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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我该怎么罚你?别怎样?

    再睡一觉?!她可不敢!

    苏幼仪连忙挣扎着坐起来,却被江迟序再次揽着腰摁在床上,一时间整个床帐里都是她发间散出来的香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颈间一热,是他的唇齿贴了上来。

    慌乱又着急,他她脱口而出:“兄长别。”

    如愿以偿,上面那人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小小空间内忽然有些憋闷,她感觉自己被压得更严实,几乎要喘不过气了。

    他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面色有些冷,盯着她的眼睛问:“昨夜不是已经答应我了么?”

    声音冷淡,又回到了从前拒人千里的感觉。

    她眨了眨眼睛,愣愣的,一双美目清澈纯净,仍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害怕极了。

    此时的江迟序和昨夜差的太大了,有些陌生。

    “什么?”

    见她懵懂,江迟序那一股没由来的气忽然消散了。

    不急不急,慢慢来便是。他趁着她懵,啄了啄她的嘴角,道:“不是说以后不准叫兄长?”

    紧接着,他问:“该叫什么来着?”

    忽然明白过来是什么事,苏幼仪的脸红了红,实在是害怕他再生气,便顺着他小声道:“夫,夫君”

    没想到,他仍不罢休,追问:“你刚才叫错了,我该怎么罚你才好?”

    说着,雪水里磨出来般微凉的指尖从她洁白的脸颊轻轻划到脖子、锁骨,不断往下,隔着轻薄的薄纱衣料撩起簇簇火苗。

    明明没用力,但是被他指尖划过得的肌肤还是泛红。

    江迟序忽然想起昨日夜里月光下,她是怎样一副柔嫩姿态绽放,被他轻啄过的地方像春花开遍,特别是轻轻拍过的地方,浅红色的指痕随着前后轻颤,像满枝鲜花摇摆。

    十分克制的深吸一口气,她发间颊边与雪白脖颈上的香气被他不慎吸入。

    结果适得其反。

    那团火仿佛被吸进肺腑,在胸腔里剧烈燃烧,马上就要把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你训斥我、罚我抄书都成!只是千万别”她求饶,留了水渍的唇嘟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越是这样天然去雕饰的模样越是惹得人心里痒,“别怎样?”

    “别,别”她说不出口。

    “你不说,那我只好一点点问了。”说着,他的脸埋住。

    一股热气几乎要从皮外渗到胸腔里,手腕被捉住在头顶,苏幼仪只好狠狠抓着那只大手,微凉的玉镯硌在二人手腕间。

    “别这样吗?”他咬开她的裙带。

    她点头,发现他根本没看她,只好低声呜咽:“对”

    他抬头看了看她飞红的双颊,用另一只手将红色裙摆掀起,将她纤细的脚踝抵在自己肩上。

    “那这样是不是也不可以?”

    她的绣鞋还没脱下,现在他的肩头轻晃,他今天穿了件红衣,不似往日白衣黑衣沉闷,发顶玉冠莹润,只衬得他面若秋月,笑与不笑间都带了些风流。

    怎么可以这样?她没眼看,只喊着:“不行不行,放开我。”

    还没等江迟序再问,只听见外间门声轻叩,“世子妃,您歇下了吗?郡王妃身边的彩菊来了,说来给您送嫁妆钥匙对牌。”

    桃溪并不知道内间此刻多么水深火热,她只以为自家小姐要补眠,吩咐了几个年纪尚小的丫鬟打水挑衣裳,预备着进内间伺候。

    这一问可真是把苏幼仪救了,她不知哪来的力气,趁着江迟序顿住,翻身下床,连忙系好裙带,又从床上摸来方才不小心掉落的发钗重新正了正头发往外间走,“叫她进来吧。”

    一时间呼吸都未平稳。

    当然,她自是不敢回头看江迟序。

    接了对牌钥匙,苏幼仪看着经年账本一时间无从下手。她自幼没学过这些掌家理事的能耐,一时间接受这样数目庞大的嫁妆,有些应接不暇。

    由桃溪陪着稍作打理,直到日上三竿,有鹤鸣堂的小丫头跑来通报说老夫人起身了,此刻正用午饭。

    苏幼仪连忙叫了江迟序同往鹤鸣堂去。

    新婚第一日,家里长辈都要见过的,今日晨间老夫人不露面,如今起身了吃午饭,她该去请安。

    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所以走着她并不

    说话。天气渐热,如今五月里石榴花开遍,绿草如波涛般涌在道路两侧。

    “你有心事?”江迟序握了握她的手,发现她的掌心微微潮湿。

    她先是摇头,像从前那样不想说这些,但又忽然想到,如今与她待在一处的是兄长,并不是江迟安。

    若是有什么事,同江迟安说不过是倾诉一二不求解决之法,若是和江迟序说,或许能得到点拨。

    “郡王妃给了我嫁妆,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打理,若是接管不力,叫这些家业白白荒废了,岂不是败家?也都怪我,从小只知道抚琴弄月,并未学到些真本事,如今露怯也是该的。”

    这样下去,自己还怎么拿捏好嫁妆回姑苏去?

    “你这些日子只管好好歇着。前一阵你虽养好了病,却还是虚,先养一阵,嫁妆的事情我来帮你想办法。”

    虽然没说要怎么帮自己,但是兄长既然说了,便十分可靠,苏幼仪稍稍安定点了点头。

    二人继续走着。

    因为方才说了些心里话,此刻苏幼仪觉得江迟序更贴切了,便忍不住要再多说些。

    她从小就是话多、跳脱的性子,只不过是在王府里憋惯了才少言寡语,闷葫芦一般。

    “你怕吗?”她问。

    “怕什么?”

    “待会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你怕吗?”

    “我不怕。”

    江迟序看着身侧少女像蘑菇一样又不说话了,丰美乌黑的发盘起,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十分娇俏。

    忍不住把手放上去,问:“你怕吗?”

    她点点头,“我怕的。”

    不再摸她脖颈,只牵着她的手,他道:“跟着我,便不怕了。”

    他虽从小没在老夫人那里得过什么好脸色,但是他不在乎这些。

    自然,他也知道,苏幼仪会在乎,她不像自己能够出入官场有一番事业可闯,她只能寄人篱下,在府里学着和这些陌生人相处。

    没多久,二人来到老夫人院里,刘嬷嬷笑眯眯道:“世子来啦,快快,里面请。”

    没了往日要去请示、要在院里等着的繁琐流程,苏幼仪跟着江迟序就这样踏进正堂,竟觉得十分奇妙。

    老夫人才用了饭,祝惜芸亲自伺候着在漱口,刘嬷嬷端了杯茶奉上,又命底下小丫鬟一一奉茶,江迟序领着苏幼仪径直坐了。

    祝惜芸在一旁站着,脸色瞬间不好。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从前她见过苏幼仪在老夫人面前唯唯诺诺的摸样,如今再看苏幼仪坦然坐下,心中更觉不爽快。

    侍奉着漱了口又拿锦帕擦了嘴,最后将茶水从刘嬷嬷手中接过亲自捧给老夫人,祝惜芸才得闲,却也不坐,只站在老夫人身旁,倒是抢了刘嬷嬷的位置。

    老夫人从前对自己这位大孙子是敬而远之,平日里也是以礼相待,虽不亲近却不怠慢。

    可是如今他先是因为因为苏幼仪,来她面前顶撞数次,后是抢了婚事闹得江迟安失魂落魄,最后又见自己娘家人有难不相救。

    如此种种,江迟序在她心中算得上是罪大恶极。

    所以她像是没看见俩人来了一般,只喝着茶,然后对祝惜芸道:“亏有你伺候我这个老太太,若是没有你,这病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呢。”

    “什么血亲什么亲眷,都得到大事上才见真章!”

    “您吉人天相,身体坚朗,本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养两天的事,我又帮得上什么忙呢?左不过是做了些小辈该做的。”

    祝惜芸听着夸还是很得意,瞟了一眼苏幼仪,继续道:“只是您千万别再和旁人置气了,就算旁人翻出天大的糟心事来,您也只管休养生息。”

    “既是旁人,我理她作甚?我呀,只盼着府上安宁,少些小鬼作祟!”

    俩人有来有回,意有所指说了一会,苏幼仪听得明白,换做平常,早已把头低下去默默认错,可是如今她扭头看看江迟序,只见他浅喝几口茶,像赏戏文一般玩味看着。

    她忽然也有了些昂头端坐的勇气。

    那边终于有来有回说完了,老夫人像才看到俩人一般,问道:“既是新婚——”

    “看起来老夫人身子大好了,您祖孙二人还有很多话要说,我还有许多公务,便不多打搅了。”

    说着,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拉着苏幼仪的手道:“幼仪,我们走吧。”

    从未这样硬气过!她有些不可置信但还是跟着站起身,被他拢在手臂下,微凉的袖口擦着她的胳膊,就这样晕乎乎跟着往外走。

    “你!”

    老夫人还未说完,江迟序与苏幼仪也站住了脚。

    只因门口卷进来一人,一身沉香色锦袍,墨发高束,唇红齿白,是江迟安。

    他显然没料到江迟序与苏幼仪在这,所以一跑进门,三人几乎要撞在一起,看着被江迟序搂在身侧的苏幼仪,他只觉心中一刺,顿了顿脚步。

    “迟安来啦?”老夫人的语气如沐春风,“大热天的这样跑,不嫌累得慌,快进来喝口茶歇歇。”

    若说方才是寒冬腊月,那么现在就是阳春三月。

    江迟安恍若未闻,盯着苏幼仪,过了半晌才道:“我不热。”

    被他堵着门口,苏幼仪两人走不掉,感受着他直白的目光,她往江迟序身后躲了躲,眼见着江迟安的眉毛皱起。

    “灵姨娘身子不舒坦,迟安,你这么快就安抚好了?”江迟序紧紧握着苏幼仪的手问道。

    “身子不舒坦?”老夫人先是看了看祝惜芸,语气严肃问道:“怎么一回事?”

    祝惜芸忙将今日晨间灵娘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又道:“灵娘身子娇弱,初来乍到难免有些不适应,我特将自己的丫头拨给了她一个使唤,只盼着她安心养胎呢。”

    老夫人满意点点头,又看向门口站着的江迟安,“你去看过了?孩子无碍吧?”

    这孩子是江迟安的骨肉,又是府中第一个孩子,她十分珍重。

    说起灵娘,江迟安垂了眼睛,声音有些小:“她无碍。”

    “合该仔细问问,究竟怎么回事,若是有什么用着不舒坦吃着不习惯的,好早些给换了重新置办。”

    祝惜芸道:“我也寻摸着灵娘许是缺什么,不然怎么老是见她手底下心腹丫鬟成天从角门溜出去街上呢?”

    “自有采买的嬷嬷,她何必差了丫鬟去买?”老夫人狐疑。

    祝惜芸继续道:“我也疑心呢,生怕怠慢了灵姨娘,巴巴的亲自去与她说,谁承想她并不领我的情,直说这是她的私事,见她藏着掖着,我也不好多问。”

    三言两语,把灵娘丫鬟采买这件事说得离奇,似乎有隐情却又不明说,苏幼仪暗道祝惜芸这些日子长进不少,并不像从前直来直去算计了。

    高低是他们的事情,苏幼仪不再深想,管他闹得天翻地覆,自己只管趁早打理好嫁妆和离回姑苏去。

    老夫人起了疑心,还要问,却被江迟安打断,他道:“灵娘大着肚子有些挑嘴,吃不惯府上厨房,派人常去街上买些东西,实属正常。”

    “祝姑娘有家不回,一心在郡王府侍奉老夫人便罢了,江某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我你”祝惜芸闹了个脸红,亏的站在门口江迟序与苏幼仪二人一直没回头看,否则她更要难堪。

    老夫人却没察觉出祝惜芸的情绪,一心在那个孩子身上,点头道:“既然这样,给她重新安排个厨子便是。”

    老夫人接着问:“你急匆匆跑来,可还有别的事?”

    犹豫片刻,又看了看苏幼仪,他才道:“灵娘爱热闹,如今院落太偏僻,想要搬近些住。”

    室内沉默片刻,府中郡王姬妾不少,只是被郡王妃雷霆手段约束住了,平时住在王府边边角角处,很少出来惹眼。

    如今灵娘仗着肚子里孩子,要这要那不说,还想搬

    到近处住,实在没体统,只怕郡王妃会不喜。

    老夫人沉吟片刻,祝惜芸在一旁眯了眯眼睛,转而笑着劝道:“表哥既然说了,可见灵娘确实这些日子孤独。姑奶奶,不如就把她挪到映水阁吧,临着碧水湖,夏日里不会热。离着鹤鸣堂还有表哥的观澜轩都近!”

    这话顺耳,江迟安看了一眼祝惜芸,只见她冲自己笑笑,他面无表情别过眼去没再说话。

    老夫人想了片刻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

    “迟安,你站在那做什么,快来我看看,好些日子没好好看看你了。”老夫人唤他。

    江迟安挪动脚步,终于不堵在门口。

    苏幼仪随着江迟序出门去,只听见门内祖孙欢声一片,亲昵非常,大不似方才冷冰冰模样。

    她抬起头看看一直牵着自己手的江迟序,只见他面色如常,仿若无事发生,身后欢声更衬得他冰雪一般。

    微风渐燥,雨后初霁,初五一大清早,苏幼仪便坐上出府的马车。

    照理说,二人新婚几日,正是亲热的时候,奈何苏幼仪这几日实在是被江迟序累得腰腿酸痛,苦不堪言,心里念着陶知春那日与王从简不欢而散,如今不知在府中闹成什么样子,便递了拜帖乘车而去。

    路上有些湿滑,马车走得慢,晃晃悠悠忽然停了,苏幼仪掀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苦着脸答:“车轮坏了,恐怕要稍等片刻。”

    别无他法,只好下马车寻了个茶摊坐着边喝边等。

    “来壶桃花茶。”

    清朗声线,带着微微勾人的尾巴,熟悉的声音,苏幼仪听了却只想立刻站起来跑。

    不等她起身,江迟安已经坐在她身旁,“幼仪,你还记得吗?从前你我出来玩,最爱喝桃花茶,最爱吃东街上的蜂糖糕。”

    第32章 荷花糕送给谁的呢?

