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靳上了四天工,陆陆续续抓了好些泥鳅和胡鲶鱼。
苏窈的酸笋还没腌好,田螺就已经有半桶了。
沈靳每天没等到上工时间就早早去了,今天中午下工时,又抓到两条胡鲶鱼和捡了一碗田螺。
也是神了,地地道道的庄稼人,手气竟都没他这手气厉害。
苏窈看了眼桶里的鱼,说:“加上这条你一共逮到六条了。吃了两条,还有四条和六条泥鳅呢,就是田螺都还有半桶了,要是能用来换其他东西该多好。”
沈靳听这话,琢磨一会后,说:“那就拿去卖了。”
苏窈闻言,诧异看向他:“你的意思是,去县里?”
公社离乡下近,公社有人想吃这些,就会到生产队的亲戚家里换,也不需要特意去黑市。
再说这公社地小,黑市也没啥东西好换的。
沈靳点了点头。
苏窈琢磨了一会,说:“去县里好像要挺长时间的,走路都得走几个小时吧。”
不然夏老四也不会赶夜路摔山沟里了。
沈靳想了想,说:“下午上工的时候,我问一下虎子什么时候休息,再让他去大队长家里借自行车。”
“可黑市不是说封了吗?”苏窈疑惑道。
沈靳:“县里不止这一个黑市,有好几个。而且这些民兵有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县里没下达检查的命令,他们也是装模作样地搜查。”
说到这,他和她说:“要不等休息时,你和我去一趟?”
苏窈愣了一下,才说:“家里俩孩子咋办?”
沈靳:“让人来带。”
苏窈:“谁?”
沈靳:“等下午就知道了。”
他看了眼屋子的方向,夏苗在屋里没出来,他又低声和她说:“我想去县里不仅仅想换些别的东西,还有别的事。”
在苏窈的好奇的目光下,他慢慢说出了一个词语:“狡兔三窟。”
苏窈是做老师的,对成语特别敏感,几乎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夏老四的性子,她马上接口道:“夏老四还有别的藏私!”
沈靳点头:“我砍柴时,看见了野兔,就想起了狡兔三窟这个词,夏老四长期在县里,肯定有一个住处。”
“这几天我仔细整理了夏老四细碎凌乱的记忆,也发现他不止带回来的这点家底,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拿回来。”
苏窈一抬头,应得斩钉截铁:“去,必须去!”
沈靳:“……”
相处一个星期了,他发现她的财迷是越来越不掩饰了。
要是能回去了,他会把手里头一半的股份转到她的名下,就当是补偿她上了他的车,以至于现在受的苦。
但前提是能回去。
*
沈靳连着上了四天工,不仅别人觉得惊奇,就是大队长看到人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夏老四可是从来没试过连
续上四天工的。
大队长每天集合上工的社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夏老四的身影。
沈靳下了田,虎子就来问了:“四哥你真打算改过自新,天天上工了?”
沈靳看向他:“什么意思?”
虎子就说:“我听大队里的人说的,说四哥你前些日子掉山沟里,求神拜佛的说要是能活下来就改过自新,这事是不是真的?”
沈靳记得苏窈给他提起过这件事,说有人问他怎么忽然改变了,她就是这么解释的。
她说逢人问就讲一遍,不用多久整个生产队的人都该知道了。再之后他的改变也能自圆其说了。
沈靳点了头,弯下腰干活:“应该是老天爷听到我的话,才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我不得不信。要是继续这么浑下去,说不定明天就把我的命给收回去。”
沈靳边干着活边忽悠,松弛有度,半点也看不出来他在说谎。
虎子琢磨了一下,问:“那四哥你以后不去县城了吗?”
沈靳动作顿了顿,问:“你知道哪天不用上工吗?”
虎子想了想,说:“好像是明天吧,虽然这秧苗得赶紧种了,但咱们都已经连着干了大半个月了,再不休息,铁打的身体都受不了。”
沈靳沉思了一会,说:“你想办法去借辆自行车,然后明天让你媳妇来我家里一趟。”
他去借,估计没人肯借。
虎子一听就为难道:“四哥你不是为难我吗?生产队里就大队长家有自行车的,我上哪借自行车呀?”
沈靳:“那就去大队长家去借,等我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虎子本来不大情愿的,可听到有好处,弯腰看向他:“啥好东西?”
沈靳斜睨了他一眼,说:“最近这几天我陆陆续续抓了好些胡鲶鱼和黄鳝,也捡了不少田螺。”
虎子点了点头:“然后呢?”
沈靳:“你嫂子让我把这些拿到县城里换了。”
虎子倏地抬起头看向他,惊讶了一瞬,压低声音说:“四哥是要拿去黑市吧?!”
生产队的人虽明面上没说,但都能猜到夏老四在黑市上混。
沈靳:“我记得你也逮了不少,还有剩的,要不我给你也拿去换了别的?”
虎子咽了咽口水,摇头:“都不够家里吃的。”接着又说:“不过我媳妇想要一盒雪花膏,还有两个蛤蜊油,可公社总是没货,四哥你去县里,给我带回来呗。”
在供销社里头,这些是不要票的,但就是有点小贵,而且还紧俏得很。
沈靳:“别的先不说,就说那自行车你能不能借得到?”
虎子笑了笑:“四哥怕是没放在心上,当初买这自行车的时候,整个生产队都想办法托关系找了工业票,还都凑钱了的。”
“之前生产队里谁有急用,都可以骑,可问题是没几个人会骑也都抢着骑。之后大队长就决定收钱,骑一回一毛钱,年底再平分给凑了票和钱的社员,大家伙平时没啥急事也不会骑,但休息时间就不一定了。”
沈靳翻了一下夏老四的记忆,关于这事都是零碎的记忆,果然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大队长盯我盯得紧,就是给钱也不可能把自行车借给我,所以得你出面。”
虎子想起大队长交代他的事,要他盯紧夏老四的事。
可大队长要是知道他已经被收买了,肯定得拿着棍子把他撵得满生产队跑。
虎子已经动摇了,但随即反应过来:“不对,让我借车就算了,咋还要把我媳妇带上?”
沈靳:“你嫂子从来没去过县里,我想带她一块去,俩孩子没人看着不放心,找你媳妇帮忙看半天,当然也给工钱。”
虎子愣了一下,琢磨道:“不过就是帮忙看孩子么,这工钱可以不要,但这个雪花膏和蛤蜊油……”
沈靳承诺他:“就是那地方没有,我下回也都给你找到。”
虎子顿时咧嘴一笑:“那我晚上下工找大队长去。”
两人约定好明天大概天一亮,就在生产队外头等着,让他媳妇先来家里。
*
等晚上下工时,大队长说了明天休息一天的事,回到家中,沈靳便把安排给苏窈说了。
苏窈:“成,夏苗不用怎么操心,夏禾有个人帮忙看着就成。”
沈靳看到院子里的一篮子薄荷,问:“这些用来做什么?”
