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整三日,苏幼仪再也没有踏出筑春阁半步,江迟安自从那日家宴后也消停了许多,没再来打扰过苏幼仪。
显然,江迟安对婚事已经十拿九稳。
苏幼仪轻轻将画轴从盒中拿出来再次展开检查。
画卷慢慢舒展,群鹤飞鸣,松柏摇晃,栩栩如生。
耗时两个月,这幅画终于画到满意,苏幼仪点了点头,将画轴收起来再次放入盒中。
“小姐,这画上的鹤还有松柏像活了一样,刚才一打开,我都怕那些鹤飞走了!”桃溪把盛了画轴的雕花盒子小心收起来。
“皇后娘娘定会喜欢的!”
苏幼仪笑,“不过一幅画儿,哪里敢求皇后娘娘喜欢。”
“宫里的画师技艺高超,比这好看的画恐怕要从皇宫排到郊外清灵山去,我哪里排得上。”
由桃溪服侍着穿好外衫,苏幼仪又坐在镜前开始梳头。
她道:“我只求皇后娘娘扫一眼之后觉得我是用了心的。”
桃溪帮她挑着金钗,答道:“那飞鹤上的羽毛细密可见,小姐,奴婢敢保证,不论谁,只需扫一眼就能看出你的用心!”
苏幼仪心中更欣喜,转而想到今夜宫宴她的计划,又咽了咽口水,十分忐忑。
她已经盘算三天,想破脑袋也只想出个十分拙劣的办法,从前连想一下都觉得罪过失德的事,现在被她反复琢磨
罪过罪过。
“桃溪。”苏幼仪下定决心,这件事须得和桃溪说说。
“怎么了小姐?”桃溪把一支金钗插入苏幼仪浓密发间。
苏幼仪神神秘秘附耳低声几句话。
桃溪吓得一哆嗦。
“小,小姐,当真?!”
苏幼仪坚定点了点头。
“桃溪,这件事我仔细思索过,若是嫁给江迟安,今后恐怕难以脱身,可若是嫁给兄长,今后我要和离,他定会答应。”
“而且兄长此人文质彬彬、清风霁月、为人公允,等成婚后我打理好嫁妆,与他商量好和离,他定会放我走。”
苏幼仪十分笃定,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最妙的选择。
“可是小姐,世子他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先不说婚后您与他怎么相处,就说这婚事,您要怎么促成呢?”
桃溪扔担忧。
“您与小公子的婚事迫在眉睫了呀!”
苏幼仪把声音压得更低,“就看今夜宫宴了。”
皇后娘娘最爱看火树银花,所以每年寿辰的宫宴上,圣上都会给安排一场十分盛大的火树银花表演。
二十多丈的灯树拔地而起,将无数宫殿照亮,铁花如飞火散落夜空,美极了。
过去十年,只有三次宫宴没有表演,因为下雨。
而今天,万里晴空,苏幼仪暗叹,运气极好。
主仆二人心里七上八下出了筑春阁,郡王府门前热闹非凡,苏幼仪等了片刻才见郡王妃扶着彩菊走来。
郡王妃今日盛装打扮,本就保养得极好的脸庞今日更是容光焕发。
江皇后这么多年来颇得圣眷,这是江家满门的荣耀。
江家本是先帝手底下小官出身,家境微薄。
先帝孱弱,无力治理番邦与同宗,最后枭雄四起,乱世中当今圣上作为先帝的庶弟带兵四处镇压。
最后先帝驾崩,传位今上。
圣上当年四处征战时,江家二爷是先锋,最后二爷战死,战火纷飞中将幼妹托付给圣上。
而那时,郡王还只是在姑苏逃亡的小官,与家人失散在乱世,惶惶不可终日。
江皇后与圣上少年夫妻,从乱世携手走到太平盛世,其中感情自然深厚。
皇后长子生下来就封了太子,文武皆由圣上亲自教导。
江家也在圣上的照拂下一路荣升,连带着与江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都在京都风生水起。
郡王妃心情好极了,拉起苏幼仪的手往马车里走,笑道:“好几日不见你,可是身子不舒坦?”
“幼仪待在筑春阁准备先给皇后娘娘的贺礼,所以不曾出门,并没有不舒坦。”苏幼仪一如从前,和顺乖巧。
见她不像前些日子逆反,心里知道这小姑娘不傻,定是想明白了,郡王妃笑了笑。
不过是个妾室,就这么沉不住气,看来这些年自己还是教的太少了。
不过时间还长,今后等她真入了江家的门,再好好教导一二也不迟。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里驶去。
宫宴虽然在晚上,但是须得上午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祝贺。
大殿里欢声笑语,都是长辈之间的应酬,苏幼仪只需乖巧跟在郡王妃身后,时不时应付一下贵妇们的夸奖即可。
就这样从上午坐到下午,已是腰酸背痛,期间皇后娘娘打眼看过来数次,看得苏幼仪心里发虚。
郡王妃定然和皇后说过她与江迟安的婚事,若是
皇后娘娘会不会厌恶自己?
苏幼仪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了,今后离开郡王府回到姑苏,京都这些人和事都会渐渐淡去。
直到太阳落山,才等到长公主来。她一身华服,满头金钗,斜眉入鬓,姿态慵懒步履随意走入大殿。
本欢笑一堂的众人顿时噤了声,偌大的金殿,只能听见她金步摇叮铃作响。
“和安,快来这里坐。”皇后娘娘站起身招呼她。
和安长公主只是勾唇微微一笑,“皇嫂,我来晚了,莫怪。”
皇后浅浅笑着,“说的哪里话,快来。”
受了众人的礼,和安长公主施施然走到皇后身旁一直空着的座位坐下。
和安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当年在乱军中被圣上救下。
圣上登基后沿用先帝赐给长公主的封号,和安。
长公主身份地位超然,甚至能共议朝政。
圣上缅怀先帝,所以待和安长公主比亲妹还亲厚,无论她僭越还是冲撞,都不曾责备。
长公主突然来了,大殿里没了先前热闹的兴致,大家不敢开口说话。
作为皇后娘家人,自然要开**跃一番,不叫场子冷下来。
郡王妃笑着道:“今日怎么没见宁和郡主?”
能和长公主寒暄的,在座除了皇后,也就郡王妃了。
长公主很给面子,先是冷冷扫了一眼苏幼仪,后冲着郡王妃笑道:“宁和这孩子玩心大,听说迟序在御花园与圣上议事,便跑去了。”
众人静默。
当下民风保守,能这样说笑自己孩子的男女之情的,也就长公主了。
郡王妃这些年也听见了些风风雨雨。得了郡主青眼,又得了长公主撮合,按理说是件好事。
但是,这事并没这么简单,长公主这些年笼络权臣,插手政事,只要有点政见的人都能看出来,就是在走独木桥。
稍有不慎,跌落悬崖,粉身碎骨。
指望帝王念旧情,怎么可能呢?身居高位者,难道会是优柔寡断之人?