    他聊起往事,深沉落寞,以为她也会随着伤怀,像上次那样。

    不曾想,苏幼仪如避蛇蝎,瞬间站起身要走,那些风花雪月的往事讲出来像是污了她的耳朵一般。

    被他拽住手腕,冰凉的触感不似前几日夜里江迟序温热的掌心,江迟序攥着她,从来都是有力度却不失温柔,而眼前这人,从来是不顾她疼痛生生扯着她。

    他手上力度大,声音却轻,“幼仪,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后悔,我悔没有约束好灵娘,叫你伤了心,也悔没有早些看清楚你在我心里的分量……”

    “江迟序心机深沉,筹谋已久,你我都没逃过他的掌心,如今你同他既无情爱,又如何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呢?”

    翻来倒去都是这些话,苏幼仪看向江迟安,只觉这人竟然如此偏执幼稚,这么多年来自己看走了眼。

    “小公子,你总说兄长谋了婚事,逼着我成婚。可是,兄长此人清风霁月向来端正,京都王侯子孙里他属最优,论相貌,端的是谪仙之姿,论才学,都道是惊才绝艳。”

    她站在晨光里,居高临下睨着坐在竹椅上的江迟安,笑着一字一句问道:“你又怎么确定,我不愿意嫁给他?”

    言笑晏晏,一如从前模样,只是此时浅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那个中途突然冒出来,抢了婚事的江迟序。

    她满意他,她就这样轻易喜欢上了江迟序?

    江迟安只觉胸中一股闷气在无声吞噬他。从小到大,他待她不薄,从前她对自己事事包容,如今竟然就因为这样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过不去。

    “公子,您的桃花茶。”小二将茶放下连忙走了,不敢多听多看,一男一女一坐一立,周遭冷冰冰的叫人害怕。

    斟茶推杯,江迟安感受着手中人再次挣扎着挣脱的力度,问:“不喝一杯再走么?”

    浅粉色的茶汤漾着流光,她冷笑道:“还有一事小公子不知,爱喝桃花茶的是你,不是我。”

    而她爱喝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也不曾关心过。

    趁他怔愣瞬间,苏幼仪拧出手腕离开,恰好车夫修好了马车,她上车继续往陶府去。

    在马车里思忖片刻,她掀开帘子冷声道:“方才马车真的坏了?”

    车夫手下一顿,忙低头不敢回话,平日里府里这位苏姑娘是最温润柔和的,从不冷落下人一句,如今竟然一反常态。

    “你自己思量好,究竟是小公子厉害些还是世子厉害!你欺上瞒下耽误了行程,等我回去禀了世子,把你赶出去,看你还怎么给小公子效忠!”

    三番五次栽在江迟安手上,她实在忍无可忍,府中奴仆从不将她看在眼里,竟然敢私底下动手脚。

    “小的不敢了!是小公子叫我半路上装作车坏了停一停,这才”

    果然。

    苏幼仪冷笑一声,“这次先饶你,只罚你一月银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今日回去定要禀明江迟序,把这车夫赶到别的院子里。

    车夫更是战战兢兢,小心着赔罪,一路无话往陶府去。

    柳夫人早知道苏幼仪要来,今非昔比,如今苏幼仪身份贵重,自然是她亲自等在角门接应,揽了苏幼仪的手,二人一路往府里走去。

    “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知春这孩子虽大你两岁,却不如你懂事!”柳夫人是个急性子,一股脑说着,“要我说,那王家并没什么不好,男人花天酒地自古常有,不然怎么说风流公子呢?”

    “风流公子总是多情的。”苏幼仪点了点头,跟着她绕过垂花门。

    “论家世地位,再论样貌,王从简皆算上品,嫁过去只等着享福。你是个懂事的,今日定要帮我劝劝知春。”柳夫人接着道,“两人一起过日子,怎么可能日日相对而不生厌呢?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如今王从简纳了美妾,我听说身份不堪,想来日后十分好拿捏,你说说,这孩子她怕什么!”

    苏幼仪顿了顿脚步,她问道:“竟然纳了个美妾?”

    柳夫人摇摇头笑道:“我知道你新婚,总觉得妾啊、红颜的都是了不得的事情,但是姨母这么多年看着你长大,这会也大着脸充作你长辈和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

    “姨母您何必和我生分,这么多年来您待我好,我从来都是记在心里的。”苏幼仪十分诚恳。

    “这夫妻啊,天长地久绑在一处,难道整日里情情爱爱?最重要的还是过日子。这日子怎么过才好?钱、权为首要。”柳夫人语重心长,“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呢?”

    点了点头,她若有所思,笑道:“姨母,幼仪都记在心里了。”

    这话对于苏幼仪来说十分有道理,但是她并没打算拿这些劝说陶知春。

    穿过回廊,来到门前,柳夫人上前敲门:“知春——”

    “我要退婚!”

    柳夫人尴尬看了看苏幼仪,后者礼貌一笑,道:“知春,是我。”

    二人对坐一盏茶尽了,陶知春迫不及待开口:“王从简竟然纳了个娼妓为妾!”

    “娼妓?”苏幼仪忽然脑海里闪过那日盈红楼上倚着门言语轻巧冷眼看热闹的那位女子。

    “整日里狎妓买醉,不务正业,我定要退婚!”

    苏幼仪低头思索片刻,“我听闻前些日子太常卿为他买了个官职。”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是什么正经官职!偏我母亲觉得有钱有官值得托付。”

    苏幼仪道:“若论起来,王从简是家中排行最末,不论爵位还是家业,都轮不到他拿多少,若是他自己还不争气,做不好一官半职今后恐怕没落了。”

    “幼仪,我打算好了,不给我退婚我便不吃饭!”

    嗔着看了知春一眼,苏幼仪道:“你这是何苦?若是为了他坏了自己身子,那才不值当。”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知道你觉得

    怎样?”

    陶知春眼睛亮了亮,侧耳听了一会,拍手直道:“好!好!这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就这么办!”

    二人又闲聊了些趣事,一同吃了饭,直到日头西斜二人才散去。

    天渐黑了,街上喧闹声慢慢淡去,苏幼仪坐在马车里寻思了一路,再抬头掀开帘子看时,只见已经从东街行出,快要到郡王府了。

    咬了咬唇,她吩咐道:“掉头!去东街。”

    车夫白日里得了罚,不敢多问,老老实实依言往东街驶去。

    郡王府角门旁,江迟序立在斜阳竹影下,身姿欣长,一语不发,与暖融融的阳光隔绝,似寒夜孤枭。

    今日上午,幼仪先是与迟安匆匆见了一面才去陶府,现在天色渐黑,明明半个时辰前便出发了,算着时间早该到府中,却迟迟未归

    同样未归的,还有江迟安。

    他们二人,恐怕还有很多话要说吧。

    江迟序看着竹影被不断拉长,街前有两小孩跑过,你追我赶,大人在后面喊着别乱跑当心黑天了找不到。

    忽然记起他们二人九岁时,迟安带着幼仪偷偷跑出府玩,直到夜里还没回来,府中上下乱作一团,小厮丫鬟满街喊着找人,郡王妃甚至还下令开始在碧水湖里打捞。

    他才从宫里回来听闻此事,骑马上街到处寻找,猜着几个迟安喜欢去的地方,终于在一处偏僻府宅后找到了二人。

    二人神神秘秘聚在一处,幼仪看见他来了,咧着嘴笑:“兄长,你也来玩啦!”

    还没等他冷着脸出声训斥,只见幼仪像捧着什么宝贝一般来到他跟前,小小的个子,他能看见她缠绕在发间的珍珠发带。

    “兄长,你看!”

    她小心翼翼张开双手,只见有两只萤虫缓缓飞起,从她小小的掌心飞到他的眼前,她抬头看着他,笑意盈盈天真烂漫,“是不是很好看呀!”

    迟安看见萤虫飞了,不忿跑来气得嘟囔道:“你看看,好不容易捉到的又被你放飞了!他才不会喜欢这些东西呢,白白浪费了我的萤虫,你赔给我!”

    幼仪忙去扯迟安的袖子,“对不起嘛迟安,别生气了好不好。兄长肯定喜欢这些萤虫的。”为了得到肯定,她期待着看着他。

    在迟安不屑的眼神中,他再看了看那几只如星子飞舞的美丽萤虫,压下眼中情绪,挥了挥袖子将萤虫赶开,冷声道:“还不快回家去!”

    回到府中,郡王妃揽着迟安又哭又笑,府中众人聚在迟安身旁,他看见幼仪本比萤虫还亮的眼眸暗了暗,独自落寞走回筑春阁。

    那时他很想追上去告诉她,其实他也很喜欢萤虫,从前见父亲为了逗迟安玩而捉过,他远远看着十分新奇,却没走上前仔细看看。

    今日他第一次看清楚了,却把萤虫挥开了。

    话终究没说出口,而他也从未和他们二人玩到一起去,或许曾经天真美好的幼仪向他伸出无数次手,却都被他打掉了。

    所以他与幼仪,终是没有儿时友情。而迟安与幼仪,向来是亲厚的。

    一阵脚步声打乱他的思绪,苍许闪至身后,“世子,世子妃掉头往东街遥福糕点铺子去了。”

    “还有谁?”

    “没再有别人。世子妃买了一篮子糕点便上车往回走了。属下仔细瞧着,小公子没再出现过。”

    “仔细护着。”说完,他转身离去。

    专门掉头回去买了一篮子糕点,买给谁的?疑虑和希冀一同在心中升起,瞬间又被他压下。

    苏幼仪到家时天都黑透了,急匆匆赶到墨回轩,见江迟序正等着她一起吃晚饭,静默吃完,她发觉江迟序今日兴致不高根本没吃两口,不似前两日。便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惹到他生气。

    待他去书房处理公务,苏幼仪犹豫再三,终是不敢提着糕点去书房打搅,思来想去只好作罢。

    今日她买了东街上的荷花糕,江迟序不爱甜腻的,这荷花糕淡而不俗,想来他会喜欢吃。

    但是回到府中才意识到──都到晚饭的时候了,还吃什么糕呢?

    且今日江迟序看起来很忙,无心与她多说话,晚饭后更是去了书房,她实在是怕被他冷眼拒绝。

    不过是些便宜不入流的吃食,何必自讨没趣呢,她也没心情吃,只将那一篮子一时冲动而买的荷花糕闲放外间去了。

    江迟序夜深才回主屋,沐浴后躺到床上只见苏幼仪已经浅浅睡着了,经他一搂,迷迷糊糊醒过来。

    发丝缠绕在她的锁骨间,使得上方红痕若隐若现,修长的脖子柔弱无力,她缓缓睁开眼,乌黑的睫毛仍悬着睡意。

    他在书房边忙边等直到半夜,并没见什么糕点,回到内间,也未曾见,想来那糕点已经被她送出去了。

    不过是些糕点,实在没什么要在意的,只是见眼前人偏偏毫无心事这样睡着,他实在难做到不在意。

    “嗯”她困极了,伸手推开他,柔若无骨。

    却被他捉住手,然后只觉指间温热痒痒的痛,睁开眼睛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江迟序把她的手指放入口中舔|咬。

    他不笑时眼睛里充满冷淡和疏离,一眼看过去,让人不寒而栗,此刻微垂双眼看她,像把她抛到冰水里。

    而他却又咬着她的手,阵阵温热传到苏幼仪的心里。

    冰水里浸过又从心里热起来,指腹被牙齿轻磨,又痛又痒的感觉似长了脚在她身上乱跑。

    轻薄的寝衣前襟已经有些松散,他顺势埋在衣襟前,烟粉色的纱衣沾染了许多独属于苏幼仪的花香气,鼻尖轻蹭柔软,他隔着纱衣啃咬几下。

    忍不住嘤咛几声,还不等她拒绝,就被翻转,脸埋在并蒂莲绣枕里,整个人被他压在床上,挣不脱逃不掉,像五指山一样牢固。

    他不发一言,也不回应她,若是她挣脱,那便箍着拖回来,若是她抓打,那便任由她在他身上留下血痕。

    苏幼仪渐渐不再反抗,心里只求着他赶紧消气。

    紧接着是脖颈上略带痛感的啃咬,寝衣被剥至肩头,腰间裙带还未解开,他在她肩头用了些力气咬了一下,闹得她惊呼一声。

    男人的呼吸更重,在她耳边如狂风刮过。

    然后裙摆有什么摸索进来,竟然急得顾不上脱衣服,有些艰涩却也通畅,受不得一点痛的苏幼仪登时留下两行泪,滴落在她亲手绣的并蒂莲上,洇得桃粉色花瓣泛红。

    “啊——”

    纱帐翻飞,任凭贵重的黄花梨木大床稳如泰山,此时也吱呀晃动出声。

    她捏紧了绣枕,今夜的江迟序怎么这么不克制力道

    第33章 在想什么?你先出去!

    江迟序这么多年来一心扑在政务上,不曾有过任何风流韵事,尽管到了二十五的年纪,也未曾有过通房丫鬟。

    苏幼仪在府中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他是个清心寡欲,对男女俗事没有向往的人。

    如今成婚几日,被他折腾得害怕,苏幼仪才知道,兄长这么些年是太忙了,没工夫理会这些,所以旁人才误会他清心寡欲。

    实则不然,甚至说,他这方面有些纵着,有些不节制,仿佛要把这么多年素着的日子一并补上。

    思及此,苏幼仪更加害怕,她比他小许多,身子骨也弱,如此折腾简直是想要了她的命!

    他忽然停了一会,见她忽的不喊叫了,乌黑长发披在她的肩头,堪堪掩住那些痕迹。纤细的脖子恐怕承受不住他一捏,他揽着肩膀捞起她,让她直了身子。

    掰过她的脸,见她眼眸微垂,满脸泪水,鼻尖是润着水渍的浅红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江迟序心里那股无名之火烧得更甚,他压在她背上,结实有力的双臂撑在她身侧,咬着她的耳垂问:“想什么呢?”

    江迟序猜她在想白天与江迟安会面的事情,不由得加重力道来了一下,语气瞬间冷下来,声音里仿佛簇着无数毒针,他再问:“在想什么?”

    她被这一下弄得眼泪再次流出来,他的吐息在耳边灌入,像一只凶猛的野兽在试探猎物。隔着寝衣她能感受到他的大掌在收紧用力箍着她,掌心的温度灼烧着她。

    她眼前已经被泪水模糊一片,“我没”

    但是他好像已经失去理智,加重力道重新问了几遍,“在想什么?”

