面诶!禾禾喜欢这个位置!”
她小手大致比划了下座位到舞台的距离,彻底放心了。
这个位置,足够让她第一时间发现舞台上的问题。
程国生买的位置在第一排中间,票价每人三块钱,座位是带靠背的塑料椅子,比后排多人一起挤一条的长椅宽敞得多。
要是只有程国生自己,他肯定舍不得买最前排的位置,只愿意买最后面的站票。
但现在不一样,他带着禾禾呢!
他可不愿意委屈禾禾在后面人挤人。
程国生听到禾禾说喜欢前排的位置,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好好好,禾禾喜欢就好。”
铛铛铛——
三声铜锣声打破帐篷里的嘈杂。
主持人敲着铜锣登场,声音透过劣质话筒和喇叭响遍帐篷每个角落:“各位观众朋友们,我们马戏团初次来到广海,非常感谢大家来捧场……”
很快,主持人退场,节目正式开始。不得不说,这家马戏团的确很有水平,每个节目都格外精彩。
就连一开始有点心疼票价的程国生,现在也觉得表演值回了票价。
……
禾禾却有点坐不住,时不时挪挪屁股,伸长脖子望着后台的方向,想知道小丑什么时候会上台。
在她左右张望的间隙,高空杂技表演圆满结束,两位杂技演员在雷鸣般的掌声里鞠躬谢幕。这时,一个铁箱子在两位演员身后,被缓缓推上台。
正是画面里出现的铁箱子。
禾禾噌得一下坐直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舞台。
下一秒,铁箱子“嘎哒”打开,穿条纹演出服的小丑从箱子里跳出来:“亲爱的朋友们,大家好呀!接下来是我的时间,我要给大家带来的是——铁箱逃脱。有请我的助手——”
小丑半弓着腰,做了个夸张地邀请姿势,逗得观众们哈哈大笑。
当禾禾看清手持锯子走出来的表演者后,悄悄松了口气——表演者并不是画面里捅死小丑的那位表演者。
小丑又表演了几个小节目,钓足观众胃口,才重新跳进铁箱子。在箱子关上的前一秒,他还冲台下的禾禾挤了下眼睛。
很快,有人上台按照表演步骤锁住铁箱子。
手持锯子的表演者走上前,对准铁箱子的缝隙。
全场气氛瞬间烘托到最高潮——“哎呀!好吓人,我不敢看了。”“不要磨蹭!赶快锯!”
在观众们一片热闹的吵嚷声中,禾禾吓得小脸煞白,但小鹿眼仍然专注地盯着小丑藏身的大铁箱,不敢放松片刻,生怕还会像画面中一样出现变故。
程时泽察觉到禾禾的恐惧,只当她以为表演者真的会锯小丑,开口宽慰:“放心,表演都是假的,小丑不会有事。”
禾禾乖乖点头,但手心里渗出的细汗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
终于,表演者举起锯子,突然插进铁箱的缝隙,将锯子顺着铁箱缝隙上下左右不停滑动。
帐篷里几百号观众在他动作落下的同一时间,不自觉屏住呼吸。
这时,小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跳出来,高高举起双手,冲观众们挥臂示意:“哈哈~我出来啦!”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铁箱前,接过表演者手里的锯子,干脆利落地锯断铁链,打开自己刚刚藏身的铁箱,里面空空如也。
观众们先是一愣,很快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在大家的热烈掌声里,禾禾彻底松了口气,浑身软趴趴地瘫在椅子里,冲台上的小丑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小丑叔叔今天没有出事,这可真是太好啦。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禾禾看后面的演出时比一开始开心得多,每每遇到喜欢的节目都使劲鼓掌,连掌心都拍红了。
……
最后一个节目是大象阿福的表演。
它身上披着一条满是五颜六色亮片的毯子,在马戏团团长的带领下,缓缓走上台。
马戏团团长手执鞭子,微抬下巴,向阿福发号施令:“阿福,去,驮着全场最漂亮的女人转一圈。”
他来到广海以后新处的女朋友就在第一排观众席坐着,为了哄女朋友开心,他这两天对阿福进行了特训,想在今天给女朋友一个惊喜。
阿福慢吞吞走向前,在团长女朋友面前溜了一圈,但很快又离开。
它一步一步走到禾禾身边,伸出长鼻子,像刚刚那样,又轻轻碰了碰禾禾小肚子上的痒痒肉。
禾禾一边躲一边笑:“阿福,不要这样啦,好痒哦~”
温馨的画面令周围人不约而同流露出笑意,马戏团团长却黑了脸。他死死攥紧手里的鞭子,快步上前,狠狠抽在阿福的身上:“死畜生!又不听话欠打了!!!”
鞭子带着猎猎风声落下,阿福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干嘛打阿福?!!”
禾禾噌得一下跳下凳子,手脚并用爬上高高的舞台,试图用小小的身体保护阿福,“你是坏人!你不许打阿福!”
程国生生怕马戏团团长不小心伤到禾禾,上前拉住对方:“同志,差不多行了。大家是来看乐呵的,不是为了来看你虐待动物。”
底下的观众们纷纷附和,就连马戏团团长的女友也开口:“方大庆,阿福再聪明也只是一头大象,你没必要跟它置气。而且,我觉得人家小女孩的确很可爱。”
马戏团团长方大庆这才不满地收起鞭子:“行了行了,今天的演出就此结束。”
……
舞台顶部的灯光骤然熄灭,随后亮起的是出口处几盏灯泡。
观众们纷纷起身离场,最后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太多人的心情,众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激烈讨论着自己最喜欢的节目,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小丑的“铁箱逃脱”。
禾禾被程国生牵着走出帐篷,忍不住回头望向舞台,舞台已经空了。
她还记得要带小丑去医院看病的约定,晃了晃程国生的手:“程爷爷,我要去找小丑叔叔!”
程国生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没拒绝:“行,那爷爷带你去。”
马戏团的演员来自五湖四海,程国生不放心禾禾跟他们单独待在一起,于是一直在不远处看着禾禾和小丑。
小丑已经卸了妆,露出本来的五官,好在他还穿着上台的那身演出服,身边还跟着阿福,禾禾才顺利认出了他:“小丑叔叔!”
小丑循声回头,禾禾这才发现,他的左脸有道伤疤,从眼角一路蜿蜒到唇角。
她的笑容僵了僵,小鹿眼中流露出关切:“小丑叔叔,你的脸……疼嘛?”
小丑本来还害怕吓到禾禾,没想到她开口第一句又是关心,心里又酸又软:“不,不疼。”
禾禾走到阿福身边,踮起脚尖,认认真真察看它身上的皮肤,确定方大庆的鞭子没有抽伤它,松了口气:“阿福还痛痛吗?”
阿福歪头看她,似乎听懂了她的话,轻轻摇头,两只扇子似的大耳朵跟着一起乱晃。
禾禾凑上去摸摸阿福的脑袋:“你没事就太好啦!”
她又看向小丑,邀请道:“小丑叔叔,你可以现在和我去医院吗?”
小丑跟方大庆相处多年,很清楚他的脾气,知道自己今天如果走了,方大庆肯定会拿阿福撒气。
但他不想直接告诉禾禾,怕禾禾替阿福担心。
想了想,他说:“现在医生肯定下班了。这样,叔叔明天早上自己去医院看病,你下午再来找叔叔和阿福玩,到时候叔叔向你汇报治疗情况,好不好?”
小丑经过今天的演出已经想通了——马戏团在广海的停留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月,他完全可以离开广海后再实施“自杀计划”。
至少,他想帮禾禾保留住关于马戏团的美好回忆。
禾禾抬头看了眼天空,浓稠的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沉甸甸压下来。
医院好像的确已经下班了。
她仔细思考片刻,最后还是点点头,妥协:“好,但是叔叔明天早上一定一定要去医院看病哦。”
小丑点点头:“好,叔叔保证,明天早上一定一定去医院。”
……
第二天清晨,广海市第三医院,走廊里处处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
小丑排在长长的队伍里,脸色比身上洗得发白的T恤还要白。他紧紧捂着肚子,心里暗骂自己实在是疯了。
明明都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在一开始的时候也决定放弃治疗,现在却因为禾禾的哀求来到医院,甚至忍不住希望自己的病真的能治愈。
“蒋福庆!”