苏窈:“不是要把田螺弄到县里吗,我就想着田螺搭着薄荷和辣椒会容易卖出去。”
沈靳笑了笑:“也行,没多少重量。”
早早吃完了晚饭,天摸黑苏窈就上了床躺着哄孩子了。
太热的话,这夏禾闹得很,还得给他扇风。
刚睡的时候,是苏窈一个人扇风三个人凉快。等差不多要睡着时,沈靳进来了,他一个人扇风却能四个人凉快。
她在最远的地方,也是能勉强蹭到一点凉风的。
就这点风也足以驱散了四五分的热意,让她舒舒服服地入睡。
天色蒙蒙亮,两人就起来洗漱了,才吃完早饭,院门就响了。
苏窈去开了门。
来的是个麦色皮肤,模样清秀的年轻女人,年纪和她相仿,应该就是虎子媳妇了。
虎子媳妇还带着一个大概四五岁的男孩,眉眼长得和虎子媳妇有点像。
虎子媳妇也是个开朗的性子,见着苏窈就喊了一声:“嫂子。”
还推了推身边的小男孩:“快喊婶子。”
小男孩虎头虎脑的,一点都不胆怯,径自喊了一声:“婶子。”
“怎么称呼?”她问。
苏窈对母子俩也没啥印象,或者说李春华不爱与人往来,所以对好些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层记忆,有的甚至都不知道叫什么。
虎子媳妇愣了一下,随之不大在意的说:“嫂子喊我名字许娟,或者娟子都行。”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我和虎子的儿子,夏磊,喊他石头就好。”
苏窈笑了笑:“娟子,石头,先进来吧。”
沈靳见人进来了,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受人待见,也就在院子外头收拾该带走的东西。
苏窈留了两三斤田螺,说是晚上炒着吃。
其实带到县里的东西也不多,就背篓里头装一个桶有些重量。
桶里的田螺那鱼加起来也才十斤左右,再加一些水,不过是十二三斤重。
苏窈把人请进了屋子里头。屋子虽然简陋的,但这年代谁家光景都不好,谁也不比谁好多少,更不会笑别人谁家里贫。
夏苗已经醒了,有些怯生生地躲在苏窈的身后,抓着她的裤子。
苏窈叫她喊人,她也是小声的喊了一声:“婶子。”
石头和夏苗两个孩子的生长环境本来就不同,他们的性子自是没有什么可比的。
苏窈很有耐心的与夏苗说:“昨天娘说了,今天会有个婶子来帮忙看着你和弟弟,你也答应娘了,也会在家里好好看家的,是不是?”
夏苗点了点头,慢慢地把手松开了。
苏窈看向许娟:“娟子,这俩孩子就托你照顾半天了,锅里有窝窝头,你们留着午饭吃,也蒸点米汤,禾子饿了就喂。”
许娟都已经打算帮忙带孩子,自己解决中午吃啥了,没想到人家都已经给想好了。
她笑应:“我也是当娘的,晓得怎么照顾孩子,你就放心吧。”
苏窈心说这倒是实话。说起照顾孩子,人家比她这个半路当娘的可要好太多了。
虽然是陌生人,但夏苗已经懂事了,昨天她也叮嘱过了,要是被欺负了就去找大队长或是去隔壁找桂花婶婶。
她和沈靳算过了,早点出发,大概下午两三点就能回到。
苏窈安排好这俩孩子后,就和沈靳一块出了门。
沈靳背着背篓,两人并肩往去公社的路上而去。
今天不用上工,连轴上工二十天了,大家伙都累得慌,难得睡一回懒觉,所以这一大早上的,生产队都静悄悄的,偶尔才会有几个小孩或者老人出来溜达溜达。
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他们才走到和虎子约好的湖边。
虎子看见他们连忙招手。
两人走了过去,虎子才说:“我和大队长说了在四点前回来,四哥你可要早点回来呀。”
沈靳点了点头:“你到点就在这等着。”
说着把背篓解下递给苏窈,拉上自行车。
苏窈看着二十八寸的横杆直行车,愣了好一会,才忧忧的问:“你能行吗?”
沈靳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腿长都是优势,一跨就跨过了自行车,双脚都还能着地。
他转头看向她,一脸从容镇定:“以前骑过。”
他这话,虎子自然不会多想,可苏窈会呀!
他说的以前,保准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苏窈心里惶惶的,说:“要不你先骑一段路,我再跟上?”
先练练,以防万一载着她摔田里去了。
沈靳定定望着她:“信我。”
苏窈:……
沉默了好一会,见他这么有把握,这么有自信,她才扶着座椅,单边斜着坐了上去。
这样坐的唯一一个好处,就是见势不妙还可以立刻跳车。
沈靳等了十来秒,才握着车把,踩上脚蹬往前去。
“慢、慢点!”
苏窈还以为他真的胸有成竹,结果一起步就摇摇晃晃的,吓得她立马抱紧了他的腰,哪还管得了男女有别。
沈靳上半身倏然一紧绷,想要让她松手,但也知道她这个时候肯定不会松的,只有车子稳了才会松。
他暗吸了一口气,慢慢找回骑自行车的感觉。
骑了一两百米,车子才慢慢平稳了,就是偶尔会碾过一个小坑或者一块小石头才会颠簸一下。
苏窈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看着自己抱着腰的动作,连忙松开手,改扶着前后的铁架子。
有点不好意思的羞赧,但还真别说,这腰还挺结实的。
过了一会,苏窈还是忍不住嘀咕道:“都说让你先骑一会找找感觉了,还这么固执。”
沈靳默了两秒,说:“刚虎子在,不能露怯,下回一定。”
苏窈嘟囔道:“下回都熟练了,我才不走冤枉路。”
沈靳闻言,不禁笑了笑。
山路崎岖,时而有点小颠簸,且上坡的时候沈靳也费了好些力气,骑出了一身汗,上衣全然被汗水浸透了。
虽然折腾,但好处在于走三四个小时的路,骑自行车一个来小时就已经到了县城。
县城的楼房最多是两三层,但大多还是以平房为主。
在来的路上,沈靳就和苏窈商量,他先去找夏老四的住处,而她在附近没什么人的地方等他。
沈靳凭着整理出来的记忆,七拐八拐地穿过一些小巷子。
他停在一处巷口,把自行车也放在树底下,和苏窈说:“我大概去个十五分钟,要是过了半个小时都没回来,你就到县城出口的地方等我。”
苏窈低声说:“你这搞得像地下党接头似的,我有点慌。”
果然她还是不适合做亏心事。
让她靠黑市发家致富,估计还得等下一辈子。
沈靳:“……反正你就在等着,应该也没什么事,我争取快点回来。”
他把自行车的脚架踢了下来,就往巷子里去了。
苏窈把背篓放到地上,留在树底下守着自行车。
苏窈现在瘦弱且穿的衣服都满是补丁,可就是这么寒碜,身边竟还摆放着一辆自行车,过路人都不免多作打量。
苏窈秉承着躲闪就是心虚的表现,愣是老神定定的,一副平常模样,压根看不出她有半点刚刚所说的心慌。
苏窈注意到了,有两个人就在这里绕着走了两圈,目光总盯着她的桶。
是啥意思,她一想就明白了。
等到转悠到第三圈的时候,看着附近没几个人,才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姐凑了过来,小声问:“妹子,你这桶里的鱼和田螺买不买?”
苏窈立马切换小媳妇的模样,说:“原本是送来给县里的亲戚,没想到亲戚嫌弃咱,连门都没让咱们进去。”
“我男人现在去找个熟人,离开时说过了,要是有人问就给买,田螺一毛钱一碗,鱼可要贵一点,不要票的,大一点的四毛钱一条,小一点的两毛钱。”
最大的也就是七八两重,小的四两左右。
看到有人上来问了,另一个大姐也过来了。
见有两个人问,这地方太明目张胆了,苏窈就拉着自行车和她们走到了一边的小巷子。
两个人打算把她桶里的都给包圆了,两个人都开口让她便宜一点。
苏窈就说:“我从生产队到这都得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还得花时间捡这些田螺,找鱼,这些可都没算钱呢。再说了,我瞧着两位大姐面善,也给你们送点薄荷和辣椒炒田螺吃。”
两人这才歇了讲价的心思,一人各要一半。
也没碗,鱼摔晕了直接放篮子里,田螺也是直接放到篮子里。
等沈靳回来时,看到的是空荡荡的桶,他问:“里边的东西呢?”