宁和郡主绝非良配。
这一番思虑在郡王妃脑子里过了一遍,她装作听不懂其中深意,道:“都是孩子,贪玩的年纪,希望别打搅圣上处理政事才好。”
长公主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她轻哼一声,道:“迟序今年二十三,可不是孩子了。”
这简直是明示了。
不止是郡王妃,就连苏幼仪听了后都倒吸一口凉气,危机感瞬间把她包围,其中还掺杂着无数别的情绪。
苏幼仪不了解朝政,只知道长公主权势极大,她今日都当着众人这样说了,那么,江迟序与宁和郡主的婚事约
摸着十有八九要成了
江迟序对郡主又是什么感情呢?倾慕?默认?还是像春宴上一样,冷冰冰?
苏幼仪心里拿不准,兄长此人平时淡淡的,对谁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她看不透。
她心里祈祷,郡王妃千万不要在今日与长公主说定江迟序与郡主的婚事。
不等郡王妃说话,皇后娘娘笑着开口,“孩子们大了,我们该少操心才是。”
莫名的,皇后往苏幼仪与郡王妃这边看了一眼,苏幼仪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眼中的刹那惊慌被察觉。
皇后接着道:“不如今夜宫宴上,我来问问他。”
郡王妃松了一口气,她懂的道理,江迟序定然也懂,长公主这招当众逼婚,恐怕要被自己这儿子冷冰冰回绝。
连自己亲娘亲祖母都能引经据典教训,这世上估计没他发怵的事。
苏幼仪却越想越担忧,若是今夜宫宴上,江迟序肯定了他与郡主的感情,那她要怎么办呢?
忧心忡忡一直到夜里宫宴,苏幼仪终于离开郡王妃独自坐在稍稍偏下方的座位,陶知春也终于得了自由,坐到她身边。
因为心里藏着事,苏幼仪脸色沉闷,只是喝着茶,金碟玉盏中的糕点糖水一律没动。
“幼仪,你怎么了?”陶知春平日虽然跳脱,但也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苏幼仪上次与她见面就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如今也是,江迟安究竟闹了什么事,叫她这么不开心?
“我”苏幼仪这些年被规训着长大,自觉这件事罪大恶极,她不敢开口和好友说。
陶知春会怎么看她?今后她会不会失去唯一一位好朋友?
“幼仪,上一次我见你伤心,却没问你,想的是你主动说给我听,或者你自己能想明白。”陶知春道。
她继续循循善诱,“但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开心,或许你该和我说说。”
她点名,“江迟安究竟怎么欺负你了?”
苏幼仪没想到知春早已猜出来,她抿了抿唇,“那日我去找你的路上,遇见了江迟安的外室。”
“外室!”陶知春不可置信。
苏幼仪微微垂首,细长的脖颈在金殿灿烂的灯光下显得十分脆弱,耳垂上的一串白玉珠子在她脸颊轻颤。
“还有了身孕。”
“身孕!”陶知春几乎要跳起来。
“他,他他打算怎么办?”她气得说话有些磕磕绊绊,“这,他,你们,这,他怎么这样!”
苏幼仪这三日其实已经把这件事想明白,自觉能心平气和复述,可是话到嘴边,却还是带起了哭腔。
“知春,我想退婚,但是王妃和老夫人执意要提前婚期,好把那外室纳进来养胎。”
陶知春想到在西街酒楼那天苏幼仪的状态,心中十分自责,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好好问问,这么大的事,幼仪一个人,这几天怎么过来的呢?
“江迟安呢?他难道一点表示都没有?”
苏幼仪想到江迟安一直以来的态度,更加心凉,“他说是意外,这母子二人,他定是要保的。自然,我也不忍心刁难。”
“意外?能有什么意外?难道他睡一觉睁开眼,这外室就出现在床上了?这孩子就揣到肚子里了?”
陶知春尽力压低声音,但是压不住她心里的怒火。
“知春,我都想好了。”苏幼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语气渐渐回归平稳。
她看着陶知春,“我要回姑苏去。”
陶知春心中更痛,苏幼仪父母双亡,家产全部填给了郡王府,她回姑苏去,举目无亲,又该怎么办呢?
“可是你身无分文,回姑苏也是没有依靠,这”
苏幼仪道:“所以我打算着,要成婚,等我拿到嫁妆,打理好我就和离。”
这样听起来好像有些可行性,但是陶知春很快就意识到新的问题,“虽说江迟安这人不靠谱,但是他对你的心意,这十年来可不浅,今后你要和离,很难不被他绊住脚。”
苏幼仪点了点头,她咬了咬嘴唇,感觉心脏快要从胸腔里奔出,试探着问:“知春,我能求你帮我一件事吗?”
陶知春听见这句话几乎要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她俩这么多年来这么深厚的关系,苏幼仪竟然还会这样问。
但是陶知春很快又软了下来,是了,这些年苏幼仪的处境她最知道,若是没有这份小心翼翼,如何能在郡王府里顺遂过到今天?
“幼仪,和我不要小心翼翼。”陶知春没了往日的跳脱模样,她认真道。
苏幼仪听到这句话几乎又要流泪,但是她生生忍住了。
忽然,丝竹声从四周响起,皇后娘娘款款而来,她身后跟着江迟序。
还是往日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苏幼仪在舞者纷乱的衣袖间隙,偷偷看到江迟序坐在皇后下方位置。
他一身月白锦袍,衣摆如流云,眉峰如刃,鼻梁挺拔,疏离冷淡的眼睛正好看过来。
苏幼仪连忙低下头,感觉心头鼓点咚咚作响。
她与陶知春靠得很近,悄声说了几句。
“真的能行吗?”陶知春觉得这手段有些简单。
“要不然我现在去找点迷药,给他下点。”
苏幼仪原本还担心陶知春觉得自己卑劣,没想到她更有想法。
吓得连连摇头,白玉珠子在耳朵上哗哗作响,苏幼仪道:“万万不可!那可是我兄长”
“什么兄长,今后你们就是夫妻。你放心,你嘱咐的事包在我身上。”陶知春见她行事小心,便也不强求。
苏幼仪一下子红了脸,小声道:“八字没一撇呢,什么夫妻再说了,他永远是我兄长,就算成婚,我也会恭恭敬敬把他供起来的。”
陶知春却笑:“事到如今,我终于能爽快说两句。”
“嗯?”
“江迟安这人我早觉得他靠不住,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我去郡王府找你玩。”说到这件事,陶知春语速快了起来。
“那时候我们三个偷偷去碧水湖摘莲蓬,船划到湖中心忽然下雨,我们俩撑着船桨累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才划到湖边。”
苏幼仪好像记得这件事,那场雨很大,害得他们最后没有摘到莲蓬,空手而归。
那次,江迟安很不开心。
陶知春接着道:“你还记得那时候他在做什么吗?”