护士推开门,喊了小丑的真名。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诊疗室,坐在医生对面:“医生,我病历丢了,我……”
他想向医生简单说明自己的病情,刚开了个头,就被医生抬手示意打断:“不用介绍的这么详细,我这里有你的病历档案。蒋福庆,慢性胃炎伴随胃溃疡,上次开的胃镜检查做了吗?”
小丑愣了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慢性胃炎伴随胃溃疡?医生,您是不是看错病历了?我拿到的体检单上说我是肝癌。”
医生不由得皱眉,从面前厚厚的一沓病历里抽出来小丑的:“你自己看,蒋福庆,慢性胃炎。上面写的很清楚嘛。哦!不过你说肝癌,我倒想起来了。你那天是不是和一个叫方大庆的人一起来做的检查?得肝癌的人,是他。”
第76章 新生
◎一人一象很快消失在马戏团其他人的视野中。◎
第七十六章
小丑握着医生开给他用来治胃病的药走出诊室, 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
他的唇角不自觉向上扬起,笑着笑着,他的眼眶有些发酸, 一屁股跌坐在医院的台阶上哭得泣不成声——他多蠢啊!他差点儿害死自己。
如果没有禾禾出现,他已经按照计划死在了方大庆手上。
他们的马戏团放在全国都排得上号, 是标准的明星马戏团。但只有他知道, 所谓的明星马戏团背后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肮脏。
他和方大庆师出同门, 方大庆是他师兄。
师父去世后,把马戏团交给了方大庆, 方大庆一改当年师父在时的作风, 对手底下人非常好,甚至会拿出一大笔钱给每个人买人身保险。
小丑曾经也以为师兄方大庆是好人。
直到他们马戏团表演魔术的老人“意外”去世, 方大庆作为老人唯一的“亲人”,拿到保险公司给的赔偿款……
他和方大庆喝酒时,方大庆喝醉后无意说漏嘴,他才知道, 老人的死根本不是意外。方大庆嫌弃老人表演的魔术反响平平,才动了用老人的命来换保险金的念头。
后来马戏团又一连出了几次“意外”, 从中获利的同样是方大庆。
小丑意识到这一切跟方大庆脱不了干系,却碍于没有证据,不能把方大庆怎么样。
所以, 当他得知自己得了绝症后,才有了用自己的性命来揭穿方大庆的念头。但现在……
小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方大庆的病历会弄错,他紧紧握着方大庆的肝癌病历,纠结许久, 还是决定把方大庆的检查结果亲口告诉他。
他回到马戏团, 走到方大庆单独居住的帐篷旁, 刚想掀开门帘进去,里面突然响起方大庆得意的笑声——
“哈哈哈,你是没看到蒋福庆最近几天的脸色有多差,他肯定以为自己真的得了肝癌快没命了!不枉费我换了他跟另一个得了肝癌的倒霉蛋的报告。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寻死。”
另一道声音响起,来自马戏团的副团长:“那团长您的病历报告呢?”
方大庆不屑地“切”了声:“我的身体壮如牛,能有什么病?我压根没看没领我的报告。”
他带蒋福庆去医院,主要目的是为了伪造蒋福庆的病历,让他以为自己得了绝症寻死。
只有蒋福庆死了,他谋害马戏团成员骗保的事才能变成永远的秘密,他才能彻底安心。
小丑怔怔地站在帐篷外,不知过了多久,他离开帐篷,将方大庆的病历扔进火炉里。火炉吞噬了方大庆的病历报告,也吞噬掉了方大庆原本活命的机会。
……
当天下午,放学路队刚一解散,禾禾第一个冲出队伍,身后的红色米老鼠书包跟着她的动作一起上下跃动。
赫连凯连忙跟着跑上去,单手一拎,揪住她的书包背带:“禾禾,你跑这么快干嘛啊?”
禾禾这才停下脚步,开口:“我要去马戏团找小丑叔叔玩!我和他约好了的!”
赫连凯昨天拿着双百的卷子回到家,母亲童蕾直接给他奖励了两百块钱。
他正愁没有花钱的地方,一听禾禾要去马戏团,瞬间来了兴致:“马戏团?你说的是郊区新来的马戏团?我听说他们的表演特别有意思,我也想去看!”
赫连凯还不忘招徕张小胖和徐宁怡:“小胖,宁宁,我们一起去吧!我请客!”
张小胖心动极了,立刻想答应,结果一扭头看到张大安抱臂站在树荫下,怒气冲冲地瞅他。
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忙摆手拒绝:“我就不去了,我这次期中考试考得太差,要不是我妈拦着,我爸昨天又要打我屁股。我还是早点儿回家比较好。”
徐宁怡也摇头说不去:“我姐姐今天生日,我要去给她过生日啦~禾禾,你和赫连玩得开心哦~”
禾禾有点遗憾小伙伴不能跟她一起去马戏团,但更多的心思记挂着小丑:“那好吧,宁宁、小胖再见!”
她挥挥手,向两人道完别,拉起赫连凯朝着虞光城停车的地方飞奔。
……
马戏团在广海的首场表演反响热烈,今天,来看马戏团表演的人比昨天翻了一番。
马戏团外围的空地前,挤满了慕名前来的观众和做生意的小贩,虞光城只能把车停在空地最边缘的地方。
车一停稳,禾禾吧嗒拧开车门跳下车,熟门熟路地跑到阿福居住的象棚。
她找过来的时候,阿福正在用长鼻子吸水桶里的水喝,见到禾禾,阿福的大眼睛眨了眨,朝禾禾举起长鼻子,做了个准备喷水的动作。
禾禾吓得抬起胳膊挡住脸:“阿福!你不要喷我好不好?”
“阿福!”
清理象棚的小丑听到动静,连忙走出象棚,拍拍阿福的屁股,开口呵斥,“不许恶作剧!否则今天的香蕉取消!”
听到捣蛋没有香蕉吃,阿福只好讪讪调转长鼻子的方向,把水喷进禾禾身旁的空地上,又抬起长鼻子蹭了蹭禾禾的脸颊。
禾禾脸上一阵痒意,抱住阿福的鼻子咯咯直笑,不忘仔细去观察小丑的神情:“小丑叔叔,你今天有去看医生吗?”
小丑的脸上仍然涂着重重的油彩,看不清脸色的好坏。但禾禾敏锐地察觉到,小丑身上散发的精气神和昨天全然不同,整个人此时由内到外散发出生机。
“当然有,叔叔还要好好谢谢你呢。”
小丑笑呵呵蹲在禾禾面前,在她身后虚虚地抓了下,下一秒,他手里多了一个小熊玩偶,“送给你,禾禾。医生告诉叔叔,叔叔其实没病。”
这句话一出,禾禾瞬间被砸懵了:“没病?”
但很快,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被巨大的喜悦填满:“那——那这是不是代表着,叔叔不会死啦?”
小丑笑着点点头:“对,叔叔不会死,叔叔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知道自己没有得绝症,他不再想拿性命为代价揭穿方大庆,决定采取更温和一点的方式,暗中收集方大庆害人的证据,然后去公安局报案。
……
几天后,马戏团拔营准备离开,原本伫立大帐篷的地方只剩下几道孤零零的木桩印和满地垃圾。
小丑握着一把大扫帚哼哧哼哧地清理场地,不远处,方大庆不耐烦地拧眉催促:“师弟,差不多得了!赶紧走吧!大家都等你一个!”
小丑头都不抬,只说:“那就让他们一起来清理。”
方大庆背转身,翻了个白眼,低声咒了句“怎么还不死”。
蒋福庆在马戏团太得人心,他俩又是名义上的师兄弟,撕破脸不利于他在马戏团内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否则,他早都把蒋福庆赶出马戏团了!