苏窈笑吟吟地从裤兜拉出了一角钱给他看。
沈靳看了眼,了然,问:“挣了多少?”
苏窈小声说:“整两块钱呢。”
沈靳心道,怪不得她心情这么好了。
“方才不是说心慌,我看你也没多心慌。”他调侃道。
苏窈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总是事前心慌,遇事则心定定的。”
沈靳:“那总比事前不慌,遇事心慌强多了。”
苏窈得了夸,心情也好,她看了眼他手里提的一个蛇皮袋,装了个半满,惊讶的问:“都是什么?”
沈靳应:“多是一些生活用品,别的回去再说。”
苏窈点头,应了一声“行”,接着又问:“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沈靳把蛇皮袋和后桶一块塞进背篓里,暂时把背篓绑在自行车后架子上。
他拉上自行车,说:“附近有个小市场,暗地里的。”
苏窈会意,没多问,跟紧他就对了。
拐了十来分钟,差不多走到了巷子尽头一拐,才发现有人在一棵树下象棋。
看到苏窈和沈靳进来的时候,视线中带着几分打量。
似乎是看哨的。
夏老四常年在这县城里混,认识的人也不少。
看哨的人认出了沈靳,也就没说什么,让他走了过去。
再拐了两个弯就到了他们找的地方。
有十来个铺在地上的小摊,有卖老粗布的,有卖一些日用品的,还有卖碗的,卖细粮没看见,粗粮倒是有一点。
果然在黑市,粮食也紧俏。
这些小贩都戴着一个草帽,遮着半张脸。
苏窈停在土布前,老粗布有米白和黑白格子两个颜色,她问:“这个咋卖?”
“有粮票的话,一斤粮票或者一斤米换两尺布,没粮票一尺布两毛钱。”
苏窈仔细都还缺粮呢,怎么可能用粮来换布。
苏窈怕自己忍不住多买,就只带了三块钱出来,加上刚挣的两块钱,一共五块钱。
她说:“这两样布,每样扯七尺吧。”
沈靳在旁道:“还是每样扯十尺。”
苏窈诧异地看向他,见他朝自己点了头,知道他肯定找到了钱,就点头:“那就一共扯二十尺吧。”
那人见是大客户,忙扯了二十尺布。
最后是沈靳付的钱,苏窈有些诧异,夏老四到底藏了多少私房钱呀!?
见她诧异,他才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拢共不到十块钱。”
苏窈:……
那他还这么一派豪气的派头!
白让她期待了。
苏窈看见有卖牙刷和牙膏,还有毛巾的。她一问,好家伙,这一套下来都得一块八。
这搁乡下,谁能用得起?!
犹豫了很久,沈靳说:“只一支牙膏三支牙刷,两块四,可以买。”
苏窈心说,他这是不把他手上的十块钱花完,
心里不舒服是不是?
但这也确实是必需品。
想了想,一咬牙就买了,顺道花了一块钱买了两个搪瓷碗。
这一算下来,七块四就没了。
也不怪一些东西就是不要票,别人也买不起。
苏窈没敢再逛,怕继续逛下去,钱就全没了。
出了黑市,沈靳也不急着走,而是带着她又拐了好一段路,在一个小院子前停了下来。
他说:“这里住了个老中医,因破四旧,中医药的门店关门了,只偶尔给来的人看看诊,那些有病去不起医院的都会来这瞧一瞧。”
苏窈疑惑的问:“你要看啥病?”
沈靳:“之前处理的蛇胆蛇皮,还有蛇肝蛇骨都是可以入药的,这里的老中医会收,同时也让这个老中医给你把把脉,开几副药调理身体。”
苏窈晚上睡着后大概也没什么感觉。但沈靳睡得晚,也睡得浅,总听到她在夜里咳嗽。而且白日总是捶腰、舒展手臂脖子,这都是身体劳损过度的症状。
以前沈靳年轻太拼,也落得一身小病小痛,最后等收入稳定且财富颇为自由后,才去瞧老中医给调理好的。
苏窈压根就忘了还有蛇胆蛇皮这些东西,而且也没想到沈靳还记着给她找老中医调理身体呢。
苏窈问:“老中医可靠吗?”
沈靳:“在印象中,老中医已经六十几岁了,就是外省人都会私底下来找他看病,你说他靠不靠谱?”
苏窈:“听你这么一说,那肯定是靠谱的。”
苏窈比较相信信这个时代的老中医。
这个时代的中医基本上都是有真本事的人,与后世那些学个几月就说会中医的人是完全不同的。
第22章 第22章看病
沈靳敲响小院的门。
不一会,一个头发花白,穿着蓝色盘扣样式的短袖,颇有气质的老太太打开了门,她打量了一会外头的一男一女,问:“干什么的?”
沈靳应:“前些天逮了条蛇,有蛇内脏和蛇皮蛇骨,想问问霍老先生要不要。”
大概是常有人把这些东西送到这里来,老太太也见怪不怪了,说:“进来吧。”
沈靳推着自行车,苏窈也跟着一块进去了。
才入门,苏窈就闻到了淡淡的草药味。
一个小四方院里头有好几个晾晒着草药的架子,上头放着晾晒着草药的簸箕。
里头有些药材苏窈见过,但却叫不出名。
老太太朝屋子里头喊了一声:“老头子出来看货了。”
不消半分钟,一个头发也花白的老爷子,边戴着眼镜边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瞧瞧是啥东西?”
他动了动鼻子,一闻,说:“咋有股腥味?”
苏窈道:“可能是我桶里装过鱼吧。”
老爷子说:“这几天下了雨,乡下田里河里的鱼呀,螺呀,肯定很多。”
苏窈应道:“带来的都给送去国营菜市场了,不然肯定给老先生你送一点过来。”
老先生脸色一板:“我图你那点吃的吗?别讨好我。”
苏窈:“我敬重老先生,只是单纯想给老先生送一点,老先生就算不接受,可也不能曲解我的好意呀。”
沈靳余光默默地瞥向身边的人。
做老师的口才都这么好吗?
她还是在进门前才知道的这位老先生,她又是什么时候给敬重上的?
他怎么不知道?
霍老先生说:“夏令之补,黄鳝为首,你要是真抓到那泥鳅和黄鳝,倒是可以送来这里,也不白要你的,我给你换别的东西。”
泥鳅黄鳝可以滋补身子,这些东西也就夏秋两季节肥美。
只是市场有买的,也多得是人抢,去得晚,好的都被抢走了。
苏窈应:“行呀。”
说着,她又看向院子里的草药:“老先生这里收草药吗,我家周围都是山地坡地,找草药可方便了。”
老爷子笑了一声,也没应她,只问:“刚刚说的货呢,给我瞅瞅。”
沈靳拿了个小布袋出来,里边是晾干的蛇内脏,还有蛇皮蛇骨。
老爷子抬头看了眼他,说:“行家呀,还知道留着蛇皮蛇骨,别人送来的大多都是蛇胆内脏这些。”
沈靳:“只是听一些老人说的,蛇骨和蛇皮都可以入药。”
老爷子翻动了一下,说:“是黄颌蛇,也是咱们常说的菜花蛇,蛇骨确实可以入药,这蛇骨还挺大的,你看你想要钱还是要票。”
能问出这话的,肯定是有家底。
苏窈感叹了一下,这么些年看的年代文误导了她,还以为破四旧时,有本事的中医都躲躲藏藏了呢。
但现在仔细想想有本事的人,就算是时代限制,但也有许多人相信的。
而且这彭县离京市十万八千里的,哪里会那么严格。
沈靳看向苏窈:“你说?”