    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想听自己说什么,苏幼仪泪水涟涟,再次难以坚持,俯下身去,红枕上早已被她哭得一片濡湿,那一对并蒂莲花仿佛在水中盛开,摇曳生姿。

    她咬咬牙,哭喊:“你不知节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这样,不可理喻!你出去!”

    她真的生气了,轻颤着往前爬,要挣脱他的怀抱,但是腿实在是太软,爬了两下一下子跌到被褥中,握在她腰上的大掌更紧了。

    没想到她如此委屈,愣住瞬间差点叫她跑了,他听见她哭得实在厉害,早把今天白日她私会江迟安,买糕点送江迟安的事情抛之脑后。

    理智瞬间回笼,他略带歉意将她抱在怀里,二人四目相对,她红着眼瞪着他,娇俏可爱,像一只露出獠牙的小兽,目光恨恨。

    “幼仪”他用鼻尖蹭她的泪水,心想就算是私会又怎样?她已经是他的妻,早先那么多年他们二人有情谊,他早知道的。

    她心气倔强,如今要慢慢等她回心转意才行。

    无论如何不能再折腾她了。

    他道歉,“对不住。”

    苏幼仪正是气头上,又想起先前被他啃着生疼的事情,见他喉结玉润滚动,想也没想一口咬了上去。

    非叫他尝尝被啃得疼的滋味!

    时间仿佛停止,她见他顿住,心里忽然害怕,此番动作无礼又弄疼了他,恐怕他会更加生气,自己会被训斥。

    她连忙松开牙齿,接着微弱的光只见他喉结处一圈牙印,还有点血迹渗出来,恐怕很疼

    心跳如擂鼓,她知道自己太过了,从前江迟序啃她从来没伤到她,可是自己却控制不好力度,将他伤着了。

    讨好一般,她环住他的脖子,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被他的眼神绞杀,苏幼仪试探似的,轻轻舔了一下那个牙印伤口,想挽救一下自己。

    柔嫩的舌尖轻轻略过,和那次宫宴他给她喂下那颗药的时候被她咬的感受不同,那次是带着些慌乱的攻击,而这次是充满温柔小意的讨好,连带着她温浅的呼吸如羽毛擦过喉间。

    顿了片刻的男人忽然抱着她坐起,双掌拢在她蝴蝶骨上,琥珀色眸子里仿佛瞬间注入通红的铁水,光是这样看着她,苏幼仪都觉得被烫到,缩了缩脖子,她不敢再对视。

    紧接着又被他轻松按在身前,她的耳朵紧紧贴在她身上,他抱住她的力气几乎要把她搅碎。

    苏幼仪听着他狂跳的心脏,感受着炙热的温度,心中忐忑不安,怎么回事?

    隐忍克制的沉闷声音在夜色中响起,“幼仪,你这样我改变主意了。”

    无论如何今天得折腾几回。

    夏夜闷得很,草木在白日里被阳光曝晒,如今蔫了大半,幸而夜间雷声阵阵,细密雨丝坠落,冲淡了燥热,草木葳蕤重新繁盛不衰。

    直到深夜方休,苏幼仪为着自己一时冲动伤了他而心中有愧,虽体力不支四肢绵软,却仍撑着下床脚步一深一浅寻了伤药来。

    掌灯再看,只见江迟序净白皮肤上猩红伤口触目惊心,围着喉结一圈。

    她落泪悔恨,心想,再有几日,他的休沐就会结束,他难道要顶着这样的伤口去上朝,去面见下属?

    任由苏幼仪上药,江迟序微仰着头,露出流畅的下颌,他摩挲着她的后颈,眼中尽是餍足,语气也懒懒的,“哭什么?”

    她仍看着伤口哭,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对不住。”

    江迟序不以为意,握住她的手,把伤药拿走,“竟然是因为这个?别哭了,我又没怪你。”

    他补充道:“你做得很好。”

    她知道江迟序定是哄她,想叫她别再伤心而已。

    苏幼仪抹了抹泪,又说起晚间的事:“那你今日究竟怎么不高兴?连饭都没吃两口。”

    江迟序眼睛暗了暗,手中动作也停止。她不知道自己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若是被她知道了,那她以后会不会换别的更高明的法子去私会?

    还是别叫她知道吧,离了他的视线,恐怕危险。

    片刻等不到回话,她知道自己不敢打听兄长的事,便不再追问。

    披了寝衣走出内间,然后拎了个篮子进来,苏幼仪抽抽搭搭自顾说着:“都凉了,不知道还好不好吃。”

    江迟序向来淡淡的眼眸忽然溢满了光辉,心里难得微颤,他接过掀开——

    整整齐齐十个荷花糕摆在里面,一个也不少。

    “你”怎么没送给江迟安?

    他及时止住后半句。

    她把篮子拿回来,闷头说着,“我还是叫桃溪热了送来吧。”

    他夺回去道:“夜深了,不必惊动她们,凉了也好吃。”

    捻起一块放入口中,这荷花糕虽好吃,但是比苏幼仪亲手做的差远了。

    婚前,她曾为自己做过一盒红豆糕,他慢吞吞吃了很久。

    见他吃得开心,苏幼仪想起白日里答应陶知春的事儿,她仍带着哭腔,柔声道:“夫君,你可还记得那日在盈红楼举止轻浮的王从简?”

    江迟序听见夫君二字眉头轻挑,勾唇点头。

    她眼泪虽然止住了,说起话来却还是抽噎,此刻披着他的寝衣坐在床边,领口被她拢住,但还有一片春景泻出。

    这寝衣对于她来说太大了,她把袖子使劲往上折都不行,一双嫩白的手只有手指露在外面如笋尖一般无力按着身前衣襟。

    “他前一阵子被家里安排了个闲职,虽未分不高却也是正经的官儿。可是我听说他这几日竟然纳了个娼女为妾。”

    她说着又脸热,这样依靠一处,面对着位高权重的江迟序,自己这样告状活像吹枕头风。

    江迟序眼睫垂了垂,脸上笑意也减淡了,他慢条斯理吃完手中荷花糕,意味不明看着她道:“官员不可纳娼女为妾,王从简这一官半职,恐怕难做了。”

    苏幼仪拢了拢手中衣襟,她觉得有些凉飕飕的,又连忙点头,几缕长发散着香气从肩后滑落到身前,若绸缎垂荡。

    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继续说:“既然我位居中丞,按理说也有监察百官之责。”

    她的眼睛又亮了亮。

    “过几日我便上奏。”他看见她笑意盈盈,放下手中才拿起的荷花糕。

    本以为是她专门为自己买的,如今看来,原来是有事相求,为了求他办事,连平日里一口都叫不出的夫君二字,都叫的这样亲切。

    苏幼仪见他答应,心中石头终于落下,她嫁妆中有一间成衣铺子,因着与江南联络密切,经常有京都里少见的新花样。

    所以京中官员都爱点这件铺子的伙计量体裁衣。

    她打定主意,吩咐掌柜待到去监察使刘大人家中时,八卦一嘴,好叫刘大人注意到王从简之事。

    但是刘府何时裁衣不确定,而且刘大人究竟有没有胆量管这件事还未知。这件事悬而未定,她方才灵光一动,想着求一求江迟序,没想到这么简单他就答应了。

    想来也是,江迟序高官重禄,皇亲国戚,又与圣上走得近,自然容不得这些蠹虫为所欲为,自己检举,他顺势稽查,都是情理之中。

    正想着,只见江迟序起身下床,进了浴房,再未说一句话。

    她再掀开篮子一看,他才吃了一个?

    看来他不喜欢吃荷花糕,苏幼仪暗暗记下。

    第34章 抱走纠缠长嫂

    接下来三日,苏幼仪难得休息,每日睡得安稳,江迟序虽是休沐,却还有很多事要忙,白日里二人各忙各的,夜里相拥而眠老老实实。

    虽然感觉到江迟序这几日兴致不高,但苏幼仪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因为她又尝试着理嫁妆账目,毫无头绪,越看越头痛。

    府中郡王妃懂这些,但是想起那日敬茶的情形,恐怕自己去求了也不会见到一面,还是别自讨没趣才是。

    老夫人那边更别想讨到什么甜头。

    正值这日,两个小丫头在身后打扇,她伏在桌前看账目,桃溪匆忙跑来,语气有些欢快道“小姐,映水阁那边闹起来了,祝小姐逮住灵姨娘,非说她倒

    卖王府财物,现在正拧作一团理论呢!”

    苏幼仪无奈摇头,那日在老妇人那,祝惜芸提出来要把灵娘的住处搬近些的时候就已经很蹊跷,祝惜芸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怎么可能突然大度?

    “别管他们,去把昨日新做的衣裳抬进来。”

    不等桃溪吩咐小丫鬟们去抬,只听有看门的嬷嬷走到廊下道:“郡王妃特地遣了彩菊来请世子妃,说叫她去映水阁一趟呢。”

    桃溪撇撇嘴回道:“世子吩咐了,那边的事,世子妃可以不理会,就说世子妃睡下了。”

    苏幼仪打起绣帘走出来,“算了,我过去一趟便是。”

    这府里还要待上许多时日,怎么有请了不动的道理?

    天气炎热,桃溪撑了伞,二人穿花拂柳来到映水阁,还没踏进门就听见灵娘的哭声。

    “冤枉啊——”

    紧接着是祝惜芸的凌厉的骂声:“这簪子可是我手底下丫鬟亲自跟了去,看着你在当铺典卖,自己出了几百两银子才赎下来的!”

    “从你刚入府中没几日,就日日派丫鬟出府去,府中被你拿去典当的首饰数不清多少!”

    “这支簪子是你入府时王妃赠的,你竟也拿去典卖!”

    灵娘不与她争,只朝郡王妃跪着辩解:“郡王妃,我冤枉!那簪子我当宝贝是的妥善收着,谁知这几日找不见了,想来是被不干净的小丫鬟偷了去,好拿来诬陷我!”

    苏幼仪踏入院中,先向郡王妃行了礼,这才发现,原来江迟安也在这里。

    他抱臂站在郡王妃身旁,冷眼看着跪在地上大着肚子的灵娘还有站在一旁横眉倒竖的祝惜芸,神情冷漠,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在看见苏幼仪的时候眼睛亮了亮,脚步动了动又收回去,欲言又止的模样。

    郡王妃方才一直没说话,见苏幼仪来了,笑着道:“亏你来了,今日有桩奇案,非得有你才能断了。”

    苏幼仪不理会江迟安的神色,特意离他远一些站在郡王妃另一侧,她道:“幼仪年纪小,哪里懂断奇案,郡王妃说笑了。”

    灵娘俯跪在地上,一半身子在艳阳下,此刻她额角全是汗,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苏幼仪,见她一身清爽,站在廊下阴凉处,背后是花团锦簇,身边是郡王妃笑着说话,就连飘飞不定的裙角都透着高高在上的意味。

    她狠狠咬了咬牙。

    祝惜芸因着与灵娘争执,也是满头大汗,听闻郡王妃说苏幼仪断案,心里有些发虚,止不住的去瞅苏幼仪,只见她巧笑倩兮,不卑不亢,与另一侧的江迟安远着看活像一对金童玉女。

    郡王妃三言两语解释。

    原来被祝惜芸逮住典当的这簪子正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支,莲花金簪。

    若是想看看是否是真的被典当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叫苏幼仪拿出自己的来比对一二。

    那本是一对金簪,做工、用料,就连细节处也都是一模一样,若是有仿造,一比对便知。

    苏幼仪早就因着这两支一模一样的簪子伤心过了,所以这次再提起,便没有起伏情绪了,她柔柔笑着应了一声,吩咐桃溪去墨回轩取来。

    江迟安在一旁听了这番缘由,眉头皱起,质问郡王妃:“既是送给幼仪的,为何不送一对?既是不送一对,为何还要把另外一支给灵娘?”

    说到这,郡王妃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她瞪了一眼江迟安。

    江迟安却像没看到一般继续问:“灵娘是外室入府,您给她的簪子怎么能和幼仪的一样?!”

    苏幼仪心知江迟安本就是随心所欲的性子,但是没想到他会计较这件事,十年来他从未在意过这些事情。

    而现在,这番话就这样在院子里问出来,一众嬷嬷丫鬟都垂着头不敢说话。

    谁不知道苏姑娘向来不受宠,就算是有些情谊,也都是为了小公子罢了,虽然这种事在别人看来是折辱,但是放在郡王府,本就是平常不过的事情。

    郡王妃显然没料到江迟安会在乎这个,连苏幼仪都不在乎,他揪着不放做什么?!

    “住嘴!”

    灵娘那边听了这话十分别扭,仰起头看着江迟安哭诉:“小公子您何苦这样折辱我?我虽比不得世子妃身份贵重,但也是怀了您的孩子正经入府的。”

    祝惜芸被灵娘的伶牙俐齿恨得牙痒痒,她本就心虚,此刻又前言不搭后语道:“就算你没典卖首饰,那你每日派丫鬟出去,谁知道在搞什么勾当!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谁能证明!”

    江迟安全然没听进去这些话,只盯着郡王妃。

    郡王妃本就被江迟安质问得心里窝着火,现在又听见这混账话,被祝惜芸气得不轻,什么意思?说自己儿子是乌龟王八不成!

    亏得祝惜芸前一阵子还柔柔弱弱在她面前忙前忙后,还做主把灵娘接到映水阁,原来也是个蠢笨坯子!

    “都给我住嘴!”

    恰好桃溪跑来,端着锦盒呈给苏幼仪。

    苏幼仪接了锦盒,又从祝惜芸手里拿过金簪,与自己的那一支仔细对比,又呈给郡王妃,指出几处,二人对着阳光看了看。

    苏幼仪道:“祝小姐,这枚金簪是仿造的,断不值几百两,你恐怕是被骗了。”

    没想到真的能看出来,祝惜芸的脸通红,她自然知道不值几百两,因为这簪子本就是她找人仿的,而真的那支,被自己调过去的丫鬟偷来,正在自己房里的箱子地下压着呢!

    灵娘一听大声哭嚎跪地不起,“祝小姐,您见不得我与孩子好,直说便是!何苦折腾郡王妃大热天的上火?”