不过没关系,以蒋福庆的性格,他知道自己得了肝癌,肯定会想不开。
方大庆想到这儿,再次抬起头,又变得笑盈盈,他拍了拍手,冲马戏团的众人喊道:“来,大家一起搭把手,赶紧把场地清理干净再走。”
这时,两辆警车从远方驶来。
方大庆愣在原地,还不等他有反应,刑侦一队的殷坤带着警员从车里走出来:“方大庆,有人告你涉嫌谋杀骗保,并且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不,不是的,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
方大庆下意识开口狡辩,目光落在小丑身上时,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是你!蒋福庆是你干的对不对?和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小女孩的父亲是警察,一定是你向他告的!”
小丑仍然闷头扫着地,手上动作不停:“是我,你害了太多人,理应得到报应。对了——”
他还是选择开口告诉方大庆真相:“得肝癌的人不是我。你调换的那份报告,其实是你自己的。”
方大庆瞳孔微缩,一时间没了动作,任由殷坤等人将他拖上警车,他才终于又有了反应:“不可能!我身强力壮,才不可能得肝癌,这一切都是你的诡计!”
小丑没有再回应他,埋头认认真真清理干净场地后,替阿福打开象棚:“走吧,阿福,我带你去新家。”
一人一象很快消失在马戏团其他人的视野中。
……
半个月后,禾禾收到了小丑寄来的明信片。
明信片上印的照片是广海市动物园,小丑在明信片上说,他带着阿福在动物园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阿福不需要再任何进行表演,还有了一大片栖息地和数不清的香蕉树。
小丑成了阿福的饲养员,每逢周末会在动物园的表演馆里客串演出,前几天他的节目首次亮相,立刻收获了观众们的全票喜欢。
他还在明信片里邀请禾禾周末的时候去动物园玩。
当虞光城帮禾禾念出小丑的邀请后,禾禾忙不迭点头:“禾禾要去!禾禾要去!”
“好,这周末爸爸带你去动物园。”
虞光城捏了捏她的脸,心里多少有些佩服禾禾的交友能力——她好像能轻松和任何人成为朋友。
禾禾笑着躲开虞光城捏脸的动作,又想起被抓走的方大庆:“那坏团长怎么样啦?”
虞光城:“坏团长?他当然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方大庆被抓走后,嘴上虽然说着不信自己得了肝癌,但心里还是异常惶恐。短短半个多月时间,在病痛和心理压力的双重折磨下,他的身体消瘦了整整一大圈,估计寿命所剩无几。
父女俩说话间,突然有人敲响房门。
禾禾不等虞光城站起来,像支离弦的箭,噌得冲到门口:“爸爸,让禾禾开门!我知道是谁!”
第77章 游戏
◎他臭不要脸,他要摸我的雀雀!◎
第七十七章
禾禾飞快地跑到玄关处踮脚开门。
虞光城不清楚她口中的客人到底是谁, 有些不放心地跟上去。
房门很快打开,露出一张黝黑但透着机灵劲儿的脸,身后还跟着一个手里拎两个篮子的女人。
禾禾的小鹿眼唰得亮了, 脆生生地喊人打招呼:“毛蛋哥哥!小花阿姨!你们真的来广海啦!”
两人好久不见,毛蛋本想冲上来给禾禾一个大大的熊抱, 感受到自己汗涔涔的手心, 还是歇了抱禾禾的念头, 只冲她嘻嘻一笑:“对,我娘昨天去了时泽哥家, 秀珍奶奶说你家没人, 所以我们今天才来你家。”
昨天,毛蛋还特意让程时泽告诉禾禾一声, 说今天他和高小花会登门拜访。
禾禾拉起毛蛋就往客厅走,完全不介意他汗涔涔的掌心:“快进来!毛蛋哥哥,我特意给你买了纸杯蛋糕哦!”
两小只你一言我一语,丝毫没有分别许久的生分。
但大人不一样。
虞光城跟高小花母子俩没打过太多交道, 面对陌生人也不是什么健谈的性格,只是礼貌地侧过身, 邀请高小花进来:“喝茶还是喝汽水?”
高小花至今仍然有些畏惧虞光城,吓得声音都磕巴了,连连摆手:“不, 不用……虞警官,我就是来给禾禾送点土鸡蛋。”
在高小花心里,禾禾是他们全家的大恩人。
这些土鸡蛋,她从回到老家那天就开始攒了, 一直攒到前两天出发前, 终于攒够满满两菜篮。一路上,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拎着,谁都没让碰,顺顺利利把所有鸡蛋完好拎来广海。
虞光城自然知道农村的土鸡蛋攒起来有多不容易,特别是高小花这样的贫困家庭。
他下意识就想拒绝,谁曾想高小花看穿他的想法,鸡蛋篮子往玄关口一搁,连门都没进就跑了。
毛蛋似乎早都预料到妈妈的反应,在禾禾和虞光城一起看向他时,无辜地搔搔脑袋:“叔叔,禾禾,你俩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把鸡蛋拎回去吧?”
最后,这两菜篮的土鸡蛋还是留在了虞家。
……
现在的毛蛋比第一次来广海时开朗得多,父母在城中村租了房子。说来也巧,毛蛋家的房子刚好租在了魏展聪家隔壁。
毛蛋兴冲冲地和禾禾分享他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房东说,城中村有点乱,我们外地人住在警察旁边,安全!我娘说,明天就送我去上学,和你们一个学校!”
广海目前对外来人口子女安置问题很上心,只要办理了居住证,都会随机安排外来人口子女就近上学。
毛蛋运气好,恰好分到了禾禾和程时泽所在的学校。
广海市第一小学的师资力量放在全市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的,为此,高小花和丈夫没少感慨毛蛋的好运气。
禾禾听到毛蛋会和自己上同一个学校,更高兴了:“那太好啦,毛蛋哥哥,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啦!”
毛蛋兴奋过后,又多少有些紧张:“禾禾……你说,学校里会有人看不起我?因为我是从农村来的欺负我?”
离开村子前,有嫉妒他的大孩子冲他吐唾沫,幸灾乐祸地说,等他去了城里念书,绝对少不了城里孩子的欺负。到时候,他连哭都没地方哭。
禾禾伸手去探纸杯蛋糕的动作一顿,认真思考起来:“我觉得不会啦。”
她所在的班级氛围友善,每次跑去五年级找程时泽玩,也会收获高年级的大姐姐大哥哥们满含善意的投喂。在她看来,学校里的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禾禾够到纸杯蛋糕,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紧紧挨着毛蛋,宽慰他:“农村来的怎么啦?我爸爸说了,正是因为有农村,我们住在城里的人才能填饱肚子。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我就……”
禾禾小手捏住纸杯蛋糕的边缘,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办法:“我就让爸爸抓他!”
毛蛋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电视里上方,上面摆着虞光城刚进公安局拍的制服照片,眉眼冷峻,隔着相框都透出压迫感。
毛蛋的心慢慢放回肚子里。
对,他不怕,警察叔叔会抓坏人,那肯定也会抓坏小孩!