苏幼仪摇摇头,不记得,但是猜得到,应该是在闹脾气吧,他从小就这样,可能是万事万物太顺遂,所以稍有不顺心的就会有很大的情绪。
就像这次她要退婚,他也是发了一场脾气。
“他就坐在船上自己撑着片荷叶儿,满脸愤愤,全然看不见我们两个卖力撑船。到岸边后他摔了竹篮转身就走,跑去你们老夫人那里哭闹,最后是老夫人哄了很久,又命人在碧水湖中心建了莲风坞,这才罢休。”
苏幼仪听完后,并没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江迟安是少爷脾气,她从小就知道。
“天老爷!若是老夫人能飞到天上去,恐怕她非得逮住龙王质问:为何降雨?害得她乖孙生气。”
“你说,那天要是没有我们两个卖力撑船,他自己坐在船上赌气到底能不能把船开起来?”
“江迟安从小就这样的。”苏幼仪默认。
“没人生下来就这样。他是宝贝疙瘩,难道我们俩就是他小少爷的跟班,就该围着他转,哄着他,任他驱使吗?”
“那天他要是能过来给我们两个撑一撑荷叶遮遮雨,我也不至于记这么久。”
陶知春从小身子不好,那日换了身衣服回家去还是被母亲知道,责罚一顿。
苏幼仪道:“他不会照顾人的,或者说,他可能从没想那么多,不觉得我们需要照顾。”
这些年,她其实了解江迟安做事的思路,所以她没怪过他。
“总之呢,那天在船上的如果是江迟序,定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淋雨撑船,或者说,他不会让你淋到
一滴雨水,也不会劳动你动一下船桨。“陶知春十分确信。
“兄长一向有担当。”苏幼仪点头。
“幼仪,你今后会懂的,没人生下来就会做兄长,也没人生下来就有担当。”
陶知春往江迟序那边看了一眼,转过头来对苏幼仪道:“要我说,这件事你计划的很对。”
陶知春又看了一眼,只见江迟序正回敬皇后,嘴角稍稍现出笑意,如春风融雪,矜贵无比。
江迟安则是坐在更下方位置,跟在老夫人身旁,眉目清朗但仍有稚嫩之感,一直歪着头与老夫人说话。
她点了点头道:“很是不亏。”
苏幼仪懵懵懂懂,宴会越热闹,她越紧张。
众人宴饮正酣,歌舞渐渐清灵,皇后举杯遥敬长公主,笑意盈盈,“和安,今日我们可要好好喝一杯。”
长公主回敬道:“皇后娘娘今日兴致高,可别忘了孩子们的事。”
苏幼仪瞬间坐直了,她知道是什么事!
长公主还不死心,还真想让皇后当着众人面问问
怎么办,怎么办,苏幼仪直攥得手心出汗,手抖到有些拿不起筷子,她干脆放下玉筷,把手放在桌下紧紧攥在一起……
皇后娘娘了然,也不拖泥带水,看向江迟序道:“往年姑母不曾催促过你,但是今日趁着生辰却想一探虚实。迟序啊,究竟什么时候成婚呢?”
江迟序面色如常,站起身垂首规矩作答,“劳娘娘费心,迟序已有心仪之人,只是还不知她心意,便不敢随意宣扬。”
此话一出,郡王妃脸色变了变,什么时候的事?究竟是谁?她怎么不知道?
老夫人皱了皱眉,江家嫡子娶妻,难道不是随便挑?迟安已经定了个门户低的,迟序必须得找一个门第好配得上的。
只是迟序此人太有自己的想法,也不知他说的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宁和郡主闻言自是喜笑颜开,上次春宴她自觉是自己口无遮拦,下了郡王府的面子,这才被江迟序冷言相待。
想想往日自己与他的关系,她仍有信心觉得自己绝对是最特别的。她几乎要跳出来说:“我愿意。”
但是长公主看着皇后了然一笑的表情,却察觉出一点端倪:若是江迟序喜欢的是宁和郡主,皇后不会是这副表情。
她看了一眼还在那高兴的女儿,冷了眉目。
自己女儿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手的,人也是,若是江迟序喜欢别人,那就让这人消失。
众人心思各异,皇后娘娘笑着点头,柔婉的眉目如灯下慈母。
苏幼仪几乎要把手指掐出血,她扫过无数贵女的脸,只见宁和郡主胸有成竹巧笑倩兮。
心中像扎进了一块鱼刺,每次跳动都能感受到那股拔不掉磨不平的刺痛。
会是郡主吗?
想到今夜计划,她暗道罪过罪过。
苏幼仪祈祷宁和郡主原谅自己,她借用完定会完整归还,从此躲到姑苏再也不露痕迹。
乐舞再次欢畅,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氛围把苏幼仪激得更加紧张。
时机差不多了,她几乎抖着手拍了拍陶知春。
陶知春握住她的手,小声说:“放心。”
苏幼仪喝了一大杯酒壮胆,悄然离席。
陶知春估摸着时辰,派自己的贴身丫鬟灵水去了。
只见灵水刚走到江迟序身后,还没走近,江迟序的目光就冷冷扫向这边,紧接着,灵水走近了,低低说了句话。
然后,陶知春看到江迟序离席而去,脚步有些急。
灵水跑了回来,陶知春赶紧问:“都说了吗?”
灵水答:“说了。只是”
“什么?”
“只是,怎么感觉世子本来就要出去找苏姑娘?”
*
苏幼仪站在一棵初放的桃树下,由于太紧张,原本浅淡的花香此刻闻起来十分馥郁。
她的想法十分简单,当然,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复杂的手段了。
再过一刻钟,皇后娘娘便会来到这边看火树银花表演,她先在这里等候,然后让知春派人把江迟序骗出来找她,她再算好时间,借机
“幼仪。”微凉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
苏幼仪听到声音的瞬间仿佛有一滴冰水从她脖颈流到后腰,战栗,兴奋,退缩,无数种情绪交杂。
她不敢回头,指甲深深嵌在掌心里,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退堂鼓迅速打起,现在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
但是,理智终于战胜这一切,她心中默念着嫁妆和姑苏。
“幼仪?”