苏窈厚着脸皮,试探的问:“能换粮票吗?”
老爷子嗤笑了一声,调侃道:“这城里人人都缺粮票,你竟然也敢开口提。”
苏窈默默地抿了抿唇,又问:“那这些能值多少钱?”
老爷子开口道:“平时最多一块,但我看这处理得好,一块二给你们收了。”
说了后,又道:“下回送黄鳝或泥鳅,个大的话倒是可以给你们换粮。”
老爷子儿孙多,不是在医院就是工厂,就没怎么缺过粮。
苏窈顿时露出了笑容:“那就谢谢老先生了。”
老爷子端详了一下她的面色,眉头微拧:“不过你这身体似乎不大好。”
沈靳接了话:“我顺道也想让老先生给我媳妇瞧瞧身体。”
老爷子点了点头,说:“跟我进来。”
随后转身进了堂屋。
沈靳和苏窈也跟在后头进去了。
屋子里有一张横桌,桌上摆着个脉枕。
老爷子在横桌后坐下,朝着苏窈敲了敲桌面:“坐下吧。”
苏窈坐下后,把手放到了脉枕上。
老爷子给她搭脉。
搭了一会,脸色就严肃了起来,他看向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问:“你是她丈夫?”
这严肃的脸色和语气,沈靳知道自己又要挨训了,他暗暗呼了一口气,点头:“我是。”
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就黑了下来:“自己倒是养得脸色红润,身强体壮的,却把自己的媳妇养成这样,有你这样做丈夫的吗?”
沈靳这点也没法帮夏老四反驳,低下头任由这个陌生老头训斥。
老爷子继续道:“这脉我一摸就知道还在哺乳,孩子应该也没多大。你这身体亏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而是常年累月劳累且营养跟不上所致,能撑着把孩子生下来,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沈靳又抬眼看去,问:“那现在调理,还来得及吗?”
老爷子瞟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现在知道紧张了,早干嘛去了?”
苏窈拉回老爷子的注意力,问:“我也想知道,还能调理回来吗?”
老爷子看回她:“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折腾的,折腾成了这副样子,身体被掏空了,能活到现在也是运气。”
苏窈一默。
人早没了,且她留在这里也不是运气。
李春华人熬没了,她则是出了车祸,换了一个时代,成为了另一个人。
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好运气。
但硬要说的话,车祸死了,换一个时代活着,对她来说,何尝不也是一种运气。
老爷子继续道:“你现在还在喂养孩子,很多药都是用不了的,只能是先温补。”
他看了眼夫妻俩的衣服,默了一下,又说:“刚说的一块二,只给你们七毛,另外的五毛给你们换成十个鸡蛋。”
苏窈一愣,问:“老先生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
老爷子下颌一抬,说得理直气壮:“我乐意。”
说着,又说:“你这身体每天得吃一个鸡蛋,要是抓回黄鳝,可以放些大人小孩都可以吃的温补药材一块炖。”
“我开个药给你炖黄鳝,另外再给你开三副药,七天后再来我这里复诊。”
这哪里是他乐意,分明就是个嘴硬心软的老头。
难怪这大革命的,老爷子只是关了铺子,没受什么太大的影响。
苏窈问:“那这药钱是多少?”
老爷子说:“看诊五分,药钱三毛钱一副。给你三副药,一副药用
两天。第一天放满一药罐的水,先泡半个小时的药材,再煎半个小时。第二天就放七分满的水,煎四十分钟。”
这一共加起来不到一块,也算是便宜了。
“你的情况特殊,就每天早上喝一次。”
开了药,老爷子就叫老太太去拿十个鸡蛋。老太太一听,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老头子一天天的发善心,家里的粮都不够他霍霍的了。
加上炖黄鳝的三小包药,一共是一块五毛五。
扣了七毛,还得再给八毛五。
这全程都是用沈靳找到的私房,苏窈还没掏一分钱。
苏窈暗暗决定,但凡还要继续搭伙过日子,她就不能让沈靳管钱,他这花钱的速度也太快了!
从医馆出来,沈靳推着自行车,道:“还得去一趟供销社和副食品店。”
没听见身边的人应话,沈靳转头看去,就见她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还要买呀?!
沈靳解释:“去供销社是因虎子托我买东西,去副食品是去打酱油,这不是你昨天念叨的吗?”
苏窈今天都被他没几个钱还特豪气的举动给弄怕了,都把买酱油的事给忘了。
她提醒:“那你可不要再乱花钱了,一些东西虽然不要票,可它贵呀,咱们现在可是穷光蛋,能省则省。”
沈靳见她管家还管着自己,不仅不反感,还觉得挺新奇的。
他应:“我回去后,把身上剩下来的钱和票全给你管了。”
苏窈这才满意点了点头:“我也不是想管你啥的,就是觉得你大概一下子没从花钱如流水的日子缓过劲来,所以才提醒你一下。”
沈靳应:“我知道,也没太在意,你管着就是了。”
说了后,又道:“你这调理身体的钱肯定是不能省的。”
苏窈:“这我肯定不会省,我首要的肯定得先顾着我自己。”
她惜命得很,现在勉强混个温饱,才不会做那种宁愿拖着残躯不治,也要省下钱给儿女的蠢事。
两人先去了国营副食品铺,打了酱油和醋。
沈靳掏出了一张酒票,询问过苏窈,说修厕所,顺道也修一修屋子,虽不要钱,但得请客吃饭,这酒得要一瓶。
一瓶黄啤得一张酒票,三毛三。
苏窈:……
得,说了那么多,还是得花钱,但这钱肯定也是不能省的。
不过她真的很好奇这夏老四到底藏了多少私房。沈靳一会掏一样出来,好像都拿不尽似的。
再说盐要票,酱油反倒不用票。
没有准备瓶子,还得花两分钱买了一个瓶子,打了一斤一毛五的酱油。
副食品点就没有多少商品不要票的,他们打了酱油就去了供销社。
沈靳说:“虎子说要买两盒雪花膏和三个蛤蜊油,回去给我钱。”
苏窈疑惑道:“蛤蜊油要三个也多了点,而且雪花膏也贵,怎的一下子买两瓶?”
这个时候,蛤蜊油和雪花膏不用票,雪花膏是那种白色玻璃瓶的友谊牌,量多,一瓶六毛钱。蛤蜊油虽然量不太多,但便宜呀,一个只需要四分钱。
也只有城里的人用得起雪花膏,乡下最多用个蛤蜊油,所以苏窈才会疑惑。
沈靳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苏窈也就让人给拿两瓶雪花膏和四个蛤蜊油。
她现在的手太粗糙了,就是脸也干得很,所以自己也买一个。
沈靳听到她说的数量,愣了一下,但也没阻止。
等全部东西都买齐了,也已经是中午了。
沈靳:“去买几个馒头吧,反正你那有两斤粮票,我这也还有一点,给虎子他们也带三个,不能白白让人看孩子。”
苏窈点了点头,离开时去国营饭店打了六个馒头。
好家伙,六个馒头虽然只要一毛二,但却要一斤二两的票。
从县城离开的时候,苏窈的脚步都有点飘。
这一趟都快把家底掏空了,虽然基本上都是沈靳出钱,但要是沈靳没找着那些东西,估摸掏空都不够用的。
出了城,没了人,苏窈才问:“夏老四到底有多少东西?”