……
毛蛋临走前,虞光城从玄关口的鞋柜上拿起一个刚买的书包递给毛蛋:“毛蛋,这个书包送给你,算是叔叔送你的转学礼物。”
他在毛蛋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毛蛋的书包已经很破了,两根书包带连接处密密麻麻缝满针脚。
虞光城索性刚刚出门给毛蛋买了个新书包,又准备了几样文具一起送给毛蛋,也算是感谢高小花特意辛苦从老家带土鸡蛋给禾禾。
毛蛋背的旧书包都是捡堂哥的,现在看到虞光城拿出一个印着卡通人物的崭新书包,眼睛都看直了。
可哪怕心里再喜欢,他还是摆摆手试图拒绝:“不行,虞叔叔,这太贵重了。”
“别推脱,拿着。”
虞光城拧了下眉,不由分说将新书包背到毛蛋背上。
虞光城脸色一冷,毛蛋立刻被吓住了,哪里还敢再吭声,任由虞光城帮他把书包背好,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声“谢谢叔叔”。
说完,毛蛋背着书包飞一般地跑掉了。
他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巷子里家家户户传来饭菜的香味。
毛蛋眼尖,路过魏家一眼在院子里看到高小花,她和魏展雯一起坐在屋檐下,一个在衣服上绣图案,另一个在编织手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脸上都挂着笑。
魏展雯知道高小花一家刚刚搬来广海,经济条件肯定捉襟见肘,有意想要帮扶一把,于是说:“小花姐,我看你刺绣手艺很不错,我可以把你介绍给我认识的那家店老板,他最喜欢这些了。”
“不,不用。”
高小花感激地笑笑,“我多少有些客源,打算先这样干着。”
她自从之前按照禾禾教的方法当街摆摊刺绣,认识了不少客人。今天早上去虞家拜访的路上,还有顾客跟她打招呼,问她为什么好久不出现,什么时候再在老地方摆摊。
魏展雯见高小花神情不似作伪,也不再提这回事。
“娘!”
毛蛋跑进魏家院子,脆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转过身,给高小花看他背上的新书包,“娘!你看,虞叔叔给我买的新书包!”
书包上的卡通人物涂层带着荧光,在夜光下闪烁着好看的光芒,一看就价格不菲。
高小花气得站起来,朝着毛蛋的脑袋猛地拍了下:“臭小子!虞警官给你买你就收啊!禾禾还背着旧书包呢!你背新的!”
她几次见过禾禾背红色米老鼠书包,书包没有磨损痕迹,但也能看出使用有些年头了。
眼看高小花越说越生气,都打算抄起鞋帮子揍毛蛋,听到动静的魏展聪连忙从屋里跑出来,拦住她:“小花姐,光城给毛蛋都买了,你就让孩子收着吧。你别有心理负担。”
魏展聪最清楚禾禾为什么背旧书包,解释道:“禾禾的书包是她妈妈买的,所以才一直没换新。”
几年来第一次从哥哥口中听到上官婕的名字,魏展雯的睫毛颤了颤,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
新的一天。
第一节课刚下,一年级(一)班的教室门口冒出一颗圆溜溜的黑脑袋。
“毛蛋哥哥!”
禾禾一眼看到扒在门口的毛蛋,噌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门口,“你在哪个班呀?”
毛蛋抬手指了下对面教学楼:“我在对面二楼的四年级(三)班。你说得对,班里的同学可好啦,他们都可热情咧!”
他太高兴,不小心又冒出句方言。
见毛蛋在新的班级适应良好,禾禾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
没想到,下午放学前,操场上玩的张小胖突然火急火燎地跑回教室,冲禾禾大声嚷嚷道:“禾禾,大事不好啦!你认识的那个毛蛋跟他们班一个同学打起来啦!赫连正在操场上拉架呢!”
小孩子没有不喜欢看热闹的。
等禾禾跑到操场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她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扒开人群挤进去,只见毛蛋骑在一个面容白净的男生身上,挥拳左右开弓扇他的脸。
赫连凯掐住毛蛋的胳肢窝好不容易把他从男生身上拉开,下一秒,毛蛋又冲了上去:“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你咧!”
禾禾从来没见过毛蛋这么凶狠的样子,男生在他身下哭着连连求饶。
她喊了好几遍,始终不见毛蛋停手。
禾禾想到石雅教给她的防身术,抿抿唇,眼底透出坚定的光芒:“毛蛋哥哥,住手!”
她一边喊着,一边并拢两指,对准毛蛋的穴位一戳,毛蛋瞬间胳膊一软,彻底卸了力气。
众人来不及惊叹禾禾的厉害,一窝蜂拥上前,将毛蛋和挨打的男生彻底分开。
没曾想,挨打的男生刚准备向周围人哭诉毛蛋的“暴行”,毛蛋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声音比对方还大:“禾禾,他臭不要脸,他要摸我的雀雀!”
禾禾不知道什么是雀雀,小脸满是茫然,只能依稀猜到应该是对毛蛋很重要的东西。
毛蛋说的雀雀是方言,其他孩子也不懂。
直到老师们闻讯赶来,禾禾乖乖向老师们又重复了一遍毛蛋的话。老师们对视一眼,脸色红白交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校长出面,问挨打的男生:“关星,你为什么要摸毛蛋同学的……”
校长顿了下,才酝酿语气说出口:“……私密部位?”
关星白嫩的脸上还挂着几滴泪珠,他语气哽咽,同样很委屈:“什么是私密部位?那里明明是会变大的魔法棒,这是和最好的朋友才能做的游戏,呜呜呜……”
关星哭得声音越来越大,白净的面皮涨成猪肝色。
在他的哭泣声中,禾禾看到了新的画面——
画面里,关星的脸上褪去婴儿肥,变成了五官清隽的少年。
他冷着脸,没有脱衣服,直接跨坐进浴缸里。浴缸里的水似乎是冷水,他从踏进浴缸的瞬间开始打哆嗦,但他始终没有从浴缸里出来。
浴室的门被敲得咚咚响,一道男声伴随着咒骂透过门板传来:“你爷爷的!死小兔崽子在里面磨叽什么呢?!!赶紧出来伺候我和弟兄们!”
关星原本苍白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血色尽失。
他双手扶住浴缸边缘,缓缓起身,走出浴缸。
就在禾禾以为他要走出浴室时,他突然扭过头,跑到窗户边拉开安全纱网,像一只折翼的鸟儿直直从窗口向下坠落。
【作者有话说】
终于放假了,明天开始眼睛允许的情况下,保六争九[好的]
第78章 委屈
◎我们都知道这次你和虞队受了委屈◎
第七十八章
关星的一番话, 令在场的老师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老师们赶紧第一时间驱散围观的孩子们,将毛蛋和关星一起带去校长办公室。
校长本来想只在办公室留下两位当事人了解情况,但毛蛋不愿意, 他死活拽着禾禾不肯松手:“我不,我要禾禾陪着我一起。”
毛蛋在村里野惯了, 打架是常事。可现在, 怒火降下, 理智回笼,他看到关星白净的小脸肿胀青紫, 跟村里小孩的皮糙肉厚完全不同, 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大祸。
禾禾成了他此刻唯一的“定心丸”。
禾禾察觉到毛蛋紧绷的情绪,哒哒哒跑到校长面前, 双手做拜托状:“校长爷爷,让我陪毛蛋哥哥一起好不好?我保证会乖乖的。”
无论多铁石心肠的人,看到禾禾此时的乖巧模样,肯定不忍心拒绝她的请求。
但关星和毛蛋之间的事, 不仅仅是打架这么简单。
校长狠了狠心,刚要拒绝, 转念想起禾禾的爸爸是广海市响当当的“警界之星”虞光城,又有些迟疑。
沉默半晌,他终于做出决定:“禾禾, 你可不可以把你爸爸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如果关星真的如他所想被人猥亵,直接报警肯定会扩大事情影响,这样对关星本人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禾禾还没来得及做出回应, 毛蛋脸色唰得惨白, 抱住校长的大腿, 双唇嗫嚅:“校长爷爷,这都是我的错,不关禾禾的事,你要喊还是喊我爹娘吧。”
他不明白自己打架为什么要喊禾禾的家长,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势:“都是我的错!你让我爹娘打死我吧!”
毛蛋手上像是粘了强力胶,校长扒拉了好几下,愣是没能把毛蛋从他身上扒拉开。
校长无奈叹气:“我叫你爹娘打死你做什么?你打架的确不对,但没有严重到要打死你的地步,我喊禾禾爸爸有别的事。”
“真的?”毛蛋将信将疑,但抱着校长的双手松了几分力气。
校长趁机扒拉开毛蛋的胳膊:“对。你和关星打架的事情,咱们之后再说。”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禾禾身上,微笑着等待她的回应。
禾禾乖乖点头,接过校长递来的纸笔,在上面写下虞光城的个人办公室电话:“上班时间,我爸爸基本都在办公室。对啦,校长爷爷,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他下午一定一定要来接我?”