苏幼仪能听出来声音更近了,几乎走到她身后,又衣料轻轻擦过桃树枝的声音。
没有再犹豫,苏幼仪扶额往后退了几步,仿佛不胜酒力。
一切都那么恰好。
恰好江迟序伸手接住了她。
她扑在江迟序的怀里却不放松身体,像一只本能抗拒亲密接触的小猫,绷直着,警惕着,但是又像一只被霜雪打过的雏燕翻越千山万水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乞求着这个怀抱继续。
温暖柔软的衣料蹭着她的脸颊,似乎听见怦怦心跳声,她确实有些醉意,刚才那一杯酒的劲道窜了上来。
迷离双眼微微睁开,她看见江迟序紧绷的下颌,他正垂眼看自己,她不敢仔细看那双眼睛,只好再度闭上眼。
为了演的更逼真,她喃喃默念:“迟安”
她唤了江迟安的名字。
还得拖住一段时间才行,苏幼仪悄悄抓住江迟序的衣袖,生怕人跑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劲劲拽着的缘故,她感觉江迟序的手臂抱着她收得更紧了,她有些喘不过气。
江迟序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他本想派人把苏幼仪骗出去,但是抬眼一看人已经离席。
他本想哄骗她与自己纠缠,他甚至准备好了一样东西,但是他刚来,就被醉酒的苏幼仪扑了个满怀。
虽说桃花初放,花香四溢,但是他此刻鼻尖只闻得到怀里的杏花香气。
他感觉得到苏幼仪醉着酒却十分警惕,她的身体紧绷,仿佛时刻都能清醒过来跳出他的怀抱。
这可不行,但是看着她面色酡红,美目迷离的模样,应该会一直醉到一刻钟后吧
正犹豫,他听见她叫他迟安,他忽然清醒。
这件事,必须万无一失
苏幼仪久久没听到江迟序说话,她心里忐忑,心中已经预想到被江迟序推开,然后今后被唾骂的模样。
然而,正胡思乱想间,她的唇被一根手指轻轻探开,她刹那睁开眼睛,只见江迟序紧紧盯着自己,那根修长的手指已经越过她微阖的牙齿,探入口中,触碰到柔软的舌,她几乎能舔舐出他指尖细微的纹路。
紧接着,是酸甜味道在舌尖绽开。失去知觉前,她听见江迟序说:“你醉了。”声音温柔轻声哄道,“这是醒酒药。”
她身上的力气终于卸掉,柔顺得像绸缎一般缠绕怀中。江迟序把手指收回时还被她的牙齿轻轻啃咬了一下。
他笑了笑,她确实骨子里倔,就算是晕过去,依旧不忘本能地惩罚一下他这个始作俑者。
江迟序把苏幼仪横抱起来,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一只手的大拇指轻轻摩挲过食指的指腹,这是她刚才轻轻咬过的地方,他反复流连回味。
人声渐渐响起,他听见圣上也来了,爽朗的笑声慢慢走近。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随着帝后往这边走动。
“今年是个暖春,宫里的花开得极好,地上花海,天上金花灿烂,人间盛景。”皇后娘娘盈满笑意的声音响起。
“若是你喜欢,等今年中中秋宴再安排一次!”
“迟序?”皇后娘娘第一个发现了他。
江迟序抱着苏幼仪大步从桃树下走来,渐次亮起的宫灯把两人照亮。
他来到帝后面前要行礼却被皇帝制止,“免了,你怀里这是”
江迟安本还陪着老夫人说说笑笑,听见皇后娘娘叫自家兄长,他便抬起头极目看去,只见昏暗灯火下,兄长怀里竟然抱着一个人!
看那身形,还是个体型娇小的女子!
接连震惊,江迟安起了凑热闹的心思,他抛开老夫人,往前走了走,来到郡王妃身边,“母亲,大哥怀里抱着哪家姑娘?真是新奇。”
郡王妃也看不清究竟是谁,她摇了摇头心里焦急,迟序这孩子总是有自己的主意,那姑娘究竟是谁?可别找了他看不上的门第才好。
老夫人也走了到前面,江迟安扶着她笑道:“大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看来不出几个月,我就要有嫂嫂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心中暗道不伦不类。
那边江迟序越走越近,宫灯越来越亮,终于他站定在帝后面前。
江迟安眉头微微皱起,近看这身形还有这身衣服
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渐上心头,紧接着,他又看到那把头埋在自家兄长怀里的女子耳垂坠着一串白玉珠子,在宫灯的照耀下泛着金光。
这是
“幼仪?!”他几乎叫喊出声,郡王妃先是震惊看过来反应片刻,然后抓住江迟安的胳膊,低声呵斥,“胡说!”
江迟安一个箭步要往那边冲过去,却被老夫人和郡王妃拽住,他慌乱无比,脸色苍白念叨着:“幼仪,那是幼仪,那是幼仪啊!娘!”
郡王妃死死拽着他,低声斥道,“圣上面前!不要失态!!”
不止是江迟安,另外一边郡主也被长公主死死扯住衣袖,她哭着要冲上去,却没力气,她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
长公主眼神冷厉,坠着嘴角道:“宁和,若是敢在众人面前丢了人”她没说完,但是威胁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宁和郡主抹着眼泪死死盯着江迟序怀里的人不再往前走。
那边圣上刚问完,皇后娘娘掩着嘴笑道:“莫非是你那位心仪的女子?”
然后,在无数个时不时探出头来凑热闹的晃动人头面前,江迟序坦然道:“回圣上,正是臣心仪的女子,臣与她已经互通心意。”
圣上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啊,迟序,你是铁树开花了,哈哈哈,说说,是谁家女子?”
就在这时,皇后忽然开口,“臣妾瞧着,这是苏家姑娘,当年冒着连坐风险,在乱军中救了臣妾兄长与嫂嫂的苏家。”
“哦?苏家是忠义之士,苏家姑娘也定是不差。”圣上点了点头。
江迟序道:“正是苏家姑娘,苏幼仪。父亲母亲已经为我们二人定下婚约。只是她不胜酒力,醉倒了,恐怕难醒过来拜见圣上与皇后娘娘。”
江迟序官至中丞,郡王嫡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京都后辈中的佼佼者,他说的话从来没有人质疑。
江迟安听了这一番话如五雷轰顶,什么婚约?父亲母亲定下的难道不是他与苏幼仪的婚约?怎么跑到了江迟序的头上!
他的胳膊被郡王妃掐的生疼,却像麻木了一般,他红着眼质问郡王妃:“母亲,究竟怎么回事!”
郡王妃更是满头雾水,她摇头,眼中尽是恳求,她不希望江迟安为了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冲撞了圣驾。
“还能是怎么回事!我早就说过苏幼仪不是什么好人!”老夫人冷眼看着帝后面前的二人。
这边的低声爆发并没有影响那边的兴致。
皇后娘娘听见江迟序这么说,她道:“难得你会疼人!陛下,我看着这两个年轻人倒是有几分你我二人当年的感觉。”
圣上揽过皇后的肩,似乎也想到了从前,他温声对江迟序道:“既然醉了,就别在这里吹冷风了。迟序,还不带苏姑娘下去休息。”
江迟序谢过,紧接着又听见圣上道:“江南苏家,当年勇敢忠义,庇护江氏一脉,该封赏。”说着,他看向皇后,继续道:“只可惜英年早逝,只好追封忠勇候,苏幼仪封为三品淑人。”
江迟序自是替苏幼仪谢恩。
其实苏家的侯爵都是虚的,毕竟苏家无后,这个爵位没人传承,只是表示嘉赏的虚名。
但就算是虚名,也足够在场所有人羡慕得红了眼,苏家本是商贾,就因为庇护过皇后亲兄,就能得此封赏,实在是运道旺极了。
更别说苏幼仪,商贾之女得封三品诰命,今后更是风风光光做起世子妃。
郡王府人口简单,苏幼仪今后就是府上掌家的那位,这祖坟的风水得有多好才能撞上这么大的运道。
各自心思里琢磨起来,从前看不起苏幼仪的那些人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打好关系还是否来得及。
看来今后各色宴会的主心骨是要换一换了。
众人心思各异,然而无人在意的角落,郡王妃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江迟安已经快疯了,这婚事为什么三言两语就变成了江迟序的!