沈靳:“杂七杂八的票有个七八张,钱也有一点,都给藏在房梁上头,所以才没被人摸走,别的都是些平时生活用的东西。”
苏窈疑惑道:“夏老四到底住在什么地方?”
沈靳:“夏老四住的地方是个偏僻小院,住了六个人。其中三个人一块住在一个屋子里头,同屋的以为夏老四被抓了,便把他的东西瓜分了。”
他去到的时候,其中一个人还用着他的铝制的饭盒吃早饭。绵被也都在另外一个人的床上,但好在这会夏天,那棉被也没有被盖。
至于一身换洗衣服也被他们穿了,这个沈靳没有要回来,让他继续穿,他也膈应,也就冷着脸要赔偿。
夏老四的余威尚在,两个人也没敢太啰唆。
穿衣服的那个,把仅有的五尺布票都给了他。沈靳还要他多给了一块钱,这事才算了了。
沈靳把这些后续都给她说了。
苏窈叹道:“得亏夏老四有凶恶在外的名声,才间接帮咱们解决了不少的麻烦。”
沈靳:“确实。”
这点他也否认不了,他至今办的事,基本都是靠着夏老四的恶名声才得以事半功倍。
一个多小时,他们回到了和虎子约定的地方。
虎子已经等很久了,看到沈靳骑着自行车回来,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虎子自把自行车交给沈靳后,就胆颤心惊了大半天。
他真怕夏老四把自行车弄到黑市给卖了,然后把这事赖在他的头上,让他给背锅。
他越想就越后悔,越后悔就越着急,干脆早早就在这里蹲守着了。
沈靳从自行车上下来,弄下支撑着车的脚架后,再从苏窈的背上把背篓解下来,自己背上。
他看向虎子,说:“东西都买了,你把车给还了,再来我家拿东西,顺道把你媳妇儿子给接回去。”
虎子胆颤心惊了一天的情绪一扫而空,咧嘴笑应:“好勒,我一会还了自行车就找四哥。”
说着就把自行车给骑走了。
苏窈道:“不过就是帮他买了雪花膏和蛤蜊油,他至于这么亢奋吗?”
疑惑了两秒,又猜测:“怕不是因为你倒卖了这自行车?”
沈靳闻言,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说:“车是大队长家在看管,丢了的话,大队长也有一大部分的责任。夏老四虽混账,但也还是有为数不多的一点良心。他对大队长有几分尊敬,自然不会把大队长放在火架子上烤。”
第23章 第23章沈靳带回来的物资【二更……
苏窈和沈靳刚打开院门,进了院子,夏苗就从屋子里头跑了出来,像小炮弹一样跑向她。
苏窈愣了一下,对于小姑娘的热情,她还是配合地蹲了下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夏苗似乎很想她,也不说话,整个脑袋都趴在她的肩头上,有点小委屈。
苏窈拍了拍她,随后看向抱着夏禾从屋子里出来的许娟,她不好意思道:“今天麻烦你了。”
许娟笑了笑,说:“麻烦啥,你这两个孩子可乖了,都没怎么闹,就是禾子喝米汤的时候小闹了一会,很快就哄好了。”
夏禾见着苏窈,也兴奋得开始往她那边倾着身子,“咿咿呀呀”地叫着,张开双手就要抱。
苏窈抱着夏苗,也没放下,而是伸手轻拍了拍夏禾,以示安抚。
虽然不知道别人怎么养孩子的,但苏窈就是这么养。两个孩子,可不能因为年纪更小,在都需要安慰时,就紧着小的。
相对于还没有一岁的小孩来说,有了独立思想的几岁孩子会更敏感。
许娟道:“你们回来了,我也该回去了。”
苏窈又摸了摸夏禾的脑袋,和许娟说:“一会虎子就该过来了,你等一等他再一块走吧。”
这话才落,虎子也到了。
院门没关,他径自就走了进来。
小石头看到他爹,兴奋地跑了过去,虎
子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朝着沈靳和苏窈喊了声:“四哥,嫂子。”
沈靳道:“先进屋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这年岁收成也就那样,不留客吃饭都是大家心里的共识,就算邀请了,也会自觉的拒绝了。
所以虎子只当沈靳是客气,他拒绝道:“四哥你就不用客气了,这天色还早,我们就自己回去做吃的,也不用麻烦你们。”
苏窈和夏苗小声说了两句话后,就把她放了下来。
她走到背篓前,弯下腰边翻边说:“这哪能呀,今天你们都帮了咱们家的大忙了,不留下来吃些东西,我们哪里好意思。”
她从背篓中拿了个油纸袋子出来,看向许娟,说:“这生产队没几个人待见咱们家的,你们能帮我们的忙,我们心里可感激了,要是白白接受你们的好意,今天晚上我就该睡不好觉了。”
苏窈又继续开玩笑的道:“你们等一等,不然你们要的东西,我可不给你们。”
虎子夫妻见他们说真的,不像是客气,也就留了下来。
许娟看着苏窈,跟着笑了,说:“四哥回来了,嫂子爱笑了,人也开朗了。”
提起这个变化,苏窈看了眼沈靳,朝他羞涩地笑了笑,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沈靳:……
对于她时不时地演一下,已经慢慢开始习惯了,甚至还很默契配合地咳嗽了一声。
苏窈面上带笑,拿着馒头进了厨房蒸热。
虽然一个馒头要**票,但好在很实在,一个馒头两个拳头大小。
她大概蒸了两三分钟,就用筷子夹到两个碗里,端了出去。
看到是白面馒头,夫妻俩都愣了一下,虎子看向沈靳,说:“四哥,你以后要是还要用自行车,下回还让我去给你借!”
沈靳应了一声“行。”
人手一个馒头,夏苗手里的馒头大得都快赶上她的脸了。
吃了馒头,虎子夫妻俩也带着孩子说要回去了。
苏窈忙问:“你们不拿东西了?”
虎子应:“刚嫂子在厨房里,四哥已经拿出来给我们了。”
他们离开后,苏窈把老土布拿回屋子里头放好。
可一进屋就看到了她睡的位置上多了三个蛤蜊油和一罐雪花膏,她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在供销社的时候,就说虎子怎么可能这么大手笔,一下子买这么多的面霜,原来是沈靳诓她的。
看着那几样面霜,苏窈既无奈又惊喜地笑了。
说实在的,虽然心疼钱,但苏窈还是很惊喜的,沈靳他还挺贴心的。
苏窈自然不会自恋得以为沈靳是喜欢她才这样的。
他们才认识半个月都还不到,要是真喜欢,那这喜欢也太过敷衍了。
且不说认识时间短,就她现在这晒得黑不溜秋的,还瘦得几乎快脱相了。那沈靳得多重口味,才会透过现象看本质,喜欢上她的内在。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粗糙得不像年轻人的手,估计沈靳也已经注意到了。还有夏苗夏禾兄妹俩的脸都有些皲裂,他也是放在了心上的。
大概是知道她心疼钱,所以才会以这样的方式买回来。
苏窈放下布,拿着面霜走了出去,却没看到沈靳人,问还在啃馒头的夏苗:“你爹呢?”