    “小公子,我本不是贪图钱财偷享富贵的人,我以为你最懂我,可如今”

    祝惜芸还要说,却被郡王妃打断。

    郡王妃念着老夫人的面子,不好训斥祝惜芸,只浑水摸鱼说:“天气炎热,莫要大动肝火。彩菊,快去扶灵姨娘起来,当心伤了孩子。小苓,去库房拿些燕窝补品来映水阁。惜芸,今儿天气热,老夫人恐怕午睡也不安稳,你快去看看吧。”

    “郡王妃,今日若是没有您,恐怕我与小公子的孩子都要被冤死了。”灵娘早看出来郡王妃不打算追究祝惜芸,所以也很柔顺的不追究,只念郡王妃的恩德。

    一出闹剧,苏幼仪摇了摇头打算离开,却被江迟安拉住不准走。

    江迟安也不管那边灵娘怎样哭,祝惜芸怎样抹了眼泪跺着脚往外跑,只一手拉着苏幼仪,一边看着郡王妃。

    他神情阴郁,怒问:“母亲,究竟为何这样踩低幼仪?”

    苏幼仪挣扎着收回手,拿了那盛了金簪的锦盒要走却走不掉,江迟安质问她:“那日灵娘戴着金簪去你面前晃,你就该知道这是折辱,现在为何还留着这玩意儿!”

    苏幼仪不说话。

    郡王妃呵斥:“迟安!你疯了!”

    “母亲,我不是疯了,我是忽然看明白了,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的心意对待幼仪?”像忽然被破了盆冷水,此刻江迟安难得清醒,难怪她郁郁寡欢,难怪她时常落泪。

    “江迟安,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是不是一直怪我?怪我从前不懂你,怪我只当你多愁善感?”

    已经不敢多看郡王妃的脸色,苏幼仪只想迅速离开,她与郡王妃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表面功夫过来的,她在四月里想退婚的时候就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日子就这样稀里糊涂过,等以后自己离开郡王府,谁还在意曾经如何呢?

    何苦今日再翻出来说个明白?!

    忽然手腕上一松,刚才紧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被打掉了,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掌护住,放在掌心轻轻揉搓。

    因为拉扯而疼痛的手腕被揉的缓解许多。她抬起头庞然无错地看着身边人。

    明明烈日  ,江迟序周身却像是在冰窟里,他睨着捂住胳膊痛得直皱眉的江迟安,道:“再敢纠缠长嫂,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他把那锦盒从苏幼仪手中拿走递给郡王妃,“母亲,这簪子交还给您。”

    然后,江迟序弯腰将苏幼仪抱起来,不似往日横抱,而是将手臂揽在她的腿弯,像抱小孩子那样抱着,大步离开。

    桃溪唬了一跳,连忙撑着伞追在后面。

    第35章 旖旎解释

    “快放我下来!”若是往日横抱着,倒也算了,现在江迟序仗着他高出许多,身形又大,这样像抱孩子一样抱自己,算什么事!

    偏偏紧紧环着自己腿弯的男人像没听到一般,大步走着,她与跟在身后打伞的桃溪四目相对,尴尬至极。

    发钗被抖落一根,有一缕发丝垂落,散乱在他脸颊与身前。苏幼仪连忙捉那缕发丝,左摇右晃,十分不老实。

    忽然有温热的大掌拧了她一下,然后听见江迟序低声道:“再不老实,小心打你。”

    不敢再乱动。江迟序喜欢打她,有时候兴头上偏要打她几下,她虽感觉十分新奇,但是每次都很害羞。

    想着,她便红了脸,千万不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打她啊!

    终于回到墨回轩,一众嬷嬷丫鬟见了二人如此,都吓了一跳,低着头不敢乱看,江迟序抱着她走到内室小榻上坐好,却不松开她,还保持原来的姿势抱着。

    苏幼仪只好被她箍着腰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裙摆散乱,露出一截细长小腿在他的腿两边。

    相对而坐,她的腿贴在凉丝丝的衣料上。他今日一身月白,刚才一路抱她过来,从头发丝到衣角都不曾乱一分。

    清冷自持的模样,若是不笑,更加冷漠。分明长相隽逸,却是山巅雪,让人无法亲近。

    苏幼仪连忙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挣扎着想下去又被按住。

    “我没有和小公子纠缠!”她解释,“他手劲大,我挣不开。”

    江迟序虽知道他俩恐怕有内情,但是这次她愿意解释。

    她在怕自己生气,他很开心。

    千错万错,都是江迟安的错。

    苏幼仪被他一路上抱着,有些颠簸,此刻像走了许多路一样,有些喘。

    随着山峦起伏,香气萦绕二人之间,江迟序的手从她腰身离开,缓缓向上移动。

    “早知道今天会闹成那样,进算是神仙来请我,我也不会去!”

    苏幼仪闷闷说道。然后抬起手,把另一边松垮的发簪也摘下来,两侧的头发终于对称了。

    又是一股香气垂坠,她此刻确实急了,一双眼睛蓄了水汽,盯着他的时候有些可怜。

    江迟序口干舌燥,她轻轻歪动身子,连带着柔嫩的腿揉过,更是撩起一阵燥热。

    苏幼仪还要说,却被一只手掌压住后背,她重心不稳往前倾倒,正好亲在江迟序的唇上。

    唇齿相碰,很痛。刚要离开,又被他摁着后脑,加深这个吻。

    唇舌缠绵,他的手也不老实,从背后游走到身前,把玩许久才恋恋不舍挪开往下。

    苏幼仪双颊红扑扑的,扭动着要离开,然而,他的另一只手摁着她的肩膀,她动弹不得。

    他的腿微微分开,她就这样悬空着坐在他腿上。

    轻纱做的裙摆,他的手虽然隔着一层,却感受十分真实。

    她几乎恳求:“丫鬟们还在外头,别白日里别这样,求求你了。”

    “幼仪别出声。”他用身边桌上的茶水洗了手。

    苏幼仪正对着窗,用来挡阳光的香纱被微风阵阵吹起,她看见桃溪正在廊下支使几个小丫鬟喂垂花门下的画眉。

    她祈祷着风小一点再小一点,好叫着薄薄的香纱遮住他俩的身影。

    就这样心里紧绷着,冷不防江迟序低头在她锁骨下吮了一口,她几乎要跳起来,不敢出声只能下巴抵着江迟序的耳朵,咬着唇。

    他坐直了与她对视,她红着眼角手臂搭上江迟序的脖子,然后裙摆被他随意撩起,她随着浮浮沉沉,悬着的眼泪像珍珠一颗颗坠落。

    情不自禁时她也不敢出声,只攥紧了他背后的衣料,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咬住他的领口,殷红的口脂蹭了他脖子与衣领一团。

    他的手不停,甚至更甚,哄着道:“让它出来。别憋着,乖,咬我。”

    感觉有急切的变化迫在眉睫。苏幼仪呜咽几声,挣扎着离不开,只好咬住他的肩膀不松口。

    这个捉弄她的人,活该被她咬一口!

    片刻,浑身脱力,她几乎化作一张纱,顺在江迟序身前,江迟序微微勾唇,十分满足的拿起帕子为她擦拭,又擦手,然后抱着她去内室一同换衣服。

    “我把你咬疼了吧?”虽然委屈着,但还是关心这个。

    江迟序为她系裙带,勾唇道:“咬很舒服,不疼。”

    苏幼仪别过脸去,呼吸仍不平稳,哼哼道:“十分放|浪。”

    终于穿好衣服,他抱着她重新来到小榻,将她的头饰一并摘下,拂过乌黑柔顺的发丝,他道:“若是下次再遇到这种折辱的事,你可以不开心,也可以愤怒,但是不可以憋着。”

    她知道他说的是簪子那事。

    累极了,她斜斜躺在榻上,枕着江迟序的腿,任由他揉乱自己的头发。

    “我何必去争呢?不如一言不发的走开,还省了许多事。”

    “争一争不一定为了什么结果,而是叫别人知道你的态度。否则一来二去,都以为你是好欺负的。”

    听了这话,苏幼仪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忽而想起那次老夫人叫江迟序徇私救助祝惜芸他爹,甚至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心里有些酸涩。

    “你下次要是遇到偏心、不公的事,你也要愤怒、争辩。”

    “哦?我何曾遇到过?”

    “老夫人求你办事,却颐指气使,郡王妃一心扑在江迟安身上,从不关心你,难道不是偏心?”

    江迟序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些,心中有暖意,他道:“我不在乎这些。”

    其实他只在乎苏幼仪是否偏心。

    苏幼仪听他这样说,只当嘴硬,撑着胳膊坐起来,泼墨长发逶迤在他腿上,她道:“你当然在乎的。”

    她刚经历一番,现在神态慵懒,天然媚态,眼角浅红,乌发遮住一部分脸颊,就连说出的话也十分娇俏动人,像带着钩子一般,听得人心里痒。

    江迟序承认,“对,我在乎。所以幼仪以后不要偏心。”

    这话什么意思?她从未偏心过,苏幼仪听不懂,她重新躺下,前所未有的疲惫之感将她笼罩。

    不知道何时睡着了,再睁开眼时,窗外一片金黄色,夕阳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院中。

    她躺在小榻上,身上披着江迟序的外袍,枕着绣枕,松木香气仍在却早已没了江迟序的影子。

    苏幼仪坐起身只见一旁小几上被江迟序用来洗手的那个建盏已经换了个新的来,当时溅在一旁的水渍也被擦干净,桃溪悄悄来打扫过了。

    不由得脸热,再回想起二人对话,她捂着脸坐了许久。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不那么害怕江迟序了,从前他做兄长时的那些威严与冷漠在婚后全部被慢慢打破,她竟然有胆子说笑几句,还枕着他的腿睡觉

    洗漱后拢好头发,桃溪点了三盏琉璃灯来,苏幼仪摊开账本,再次尝试看懂。

    片刻后,她道:“实在是难看懂。”

    桃溪道:“小姐,这些日子奴婢瞧着您和世子恩爱非常,要不然先别想着回姑苏的事了。”

    恩爱非常?她想起柳夫人的话,苏幼仪摇摇头,“没什么是天长地久的,今日你也看到了,郡王妃早就厌恶了我,江迟安明知道我是他嫂子还纠缠不休,这一阵子老夫

    人身体抱恙不曾出面,等她过今天好了,这府上还有灵娘与祝惜芸闹腾不停,三三两两折腾不休,我们哪里有安生日子过?”

    江迟序婚后与她恩爱,给足了脸面与体贴,她该感念恩情,不该旖旎贪图。

    且长公主虎视眈眈,宁和郡主更是势在必得,她又有什么胜算呢?

    “不过是男欢女爱,若真因为这个迷了心智,耽误时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听她这样说,桃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若是能顺利回姑苏去,手里掌着些家业,最好是在招个上门夫婿,和和美美,不再有这些烂事缠身,的确是很好的。

    遇到难懂的便记好跳过去,费了半个时辰,终于磕磕绊绊看了一些账目,揉一揉酸痛的眼睛,她起身打算出去走走。

    夕阳刚落,夜色还未铺开,天气不似午间炎热,柳枝如丝雨,斜在碧水湖畔。

    思绪渐远,忽听有人唤她。

    “幼仪。”

    她恍惚间回头,看见花树下走来一位少年,身姿矫健,高高束起的马尾微晃,天色昏沉,她睡意还未彻底消退,恍惚间几乎以为回到了三四年前。

    然而江迟安走近后,她瞬间回神,警惕着往一旁去。

    前几次,江迟安见了她总是不知轻重不知避嫌,不是拉着手就是扯着手腕,叫她十分尴尬。

    偏二人待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像这次,谁曾想只是出来逛逛就又碰见了。

    “幼仪,别躲我,我老老实实站在这,不扯你,同我说说话好吗?”

    “小公子,你我没什么可说的。”

    江迟安继续道:“今日我没控制力道,扯疼了你,你的手腕还好吗?给我看看。”

    苏幼仪用袖子掩住,不给他看,又往一边走了两步道:“还请回吧。”

    见她躲躲闪闪,江迟安更觉得自己伤了她,心中急切,往前连走两步挡住苏幼仪的去路,也终于看见她的正脸。

    湖边飘着不知道哪个小丫鬟放的几盏荷花灯,身侧是连枝灯,她被笼罩在暖光下,映得她肌肤暖白。

    然而那些暖白上若红梅盛放,嵌着点点红痕,在她锁骨上、脖颈侧还有身前衣襟下。

    不需细想,他知道那是什么,更知道是怎么回事。

    猛然间他感觉心头有巨石砸落,有一只手狠狠搅弄他的五脏六腑,一股陌生的情绪迅速代替理智占领他的脑海。

    那些他不敢肖想的事情……他想把那些痕迹掩盖掉!他想让她重新属于自己!

    第36章 解酒药吃了都能醉倒?

    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幼仪觉得江迟安好像变了,此刻他就站在离自己两步距离的地方,看着她又不说话,若是在往常,他早或开心或生气的拉拉扯扯了。

    这样的改变让她松了口气,或许,江迟安早该稳重一些今早看清两人关系,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夫妻缘分,但是好歹从小一起长大,他帮过自己许多,她记得这份情谊的。

    “夜深了,我该回去了,小公子自便。”苏幼仪仍不愿意多留。

    湖边夜风吹得人心里发痛,江迟安问:“幼仪,如果当初我没有灵娘,现在与你成婚的,会不会就是我了?”

    会。但是现在说这些没有意思,她顿了顿脚步,没再说话,转身离去。

    江迟安仿佛真的一天之内长大了,他没有追来,也没有纠缠不放,像个稳重的男人。

    默默看着苏幼仪离开,他捏了捏拳头,负手转过身,看湖面上几盏荷花灯飘飘荡荡。

    幼仪小时候第一次放荷花灯是他陪着,那时候碧水湖中央的莲风坞刚建好,夏夜二人在里面乘凉,她见小丫鬟们在湖边放灯,眼馋着却害怕夜里湖边风大,是他牵着她的手一起做了花灯,紧紧拉着她慢慢把灯放下去。

    “迟安哥哥,你要拉紧我,你要是松手,我就掉下去啦!”

    “幼仪妹妹,我不会松开你的手的。”

    ……

    转眼三日过去,江迟序休沐已过,一早便上朝去了,苏幼仪贪睡,多躺了一会才起身。

    坐上出府的马车,苏幼仪往西街宝宾楼去,正是第一次与陶知春相约偷看王从简的那间。

    宝宾楼十分清雅,点了两首曲子,二人在一个临街包厢落座,屏风后乐娘弹奏古琴。

    各喝一盏茶,陶知春笑道:“第一次来这里时,你我还都小女儿心境,想着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可是如今,婚事马上就要退了。”

    苏幼仪道:“怎么,如此感慨,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绝不可能反悔!”陶知春把椅子搬近了些,“说起来,还真得谢谢你,若是没有你,这婚事退不退的掉很难说。”

    苏幼仪笑着用团扇推她肩膀,“与我客气什么。”

    “说起来,这一阵子我只顾着自己的事,却忘了你的事。你与江迟序怎么样了?”