老夫人拉着他的胳膊不停道:“这样也好,那样摇摆的女子,我们迟安不要也罢!哼,什么诰命王侯,都是虚的!”说到最后她使劲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旁人听到。
毕竟,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那边江迟序抱着苏幼仪谢过恩后,转身要走。
江迟安终于忍不住,他咬咬牙使劲挣脱郡王妃与老夫人,大喊一声:“幼仪!”往那边跑去。
但是这一声没人听见,因为火树银花表演在一声巨响中开始,漫天铁花绚烂夺目,数丈灯塔闪耀着各色光芒,众人的惊呼声盖过了江迟安的叫喊声。
众人跟随帝后脚步往前涌过来,拦住了江迟安的路,他红着眼疯狂拨开人群后却只见闪着点点宫灯的无数殿宇被身后铁花阵阵照亮,而眼前早已没了江迟序与苏幼仪的身影。
今年的铁花比往年更盛,火花如雨,气势磅礴,如流星坠落满空。
江迟安停在原地的瞬间就被郡王妃追了上来,郡王妃拉着他的胳膊道:“迟安,迟安,你听我说。”
“我先前并未明说是你与苏幼仪的婚事,只说江家有喜事。就是怕你变了心思想找别人,所以给你留了后路,这才叫苏幼仪有空子可钻!”
“事已至此,你,迟安,放下吧,娘给你找个更好——”
“我不要!”江迟安像发了疯一样推开郡王妃,“我只要苏幼仪!”
接着,他又恳求,“娘,幼仪定然是被骗了!等我问问她。娘,您替我去和圣上和姑母说说好不好?那婚事是我的啊!是我的,是我的”
“迟安,这件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她想把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儿子抱到怀里,却被他推开,她几乎要哭出来,迟安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一场盛大的表演结束,郡王妃终于暂时把江迟安劝住,江迟安愤愤不平,打定了主意,答应母亲要等回府后问清楚再说。
众人又回到了宫宴上,唯独苏幼仪与江迟序缺席,江迟安冷冷盯着苏幼仪空着的位置,再也没了最初宴席上意气风发欢快的模样。
皇后娘娘笑着向圣上一一展示今年收到的一些新奇巧妙的生辰礼。
特地挑出来苏幼仪那副画来展开叫众人欣赏,她道:“要我说啊,宫里的画师都要逊色一二!”
说着,她转头看向郡王妃,“你们将幼仪这孩子教导的极好。”
郡王妃强笑着谢了赞赏,若不是她确定皇后不知情苏幼仪与江迟安的婚事,她都要怀疑皇后这是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了
抢了迟安的婚事闹得她身心俱疲,再来几句夸奖宽慰
紧接着又是江迟序奉上的生辰礼,一件雕琢成同心结形状的和田玉。
玉料有小臂那么长,这么大一块和羊脂玉已经是价值连城,更别说巧夺天工的雕刻,还有其中美好的寓意,这块同心结已经无法用价值衡量。
皇后娘娘看了一眼圣上,道:“这孩子先
前和我神神秘秘说,今年这生辰礼是他与心仪之人共同进献。原来如此,倒是一语双关了。亏他想的出来。”
圣上今日心情很好,火树银花前的事情,叫他遥想当年江家老二,几乎与他称兄道弟,可惜为了他的大业早早战死沙场
只留了这么一位幼妹给他守护。
他笑道:“等他成婚,朕要好好赏他,想要什么,尽管让他提。”
只是这会江迟序正抱着苏幼仪坐在偏殿里,并不知道这些。
她晕过去了,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休息,便干脆一直抱着坐在这。
殿里宫灯快要燃尽了,灯光昏暗,他一寸寸看着她的脸颊,听着她细弱的呼吸声,吹动她鸦羽般的睫毛,感受着抱在怀里的温热。
这些他已经等了许多年。
被她咬过的食指好像还一直留着那瞬间的微弱疼痛,又或者说是痒意,他不断摩挲着那节指腹。
就这样抱着她枯坐半个时辰,江迟序只觉时间过得太快,外头喧闹声响起,宫宴就快散了。
郡王妃领着江迟安早早乘了马车离去,江迟序稳稳抱着苏幼仪上了自己的马车。
无数香车宝马离宫而去,寂静的深夜里只有马蹄和木轮的声音。
苏幼仪仍靠在他怀里,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鬼使神差,手指慢慢移到她丰润有光泽的唇瓣
唇边痒痒的,苏幼仪只觉自己好像从沉重的浓雾中挣扎着缓缓睁开双眼。
她第一次喝酒,实在是醉得厉害,连被喂了解酒药都无济于事,她还未睁开眼,先是心里懊恼,都怪自己喝了那杯酒壮胆
她眼睫轻颤,睁开双眼,只见江迟序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一半隐在灯影后,就停在她面前,他微微垂眸,没有看到自己的眼睛,而是在看自己的下巴。
苏幼仪如遭雷击,顾不上酸软的双腿,一下子坐了起来,她战战兢兢退到一旁,不敢再看对面脸色晦暗不明的人。
计划还没完成,她怎么就醉得睡了过去?
现在又是在哪里?难道宫宴已经散了?
她像一只不小心推倒花瓶的猫,怯懦道:“兄长”
第19章 吻了吻她的嘴角看着我的眼睛
苏幼仪只觉酒香仍氤氲在马车内,几乎盖过了江迟序身上的冷冽松木香气,她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侵占了他的领地。
她微微抬起眼睛看了一圈,这好像是江迟序的马车,整洁宽敞,没有多余的饰物,显得十分冷寂。一方小桌上摆着几封书信,一壶冒着热气的茶。
“你醒了。”江迟序道,“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他端坐在那,正人君子模样。
“我”总不能说是装醉变成真醉了吧?