夏苗应:“爹去挑水了。”
苏窈笑着摇了摇头,沈靳这是觉得尴尬在避开她呢。
她把面霜放好,收掇了一会买回来的东西,顺道算了算今天的花销。
花了有十块六毛五。
这个数字在她以前的生活里就只是一碗粉的钱,可现在却足以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沈靳说夏老四的钱拢共不到十块,所以后头去供销社和副食品店都是她给的钱。
现在剩下的钱大概也就只有六块钱左右。
苏窈心跳得有点急促,可还是安慰自己,钱存着很快就会贬值,再说现在啥都缺,用了也就用了吧。
苏窈安慰了一会自己,再看买回来的东西,心情也好多了。
粗布虽然相对硬实粗糙一些,可她和沈靳也是能穿的,这布料足够给他们各自做一套衣服了。
而沈靳手上的五尺布票,换成棉布,给夏苗做一身衣服也绰绰有余,她还能做内衣呢!
苏窈想到这些,心情就更好了。
沈靳挑水回来,之前就裂开的扁担,刚挑水时候听到“咔嚓”的声音,也算彻底报废了,他打算晚一点去砍一根竹子回来打磨扁担。
他把水放到院子里晒,偏头看了一眼屋子。
见屋子里头苏窈并没有愁眉不展,反而带着笑意,沈靳就知道她自己给自己哄好了。
他与苏窈相处起来很舒心。
虽然认识不过才一个多星期,可他们相处得很融洽。
融洽得就好像每相处一天,他们俩就好像是认识了一个月,越来越熟,越来越默契。
苏窈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从窗户探头出来,喊他:“你进来一下。”
沈靳走入了屋中,就听她问:“你今天拿回来的东西可以拆了吗?”
沈靳点头:“你不用问,拆就是了。”
说着也把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到床上。
苏窈看了一眼,十来张票里边还掺着可怜兮兮的几张毛票。
沈靳手头应该是没几个钱了的,那么这些就是刚虎子给的了。
她不动声色地抬起头看他:“这就是你说的,等回来就把手上的钱给我管?”
她用两个手指头捏起那几张毛票:“就这几毛钱?”
是她飘了吗,今天一下子花了十块钱,竟然觉得这几毛钱太少了。
沈靳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梁,说:“票还是有好些的。”
苏窈叹了一口气,以前不当家,她还真的不知财米油盐酱醋贵。
她低下头扒拉了一下票,沉默了好一会。
酒票和五两肉片各一张,烟票和五两油票各两张。粮票二两的五张,半斤的三张。
夏老四在这黑市混得还挺开的。
苏窈把酒票和烟票单独放到一边,说:“这个玩意值钱,多的是人想用粮食和钱换,咱们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就给换出去。”
沈靳说:“油票肉票等修房子的时候拿去用了。”
苏窈点了点头:“到时候看看谁能帮忙,再弄顿好的,好像还有四五天就把地给插完了,你趁着这些天,再捡点田螺,找找黄鳝和泥鳅。”
沈靳应:“行,我瞧瞧晚上约上虎子,一块去抓黄鳝,这东西就爱晚上出来。”
苏窈皱眉:“别了吧,晚上太危险了,只靠着一个小灯,完全看不见路。”
说到这里,沈靳把蛇皮袋拿了过来,把里边的东西拿到床上,从中拿出了一个大手电筒。
苏窈惊了:“这玩意都有?!”
这东西得用工业票买,而且也只有城里的工人会发放,像乡下是不可能发放的,而且一张工业票还不够,估计得用好几张工业票才能弄到一个手电筒。
沈靳继而把一个暖水瓶拿了出来。随之是铝制饭盒,棉被,一双解放鞋,可以折叠的小刀,最后是一个搪瓷面盆。
沈靳:“除了衣服和席子,还有被人用过的牙刷牙膏外,我都给带回来了。”
苏窈看这些东西,惊了,忽然有种一下子从贫困最下游,游到了贫困中下游的感觉。
第24章 第24章组队去赶河
苏窈惊叹过后,脸色却又愤忿了起来。
她看了眼屋外头啃馒头的夏苗,声音虽压低,但愤怒却不低骂道:“那个混蛋,有这个家底却还要媳妇孩子吃苦,要是他能顾着家里一点,孩子他们的娘至于过度操劳没了吗?!”
她担心声音就是再小,夏苗还是会听到什么,也就没指名道姓。
苏窈看向沈靳就马上闭上了眼,说:“看到这张脸,我就生气!”
无辜被迁怒的沈靳:……
苏窈好一会才睁开眼,说:“你说他为什么就对老婆孩子这么自私?”
沈靳有夏老四
的记忆,也是有些了解的,说:“因为他就是这么过来的,被苛刻过来的。”
苏窈依旧很愤恨:“可淋过雨的人很多人都会给别人撑伞,就他明明有好几把伞,却宁愿藏起来也不愿意救自己最亲近的人,我真的无法理解。”
沈靳思索了几秒,说:“你就把他当做情感障碍症,无法与人感情互通的人,这样就好理解了。”
苏窈板着脸道:“我不想,也不会去理解。”
说着,她抬眼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你们长得很像,你有没有姓夏的什么亲戚,又或者……”她看了眼外头的夏苗,又看了眼在床上的夏禾,继而道:“和他们有没有可能存在着血缘关系?”
沈靳微微拧眉:“有多像?”
这家里也没个镜子,沈靳也就从水中倒影看到过现在的长相,看得并不真切,隐约觉得有些像,但又不知有多像。
苏窈眯眼仔细端详了几秒,说:“不说七分,也有六分像,所以我一下子才能把你给认出来了。”
“你仔细想想,人不可能无缘无故长得这么像的。”
沈靳自觉与夏家没有什么关系,但也并未急着回答下结论,而是点头应:“我确实得仔细想想。”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夏苗吃了馒头就跑进来喝水了。
当她看到床上的东西,瞪大了眼,看看爹又看看娘,好半晌才问:“娘,是咱家的吗?”
苏窈:“你爹在城里用的,他以后不待城里了,也就拿回来了。”
夏苗惊喜道:“那以后我们也可以用吗?”