    “能哪样?就那样呀。”说着,有些脸红。

    “哦?我看大有文章。”陶知春拿着扇子贴在她耳朵边悄声问:“你们圆房了么?”

    苏幼仪满脸通红,笑着推她,“要是再说,我可就回家去了!”

    陶知春摇着扇子笑眯眯坐在一旁,“我早说过,江迟序比江迟安好上许多。”

    “江迟安没有再烦你吧?”

    “正要与你说这个!自从上个月宫宴后,江迟安纠缠不休,直到昨天才感觉收敛了些,因为这个,府里闹了不止一次。”她惆怅道,“你也知道,我是打算捏好嫁妆以后回姑苏的,如今看来,还真是不得不回去了。”

    “为何?”

    “被他胡搅蛮缠这一阵子,府上老夫人与郡王妃对我更加厌恶,横竖我是待不下去了,只盼着早点回姑苏清净。”

    陶知春想了想,道:“这确实是个难处,若是世子有自己的府邸就好了,你便不需要烦恼这个。”

    “怎么可能,且不说世子将来要承袭爵位,就说当今圣上崇尚孝道,定然不会叫郡王府早早分了家。”

    “怎么不可能?分府又不算是分家,前朝也有先例,如今为何不可?”

    “即便如此”

    陶知春问她:“难道你舍得抛下江迟序?你若是回姑苏有要紧事,我不会劝你,可若是你只为了躲郡王妃与老夫人,那我觉得你要衡量一二。”

    “什么舍不舍得?我们本是我暗地里使手段促成的,说不定没有我,他早就与金尊玉贵的郡主修成正果,细算起来,我本该主动和离,放他自由。”

    闻言,陶知春用团扇敲了敲桌子睁大眼睛道:“说起你俩婚事那日你离席,我派灵水去骗江迟序,可是灵水回来后却说,江迟序本也要跟着出去的。”

    “你说蹊跷不蹊跷?”

    “啊?他出去做什么?灵水的话当真?”

    “自然,灵水跟了我十几年。而且那日你装醉倒在他怀里,难道没听见他与帝后对话?听着那意思,好像根本没有厌恶这婚事啊。”

    “那日我真的醉了,晕在他怀里,什么都没听见。”

    陶知春纳罕,“你真的醉了?!怎么可能?这么紧张的事,你说醉倒酒醉倒了?再说了,那日的酒劲头不大,你就喝了一杯,怎么可能醉倒?”

    “我第一次喝酒,酒量差也未曾可知。”

    “不可能。”陶知春摇头,她唤了乐娘道,“别弹了,去要两壶果酒。”

    “你别不信,那日我还被世子喂了一颗解酒药,都无济于事。”

    “解酒药?”陶知春更加狐疑,“吃了药都能晕过去?算了,一会酒上来,你一试便知。”

    “那日他究竟说了什么?”

    陶知春努力回忆,道:“他抱着你,与帝后说你与他早有婚约。”

    苏幼仪点头。

    “他还说,你就是他心仪的女子,你们二人已经互通心意。”

    苏幼仪皱了皱眉,这句明显十分多余。

    不等多想,酒来了,是与那日宫宴上差不多的果酒,陶知春琢磨着当时的酒杯大小,倒了一大杯递给苏幼仪。

    “喏,一口喝下!”

    那日怎么可能不是她喝多了醉倒?又怎么可能另有隐情?

    苏幼仪心一横,一口喝下,又过了片刻,只觉和那日一样  ,喉咙有些辣辣的,紧接着是脸上发烫,最后是有点晕。

    然后就没有了,她还站起来走了几步,眼前不花,走路尚稳。

    又静立片刻,酒气渐散,她没晕倒

    二人一阵沉默。

    “他给你吃的是醒酒药?”陶知春的扇子摇的和脑子转的一样快,“我怎么觉得不像呢?”

    苏幼仪仍立在窗前,被窗外的风一吹,浑身一凉。愈发清醒,有个念头呼之欲出,但是她不敢相信,转过身面朝窗外,她不再看陶知春。

    正愣神,只见窗下街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车架两侧系着红绸,前方的黑马额间有一撮白毛,拐了两个弯往巷子里老宅去了,那老宅好像是之前江迟安为灵娘置办的。

    “幼仪,不是我瞎猜,我觉得江迟序喜欢你。”陶知春认真道,“而且可能比宫宴更早。”

    苏幼仪猛地转过身,“别胡说,别胡说!”

    她继续喃喃,“怎么可能呢?”

    但是又想到这些日子的相处,没有一处不细致,没有一日不温柔。

    甚至叫她觉得,是自己从前误会了兄长,总觉得他是个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人。

    难道说,他本就是冷冷的一个人,只是对自己不一样?

    简直痴心妄想!

    江迟序于她而言是高不可攀的月亮,只能远远观望,若是有一天有人和她说,这月亮随手摘下来送给你了,她只当这人疯了!

    直到回了郡王府,苏幼仪仍飘忽着,还未到墨回轩,只撞见刘嬷嬷说老夫人要见,便来不及回去换身衣服,急忙跟着刘嬷嬷去了鹤鸣堂。

    站立片刻,老夫人叫她坐下,又命刘嬷嬷奉茶。

    捧着一盏茶,苏幼仪感觉有些不真实,从前老夫人对她不曾客气过,如今竟然以礼相待。

    老夫人皱了皱眉道:“一进来就带着一股酒气!不安生在府中伺候世子,竟然跑出去喝酒?”

    她衣服上沾了些酒气,还未曾来得及换掉,自知理亏,她不答话。

    老夫人没再多说,抿了口茶咳嗽一声说道:“既然郡王妃已经将嫁妆给你了,便要学者打理起来。”

    苏幼仪眼睛亮了亮,虽不指望老夫人,但是她如果能随手拨给自己一个管事嬷嬷,让自己跟着学学,也是好的。

    “郡王府抚养你这么多年,按理说你也该知恩图报才是。”

    当年她父亲对郡王与郡王妃的恩情,老夫人从未承认过,她心里清楚。只是这知恩图报

    她回想起当年,自己哭得晕头转向,父亲下葬没多久便跟着浩浩荡荡船队来到京都,后来她才知道,当年声势浩大的一队船,全都是苏家的财产,都是父亲给她留的依仗。

    可是如今,她粗算嫁妆,恐怕只有不到三成。

    老夫人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定然是个没注意的,继续道:“今后你的嫁妆收成,合该补贴一部分给郡王府才是。”

    京都讲究,向来讲什么儿媳妇嫁妆动不得,动了就是丢脸面,老妇人听了只想冷笑,觉得这些都是附庸高雅,她偏要苏幼仪对郡王府有些回馈。

    不过是个孤女嫁进来,将来若是生女嫁出去,郡王府给补嫁妆便是,将来若是生男,那她手里的财产还不照样是郡王府的?

    苏幼仪自然不愿意,这嫁妆是她今后安身立命之本但是思来想去,若是自己不答应,恐怕今后还有得闹,不如答应下来,等和离的时候全都带走,老夫人也说不了什么。

    她点了点头。

    老夫人见她如此乖顺,心情大好,留她又喝了一盏,这才放她回去,也没提过派什么管事嬷嬷教导的事。

    苏幼仪满腹心事回到墨回轩,恰好江迟序下了公务回来,他一进门,还未来得及脱下官服,便把她抱起来亲了一下。

    推着他胸口,苏幼仪十分不好意思,忽然又想起今日在宝宾楼陶知春与她说的话,顿时心砰砰跳动。

    闻到她身上的酒味,江迟序喊了桃溪来,“去给世子妃泡茶。”

    “我没喝多,只喝了一点,不必去了。”苏幼仪这么说着,桃溪已经跑远了。

    “没喝多?那你喝了多少?”江迟序心情很好,捏着她脸颊上的软肉。

    苏幼仪任由他揉着,双手环着他的腰为他解开官服的腰带,道:“就喝了一杯,和宫宴那日一样。”

    感觉到他的腰身僵了僵,她心里更是跳的厉害。

    桃溪捧了茶来便退出去,江迟序推着苏幼仪坐在一旁小榻上安稳喝茶,也不唤丫鬟进来,只自己脱官服,他从来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

    苹果的味道甜丝丝的,山楂微微酸,来回交替刺着味蕾,她觉得手心里暖呼呼的,有些愉悦。

    她呆呆看着江迟序脱得只剩里衣,劲瘦的腰身若利斧劈就,巧夺天工,往上是紧绷着里衣的手臂,灯光下看得出肌肉起伏,然后是宽阔的肩膀,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的右肩好像被自己咬伤了。

    前些日子没好意思认真看过,如今这样看,竟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

    捧着和宫宴那日马车上一样的茶,苏幼仪仔细琢磨:那日桃树下,他究竟给自己吃的是什么?

    不知何时,江迟序已经走到跟前,高大的身形将她整个遮住,他问:“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唔,本早回来了的,但是去了一趟鹤鸣堂,留在那里喝了两盏茶,所以就回的晚了。”

    江迟序在她身旁坐下,将她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又要去脱她的鞋袜。

    他继续问:“哦?老夫人一反常态。”

    她一下子把腿缩回来,红着脸,怎么敢让江迟序给自己拖鞋袜?!

    她答:“自然,她让我打理好嫁妆,拿出一些补贴郡王府。”

    江迟序还要去捉她的腿,道:“你答应了。”

    “嗯。我没法不答应。”

    听了这话,江迟序终于不去抓她的腿,抬起头看着她认真道:“你可以不答应的。只要你不愿意,你就可以说不想或是不可以。”

    “可是我要怎么说呢?若是我说了,她就会答应吗?”

    “首先你要先说出口。这件事郡王妃定然不会答应,她要是听说了,非得为了郡王府的名声把老夫人劝住。”

    歪歪头,她问道:“这难道就是借力打力?”

    江迟序笑了笑,道:“幼仪聪明极了。”他又补充道,“就算她们都答应,我也不会答应,你尽管放心拒绝,自然有我帮你。”

    但是这件事已经答应了,苏幼仪只点了点头,没再说别的。

    见她听进去了,他继续弯腰想去捞她的腿,刚捞到手里,他继续问:“记住了么?只要不愿意,就可以说不可以、不行。”

    “不可以。”

    “嗯,对。”

    “不可以。”

    “嗯?”江迟序伸到她绣鞋上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她,只见她冲自己狡黠一笑。

    她再次收回自己的腿,笑着说:“我不愿意你脱我的鞋袜,所以,不可以。”

    知道自己被她摆了一道,江迟序无奈笑了笑,把她搂在怀里在腰间掐了好几下。

    是夜,二人相拥滚在一处,休沐这么久,每日和苏幼仪腻在一处,如今忽然离开一整天,江迟序竟然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味。

    扶着她微微凹陷的腰肢,他紧紧贴着她,意图十分明显。

    她正酝酿睡意,被骤然烫醒,往床里侧缩了缩,紧接着又被拽回去,没等说话,就被江迟序把唇舌堵了个严严实实。

    紧接着她被翻身压住,濡湿滚烫的吻细细密密落在锁骨与肩膀上,不知何时,寝衣已经被剥了一半。

    她确实困了,推他却推不动,颤着声道:“不可以。”

    “嗯?”他抬头看她。

    “你说的呀,不愿意可以说不可以,世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该不会不认吧?”苏幼仪嘴角含笑。

    发丝凌乱,媚眼如丝,她柔润的肩膀绽着点点红痕,怎么让

    人说停就停?

    江迟序压住她的手臂,呼吸愈发粗重,他道:“我不认。”

    第37章 害羞什么不理你

    五月末,烈日炎炎,阳光穿过树叶间隙,在地上投出星星点点光斑,蝉鸣如沸如羹。

    郡王府门前排着一溜马车,丫鬟嬷嬷簇着几位贵人,香风阵阵,欢声笑语一片。

    桃溪撑了伞跟在后头,苏幼仪随着江迟序走到马车边,还未等拎起裙摆踩上脚踏就忽然被江迟序掐着腰抱起来放上去,惹得她惊呼一声。

    引得前面郡王妃与江迟安回头看,只见江迟安眼神沉郁,面色不善,看了一眼后掀起车帘弯腰进入车厢,郡王妃则是没多看,不露声色也跟着进入车厢,他们二人共乘。

    苏幼仪闹了个脸红,被江迟序揽着进入车厢坐好。

    “害羞什么?”

    他端坐在她身侧,织了银丝暗纹的月白锦袍垂坠在她手上,袖口上的竹影纹路随着马车晃动时明时暗。

    今日要参加选太子妃的宫宴,皇后、公主皆在场,所以她打扮了一番,眉如远山,粉面含春,唇上的口脂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同江迟序一样,她也穿了一身月白,裙摆上百蝶翻飞的暗纹,在阳光下随着走动若隐若现,仿佛蝶戏花丛。

    “方才你怎么忽然抱我,恐怕被别人看见了,这不太好。”苏幼仪嗔他一眼。

    他身形大,将她拢在臂弯下,让她靠在怀里,微凉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触感如玉,他低头问:“哦?我说的是昨日夜里。”

    猛地抬起头,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江迟序此刻嘴角微微勾起,琥珀色的眼睛被微垂的眼皮并着修长睫毛遮住大半,分明闷热夏季,却能从他的眼睛里窥得丝丝凉意,所以此刻他笑着,却还是冷冷的模样。

    若是旁人看了,定然心生畏惧,敬而远之。

    但是苏幼仪与他相处这么久,知道他是在逗自己,若想让他眼里含情,情绪外露,恐怕只有在夜里不受控制的时候。

    就像昨日夜里,他偏要抱她下床去到小榻上,她求了半晌,最后眼泪一颗颗直掉,他才作罢。

    白日里正人君子矜贵自持,夜里欲|求不满放浪下|流

    苏幼仪心里一紧,有些后怕,幸亏自己哭起来他便放过,否则还真是无可奈何,脸上更红,像一朵娇艳的芍药盛开,她咬咬唇,“以后不许那样。”

    她又补充道:“否则再也不理你。”

    江迟序勾唇道:“你不理我,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什么办法?”