画面里关星跳楼的场景,在她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她不明白浴室门外的人为什么要关星伺候他和兄弟们,关星又不是服务员。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关星听到男人的话后会跳楼。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虞光城。
……
校长接过写着虞光城电话号码的纸条,伸手欣慰地摸了摸禾禾的发顶:“禾禾,你先带毛蛋同学和关星同学出去等好不好?爷爷交给你一个任务——”
他的视线在办公桌上逡巡,很快找到一包适合作为奖励的手指饼干,塞进禾禾手里:“你监督好毛蛋同学和关星同学,不要让他们俩再打架,可以吗?”
禾禾最喜欢帮老师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更别提现在拜托她的是校长。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嗯!校长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看好他俩的!”
她还学着公安局里众人的样子,板着小脸,认认真真地立正敬礼。
在禾禾的带领下,毛蛋和关星灰溜溜跟在她身后走出校长办公室,三人排排站在门口。
关星哭得双眼通红,现在周围没有老师,他直往禾禾身边躲,生怕挨毛蛋太近,惹得毛蛋又要揍他。
没成想,毛蛋注意到关星的小动作,比刚刚在操场上还要生气。他一把揪住关星的衣领,把禾禾护在自己身后,张口就骂:“你这个臭流氓!你又想挨揍吗?离禾禾远点儿!”
关星瘪瘪嘴,吓得眼泪直流:“呜呜呜呜……不是……我不是……”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他的老家在北方农村,来广海好几年,毛蛋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也从北方农村来的同龄人。他只是想和毛蛋做好朋友啊……
哥哥明明说过,“魔法棒”的游戏只能和最好的朋友和家人做,为什么他邀请毛蛋去一起做,毛蛋却这么生气。
关星磕磕绊绊,费了好大力气才向毛蛋解释清楚,他只是想和毛蛋做朋友。
毛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扫过关星裆部的位置,眼底有嫌弃也有疑惑:“你们广海人管雀雀叫魔法棒?不管怎么着,雀雀不能乱抓,哪怕是好朋友和家里人也不成!”
高小花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教导毛蛋,毛蛋记得很清楚:“我娘说了,除了我自己,谁都不能碰这里。”
他们村还流传着一个“割雀人”的故事,说如果谁家的小男生不听话,敢乱露雀雀,“割雀人”就会上门,趁他不注意一把割掉他的雀雀。
毛蛋一口气说了好多,禾禾终于明白他口中的雀雀到底是什么。
她看向关星,小脸上写满不赞同,冲对方摇摇头:“关星,你这样是不对的。我爸爸说,小朋友长大了,就不能再随便让别人亲亲,也不能摸摸,亲哪里摸哪里都不行。”
关星的表情微微凝滞,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似乎都重建了——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些。
和他年纪一样大的毛蛋知道,比他小几岁的禾禾也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人告诉他这些呢?
哥哥第一次跟他做“魔法棒”变大的游戏时,他难受极了,哭着去找养父养母说哥哥欺负他,养父母是怎么说的呢?
关星现在仍然记得,一向温婉的养母冲他叹气,表情比他考试考砸的时候还要难看:“阿星,我们领养你以后,你已经分走了哥哥的很多爱,难道你连陪他做个游戏都不愿意吗?”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找养父母告过哥哥的状。
是啊,哥哥很好,除了每次玩“魔法棒”的游戏会让他有些难受以外,其他时候,哥哥一直对他很好很好。
哥哥告诉他,他太喜欢自己了,所以才会和他一起玩只有最好的朋友和最亲近的家人之间才可以玩的游戏。
可现在,毛蛋和禾禾都说,这样是不对的——小朋友长大后,是不可以让别人亲亲摸摸的。
关星眼底的茫然更甚了。
……
虞光城在接到校长电话的第一时间,带着石雅一起赶到学校。
校长说的很委婉,但虞光城听出了问题背后的严重性——那个叫关星的小男孩遭到了恶意猥亵。
为了不引人瞩目,两人都特意换上便服,他们来到校长办公室时,禾禾手里刚拆开一袋手指饼干,给毛蛋和关星你一根我一根地均分。
“爸爸!雅雅阿姨!你们怎么来啦?!”
禾禾看清门口的虞光城和石雅,胡乱把饼干塞给毛蛋,跑上去牵住两人的手,“毛蛋哥哥刚才打架,我用了雅雅阿姨教我的防身术点他的穴道,他真的瞬间就没有力气了诶!”
她兴奋地向石雅分享自己的“实战经历”,全然没有注意到毛蛋像只鸵鸟一样缩起脖子,恨不能把脑袋埋进沙发里。
虞光城知道毛蛋怕他,目光只在毛蛋身上停留片刻,很快转开视线,看向沙发另一端的关星。
小男孩白净的脸蛋肿胀,手里还捏着根咬了一半的手指饼干,时不时把饼干送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注意到有人看他,关星冲几人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虞光城单从这个笑容里就看出了问题——不同于禾禾乖笑时的灵动可爱,关星的笑容里更多的是一种习惯性的畏怯与讨好。
他想起校长简单介绍的关星家庭资料,脸色微冷。
关星的老家在北方某贫困村,他的亲生父母在他四岁时意外离世,他一直辗转在村里的亲戚家居住。大概半年后,关星现在的养父母托人帮忙,想要收养一个聪明听话的小男孩。
于是,关星来到了现在的家里。
关家夫妇财力雄厚,除了关星这个养子外,还有一个上初中的亲儿子。
关家夫妇对关星非常好,关星班里的老师曾经几次上门家访,都忍不住感叹关星的好运气,能够被这样一对富有又和善的夫妻收养。
对于校长讲述的这部分内容,虞光城心里存疑。
一个在幸福环境里滋养出的小孩,绝对不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更何况,关星遭到了猥亵。
以他过往的办案经验,猥亵幼童的罪犯大多都是幼童熟悉甚至完全信赖的人,比如——关星的亲人。
……
石雅在公安局众人眼中是雷厉风行的“铁娘子”,但在小孩面前,她一直极具亲和力。
她将关星带去校长办公室后的小隔间,温声和他聊天,慢慢引导着向他询问。
半个小时后,石雅牵着关星的手走出办公室,关星离开后,她当着虞光城的面关上门,骂了句脏话:“虞队,我问出来了,猥亵关星的是他的养兄关天旭。”
这场猥亵已经长达两年之久。
关星至今仍然不知道哥哥关天旭怀揣的恶意,还单纯地以为哥哥是因为喜欢他,才会和他一起玩“魔法棒”变大的游戏。
虞光城脸色铁青,想到禾禾还在外面等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调整好情绪:“走,我们去关天旭的学校。”
嘎吱——
他推开门的瞬间,禾禾立刻扑上来要抱抱。
虞光城弯下腰,将她高高抱在怀里。
“爸爸,我又看到画面了,关星在画面里看着比宁宁的姐姐还大,他穿着衣服在浴缸里泡澡,有人喊他去伺候兄弟……”
禾禾凑在虞光城耳边,用只有父女俩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分享她看到的画面。
当虞光城听到关星从窗口一跃而下时,刚刚调整好的情绪再次起了波澜——也就是说,关星即使长大后,仍然被迫承受着关天旭的侵犯,关天旭甚至还喊来好友……
……
汽修一班的教室。
关天旭嚣张地坐在桌子上,双脚踩着凳子,向兄弟们发出邀请:“天天去卡拉OK多没劲啊,你们不如跟我回家找我弟弟玩呗。”
众人哄笑:“你弟弟才四年级,什么都不懂,跟他一起有什么好玩的?”