几岁小孩子的想法是很单纯的,她只会对这些事物感到惊奇,不会想他爹有这么多好东西,为什么都不带回来。
毕竟现在的沈靳并不是夏老四,苏窈也就没把一些情绪过个夏苗,她笑着说:“当然可以。”
她指了指暖水瓶,说:“以后我们喝水的时候,就不用每天都烧几次水再放凉了,用这个壶装着,可以喝一两天呢。”
“那这个是什么?”夏苗指向手电筒。
苏窈拿起手电筒,然后按了开关,手电筒一下子就亮了。
在亮堂的屋中,光线不是很强,但也足以让没见过世面的夏苗惊讶不已。
苏窈:“等晚上你去茅房的时候,可以用它来照明了。”
但她觉得,平时还是得用火水灯。这手电筒电池还得工业票来换,工业票一票难求,用完电还得再琢磨怎么去弄这票,一点也不划算。
苏窈把手电筒递给夏苗,叮嘱:“玩一会就好了,不然很快会没电的。”
夏苗听到这话,拿过来玩了小半分钟就还给她了:“那省着用。”
苏窈笑了笑,把手电筒放在一旁。
这铝制饭盒,等沈靳上工时就可以自己装水带着去,她也不用去送了。
再说鞋子他也暂时不用愁。
至于做衣服,苏窈没那厉害,这个得求助别人。
作为现代人的沈靳,即便会针线活,但肯定也是不会做衣服的。更别说他天天上工,就算会做,也根本就没空做。
她有一个月的空闲不用上工,那也只能是她给做了。
夏苗在,两人也不好继续说回刚刚的话题。
沈靳:“趁着今天不用上工,我一会再去找虎子,问问他晚上要不要和我一块去逮黄鳝,这样也能补贴一些家用。”
苏窈琢磨了一下,说:“要不我去隔壁问问桂花,让她转头也问她男人要不要一块去,大根总想给桂花补补,应该会去,你们多一个人去也安全一点。”
这大晚上的,不太安全。
再说了,有两个人证跟着,别人也诬赖不了沈靳夜里出去是偷鸡摸狗的。
沈靳:“那你去问,多一个也行。”
两个人颠簸了半天,苏窈坐在后座都觉着累得慌,更别说是骑了几个小时的沈靳。
疲惫让两人早没了刚开始同床睡的那种尴尬了。
那时晚上还好一点,看不到对方,也就都不尴尬了。
而白天的午睡,沈靳不上工那几天都没睡。
上工后都提前去睡,跟她先前先进屋睡是一个道理,主打就是先睡的不尴尬,尴尬的是后边睡的。
两个人相互背对躺下床,中间依旧隔着倆小的,他们几乎是倒头就睡。
*
苏窈醒的时候,沈靳已经出门去了。
她瞧了眼太阳的位置,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那现在这个点也已经是四五点了。
洗洗刷刷又开始准备晚饭。
每天吃来吃去,最多的就是窝窝头。
院子里头豆角和茄子都被她嚯嚯完了,只剩一些还不能吃的,也就只剩下两个有些蔫了的萝卜。
苏窈去瞧了眼笋干,尚不够干,还得晒个几天。
不过,三斤左右重的笋,估计只能有一斤的笋干。
瞧了笋干,也顺道看了酸笋。
夏天酸笋腌个三四天就能吃了。
苏窈打开的时候,酸味顿时扑鼻而来。
这算是成了?
苏窈眼神一亮,忙去洗了一双筷子过来,夹了一片出来咬了一小口。
脆脆的,不是很酸,但也可以了。
苏窈当即就夹了两大筷子出来,用来炒田螺。
她早就摸清了附近的情况,所以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野生的薄荷叶,她去摘了一些回来。
烧了一壶水放进暖水瓶里头,她就开始动工收拾田螺。
沈靳回来的时候,她正用柴刀背一个一个地敲田螺尖尖的尾部。
一个接着一个放在地上,“啪”地一声响,螺尾巴就碎了一截。
听到声音,知道沈靳回来,也没抬头,问:“你吃螺吗?”
沈靳沉默了一下,说:“太久没吃了,现在应该也吃吧。”
苏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她扭头看向他:“怕不是注意形象,所以就没吃了?”
沈靳诚实地点了点头。
以前没发家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好形象可言。
刚出社会在工地做小工的那几年,蹲在地上吃盒饭,铺着纸箱在地上睡是正常的,只是后来发家了,也越来越重视形象了。
苏窈忽然就笑了,笑得有些坏心眼:“那今晚一起吃,一起没形象。”
换做刚见沈靳的第一面,西装笔挺,从头到脚都收掇干净利落,就他这精英人士的形象,她压根就想象不出来他是怎么吃螺的。
沈靳笑了笑,没说旁的,而是道:“需要帮忙就喊我。”
接着他就去把先前没用完的竹条找了出来,再拿着今天带回来的折叠小刀就开始削了起来。
苏窈起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一会后才知道他是在做牙签。
苏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他可以穿破旧衣服,也可以像农民一样挽起裤脚下田,但却出乎意料的,在吃相上格外注重形象。
笑好一会后,苏窈才止住笑,问:“你去和虎子说了吗?”
沈靳也没因她笑话自己而恼怒,脸色如常的应:“刚说了,也约定好了时间。”
他顿了一下,问:“你那边问了吗?”
苏窈应:“还没呢,想等你回来确定了再去问的。”
沈靳削好了十根牙签,再用苏窈捡回来的河石打磨。
打磨好了,苏窈就和他说:“暖水壶里边有开水,你泡一下。”
蹲在一旁看着苏窈敲螺的夏苗,一听这花,就立马跑去拿碗。
小姑娘正是要人夸的年纪,所以为了一句夸奖,殷勤得很。
苏窈知道她下一刻想干嘛,忙道:“水烫,不用你倒,让你爹倒。”
沈靳也大步走去,接过了夏苗手里的碗,说:“我来,你玩去吧。”
他倒了热水浸泡牙签,就蹲到了苏窈身边,说:“我来弄,你去说吧。”
苏窈把柴刀给了他,站了起来:“仔细点,别只敲一点点,
这样是嗦不出来的。”
沈靳:“……”
苏窈洗了手就带着夏苗出了门。
沈靳敲着螺,时不时还和一旁盆里的夏禾对视两眼,以防没人搭理他而哭闹。
苏窈去了隔壁,在门口就遇上了刚回来的桂花婆婆。
就是知道桂花婆婆不喜她,苏窈也还是基于自小培养的礼貌,喊了声:“婶子。”
桂花婆婆微微蹙眉,说:“找桂花?”
苏窈点了点头。
桂花婆婆进了院子,大声喊:“桂花,找你的!”
语气不是很好。
苏窈听到这语气,就感觉大根可能不会去了。
但来都来了,也就和桂花说一声。
桂花从厨房出来,看到是苏窈,不禁愣了一下。
她再偷瞧了一眼自家脸色不善的婆婆,才忐忑地走出了院子。
苏窈看她出来了,问:“我来找你,让你为难了。”
桂花把她拉到一边,才说:“没呢,我那为难的表情是做给我婆婆看的,要是我真全听我婆婆的,那我不就成了没脾气没主见的人了。”
苏窈一听,笑了:“那你还挺有主见的。”
桂花应:“那是。”
她又问:“不过嫂子来找有什么事?”
苏窈道:“县城的国营菜市场好像收购黄鳝,趁着农忙结束前,我家男人和虎子约好了晚上去抓黄鳝,本来想问问你家大根去不去的,但现在看来,你们可能会有些为难。”
桂花立刻道:“不为难呀,叫大根不告诉她娘就好了。”
“既能补一补身体,还能补贴一点家用,而且这晚上去抓黄鳝,还有人陪着,多好的事呀,怎么能不去?”
说到这,又说:“等以后孩子出生,花销大着呢,总不能就只盼望着种田挣那点工分,能外挣一点是一点。”
话到后头,她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神色,踌躇道:“就是抓到的黄鳝,能不能托你男人帮忙送到国营菜市场去?”
苏窈应:“能拿去,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我可不敢打包票。”
沈靳的意思,是拿去黑市倒给别人买,他不出面。
桂花:“管他的呢,卖不出去,自家还能吃呢。自家吃不完,就给大姑姐和我娘家送一些过去。”
苏窈见她是真的想让大根去,就和她说了地点和时间,然后便回去了。
桂花回了院子,她婆婆就问:“她找你干啥?”
桂花应:“问我有没有空,有空的话一块去捡点螺,我说现在不太方便。”
桂花婆婆闻言,脸色这才稍霁。
等大根回来了,桂花才把人拉屋子里提这事:“不管你去不去,晚上约好的时间你都去说一声。”
大根应:“行。”
随之又疑惑道:“不过夏老四是咋知道县城里收购黄鳝的?”
桂花笑他:“这你就想不透了吧。今天我看见虎子媳妇给嫂子看孩子了,然后嫂子他们回来的时候,虎子也过去了。”
大根:“那又咋了?”