甚至吃了江迟序给的一颗解酒药都没清醒过来。
江迟序抬手倒茶递给她,“先喝杯茶吧。”
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她说这婚事。他一时间有些抗拒看到苏幼仪知道婚事之后的反应。
苏幼仪乖乖双手捧过茶水小口喝着,茶里泡了些山楂与苹果,酸甜可口。
原本被烈酒刺激得翻腾的喉咙得到舒缓,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温热的茶水洗涤过。
“我们”她实在是想知道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她记忆没有错乱,那么她晕过去的时候,火树银花已经快要开始了。
但是,若是江迟序及时带她躲起来,或许可以躲开众人。
然后他看在自己喝醉的份上没有揭穿,也没有交给郡王妃,而是将她亲自带回来。
他对自己仁至义尽了。
想完这些,苏幼仪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江迟序微微靠近她,忽然贴近的一张脸,如同被雪水琢磨过,冷又精致。她不适应这么近的距离,本能往后退,直到背后紧紧贴在马车内壁。
他终于不再贴近,原本眼睛里的微微光亮也消失彻底,他沉声道:“圣上见到我们待在一处,以为苏家与江家的婚事是你我。”
“咳!咳咳咳”阴差阳错,竟然成功了啊!
但是苏幼仪不敢表现出高兴的模样,她接过江迟序地过来的帕子掩住嘴角,尝试把呛到的茶水咳出来。
江迟序伸出手轻柔拍她的脊背,她能感觉到温热的大掌正一寸寸拂过她的脊骨。
她瞬间浑身紧绷。
他的动作顿了顿,神情更加莫测。
苏幼仪咳嗽停了下来,眼角溢满了泪花,是被呛得,但是落入旁人眼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江迟序看着她在自己手底下梨花带雨却要隐忍克制的模样,皱了皱眉。
他不再抚摸她的背,而是顺势往上,轻轻握住她的后颈。
早就料到她会不喜这婚事,但是事已至此,她怨也好,恨也罢,他都不会放手。
他微微用力,不让她再往后缩,俯身看着她的眼睛,试图在这双眼睛里再找出些别的情绪。
“五月初的婚事变成了你和我,此事已经过了帝后眼前,再无其他可能。”他说的很慢。
苏幼仪心里知道江迟序对这门莫名其妙的婚事心中不悦,她十分愧疚,被他摁住后颈这样撒气也不曾反抗。
她连连点头,“兄长,对不住,我今日喝醉了,唐突了你。”
她继续忏悔,“今后我定然本本分分,不惹是生非。”
听到这句话,江迟序如释重负,向来运筹帷幄,高不可攀的他,今日竟然整颗心都被慌张的情绪占据,甚至还隐隐生出一些乞求的意味。
手下滑腻的肌肤让他的心乱了一拍。
今后,他与她,真的就要做夫妻了。
不等江迟序思忖完,苏幼仪生怕他委屈,连忙又道:“等过一阵子,一切都安定好,我们就和离。”
江迟序闻言,手掌骤然收紧,那截细白的脖颈在他的手里十分脆弱。
还没成婚,她竟然就要和离!
他靠的更近,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想把她的情绪再读清楚些。
很可惜,她的眼中一片坦诚。
这些年,他审过无数狡猾至极的贪官污吏,他们花言巧语,眼神隐藏的极好,但是都逃不过他一眼。
而现在,面对被他握着脖子的小姑娘,他竟然有些束手无策。
怪她那双眸子生得太澄澈,也怪他心中有鬼。
她心里还挂念着江迟安,她还想和他旧情复燃
江迟序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燎原怒火,松开手下微微颤抖的苏幼仪,重新端坐在一旁,他已经瞬间制定好计划。
徐徐图之。
他道:“这些天好好准备婚事,不要胡思乱想。”
紧接着是苏幼仪坚定的回答,她说好。
不过说了一会话,离郡王府还有一段距离,苏幼仪只觉酒劲又上来了,天旋地转,眼前如同走马灯,实在是撑不住眼皮打架,她靠着小桌睡了过去。
身边人呼吸绵长,眼睫也不再轻颤,江迟序知道,那迷药的劲头还没过,她又晕了过去。
他把她捞在怀里,让她枕进自己的臂弯,那张瓷白的脸颊被几缕发丝轻轻缠绕,挡住了浅红的嘴角。
江迟序犹豫片刻,低下头隔着发丝吻了吻她的嘴角。
片刻即离,浅尝辄止。
就这样抱着她,时间好像又过得极快,郡王府到了。
马车刚停稳,就听见江迟安的声音在车外毛躁躁响起。
“兄长,究竟怎么回事?”
江迟序取出一条羊绒毯子,将苏幼仪严严实实包起来,确保不会被吹到一点风后才把她抱起来往马车外走去。
刚下马车,江迟安就冲过来,他看见仍老老实实躺在江迟序怀里的苏幼仪,火冒三丈。
“幼仪!究竟怎么回事!”他不敢沉着脸的江迟序,只大声质问苏幼仪。
江迟序低声呵斥,和从前斥他不学无术的态度一般无二。
“闭嘴!幼仪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说着,他脚步不停,往筑春阁走去。
“什么叫睡着了?”江迟安追上来要扯下盖在苏幼仪身上的毯子看个明白。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能睡着?”
江迟序耐心已经耗尽,在他的手伸过来的前一瞬,抬腿踹了出去,江迟安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后翻在地上。
“哎呦!怎么回事!”郡王妃跑过来连忙把江迟安扶起,“迟序!你做什么!”
江迟安明显已经被踹
懵了,他忽然想到了前几天碧水湖边那一拳头。
那一拳他以为只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可现在,他忽然觉得,那一拳是撒气,是宣战,是江迟序决定抢走苏幼仪的开端。
“你,你!你”他震惊地看了看江迟序又转头看了看郡王妃,“母亲!他,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迟安,你没事吧,摔得疼不疼?”郡王妃以为他说的是,江迟序故意踹他。
她冲着江迟序厉声道:“有你这样做兄长的吗!还不赶紧给迟安道歉!”
江迟序看都没看过来一眼,快步往筑春阁走去。
苏幼仪随时都会醒过来,他不想让她面对这一幕。
江迟安急切向郡王妃表达着什么,郡王妃绕着他转来转去生怕有哪里伤到,嘈杂的声音随着江迟序的脚步越来越远。
终于来到筑春阁,一直跟在后面的桃溪赶紧跑去铺床。
苏幼仪感觉自己漂浮在一个冰冷的湖面,她随着碧波不断荡漾浮尘,冷水把她的背冲刷着,方才那温暖的触感忽然消失。
冷,她失去方向,尽力抓着,试图重新找到那令人贪恋的感觉。
终于抓到,但是那丝温暖却很吝啬,她用尽全部力气都拽不到怀里来,她尽力睁开眼,在昏暗的月光中看清眼前一切后,她一下子又松开手。
江迟序怎么被她抓在床前?
他的衣襟怎么在自己手里?