关天旭掏出打火机,“吧嗒”点了支烟:“你们懂什么?就是因为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好玩啊……”
说完,他发出一阵低沉猥琐的笑。
虞光城和石雅找来时,恰好听到关天旭的这句话,两人的表情都难看极了。
“关天旭。”
石雅率先走上前,抬手扣住关天旭的肩膀,力气用了十足十,“你涉嫌猥亵侵犯儿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与此同时,禾禾刚和程时泽一起放学回到家属院。
在程家门口向程时泽告别后,她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跑上台阶,准备回自己家。
就当禾禾刚刚跨完最后一级台阶时,她再次看到了新画面——
画面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刑侦科办公室。
石雅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抹眼泪,吕横没像平时一样揶揄石雅,忙着给她递纸安慰:“别哭了,石雅,我们都知道这次你和虞队受了委屈。”
殷坤一直没吭声,只是烦躁地颠着翘起的二郎腿。
直到石雅的哭声渐渐停了,他猛地拿出嘴上叼的烟,用手指直接捻灭烟头:“瘪犊子东西,别让我再看见那两个小王八羔子,否则老子要他们好看!”
第79章 办法
◎这都是小事情啦!我有办法~◎
第七十九章
画面很快切换, 从刑侦科转到了关家。
关天旭窝在沙发里,一只手强搂住关星,让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手捏住关星的脸蛋,用力拧了拧, 透出咬牙切齿的意味:“阿星, 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哦, 世界上有几个人会像哥哥这样对你好?”
关天旭很快松开手,关星白嫩的脸蛋留下一道狰狞的青紫掐痕。
关家父母只当看不见, 冲关星笑意温柔, 说出的话里却全是威胁:“阿星,爸爸妈妈对你这么好, 可你差点儿害哥哥被警察抓走。如果再有下次,爸爸妈妈只能把你送回亲戚家了哦。”
关星唰得一下脸色苍白,声音里带上哭腔:“我……我不会再这样了……爸爸妈妈,我错了……”
“知道错就好。”
关天旭像是摸小狗一样, 轻轻摸了摸关星的脑袋,又问, “那你以后还会陪着哥哥做游戏吗?”
关星生怕被抛弃,连连点头。
关天旭笑着称赞了句真乖:“那你还会把和哥哥做游戏的事情告诉别人吗?”
关星胸腔剧烈起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会。我会按照爸爸妈妈强调的, 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校长爷爷和警察叔叔阿姨逼我说的。求求哥哥……”
他双眸含泪转过头,满眼哀求:“哥哥,求你不要让爸爸妈妈抛弃我。”
关天旭又捏了捏关星的脸:“当然不会抛弃你了, 哥哥感谢你还来不及。有你的翻供, 爸爸已经让报社写了好多篇报道谴责抓我的两个警察, 他们被大家骂得很惨呢。你也算将功折罪,帮哥哥报仇咯。”
……
画面戛然而止。
禾禾意识到关星要做什么后,气得两只小手紧紧握成拳。
她打开家门,连拖鞋都顾不上换,把米老鼠书包放在沙发上,又急匆匆往单元楼外跑——这件事,她必须赶快告诉爸爸和雅雅阿姨。
家属院距离公安局不远,平日里十分钟能到的路程,禾禾今天靠跑的,只用了五分钟。
她一口气跑到公安局门口才放缓脚步,累得小脸通红,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
“禾禾,跑这么急啊?是知道今天下午食堂做了烧鹅吗?”
大厅值班的警察见禾禾跑得满头是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边帮她擦汗一边逗她,“放心,烧鹅份量很足,你不跑也有你那份。”
禾禾终于缓过劲来,连忙摆手:“不是啦,我来找爸爸。”
她冲值班的警察道了谢,熟门熟路跑进刑侦科,几人正坐在一起分析案情,其中殷坤和石雅的脸色尤为难看。
殷坤将手里的空白笔录本拍得啪啪作响,脸色气得通红:“我真搞不懂,一个上职高的小屁孩,充其量也就十五六岁,怎么养出的一身无赖性格!”
审讯的过程中,他和石雅哄也哄了,威胁也威胁了,关天旭咬死一句话不说。
他刚想骂句难听的脏话,余光瞥见出现在刑侦科门口的小小身影,又止住话头,但还是没忍住道:“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要是好东西,也不会对弟弟做出这种事。”
石雅一想到关星那副懵懂畏怯的可怜样,眼眶忍不住发红。
这个案子最棘手的地方在于,受害者和加害者是一家人。养子和亲生儿子,关家父母会更偏向谁呢?只看关天旭那副有恃无恐的态度,就能猜到关家父母心中的天平肯定是向关天旭倾斜。
娄晓鸣鲜少在案情里发表意见,但这次,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要不然……算了吧……就算关天旭承认他对关星的猥亵,顶多只是拘留几天……关星他一个男孩子,被摸摸也没什么……”
石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晓鸣,你在说什么?关天旭这是犯罪!”
“可这案子的程度根本上升不到刑侦队,明明是派出所应该处理的小案子。”
娄晓鸣不理解,为什么大家要揽下本来并不需要他们负责的案子,“你们做的肯定都是无用功。”
石雅和娄晓鸣就这个问题吵了起来,眼看两人越吵越激烈,站在门口的禾禾脆生生打断两人的争执:“爸爸!我听说今天你们食堂做了烧鹅诶!你带我去吃好不好?”
有了禾禾的出现,两人的争执当即停下来。
石雅瞪了娄晓鸣一眼,气冲冲离开。
娄晓鸣望着石雅饱含怒气的背影,抿抿唇,重新坐回工位,没有再吭声。
……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过了饭点,公安局的食堂里只稀稀落落坐着几个人。
虞光城拿着餐盘去打饭,厨房大厨一早注意到乖乖坐在长桌前的禾禾,又从烤炉里取出一只新烧鹅,哐哐哐切碎放在他的餐盘里:“虞支队,告诉禾禾,不够了再来拿。”
虞光城笑着道了声谢,端着垒成小山的餐盘回到餐桌前。
“爸爸。”
禾禾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烧鹅上,她挪了挪小屁股,紧挨着虞光城坐好,小声道,“关星很听他爸爸妈妈的话,他会告诉别人,是你、雅雅阿姨和校长爷爷逼他说谎。”
她越说越委屈,气得眼睛里积蓄起水汽:“他是骗子,是坏孩子。”
禾禾说得断断续续,但虞光城还是听明白了——关星害怕被养父母抛弃,选择听养父母的话替关天旭澄清,反而给插手此案的他和石雅泼脏水。
虞光城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然笑着给禾禾夹了块烧鹅:“傻禾禾,这点小事,不会对爸爸有影响的。”
或者应该说,如果他没有提前知道这件事,关星的倒打一耙肯定会对他造成影响。
但现在,不会了。
他揉了揉禾禾的脑袋,想了想,又说:“关星不能算是坏孩子,只能说,他有自己的苦衷。”
别提这件事还没发生,即使发生了,虞光城也不会去怪关星。关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连关天旭对他的猥亵都意识不到,又怎么可能去反抗供养他的关家父母。
只是——
虞光城的眸色沉了沉,关家父母绝对不是合格的养父母,他应该帮关星想个办法才对。
禾禾听完虞光城的解释,心里对关星的怨气消散几分,终于有了吃饭的心情。她埋头用筷子夹了好几下,夹起餐盘里的烧鹅:“那……那……只要爸爸和雅雅阿姨没事,我就不生关星的气啦。”
……
禾禾饱饱吃了一顿晚餐,再加上有虞光城的笃定,她最初看到画面的不安感满满消失了。
她牵着虞光城的手重新回到刑侦科,刚到走廊上,听到刑侦科门口隐隐传来争执声。
“我们都说了,阿星根本什么都不懂,一个四年级的小孩说话有几分可信,你们警察未免太小题大做!”
“呵,警察?摸摸你们自己的良心,谁知道你们到底是不是为了破案率才抓我儿子。我和我爱人都在报社工作,小心我们登报曝光你们!”