    江迟序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音色低沉悦耳,呼出来的热气在她耳畔流连。  !青天白日,他怎么说得出口?

    苏幼仪忙推开他,耳边温热气息隐约还在,脊背一道羽毛擦过的战栗,她不自觉双腿并拢了些。

    二人如此一路,终于到了宫中。宫宴尚早,江家四人一同拜见皇后娘娘。

    寒暄几句后,郡王妃笑说失陪,要去找几位许久未见的夫人叙叙旧,便领着江迟安离开了,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皇后与云阳公主,并着江迟序与她共四个人。

    郡王妃惯会察言观色,她知道皇后娘娘向来疼爱江迟序,再加上江迟序常入宫伴驾,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十分得器重。

    这样比下来,江迟安在皇后面前不过是个想起来便赏点东西的小侄子而已,不如江迟序与之亲近。

    所以她不便在这里搅了几人热闹,不如带着江迟安去见见各家夫人。

    江迟安看不上祝惜芸,若是京都别的贵女有看得上的,也是件好事。

    郡王妃带着江迟安走了,苏幼仪松了口气,方才江迟安的眼睛不住瞟过来,丝毫不忌讳,她生怕皇后娘娘误会他们二人眉来眼去,对她有些不好的印象。

    “这些日子没见,我瞧着你胖了些,面色更红润了。”皇后娘娘笑道,“想来是迟序照顾的好。”

    “是我懒怠了,这才长了些肉。”

    “长肉才好!不为别的,从前你那么瘦,若是病倒了恐怕十分损耗,现在多长些肉调理好身子才不怕生病。”

    说着,皇后点了身后一位奉茶宫女,“前些日子西域供奉的那些补品你去备好,待会叫世子妃带回去。”

    苏幼仪连忙起身谢恩,调养身子这话她也听过几次,不过都是郡王妃与老夫人说的,为的是叫她养好身体好早点开枝散叶。

    可如今皇后只叫她不怕生病,听这话,不感动是假的。

    皇后又嗔她太客气,拉了云阳公主的手说道:“云阳这孩子比你大三岁,你该唤她一声姐姐,那日春宴后她与我说了,说你点茶奏乐样样在行,为人又十分端正,有意和你结识。”说着,她看向云阳笑道,“喏,都给你引荐了,还不快叫声妹妹?”

    云阳笑道:“表哥的夫人我本该叫嫂嫂,如今却被您说是妹妹!”她笑着看向江迟序,“表哥倒是说说,我该依哪样?”

    这话引得皇后娘娘开怀大笑,苏幼仪受宠若惊,站起身走到云阳面前,却又被云阳拉着坐在身旁。

    江迟序看了看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又看了看被云阳扯着坐到对面去的苏幼仪,有些无奈道:“那要看幼仪认哪一个了。”

    苏幼仪逐渐放松,她笑道:“我比云阳殿下小,哪里担得嫂嫂二字,若是殿下不嫌弃,唤我幼仪便好了。”

    “这个好,这个好!十分亲切。”云阳道,“既然又是姐姐又是妹妹,今后你便只管叫云阳二字。”

    江迟序道:“既然都认识了,还不快把幼仪放回来。”

    这是难得的玩笑话,第一次从江迟序口中听见,苏幼仪有些震惊。

    皇后娘娘道:“还真是一时片刻离不得!”

    说着,皇后与云阳公主相视而笑,进而含笑看向苏幼仪。

    红着脸走回江迟序身边,被他攥着手坐下,苏幼仪羞得不敢抬起头,一颗心直跳。

    不多时,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施嬷嬷在殿外侯着。皇后应了叫她进来。

    施嬷嬷衣着不凡,样貌慈和,是在宫里许久有些身份的人,苏幼仪仔细看,忽然发现,这不就是不久前被皇后娘娘派至郡王府教习雅艺的嬷嬷吗!

    皇后道:“听迟序说,你手里有些嫁妆不会打理,施嬷嬷颇有些管账目的才能,我将她借给你。”

    苏幼仪连忙看江迟序,他捏了捏她的掌心,她知道,这就是江迟序为自己想的办法,他竟然说得动皇后娘娘亲自挑人教导她?

    施嬷嬷是皇后身边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能得她教导管账目,实在是好大的牌面。

    而且,若是有宫里的人帮着打理嫁妆,老夫人定不会再问她要补贴了。

    还未等苏幼仪说什么,只听施嬷嬷道:“今日再见,只觉姑娘容光焕发,气色更盛。奴婢拜见世子妃。”

    苏幼仪站起身搀扶,眼角微润,先是向皇后行礼道谢,又看向施嬷嬷道:“有嬷嬷相助,幼仪定潜心学习,不辜负皇后娘娘一片苦心。”

    太好了,嫁妆有着落,回姑苏有望了。

    皇后娘娘只笑说:“你要谢便谢迟序,千万别谢我。”

    说着,皇后与云阳又是相视一笑。

    江迟序本嘱咐皇后娘娘不必提自己,谁知他这位好姑母,一股脑的全说了。

    几人说笑许久才休,云阳郡主陪着皇后娘娘去更衣,江迟序被圣上叫去,苏幼仪一人由三位宫女伴着往金翎殿去,选妃夜宴就要开始了。

    行至一溜紫薇树旁,只听树后有人交谈,苏幼仪本无意偷听,奈何这二人声音太大了,

    她不敢露出脚步声,只好停下被迫听了一耳朵,恰好这二人所说之事与自己相关。

    一人哭着道:“母亲,你不是说与江迟序成婚的只会是我吗?可是如今它不仅娶了旁人,还每日里出双入对!”

    另一人冷道:“你就这些骨气?为了个男人哭哭啼啼!那苏幼仪不过是一时之快,如蝼蚁一般卑贱的人,你怕她做什么?!”

    仍哭道:“你不懂我,母亲,我见着他们二人走在一处就难过!当初宫宴上,江迟序说的心仪之人本就该是我!”

    另一人冷笑,“别急,他们二人很快就要永远分开了。”

    苏幼仪听得胆战心惊,一方面是,长公主与宁和郡主竟然如此大胆,在宫闱中密谋丝毫不避讳旁人,且将江迟序看做囊中之物,另一方面是,难道长公主知道自己打算和离?否则她如何得知自己与江迟序会分开?

    直到声音渐渐远去,苏幼仪才动了动酸麻的双腿继续往金翎殿去,一路上心事重重,那番话在她心里翻来倒去数遍,激得她大热天的冒冷汗。

    步入殿中,本喧闹的一众贵女忽然静了下来,苏幼仪目不斜视,径直往前走,按理说,她这次该坐在江迟序身边,在最前面。

    还没等走几步,只听一位粉裙子的贵女走上前笑道:“拜见世子妃。我正与姐妹几个论些绣样,世子妃要是有兴趣,不如一起来看看?”

    这便是要让苏幼仪融入她们的圈子了,从前参宴从未有过,从前她是格格不入又事事优秀的外乡孤女,向来是她们排挤的对象。

    环视一圈,只见于楹也在那坐着,周围一圈女孩子,正向这边冷脸看过来。

    苏幼仪笑着摆手道:“改日吧,选妃马上开始了。”

    粉裙子还不罢休,又道:“早听闻世子妃一曲琵琶动人心弦,不知改日是否有机会登门拜访讨教?”

    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幼仪笑道:“雕虫小技罢了,改日尽管来郡王府玩。”

    这是极大的脸面了,众贵女见苏幼仪如此好说话,纷纷上前来说笑,一时间将苏幼仪围得水泄不通。

    于楹几人坐在那边冷冷清清,但仍不愿去讨好苏幼仪,只能看着那边有说有笑。

    不多时,云阳公主进来,见苏幼仪还未落座,便走上前拉着她,笑道:“幼仪!马上开始了,你随我去上面坐,一会好看歌舞!”

    众贵女面面相觑,忙着请安行礼,紧接着被云阳公主挥挥手示意退下,这才散去。

    见苏幼仪由云阳公主牵着手坐在皇后身侧,十分亲昵,心中更觉苏幼仪不容小觑,众人细细碎碎议论起来。

    于楹几人更是面如菜色,谁曾想当年唯唯诺诺的小丫头竟然飞上枝头做凤凰呢?自己曾经未对她客气,如今自然没有贴上去的理由,心里只求着苏幼仪心宽不记仇。

    台下众人或是担忧或是欣喜,苏幼仪一并顾不上。

    她此刻坐在上首,俯瞰殿中,众人神色与动作尽收眼底,心里暗叹,原来身居高位是这种感觉。

    这个位置,从前她连多看一眼都害怕,可是如今竟然坐上来了?更别说与云阳公主交好,曾经她都不敢走上前搭话,而此刻,自己就这样被她拉着手坐在一处。

    实在是如做梦一般。

    皇后娘娘还未到场,殿中仍有些细碎交谈声,还有歌舞声,香气渺渺,彩纱相接,十分热闹。

    云阳公主问道:“你与表哥从小一处长大,怎么前些年不曾见你入宫来玩?”

    云阳公主圆脸杏眼,举止投足间尽是华贵,说起话却平易近人,声音柔嫩。

    “从前也来的,只是我胆子小,不曾上前与殿下说话,所以您没见过我。”

    见她仍客气,云阳也没计较,只是笑道:“难怪!那你今后常来找我玩,等天气凉快了,我带你在公主府后山脚下的湖边钓鱼。”

    “钓鱼?可是我不会钓鱼。”

    “没什么难的,到时候我教你。”

    苏幼仪笑答:“好!”

    有宫女摆上些果子,云阳指着一个金碟子道:“这杨梅应该是你家乡的果子,你快尝尝。”

    拈起一颗通红的果子,苏幼仪吃了一口,酸甜可口满口果汁浸得她唇角微红,她笑道:“很好吃,殿下也尝尝。”

    “自然好吃,这可是表哥专门托了人买来的,他要是听见你夸好吃,估计也心满意足了。”

    酸甜汁水化作几缕蚕丝,在喉咙里缠绕,她止不住咳嗽。

    云阳见状只是笑,“你们二人害羞得紧,不似我与驸马成婚后放得开。”

    苏幼仪直摇头。

    “表哥喜欢你,对你极好。上次你们二人送给娘娘的生辰礼他也是这样尽心准备,听说准备了半个月呢。”

    后半句实在扑朔迷离,苏幼仪疑惑:“我们二人?生辰礼?”

    半个月?

    云阳公主笑道:“难怪你不记得,你那天醉了,不省人事呢!好大一个和田玉的同心结,表哥特地备了以你们二人的名义送出来,也算是为你俩定下婚约讨个好彩头。”

    第38章 她好像知道了但是她别想逃

    一阵欢笑声传来,只见皇后娘娘与太子并肩而出,人头攒动的大殿中顿时安静,落针可闻。

    众人行礼后,一并落座,声乐再起,太子一身团纹山巩色广袖长袍,发顶戴着玉璧缠枝金冠,十分低调,但是龙骧虎视,周身气势极盛。

    不多时,江迟序也来了,孤高傲雪,不曾给别人任何眼神,他先往苏幼仪这边看了一眼。

    他与太子行礼,太子谦和笑着将他扶住,示意不必多礼,君臣二人寒暄几句重新落座。

    云阳公主的那句话在苏幼仪的脑子里打转,她不敢抬头去看江迟序,备了半个月的生辰礼,怎么会备了半个月呢?

    皇后娘娘生辰的半个月前,她还不知道江迟安有外室呢!

    越想越乱,就连皇后娘娘唤了她两声都没听见,云阳公主笑着推她,“怎么回事?表哥一来你就魂不守舍的?”

    听了这话,皇后娘娘也笑,然后对太子道:“这位是迟序的夫人,江南苏家,救了你舅舅的苏家。”

    太子彬彬有礼,只看了一眼便勾唇道:“苏家世代忠良,早有耳闻。”随即点头示好,不再多言。

    恰到好处的分寸,苏幼仪很舒坦,她行礼后重新落座云阳公主身旁,这下算是全都认识了一遍。

    顾不上心里打鼓,那边皇后娘娘已经吩咐开宴,早就准备许久的高门贵女便自告奋勇上前献艺。

    于楹家世好,又得皇后娘娘青眼,便第一个上前来。

    霓裳羽衣,于楹恭敬行礼,苏幼仪在上方能看见她紧紧攥着的手掌,看起来十分紧张。

    于家是书香世家,虽然这些年没落了,但也只是蛰伏几年,世代宗族关系盘根错节,若是家里能出个未来的皇后或者贵妃,便能带着这沉重世家迅速由衰转盛了。

    难怪她这样紧张。

    从前她最喜欢江迟序,闹着要嫁给他好几年,最后江迟序有了婚事,她也年纪不小了,家里这才推着她趁着颜色还好,赶紧来选妃。

    苏幼仪有些唏嘘,此刻于楹身不由己,待选上之后,恐怕更甚。

    这支舞没什么动人的韵味,苏幼仪只看了一半便开始神游。

    她在细细推算时间。江迟序送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是提前半个月准备的,最后以他们二人的名义送出难道说,江迟序在三月的时候就知道宫宴上二人会定下婚约?

    忽然又想起陶知春的话:江迟序喜欢你。

    难道兄长真的喜欢自己?甚至不是最近成婚后才喜欢,而是婚前不知道多久。

    想到这个可能,苏幼仪缩了缩脖子,吓得后背一阵冷汗。

    那么宫宴那晚,自己真的醉了吗?

    她抬头看去,江迟序并不看台下歌舞,正看着她。

    从前她最怕的那双淡漠双眼此刻有

    些光芒闪烁,明明他嘴角未曾勾起,她却感觉得出,他在对自己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兄长对自己笑,已经变成一件十分寻常的事了?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能够坦然望进那双眼睛,在那琥珀色的眼珠里肆意搜寻些许情绪?

    慌忙低下头,她搅着双手,掐的指尖泛红,心脏遏制不住的扑通直跳,在她心里隐隐约约藏匿了许久的怀疑念头忽然又钻出来。

    或许,江迟序真的喜欢她!

    怎么办?