苏幼仪拽过被子盖住脸,多希望自己现在没有睡醒。
片刻,被子被拉了下来,被角被江迟序掩在她的下巴,她不敢看他的脸,只见他的衣襟散乱着,是被自己抓的,平常掩在衣襟下的脖颈露出一部分,单这样看着,显得十分浪荡。
冷峻严肃的一张脸忽略掉,这分明就是一副人人欺辱的少年公子的模样。
罪过罪过苏幼仪暗暗发誓,再也不喝酒。
忽然,嘈杂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苏幼仪听得出来,这是江迟安与郡王妃的声音。
现在回府了,有很多事情无法再逃避,她现在应该出去说个明白,把这个谎继续圆下去。
她胳膊撑着床要坐起身却被江迟序摁着肩膀再次躺下。
“兄长”
江迟序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你还晕着,好好休息,我去和他们说。”
这怎么能行!明明是自己拖累了江迟序,现在难道还要缩在角落里把他推出去吗?
苏幼仪再次挣扎着要坐起来。
但是又失败了,因为江迟序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摁住她的额头,隔着薄薄的碎发,她感觉到那两根手指温热着,十分有力。
她重新躺下,莫名的,她感觉脸颊上热热的,心道,幸亏桃溪没有点灯,此刻月光冷白,照进床帐里,兄长应该看不出来她红了脸。
“那你千万不要和他们吵架。”这件事都是自己从中作怪,要是闹得他们一家人离心,那简直罪大恶极。
这话说的模糊,落入江迟序耳中变成了另外一种意味。
她不想自己和江迟安吵架,她还是心里挂着江迟安的。
虽然他知道,她是被自己抢过来的,本不该奢求连人带心一同夺来。但是一想到她心里还牵挂别人,他就忍不住想从她这里得到更多,来证明自己仍有胜算。
两根手指顺着她的脸往下划,最终落到她的下巴,停住,他的手掌覆在她的脸颊上,小小的一侧脸,在他的手里浴在月光下,像个易碎的瓷器。
精美,朦胧下美得失真。
苏幼仪的脸再次升温,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熟透了的虾,要命,再冷的月光恐怕也架不住她那样的脸红吧,
感觉到江迟序的拇指轻轻刮过她的嘴角,慢慢往她的唇瓣上移动,她有些慌了。
她试探着问:“兄长?”
江迟序如梦初醒,这两个字,这个称谓就冷水一样泼过来。
他松开手站起身,抬脚要往外走。
可是他的手却被拽住,苏幼仪坐起来拉住了他。
江迟序表情松了许多,近乎和顺地回过头去,若是仔细看,能发现他的眼睛里像是蓄满了月光,闪着莹莹光泽。
苏幼仪没看到,因为她连忙撒了手不敢看他,只盯着那散乱的衣襟,伸出手整理了一会,直到恢复往常的整洁有序。
她正要重新躺回去,只听江迟序的声音在她头顶沉沉响起,“你为何总是低着头?”
“啊?”这有什么不对吗?
还没等她想完,她的下巴就被人捏住抬了起来。
她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
江迟序森冷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穿透,她垂了眼。
不能怪她总是低着头垂着眼。这十年来在郡王府,除了郡王妃偶尔兴起的关怀,又有谁给她过正眼?
与人对视的时候她会发虚,生怕别人挑她的毛病。这种目光相接,视线交锋,她不会做,在府中她是外来者,她是被规训的人,没有人能让她坦然直视。
所以,这一番话问得她一头雾水。
江迟序却不罢休,“看着我。”
苏幼仪仍垂着眼,她本能的往后缩了缩。
“幼仪,看我的眼睛。”他的声音如夏夜竹林沙沙,几乎要蛊惑她。
苏幼仪终于抬起眼睛,与他对视。
她这才看得真切,原来不是森冷的目光,而是像月光那样,莹润的光泽,此刻他的瞳仁里倒映着小小的她。
他在牢牢地盯着她,微不可查地靠近。
苏幼仪跪在床边,下巴被抬着,整个身体悬空在床与江迟序的手之间。
她正好跪在了床沿上,膝盖好痛
几乎是求饶,“兄长”
第20章 明明是我的婚事!江迟安破防
江迟序听了这两个字,如梦初醒,立刻松开她的下巴。
“今后不要总是躲避别人的目光。”
又是耐心的教导,苏幼仪揉着膝盖钻回被子里,连连点头。
江迟序走出筑春阁的时候,月光正好再次走出一朵云层,冷水浸过的光泽铺撒在每个人脸上,照出几张愤怒的、不解的、冷漠的面孔。
都没有那张红扑扑的,闪着纯净目光的面庞好看。
他收回视线,身姿挺拔,立在徐徐夜风中,如同处理公务一样从容不迫。
江迟序走在前面,剩下的人自觉跟在后面,他们噤了声,跟着一起来到正厅坐好。
“江迟序!究竟怎么回事!”江迟安这次没有叫兄长,他已经差不多猜出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不可置信,觉得这事不可理喻。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迟序对苏幼仪,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如你所见,圣上承认了我们的婚事,还给幼仪升了诰命。”
江迟序接了丫鬟递来的茶,缓缓喝了一口。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对苏幼仪,究竟是怎么回事!”江迟安急得站了起来。
同样是男人,他知道苏幼仪的美,相处了这么多年,他更知道苏幼仪的好,她柔顺,乖巧,讨人喜欢。此时此刻,他笃定,江迟序早就动了心思!
一想到江迟序隐藏在他身边肖想了这么久幼仪,他就心中一阵冷战。
难怪他迟迟不娶妻!
茶杯被重重放置在桌子上,发出碎裂的声响。不止是江迟安,就连郡王妃也微微抖了一下,她连忙拉了拉江迟安,叫他坐好。
江迟序拿起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间迸溅的水渍,目光淡淡扫过坐在下首的江迟安,声音沉沉,“我对幼仪?如你所见,我们有了婚约,就在五月初一。”
说着,他转头看向郡王妃,“母亲,大婚相关事宜不必劳烦您,交给我就好,从明天开始,我会接手。”
五月的大婚不是江迟安的了,他知道郡王妃势必不会再像从前那
样费尽心思准备,所以,他要亲自准备,不让幼仪留一点遗憾。
郡王妃从宫中出来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现在她也想明白了,娶苏幼仪做媳妇,本就是为了全了京都上下对郡王府的赞誉,至于苏幼仪做谁的媳妇,这件事本不重要。
虽然,苏幼仪十分不检点,闹得兄弟二人几乎反目,但是这件事的结果总归没有偏离她的掌控。
也好,既然她选了迟序,那么今后自己也不必再装出好脸色前前后后为她筹划。
郡王妃点了点头开口:“好。只是迟序啊,这件事实在是蹊跷,你可别被”
虽然她认了这件事,但却不代表她会让苏幼仪舒坦进入江家过日子。
江迟序打断她:“这件事没什么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就算有,这蹊跷也是出在他自己身上。
郡王妃见此情景,便知道苏幼仪是有些厉害手段,把江迟序吃得死死的,便不再多说。
“娘!这!难道就这么算了?这可是我的婚事!”江迟安气得气血上涌头晕目眩。
江迟序已经没有耐心继续扯下去,苏幼仪此刻定然还慌乱无措难以入睡,他要去看看她。
“好了好了,阴差阳错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迟安,小声些。”郡王妃轻声哄着,她不觉得这是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的?