虞光城快步走进办公室,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中年男女眉眼跟关天旭几分像,不用介绍也知道两人的身份:“吕横,你去让殷坤放人。”
石雅瞬间就急了:“虞队!”
虞光城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出于对虞光城本能的信任,石雅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能不甘心地看着关家父母得意地向审讯室门口走去。
关天旭扬着头,迈着得意的步子走出来,注意到石雅的神情,他故意大声问父母:“爸!妈!阿星呢?我好想他啊!”
石雅强行忍住冲上去给关天旭两巴掌的冲动,下意识抬头去看虞光城的反应,只见他面无表情,根本看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关母微笑了下,回答:“阿星被那个新转来的野孩子打了,现在在医院。你不用担心,妈妈肯定会帮阿星讨个公道。”
她话中意有所指,没再看警局众人的反应,一手揽着关天旭,另一只手揽着丈夫,三人迈着同样悠然又嚣张的脚步离开了警局。
走出警局,关母才收起脸上的微笑,嗔怪地拍了下关天旭的脑袋:“最近收敛一点,不要再碰阿星,知道了吗?”
关父望着灯火通明的警局,笑得骄傲又自负:“算他们那个领导识趣。我本来还想着,他要是不肯放人,我就写几篇报道向他施压。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他最得意的便是自己手底下有家报社,经过多年运作,他已经可以引导广海市许多民众的舆论风向。
曾经有家饼干厂拒绝他的注资,他多次在报纸上提到这家饼干厂卫生堪忧,甚至为了节省成本,会选择去殡仪馆偷尸油烤制饼干。
尽管这一切都是他的杜撰,但饼干厂在他日复一日的报道下,还是被迫倒闭破产。
他做这样的事太多了,简直炉火纯青。
别说现在儿子只是猥亵阿星,就算真的对阿星做了什么更过分的事,他也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帮儿子摆脱一切不良影响。
……
刑侦科,办公室里只剩下石雅、虞光城和禾禾。
虞光城拿着搪瓷杯去饮水机前接了杯水,递给禾禾,才对石雅解释:“其实,晓鸣说的话有些道理。”
当然,不是“男孩子被猥亵没关系”的那段,而是前半句——确实,哪怕关天旭的猥亵罪名成立,顶多只是简单关一段时间。等他释放后回到家,以他的个性,很有可能对关星变本加厉伸出魔爪。
能让关星摆脱关天旭猥亵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帮他离开关家。
石雅听完虞光城的分析,紧蹙的眉头慢慢舒展,但很快又皱起:“关星年纪还小,除非他的养父母犯罪,否则根本不可能在关家父母不同意的情况下离开关家。”
虞光城想到禾禾告诉他的画面,笃定开口:“关家父母肯定不干净。”
在画面里,关家父母能用若干篇报道颠倒黑白,往他和石雅身上泼脏水,手段老练,足以看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做这种事。
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他们背后,肯定隐藏着其他秘密。
经过虞光城的点拨,石雅意识到,这可能是帮助关星彻底摆脱魔爪的最好机会。她瞬间来劲了,噌得一下站起来,拿起包就往外跑:“我这就喊一队的人跟我一起去查!”
石雅前脚刚走,后脚虞光城办公室的电话响起。
打电话来的是蒲继程,只跟虞光城打了个招呼,就迫不及待地问禾禾在不在身边。
虞光城把电话听筒递给禾禾,禾禾乖乖接过:“喂?蒲叔叔!”
蒲继程隔着听筒都听出禾禾的兴致没有之前高,得知禾禾因为未成年猥亵犯没能受到惩罚而郁闷,当即有了主意:“这都是小事情啦!我有办法~”
第80章 火场
◎目之所及,是一片浓烟滚滚的火场。◎
第八十章
关星一连好几天都住院没来学校。
一开始, 关家父母气愤他差点儿害得亲生儿子被关起来,想要晾晾他。结果紧接着,不知道为什么警方突然开始在暗中调查关父名下的报社。
关父的报社本来就不干净, 为了逐利,做了不少脏事, 根本架不住查。
关家父母彻底慌了神, 连处理手头的事都来不及, 关星这个不重要的养子自然被他们抛之脑后。
照顾关星的人一直是毛蛋一家。
毛蛋对关星心怀愧疚,起初也愿意照顾关星。可都快一周过去, 父母每天泡在医院里照顾关星, 一笔一笔医药费交进去,他很快受不了了。
“关星, 你到底什么时候出院?!!”
放学后,毛蛋冲进病房,恶狠狠瞪病床上正在喝牛奶的关星。
关星脸上的淤青基本已经消了,只留下淡淡一圈青紫印迹。见毛蛋一副凶狠的模样, 他吓得微微瑟缩,手指紧紧攥紧牛奶瓶, 眼底闪过心虚。
他知道父母把他送来是为了给毛蛋家一个教训,因为毛蛋打他,才让所有人知道哥哥和他一起玩的“魔法棒”游戏。警察叔叔阿姨甚至去学校带走了哥哥。
关星通过周围人的反应, 终于意识到,哥哥对他做的事叫猥亵,这是犯罪。
他害怕被养父母抛弃,不敢反抗, 由着两人把他送进医院诓毛蛋父母医药费。毛蛋一家辛辛苦苦照顾了他好几天, 小花阿姨很好, 叔叔很好,毛蛋也很好。
关星从一开始的愧疚到现在,竟然有些贪恋毛蛋家的这份温柔——这是他从来没有在关家享受过的。
他甚至在心里暗暗期盼,希望养父母可以把他留在医院,再也不要来接他回去。
关星低下头,支支吾吾半天,才对毛蛋说:“我……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毛蛋等了好久,听到关星的回答,更生气了,卸下书包往病床边缘重重一扔:“我问过医生,医生说你受的只是皮外伤,早可以出院了!你爸妈要是不来接你,你打算在医院赖我们一辈子吗?!”
他说着说着,气得眼眶通红,气关星和关家父母,更气自己——当时他就不能忍忍吗?干嘛非要打关星?害得爹娘赔了好多医药费。
毛蛋对关星态度粗暴,高小花见状,刚想呵斥阻止,还没来得及出声,毛蛋又大哭起来:“我当时忍忍就好了,呜呜呜……”
“傻毛蛋,这不是你的错,爹娘才不会怪你咧。”
高小花扯住毛蛋离开病房,布满老茧的手心捧住他的脸,搓了搓,“这种事咋能忍咧?”
她早已从老师口中得知两个孩子打架的来龙去脉,明白关星对毛蛋没有恶意。但如果对方真的有恶意,那毛蛋反抗殴打对方的举动,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毛蛋在高小花的安抚下,慢慢停止了抽噎,扑进高小花怀里:“娘!”
走廊里,母子俩抱在一起,天花板的暖色灯光投射在两人身上。
仅仅一墙之隔的病房里,关星默默抹掉眼泪,收拾好东西,决定出院。
他不能在呆在医院了,他不能花光毛蛋家的钱。
哪怕他的养父母生气,哪怕……哪怕他们要把他送回老家或者送进孤儿院,他也认了。能摆脱哥哥,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
关星趁着高小花带毛蛋回去做饭,背着书包离开医院,独自回到关家所在的小区。
刚到楼下他傻了眼,只见楼下停着几辆警灯闪烁的警车,养父母被拷着手铐从单元楼里带出来,两人身后,还跟着慌了神的关天旭,嘴里翻来覆去地喊着“爸妈”。
抓捕的事情本来不需要石雅亲自做,但她还是来了。
她走上前,抖开手中批准的逮捕令,冲关家父母微笑:“关先生,关女士,你们涉嫌诽谤罪、偷税漏税等多项罪名,请接受我们的调查。”
警车里,坐着几个受害者,他们曾经都因为关家父母歪曲事实的报道,失去了事业甚至原本璀璨的人生。
受害者们隔着车窗看关家父母,两人脸色灰败,曾经他们用文字当作利刃杀人,而这把剑最终回落到他们身上。
关家父母从关星身边经过,再也没了当初刻意在外人面前装出来的慈爱,两人恨不能冲上去揍关星一顿。
他们很清楚,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于关星。如果不是关星向警察暴露他被猥亵的事,警察又怎么可能调查关天旭,后来更是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关母眼神像是淬了毒,对关星诅咒道:“当初就不应该领养你,老天怎么没让你跟你爸妈一起去死?”