    歌舞骤停,只听台下于楹惊呼一声,捂着脚腕跪坐在地上,她崴了脚。

    众人哗然,这样殿前失仪,恐怕贵人降罪。

    皇后面色如常,只吩咐左右宫女上前搀扶。

    太子声音低沉,对皇后道:“母后,既然她不愿,不必强求。于家枝繁叶盛,不适合再与天家有牵扯。”

    皇后点头,吩咐赏了簪钗,歌舞继续,选太子妃一事仍进行着。

    任凭美人如云,歌舞动人,苏幼仪再也看不进去听不进去一点了,她忽然想起宁和郡主,会不会那玉同心结是江迟序为他和郡主准备的呢?

    转瞬,她就把这个想法否定了,江迟序早就说过,他与宁和郡主一点关系没有

    几乎要想破脑袋,直到上了马车,苏幼仪仍闷着头坐在角落里沉思,她几乎把婚后这一阵子与江迟序的相处全部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为自己做的所有事,与自己说的所有话,那样清冷不与人亲近的兄长,如今温柔缱绻体贴入微竟然不是长辈对后辈的关怀,更不是无可奈何的逢场作戏。

    而是。

    他真的喜欢她?

    江迟序见苏幼仪今日闷闷的,只以为是今日宫宴累着了,此刻见她昏昏欲睡靠在角落里,便把她像往常那样往怀里一捞。

    没料到,苏幼仪今日十分警惕,浑身紧绷着从他怀里逃脱。

    她像是从梦中乍然惊醒,就连平日里随便叫他握着的手此刻也挣扎着脱离。

    “你怎么了?”

    “我我,我喝了点酒,有点晕,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休息一会就好了。”

    她在搪塞他。

    江迟序的眼睛暗了暗,重新把她捞在怀里,不顾她反抗,吻下去,唇舌纠缠,却被她咬了一口。

    又被她推开,她的唇瓣若粉樱绽放,此刻挂着水渍。

    咽下口中淡淡血腥气,忽略舌尖刺痛,他道:“没有酒味,怎么就醉了?”

    苏幼仪此刻手脚都是软的,自从隐隐约约猜出江迟序的心思,她再也不敢与他过分亲密。

    明明宽敞的车厢却叫她觉得逼仄闷人,从来觉得心安的松木香气此刻却像无形的触手把她死死缠住。

    她想迅速逃离车厢,但是她不敢打草惊蛇。

    “喝的果子酒,没大有酒味。”

    他的手指擦过她的唇瓣,能感受到掌心里的泛白小脸微微颤抖,“幼仪,你很不乖。”

    苏幼仪鼓起勇气与他对视,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得到答案,她问:“上次宫宴,你喂我吃的那颗解酒药还有么?我酒量不好,想多备着些。”

    江迟序垂眸不再看她,松开手端正坐在一旁,又恢复了平日里静默冷冽的模样,他道:“改日给你。”

    久久无言,苏幼仪被窒息感包围太久,她掀开一侧小窗帘子透气。

    江迟序终于又转过头看她,娇小的身躯倚靠在车厢上,满头乌黑长发盘在发顶,只露出一截细白脖颈,他目光幽暗,一寸寸摩挲过那道倩影。

    这婚事她好像知道了。

    但是她别想逃。

    忽然一阵马车声响起,苏幼仪借着月光看去,只见一辆系着红绸,由额间一撮白毛的马匹带动的马车缓缓驶向夜色中,紧接着,后面一辆马车悄然跟上。

    她记得,先走的那辆马车,正是那日她看见往西街灵娘住过的地方去的那辆。

    此刻夜深了,这辆马车从郡王府出发,要往哪去?

    苏幼仪连忙回过头看江迟序,踟蹰片刻道:“那辆马车,好像是”

    不等她说完,江迟序分府车夫道:“悄声些,跟上前面两辆马车。”

    就这样,两刻钟后,马车缓缓停在西街一户人家屋宅后,隐在阴影里,苍许得令前去跟着,苏幼仪与江迟序坐在马车中等候。

    她此刻十分忐忑,当初发现灵娘这位外室的时候,她也差人打听过具体住在哪里,若是没记错,应该是住在这附近。

    再联想到从郡王府出来的那辆马车,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呼之欲出,然而江迟序此刻十分冷静,端坐在一旁。

    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片刻苍许隔着窗子来报:“灵姨娘在宅子里,还有一位中年男子,二人举止亲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苏幼仪脸色苍白,她几乎忘了江迟序还在身边,追问:“当真?夜色浓,说不定看错了!”

    车厢里的氛围登时冷下来,苍许在车厢外笃定道:“屋里灯火通明,属下目力极好,世子妃放心,定不会看错。”

    骤然松了力气,苏幼仪瘫坐在一旁,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之事?郡王府向来被郡王妃把持得严严实实,从未出现过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所以苏幼仪十分震惊,震惊之余甚至还为江迟安感到惋惜。

    她忽然想到:“那这孩子?”

    江迟序冷若冰霜,声音里似吹过腊月冰雪,他道:“不是江迟安的。”

    只当他是为自己亲弟弟不平,苏幼仪一时间觉得不止是江迟安可怜,江迟序也可怜!本来好好的侄子,竟然忽然不是江家的了!

    马车再次往郡王府去,接连遭受打击,一路上苏幼仪面色惨白,六神无主,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江迟序的拇指在衣袖下轻捻食指的指腹,那是宫宴那晚她晕过去前轻轻咬过的地方。

    灵娘骗了江迟安,苏幼仪知道后,会不会心软?这段她本安然对待的婚事,她会不会忽然后悔?

    若是她要与他和离

    一切都是未知,往日雷霆手段的他,此刻竟然害怕将这些话问出口。

    他怕得到答案。

    自小到大,苏幼仪选择的,从来都是江迟安。

    直到夜里,凉风送来阵阵清爽,要下雨了。

    苏幼仪沐浴后倚在小榻上看书,看了半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窗外蝉鸣阵阵,窗内书页纸张哗啦啦翻过。

    “桃溪,取我的琵琶来!”

    上次夜弹琵琶还是在与江迟序成婚前,那时候她心绪烦扰,举棋不定,如今再夜弹,心中更加杂乱。

    十年来她与江迟安青梅竹马,从未注意过别的男人,一心想着嫁给江迟安,早早在郡王府落地生根。

    若不是江迟安有了外室,若不是她一时倔强鬼迷心窍,把注意打到江迟序身上,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江迟序的心思。

    “叮——”她竟然弹错了弦!

    她摇摇头,重新再弹,思绪再次慢慢铺开。

    若是自己真就忍了江迟安的外室,那江迟序会怎样呢?那颗“醒酒药”就是他的应对之策吗?

    “叮——”又弹错了!

    苏幼仪气得放下琵琶转身躺到床帐里,沁人心脾的松木香气把她包围,像之前许多夜里,江迟序紧紧抱着她。

    或许她从来都不是做出选择的那个人她自以为的卑劣手段,好像对于江迟序来说不过是小试牛刀。

    兄长向来品德高尚,怎么可能做出喂她迷|药,抢夺弟妻这种事呢?

    “怎么不弹了?”沉沉夜色中,江迟序的声音乍然响起。

    苏幼仪吓得连忙从床上爬下来站好,身上寝衣整整齐齐,甚至连锁骨与脖颈都紧紧包裹,一寸肌肤不露。

    她低头答:“我弹得不好。”

    江迟序缓缓走近,仿若瞧不出苏幼仪的异样,但也不刻意接近她,像锁定猎物但是怕其受惊逃脱的野兽,只盘桓在猎物周围。

    他坐在小榻上,与她保持两步距离。

    “你一直弹得很好,今日怎么又说自己不行?”江迟序重新拿起琵琶交给苏幼仪,道:“再弹一次可以吗?我想听。”

    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苏幼仪坐在小榻另一侧,拨弦开始弹。

    弦音朗朗,江迟序看着与他隔桌对坐的人,一身素纱寝衣,丰美乌发垂在一侧肩膀前,葱白指间在琴弦游走,宽袖随着她的动作时而滑落至臂弯时而垂坠在手腕,那一截皓腕时隐时现。

    她有心事。

    眉头微蹙,唇角不带笑意,一双

    乌黑的眼眸只垂着,被鸦羽般的睫毛遮住。

    江迟序忽的想起少年时,苏幼仪常常清早时在碧水湖畔弹琵琶,那时候老夫人不叫她弹,所以她只能在大清早的晨雾中,偷偷跑到碧水湖畔弹。

    隔着湖面缭绕的雾气,他一坐便是半个时辰,直到弦音携着雾气散去,直到倩影跑跑跳跳离开。

    今夜这首曲子是她的最爱,他在这些年间听了无数遍,节奏先似骤雨初歇,后如渔舟唱晚,但是

    他伸出手,隔着桌子握住她颤抖的手腕,琵琶骤然停止,他盯着那双惶恐不安的深黑色瞳仁。

    “弹错了一个音。”

    “你在想什么?”

    第39章 他逼迫你?!你敢不敢说出真相?……

    月朗星稀,夜风携着燥热,握在苏幼仪手腕上的手掌仿佛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刹那抬头,只见那双浅若琉璃的琥珀眸子正牢牢盯着自己。

    意味不明的情绪蕴含其中,苏幼仪看不懂。

    蝉鸣又响,室内静的可怕,江迟序重复:“你在想什么?”

    苏幼仪被他一把拉到身前,他坐着,她站在他面前,此刻二人离得很近,他的腿守在她两侧,她不敢乱动。

    “我,我没想什么。”

    她在想江迟序,想他的手段,想他的情感。

    也在想她的退路,她的胜算。

    江迟序另外一只手握住她的腰,二人对视,他道:“你又不和我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后半句像自言自语的思忖,带着一点淡淡的伤心,听得苏幼仪心里一颤。

    忽然有点心疼江迟序。如果他真的喜欢她,那么自己要和江迟安成婚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想的呢?

    苏幼仪转而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她不过是商贾孤女,在京都连个归宿都没有,说不定江迟序只是临时起意,觉得她还不错,又或者是眼见着江迟安负了她,心中不忿,这才

    她觉得自己像个时而自卑时而自恋的人,她好像丧失了直面一段感情的能力。

    还没想完,忽然被拉着往下倒去,苏幼仪不由得惊呼一声,紧接着她被压到乌木小榻上,一只温热的大掌垫在自己脑后。

    江迟序覆在她身上,仍看着她,问:“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兄长——”

    “嗯!唔!”

    唇舌被堵住,任凭她推搡摆动,都无法逃脱,身上人如同一座小山将她牢牢困住。

    粗重呼吸间,江迟序终于放过她,他道:“那孩子就算不是江迟安的,他照样还是辜负了你。”

    “什,什么?”嘴唇很痛,像是被撕咬过,她轻轻抿唇,乍然相触的唇瓣传来被烫伤一般的痛感。

    太疼了,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十分汹涌。

    这眼泪太苦了,江迟序皱着眉不忍再看,松开她转身离去。

    苏幼仪任由桃溪帮自己在唇瓣上了药,痛得泪光涟涟。

    桃溪见她唇瓣破了一处,吓得不轻,“小姐,您和世子吵嘴了?”

    苏幼仪摇头不语,片刻后她覆在桃溪耳边低语几句。

    桃溪震惊:“所以,那日宫宴是世子把您”那日桃溪并没有跟在身前,只找了个地方远远看着,并不真切。

    “这,这,世子他”

    苏幼仪道:“这些都还只是我的猜测,不要声张。”

    “那他咬您干什么?”都咬成这样了!

    苏幼仪再次摇头,“不知。”

    江迟序向来冷漠,他的心思,她捉摸不透。

    如果他喜欢她,那么成婚为何总是郁郁寡欢?

    一连好几日,苏幼仪再未和江迟序说过一句话,她的唇瓣那处伤口慢慢愈合,只留下一道深红色的印记还未褪去。

    每日白天二人见不到面,夜深苏幼仪睡着后江迟序才回到主屋睡觉,天还未亮,江迟序就已经离开。

    苏幼仪这些天睡得不好,梦里光怪陆离,十分不安稳,连着几日夜雨绵绵,她只觉自己头昏脑涨,思绪太重,她累极了。

    终于晴光绽放,是个难得的好日头,苏幼仪乘上马车往清灵山去。

    心绪繁杂,她该找个地方静静心的。

    一路梵音袅袅,行过参天古木,豁然开朗,只见隐匿于碧翠环绕间的庙宇巍峨,洒在青石路上的几点斑驳光影。

    迈入此间,顿觉心绪宁静,万千杂念被抛之脑后,苏幼仪领着桃溪去上香祷告一番,便在山林古道间游玩起来。

    草木清香绕鼻,苏幼仪深吸一口,只觉身心畅然。

    “小姐,这几日您吃不好睡不好,都瘦了。”

    苏幼仪叹道:“怪我胆子小,遇到事儿就吃不下睡不着。”

    桃溪扶着苏幼仪的手,道:“趁着今日,把那些烦心事都抛出去,等您回府了,还是和世子说说话吧,别生他的气了。”

    嗔她一眼,苏幼仪道:“我哪里生他的气?”分明是他有气。

    “那看来是奴婢猜错了。”桃溪笑道。

    “我实在是被灵娘的事情吓得不轻,你说,她攀上了江迟安还不成,何必还要在外面找别人呢?”

    “奴婢不知,但是奴婢却觉得痛快,灵娘行事张狂,小公子又负了您,如今这两人凑在一起,不是很妙?”

    苏幼仪叹了一口气道:“我虽曾气他负我,但这些日子过去,那股气早就散了,终归他还是同我一起长大的好友,我心里为他惋惜。”

    “此事终归瞒不住,到时候抖落出来,不知道郡王府上要闹成什么样呢。”

    桃溪道:“早些年小公子确实待您十分尽心,可是这些年却三心二意,心口不一,若说对您好的,奴婢看着,还是世子对您好。”

    说到江迟序,苏幼仪本平静了的心怦然跳动。

    “别胡说。”

    “奴婢没胡说!您想啊,那时候您要与小公子退婚,全府上下,先是郡王妃再是郡王,更别说老夫人,全都翻脸不认人,最后还是世子出面为您打抱不平。还有祝小姐烫伤您那次”

    桃溪边说边走,扶着苏幼仪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把这几年江迟序对她的好说完,桃溪道:“奴婢本不该多嘴,但是昨日夜里奴婢听闻世子说不定是喜欢您,奴婢想了一夜,心里高兴极了!世子待您好,若是老爷泉下有知也放心了。”

    “您二人若是貌合神离把日子过下去,世子也是个可靠的人,若是有情有义,那就是伉俪情深了,您何愁今后在郡王府落不住脚?”