“我和幼仪相识十年!娘,我们有多好你难道不知道吗?!青梅竹马!我们可是青梅竹马!”
“我们早就定好了婚事,当初你们和苏伯父说定的,不就是我们俩的婚事吗?!”
“如今怎么能说变就变!”
“再说了,你们有问过幼仪的意思吗?”
他抓住了重点,站起来要往外跑,他想去问个清楚。
江迟序呵斥,“疯疯癫癫,像什么样子!”他大步走到门口,站在江迟安面前,“还不快回去!”
“我不回去!你把我和幼仪的婚事夺了去,我不同意,幼仪肯定也不同意!”江迟安说着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就去问问她!”
“迟安,大半夜的,跑哪去。”老夫人由祝惜芸扶着颤颤巍巍走过来。
祝惜芸含羞带怯,偷偷看了好几眼江迟安。
江迟安抱住老夫人的胳膊,几乎是撒泼道:“祖母!您快管管啊,我与幼仪的婚事就这样被搅乱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江迟序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事到如今,江迟安竟然还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简直无可救药。
老夫人笑着安抚了一会江迟安,又冷眼看了看江迟序,语重心长道:“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如今你们二人走到了一起也是造化——”
“父亲一向最重府中教养,不知这句不堪入耳的话是否该当着小辈面前说出来。”声线比月色还凉。
“你!”老夫人最厌恶像江迟序这样早慧疏离,目无尊长的孩子,想当年战乱中她随着老二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候,这些孩子还没生下来呢!他们懂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教育她?
但是今晚不是争执这些的时候,老夫人有好事要宣布。
“既然苏幼仪许给了迟序,那迟安的婚事又空了下来,正好惜芸年龄相仿,相貌也好,就由我做主,许给迟安。”
“母亲,这是否还需要再考虑一下?”郡王妃有些看不上祝家的门第。
“迟安岁数不小了,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早点和祝小姐敲定婚事,也好早点把迟安那外室接进来养胎。”
江迟序难得开口参与这些细枝末节的家事。
这话说进了老夫人心坎里,老夫人连连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我不要!”江迟安以为老夫人来能帮帮他,没想到是帮倒忙,他当即撒了手。
站在老夫人旁边原本含羞带怯的祝惜芸听见这话变了脸色。
“哎呀,这件事急不得,母亲,等过几天再下决定吧。”郡王妃打算把这事好好商榷一下。
老夫人冷哼,“惜芸早晚是江家的媳妇!”
“是,是是是,但是婚姻大事,还是得慢慢商量。”郡王妃继续缓兵之计。
如此几句,老夫人便由着祝惜芸扶着离开了,前些日子被江迟序气得躺了好几日,如今宫宴又是一番折腾,她直觉自己这把老骨头有些撑不住。
沉默一会,走在一旁的祝惜芸闷闷开口:“姑奶奶,郡王妃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府里终归还是我说了算,你放心,这婚事我替你做主。”老夫人很乏了,挥挥手让她退去,由刘嬷嬷扶着去休息。
祝惜芸特意绕过正厅,正厅里几个人还在因为自己与江迟安的婚事说个不停,她心里已经有了底,不论正厅里争出个什么结果来,她都有老夫人护着,今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江家二夫人-
苏幼仪揉着胀痛的脑袋,斜斜靠在床杆上,此刻屋里已经由桃溪掌了灯,一片通明。
“小姐,这是世子吩咐厨房给您做的,快趁热喝了吧。”桃溪喜上眉梢。
苏幼仪接过来,是一碗煮的稠稠的银耳粥,奶香味盈满鼻腔。
她慢吞吞吃了一口,很好吃。
“没想到,这婚事还真成了!”桃溪压低声音,“小姐,您太厉害了!”
“悄声些!要是叫别人听去可就不好了!”苏幼仪也有些高兴,“今日马车里里,兄长并没有斥责我,我们已经说好,等过一阵子我打理好嫁妆,我们就和离。”
“今后,我就自由啦!”再也不用受人冷眼。
桃溪若有所思,“啊?可是我觉得世子挺关心您的,您看,他知道您宫宴上没好好吃饭,特地叫人准备了粥呢。”
从前小公子可从来没有这么细致过。
“今后真的要和离吗?”
“傻桃溪,兄长对我好那是因为他觉得他是我哥哥,需要照顾我,我要是因为这点小事产生旖旎的心思,岂不是亵渎了他?”
“总之,兄长对我好,我也会对他好的,这段婚事就是暂时的合作,等合作完成,桥归桥路归路,他还是京都炙手可热的世家公子,我呢,就回姑苏去,我们守着手中家业,好好过日子。”
苏幼仪沉浸在美梦里,她笑道:“桃溪,你说,这种不用看人脸色又有钱的潇洒日子,是不是很自在?”
说到不用看人脸色,桃溪太向往了,这十年来,她陪着小姐在郡王府,看尽人情冷暖,谁会不向往自由的日子呢?
主仆二人正说着,苏幼仪手里的银耳粥也见了底,桃溪接过碗,想要再盛一碗。
“苏姐姐,你睡下了吗?”祝惜芸的声音响起来,紧接着是守院子的小丫鬟推了门进来与桃溪说。
苏幼仪虽不知道祝惜芸来做什么,但是她知道,灯火通明的,不叫人家进来坐坐,十分无礼。
她起身披了外裳坐在桌前,才叫小丫鬟请祝惜芸进来。
“哟,看来苏姐姐今天去宫宴没吃饱呀。”祝惜芸自己坐在椅子上,冷哼一声,“怎么,勾引世子顾不上吃饭?”
其实从那次泼香灰开始,苏幼仪就知道,祝惜芸也是个被惯坏了的孩子,她心思不曲折,坏就是坏,好就是好,从不忍着闷着。
和江迟安很像。
“祝小姐说笑了,宫宴觥筹交错,吃得少些是常事,你没去过,自然不知道。”苏幼仪皮笑肉不笑。
祝家官职不高,平时自然没资格参加宫宴。这次也不知道为何,或许是皇后娘娘并不知道自己祖父家亲戚来了一位小姐在府上。
所以,并没有祝惜芸的帖子,想来,她是很在意这个的。
祝惜芸得意洋洋,“今后我与迟安成婚,你我就是平起平坐,不过是参加宫宴,我也有机会。”
“按规矩,今后你该喊她一声嫂嫂,当然,你与迟安的婚事至今没着落,这声嫂嫂就免了。但是幼仪如今已经是三品诰命,祝小姐今后还是见了先行礼吧。”
江迟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
门口。
因为有别的女子在,所以他没进来,只是像松柏一样站在门口,声线沉稳举止雅正。
苏幼仪不得不承认,兄长说话还是很毒辣的,祝惜芸喜欢拿身份地位说事,那么他就拿身份地位回怼。
不过三品诰命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