关星被关母言语间的恶意吓得一颤。
见状,石雅连忙上前护住关星,冷声道:“把他们带走!”
关家父母很快被压上警车,关天旭死死扒住车窗,双腿发软:“爸妈,你们都被抓走了,我怎么活啊?存折密码告诉我啊……”
面对亲生儿子,关家父母满眼不忍心,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直接将存折密码报给关天旭。
他们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存折里的存款,足够关天旭以最优渥的条件生活到他们出来。
关家父母不知道的是,当他们被查出账户上有数笔非法所得金额时,他们的存折就已经被银行冻结了。而几天后,关天旭同样被抓进少管所,面临一段时间的教育改造。
……
禾禾周末时,才在公安局的招待室再次见到关星。
关家父母犯罪事实确凿,再加上关天旭对关星的长期猥亵行为,关家父母已经不适合在作为关星的监护人。
关星同样表示,他不愿意再和关家人有联系。于是,市局联合妇联层层筛选,选取了几对品性良好的夫妇,作为关星选择的新养父母候选人。
禾禾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观察招待室里的景象,关星手指绞着衣角,站在几对夫妇面前,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禾禾!”
关星看到禾禾,连忙跑到门口,把禾禾拽进招待室,“你帮我选好不好?”
这几天,他几乎一直待在公安局,被大家照顾着。在吕横叔叔的耐心讲解下,他才终于明白,关天旭对他做的事情有多过分。
他无比庆幸,他能逃离那个家,避免了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可怕的事情。
关星听大家说,是虞叔叔在禾禾的提示下想出的好主意,决定从养父母身上下手,找出他们的违法行为,剥夺他们对他的监护权。
因此,关星不自觉地对禾禾多了几分感激和依赖。
禾禾突然被关星“委以重任”,小脸不由得紧绷起来,小鹿眼认认真真从几对夫妇身上扫过。可她年纪小,再加上知道帮关星选父母是一件大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
好在这时,她的眼前再次出现了画面。
“选这对叔叔阿姨!”
她指着最角落衣着朴素的夫妇,一脸认真向关星提议。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角落里衣着朴素的夫妇。他们家的家庭条件是几对领养夫妇中最差的,根本没有什么竞争优势,这次来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
石雅一直在旁边替关星观察把关,她知道禾禾选中的这对夫妇品性极佳,只是……经济水平很一般。
禾禾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招待室里:“阿星,叔叔阿姨肯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像我爸爸对我一样好。”
她在画面里都看到啦,长大后的关星不再像上一次画面里那样阴郁脆弱,他在新父母的簇拥下,脸上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幸福。
至于家境嘛……
禾禾没有看到这对夫妇未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画面里,两人都打扮贵气,身后是足以和虞贤家媲美的大别墅。关星同样穿得精致,脸上褪去现在的怯懦,整个人阳光又自信。
关星一点儿都没有犹豫,接受了禾禾的建议,走到这对夫妇面前,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有彻底摆脱魔窟的喜悦,同样也有对未知新生活的忐忑:“叔叔阿姨,你们愿意收养我吗?”
这对夫妇被从天而降的喜悦砸蒙了,对视一眼,连连点头:“愿意,当然愿意。”
关星改了新的名字,当然,并不是随着领养他的夫妇姓,而是改回了他被领养到关家前的旧名字。
这是关星的新养父母主动询问他,让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
蒲继程投资专门以禾禾为原型拍摄的电影《赌王禾崽猛猛冲》来广海取景。
他特意给全剧组放假一天,自己则带着保镖跑来接禾禾去玩。
来的时候,他恰好偶遇禾禾送别关星。都不需要禾禾额外介绍,仅是一眼,他就认出小男孩就是被关天旭家领养猥亵的小可怜蛋。
蒲继程想到现在的关天旭,嘴角不自觉流露出坏笑。
他答应禾禾要帮忙“惩罚”关天旭,现在,“惩罚”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同一时间,关天旭灰头土脸地走出银行,将存折狠狠砸在地上,还不解气,他又重重跺了好几脚。他手里的钱已经差不多花了个精光,跑来银行取钱,却被柜员告知存折里的钱还处于冻结状态,取不出来。
“你好哇——”
这时,一道带着香江口音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同时递上来的,还有一张名片,“我是香江的星探,剧组最近在广海拍摄。我看你长相很帅气很正点,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公司签约哇?”
星探报出公司名字,关天旭瞬间就心动了。
他痴迷香江影视文化,对这个公司并不陌生。这个公司目前可是香江演艺公司龙头,背后更是有香江顶级豪门蒲氏控股,捧出的天王天后无数。
关天旭故作矜持,看似随意收下名片,但眼底的喜悦还是出卖了他:“那我考虑一下吧。”
他强逼自己晾了星探三天,最后还是选择签下合约。
他没想到的是,就当他做着签约后立刻进组拍戏的美梦时,经纪人把他带去了卡拉ok包厢。包厢里,全是比关父年龄还要大上一轮的老男人们。
当然,老男人们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笑着让他陪酒,时不时又伸手在他身上乱摸,一如他当初对关星做的那样。
关天旭崩溃地闪躲着,嘴里大喊:“我是未成年!你们这是违法的!是猥亵!”
“猥亵?呵,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你了嘛。”
其中一个男人又摸了他一把,很快其他人嘻嘻哈哈,像是猫戏弄老鼠一样,时不时伸手摸摸他,看着他崩溃的反应大笑。
曲终酒散,男人们陆陆续续走出包厢,经纪人走上来,问:“你们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为首的男人笑着摆摆手:“有蒲少的警告,我们哪敢真做什么哦?只是按照蒲少吩咐,故意摸他恶心他,连他的‘魔法棒’都没碰呢。”
经纪人赞许地点点头,走进包厢,只见关天旭站在茶几上,疯狂地往自己身上浇酒水:“错了,啊!我错了!错了!错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猥亵关星的报应会来的这么快。
他跌跌撞撞跑进厕所,低头看到自己的裆部,一阵反胃的恶心感瞬间袭来,趴在马桶上大吐特吐。
这件事给关天旭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从那天起,他每晚总能梦到有男人向他伸出手,一如他曾经对关星做的事一样。
终于,他彻底崩溃,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药吞下去,从此彻底丧失了性.功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蒲继程当然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禾禾,这实在太不利于他们禾崽的身心健康啦。
但要说愧疚,蒲继程心里也一丁点儿都没有。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慈善家,他的亲生弟弟在幼年被坏人猥亵,从那以后,他恨极了所有猥亵儿童的变态。他对关天旭的手段已经够仁慈了,要是放在香江,恐怕关天旭的尸体早被他交好的黑.帮扔进维港喂了鲨鱼。
……
禾禾对蒲继程所做的这一切浑然不知,甚至在关星找到幸福的领养家庭后,就已经把关天旭这个坏人彻底抛之脑后了。
此时,她坐在剧组的显示器后,满眼认真地盯着现场演戏的乐荣波和汤小叶。
她旁边的导演突然噌得一下站起来,指着拍摄场地的某处,厉声驱赶:“衰仔!你让开点,挡镜头了哇!”
抱着一堆道具的场工吓了一跳,连声抱歉后退。
禾禾眼前又闪过新的场景,目之所及,是一片浓烟滚滚的火场。
【作者有话说】
[求求你了]抱歉,继续教育培训三天比较忙,更新不及时,后天不培训更新就可以正常啦[求求你了]为表歉意,这章评论区前30个宝宝给你们发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