    “您别怪奴婢僭越,咱们就私底下说一说,这世子可比小公子强太多了。”

    苏幼仪顿住脚,看着桃溪道:“我都知道但是我实在惶恐。若是他与我逢场作戏,我倒觉得松快,若是他说喜欢我,我只觉害怕,想跑。”

    “您就是这些年被他唬住了。您把他当亲哥哥,当成长辈敬了这么多年,如今忽然要做恩爱夫妻,自然是不习惯的。但是天长地久,总会好起来的。”

    苏幼仪若有所思,垂头不语,真的是这样吗?

    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入梵音亭,坐下歇脚还待再说,只见一人匆匆赶来。

    江迟安罕见的穿了一身黑衣,面色不虞,整个人沉郁许多。

    一见他,苏幼仪只觉头都大了,他究竟要怎样才罢休,自己后院的火都要着起来了

    江迟安只站在亭子外,道:“幼仪,别躲我好吗?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听了这话,又见他果真没有像从前那样冒冒失失,苏幼仪停住脚步,答:“小公子请说。”

    “这些年你在郡王府,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苏幼仪只觉这句话莫名其妙,平心而论,她是开心的,因为这十年二人相伴,她不曾被冷落过。

    但是她也是伤心的,老夫人的磋磨,郡王妃飘忽不定的慈爱,还有最后海誓山盟的破碎,她也曾心如死灰。

    她道:“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幼仪,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理解  ,这么多年来我活得恣意,总以为所有人都像我这般没有烦恼。我很自私,总让你想我所想,感我所感。也很幼稚,总要你一个人面对一切,总想着旁人帮我做事。”

    “我不是有心这样,我只是年少轻狂。”

    说到最后,江迟安轻叹一声,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畅意生活鲜少闻得的叹息。

    苏幼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他,眼神中有些震惊,过了片刻又蹙了蹙眉,摇头。

    “等灵娘生了孩子,我会给她一笔钱放她走。我知道你一时半刻不会原谅我,但是——”

    江迟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眸清澈,肌肤胜雪,唇若桃瓣,然而有一点触目惊心的伤口在她唇上,似乎是挣扎间被咬破的。

    他瞳孔骤缩,“你的嘴怎么了?他敢这样伤你?!”

    “我没事。”苏幼仪连忙用指尖掩了嘴角,却又露出手腕上的红痕。

    她皮肤薄,虽然那日江迟序没弄疼她,但是是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至今未消。

    他更加愤怒,“他是不是逼迫你了!”说着,他大步走向苏幼仪想仔细问问她。

    苏幼仪连忙摇头连后退直说没有,正不知所措间,江迟序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闪身至她身前,抬起手臂挥向江迟安。

    江迟安被一拳打到地上,却又瞬间翻身而起,不顾嘴角流血,挥起一拳打向江迟序。

    苏幼仪目睹这一切,惊呼着要上前阻拦却根本拦不住。

    江迟安怒道:“你觊觎弟妻,肖想不成还逼迫她!你枉为人兄!你这个畜生!”

    江迟序站姿如松柏,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上血迹,“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嫂子,你几番纠缠,你眼里还有礼义廉耻吗?”

    江迟安冷笑,“幼仪本就与我定下婚约,你强拆鸳鸯!如今就在她面前,你敢说你是正大光明娶到她的吗?那日宫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敢不敢说!”

    苏幼仪已经被吓得手抖,这样愤怒的江迟安,这样动手的江迟序,她从未见过。

    那日宫宴

    苏幼仪看见江迟序撇过来的目光冷冰冰的,她浑身颤抖,她本就暗中知道些许内情,如今又被江迟安扯到明面上,她慌乱极了,只求江迟安别再问了。

    这件事就像一个未知的匣子,苏幼仪犹豫这么多天都不敢打开,更别说这种情形下。

    看见二人对峙,又感受到江迟序的怒意滔天,她忽然明白了婚后这些日子,江迟序究竟为何郁郁寡欢。

    她与江迟安时常碰面,偶尔举止亲密,全都被他看在眼里,这些举动她虽自知无情,但放在江迟序眼里这就是藕断丝连。

    所以他阴晴不定,患得患失。

    回头看见她惶恐不安的神色,嘴角那块伤口在阳光下更加耀眼,她站在那,小小的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江迟序眸色暗了暗,“小公子疯了,把他带回去。”

    吩咐完苍许,江迟序把还僵在原地的苏幼仪打横抱起,大步流星来到寺庙后门,纵身上马,将她拢在怀里,疾驰而去。

    被外袍罩住的苏幼仪紧紧靠在他心口处,她能听见他心脏有力的搏动,像有小锤子隔着他的皮肉一下下捶打在她的耳边。

    第40章 若是她要离开那他只好把她……

    墨回轩上下鸦雀无声,就连垂花门下洒扫的小丫鬟都不敢将扫帚紧擦着砖块扫,生怕发出些动静惹得贵人烦扰。

    方才世子抱着世子妃面色沉郁大步走进主屋,随后一直跟着世子妃的大丫鬟桃溪苍白着脸跑进院里,但是她没有进屋,只敢站在窗外候着。

    一众丫鬟嬷嬷察言观色,知道今日恐怕是世子与世子妃起了争执,全都不敢造次,各自忙碌起来。

    桃溪站了片刻,咬了咬唇走到廊下,吩咐小丫鬟道:“别擦了,快去备水。”

    众人会意,连忙又跑去备热水。

    苏幼仪被江迟序扔到床上,她一路上已经想明白缘由,婚后数次,江迟序莫名生气,恐怕全都是因为她见了江迟安。

    他知道她与江迟安青梅竹马,这十年携手走过,感情与旁人不同,恐怕他也知道,就算江迟安负了她,她仍旧把江迟安视作哥哥、朋友。

    所以他在生气,他醋了。

    醋这个词竟然会和江迟序放在一处,苏幼仪纳罕。

    “我没有与他私下会面。”她捂着衣襟不叫他解开。

    江迟序面色仍然不善,他将她逼到床角,“好。”

    他显然不相信。

    苏幼仪心里祈祷着江迟序能快点消消气,她的脊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在他的手底下颤着道:“你不信我么?”

    江迟序将她压在身下,柔软仿若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还是他的。

    像从前无数次那样,他只有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清醒地占有,才能抚慰沉寂多年冰冷的血液。

    “我信。”

    额头沁出汗,她的几缕发丝贴着额角一路蔓延到脸颊,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狂风骤雨下有些承受不住。

    “那我可以相信你么?”

    动作骤停,他拨动她几缕黑发,她微微仰起头,像脱离泉水的金鱼一样呼吸。

    “可以。”

    他又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往下,趁着她情动,把衣服层层剥开。

    苏幼仪身上一凉,然后又有灼热气息肆意游走,她头昏脑涨,这几日脑海里转个不停的事情几乎要把她逼疯,就像现在这样,江迟序也快要把她逼疯。

    她咬了咬牙,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不让他继续游走,二人对视。

    看着他拒人千里的冷淡双眸,她终于把那句话问了出来,“那日宫宴,你喂我吃的真的是解酒药么?”

    只听他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算得上轻蔑。

    苏幼仪一瞬间如坠冰窟,这些天她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竟然都是她的幻想吗?

    然后是脸颊火热的温度蹿升,她确实太看得起自己了,恐怕江迟序此刻也是这样想。

    江迟序是人人望而却步的山巅之雪,她怎么能肖想自己被他算计着夺取到手?

    明明是她卑劣,迫他接受了这段婚事,明明是她

    江迟序抱着她坐起,双手牢牢握着她的肩膀,眼底是近乎疯狂的神色。

    在她怔愣瞬间,他道:“不是解酒药。然后呢?你打算如何?你已经嫁给我,难道还想着离开我转而去和江迟安破镜重圆吗?”

    “苏幼仪,你觉得我卑劣也好,觉得我无|耻也罢,你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江迟安和你,永远不会有结果。”

    他的声音低沉,语气狠厉,盯着她的目光像饥肠辘辘的郊外野狼,恨不得下一瞬就把她拆吃入腹。

    苏幼仪懵了一下,紧接着脑子里像有几颗星子炸开,果然……

    江迟序见她不可置信,捧着她的脸,狠狠咬着吻她,这种牙齿狠狠啃咬的餍足感能够让他暂时觉得心安。

    床帐晃动,一阵低声嘤咛从他怀中传来。

    苏幼仪大口喘着气,像个溺水的人,她紧紧攀附他的肩膀,她问:“所以那天你喂我吃了……?”

    难怪她一杯酒就不省人事,难怪她那日的计划如此顺利。

    原来这婚事根本不是她促成的,是江迟序促成的!

    江迟序不答,方才那一瞬间的坦然仿佛只是暂

    时的爆发,此刻他只埋头做事。

    又是一阵后脊发麻,苏幼仪猛地推开他,手脚并用要往床边爬却又被他箍着腰捉回来。

    她揪着床帐,纤细的胳膊绷足了力气,求道:“求求你了,我要去更衣!”

    江迟序又恢复了往日循循善诱的耐心模样,“乖,幼仪,放松一点,让它出来。”

    他动作不减,伏在她身上补充,“像那日小榻上一样。”

    苏幼仪欲哭无泪,强烈的更衣冲动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江迟序刚才一番话。

    此刻她背对着他,根本没法像上次那样咬他,只好反手向后抓他的腿,粉润的指甲在他的腿上留下几道杂乱的血痕。

    许久方休,江迟序抱着她往浴房去。

    酥软无力,头脑昏胀,她的一截玉臂堪堪搂住他的脖子,激烈过后是冗长的空白。

    “你还在生气吗?”她问。

    他低着头坐在浴桶旁为她清理,向来飘逸的墨发此刻沾了许多她的汗水,挂在他冷俊的脸庞一侧打着缕。

    良久不语,苏幼仪又问:“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者说,她更想问:宫宴那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

    江迟序抬起头盯着她:“就像你想的那样。”

    苏幼仪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他,那双往日里灿若琉璃的眸子原来自上而下看,那么好看。

    “我觊觎你,我夺了你与江迟安的婚事,现在你知道这一切了,是不是就要离我而去了?”

    他虽说着离开,但是手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若是她要离开,那他只好把她……

    苏幼仪摇头,“我没这么想。”

    或者说,她想离开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他瞳孔一缩,手中忽然攥紧,然后是他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没骗我?”

    “我没骗你。”

    苏幼仪心中感叹,这件事终归是她做的不地道,分明藏了要嫁给江迟序的心思,最后还要害得他自省。

    这样端正自持,谦谦君子的兄长,虽然在他们二人婚事上冲动了一次,却恰好帮了她。

    虽然早已心如枯槁,无心情爱,但是这样惊才绝艳,姿容俊秀的兄长,就这样跪坐在她身边,仰起一张谪仙容貌看着她……

    她吞了吞口水,等拿捏好嫁妆再做打算也不迟,和江迟序做夫妻,她好像觉得确实还不错……

    只是,谁也阻挡不了她回姑苏了。

    从前她一心扎在江迟安身上,风刀霜剑打在身上也不觉得痛,如今却没了这种力气,她不可能为了江迟序,继续留在郡王府。

    见她得知真相也不抗拒,江迟序稍稍放心,紧握着她手腕的大掌也慢慢开始安抚似的摩挲起来。

    她最是心软,江迟序一直都知道。

    苏幼仪九岁那年,郡王府上下声势浩大一同去庙里祈福。

    千年古刹,庙内有一处活泉,做成仙人捧水的模样。清泉汩汩,据说这处泉水洗手,能够保佑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烈日炎炎,众人在庙中逛得满头大汗,这样一口清冽泉水,又有这般好的寓意,纷纷上前冲洗双手,祈求泉水保佑自己千般万般。

    而苏幼仪挤过人群,小小的身板极力往前够着,却不洗手。她严严实实捧住一掬泉水,小心翼翼挤出人群,来到一处树影下。

    那里有一只老态龙钟的猫,趴在地上吐着舌头哈气,看起来热得不行却不敢穿过人群去喝水。

    她稳稳捧着水蹲在老猫身边,任由它从自己掌心喝水。

    鼻尖沁着汗珠,小脸热得通红,全然不顾。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她浅浅笑着,将好不容易掬到的一捧灵水献给那只老猫。

    许久没听见江迟序回答,苏幼仪鼓起勇气,歪着头看着他道:“那你还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过。”

    见他仍嘴硬,苏幼仪从浴桶里坐直身子,垂下头看着他眨眨眼,“你生气了,你一直在生气,你气我总是与江迟安纠缠。”

    良久无言,苏幼仪继续道:“你生气了,为什么不和我说,不问问我呢?”

    “你总说我有心事不与你说,那你呢?你有心事的时候,何曾与我说过?”

    江迟序从未想过她会说这些。

    在婚前,他想着,只要把婚事抢来就好了。

    在婚后,他想着,他要把她牢牢守在自己的领地。

    再后来,他又想着,她的心如果也属于自己就好了。

    他频频犯贪念,早该戒定慧,但是此时她又在勾起自己的贪念——她在和他交心,她在告诉他:你有机会得到我的心。

    江迟序盯着她,“我的心事,只有幼仪能解。”

    若是她愿意解,他便会说。

    难得坦然,苏幼仪脸上有些热,但还是认真看他:“你说。”

    “以后别再去想江迟安了,好吗?”

    往日从来懒得给人半个眼神,高高在上,疏离冷淡的兄长,此刻语气中竟然带了几分恳求。

    他的眼睛被水汽氤氲过,温润了那丝冷,只留了一片暖色。

    苏幼仪呼吸有些滞涩,此刻陡然生出一个念头——

    这样好的江迟序,她有点想亲亲他。

    她的目光在他淡红色唇角游离片刻,缓缓道:“好。”

    这句话像是一个指令,也像是一个闸口,江迟序听了后站起身,双手撑着浴桶,把她几乎要压进水里。

    她红着脸往水里缩,双手探出水面,一双被热水滚得发粉的指尖抵着他。

    江迟序看着她散在水中绽放的长发,轻轻撩起一缕放在鼻尖轻嗅,眼底那一瞬的暖色瞬间消失,冰雪灌注、冷的刺骨的眼眸被他垂下的眼睫遮住。

    她果然心软。

    这样乖顺,看来那间密室,是他多余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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