桂花:“虎子今天去借自行车了。”
大根还是一脸懵,桂花白了他一眼:“虎子要是借自行车去公社或是去城里,能不把他媳妇孩子带上?”
“再说了,就那么巧,嫂子他们前脚才到家,虎子就回来了?”
大根忽然明白了过来,讶异道:“是夏老四让虎子去借的自行车?”
桂花耸了耸肩:“反正我也是猜的,你可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大根顿时就不高兴了:“我是爱说闲话的人吗?不是!”
第25章 第25章坦诚单身【二更】……
苏窈今天买的酱油,当晚就派上了大用场。
酸笋炒田螺要是不放点酱油,还真会差点味道。
因着油少,苏窈只炒了半碗螺。
炒好后舀了一勺不辣的留给夏苗吃,之后再往里放辣椒多炒一会才上碗。
一碗窝窝头,一碗螺,还有打了两个鸡蛋的水蒸蛋,就是今天的晚饭了。
沈靳没动水蒸蛋,说:“我身体好,你和苗丫吃。”
这一大一小一看就营养不良,要补也是她们补。
苏窈:“今天多放了一个鸡蛋,有大半碗呢,够分,明天我就只打一个鸡蛋。”
说着话,她就给他舀了大大的一勺子。
推来推去也没意思,沈靳也就随她了。
再说这田螺,苏窈以为沈靳要形象,也就只吃几个。
但吃了七八天没啥味道的菜,现在忽然有了滋味,他愣是用竹签挑着吃了一半。
等吃完饭后,苏窈才去煎药,可没有瓦罐就很犯难了,总不能用锅来煎药吧?
苏窈一个在厨房纠结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没煎药。
院子外。
沈靳要天黑才出去,这会天还有些蒙蒙亮,他就坐在院子里给夏苗夏禾摇扇子,顺道给他们驱赶蚊子。
他看着苏窈拿着一包药进了厨房,又纹丝不动地拿了出来,问:“怎不煎药?”
苏窈:“没药罐子。”
想了想,又说:“算了,今天就先不喝了,明日白天再去问问玉兰婶子,问哪里有煎药的药罐子换。”
沈靳默了一下,说:“先别问玉兰婶子,等我今晚问问虎子他们,他们不知道再问也不迟。”
苏窈:“也行吧。”
入了夜,沈靳拿上手电筒,带着一个桶一个旧铁钳就出了门。
出门前嘱咐道:“晚上睡觉记得上门闩,我回来再敲门,你要是没听见,起夜的时候再来给我开。”
苏窈大概七八点就睡了,凌晨十二点左右,夏禾就准时醒了。她夜里没听到动静,也不知道沈靳有没有敲门。
喂了夏禾,苏窈才点灯走出院子,打算去把门闩拿了。
院中有微弱了亮光,在外头可以透过院门门缝看到院子里的情形。
苏窈朝院门走去,还有一小半路时,就看到门外忽然亮起了手电筒往天上照的光线,同时也听到沈靳压低的声音:“我回来了。”
苏窈把门开了,沈靳才关上手电筒。
苏窈看到向带着一身水雾,头发都带着潮气的沈靳,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敲门?”
沈靳:“回来好一会了,我寻想着夏禾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起来,就没敲门。”
他提着桶进了院子,苏窈把门关上,上了门闩。
沈靳走到檐下把桶放了下来。
苏窈好奇他今晚的收获,就跟着过去,把火水灯拿到桶口往里照。
可灯芯小,光亮不足,看得不是很清楚。
沈靳把手电筒递给她,接过她手里的火水灯。
苏窈打开电筒往桶里照去。
一瞧,好家伙,她看得眼都大了。
桶里有四五条拇指粗的黄鳝,还有七八小手指粗的。她仔细数了数,一共有十三条黄鳝,还有六尾巴掌大的鲫鱼。
沈靳:“我们去了附近的浅河滩,桶里头不全是我一个人抓的,虎子和大根抓的一些也放在了里头,他们托我拿到县城卖”
虎子和大根去县城的次数加在一块,都还凑不够一只手的。比起自己两眼摸瞎,他们还是得靠长期在县城混的夏老四。
他们拿了些回家吃,剩下就给到沈靳带了回来。
苏窈看着密密麻麻的黄鳝在蠕动,只觉得头皮发麻,立刻就关了手电筒。
她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县城?”
沈靳:“等插完稻田就去。”
插完稻田也就这几天了。
他又说:“给你问了药罐子,虎子说隔壁生产队有个大爷是做土陶的,家里应该还有,等明天去给你问。”
苏窈点了点头,看到他一身也露,就念叨道:“半夜凉,你别用冷水洗澡,容易感冒,我在暖水壶给你留了一壶开水,你兑成温水洗也比冷水澡好。”
沈靳听着她絮叨,忽然一笑。
苏窈看到他脸上忽然浮现的笑意,淡淡的浅浅的,却意外的柔和。
就这一刻,苏窈有些恍惚,就感觉她好像可以透过夏老四的身体,看到了沈靳的灵魂。
想起了认识的第一天,沈靳让司机邀请她上车那会。
沈靳坐在车窗半开的后车座上。
她转头看去时,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朝着她温和而客气的笑了笑。
不怕总裁
有钱,就怕总裁有钱还帅又年轻,而且脾气还好。这搁谁瞧了,谁都会迷糊的。
不可否认,苏窈当时上车的时候,是真的有点鬼迷心窍。
她恍惚了几秒,才回神,问:“你笑什么?”
沈靳:“没别的意思,就忽然像是有了家人的感觉。”
苏窈听他这么说,就想起她所了解信息。沈靳好像是在十二三岁后成了孤儿。
她默了默,问:“你怎就没成家立室?”
沈靳闲适放松地应:“太忙了,我也是今年才稳定下来的,本打算回乡待一阵,再顺便把人生大事定下来。”
苏窈:“为什么要回乡才定下人生大事,你对象就没有怨言吗?”
沈靳听到“对象”这两个字,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她:“谁说我有对象的?”
苏窈把他从头看到脚打量了一遍:“有钱有颜,一表人才,关键脾气还稳定,你怎么可能没对象?”
沈靳抬头看夜空:“大概是从小穷,太怕那种挨饿,怕那种被人看不起的日子,所以一直不敢停下来。等事业有成,又遇上疫情封控,忙得焦头烂额,一眨眼间,不知不觉就从二十六岁到了三十三的年纪。”
苏窈恍然点了点头:“原来不是没想找,是因为疫情封控,生生把你年纪拖大了。”
沈靳微一歪头,眼睛微眯:“你先前不是说我年纪不大,怎最近这几天总在强调我年纪大,是我的错觉吗?”
苏窈一听,噗嗤一笑:“先前是你自己说你年纪大的。再说了,你社会经历有二十年这么多。一想到这个数就让人觉得你年纪大。”
沈靳一时无话可说。
“我只是出社会早,不是年纪大。”
苏窈听着又是一笑。
“你呢?”沈靳忽然问。
苏窈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什么?”
沈靳看向她:“虽然我们搭伙过日子,但最起码还是得交个底,你有对象吗?”
苏窈顿时露出一副‘你到底在说什么?!’的惊讶表情。
“你那会封控,我刚上大学那会也正在封控,在家的时间都比在学校的时间长,而且校内的联谊活动都少。再说我家可是公职人员,反对未成年早恋。”
沈靳闻言,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无外乎感情的事,而是总和别人的对象躺在一张床上,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中间还隔着人,但沈靳这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奇怪,偶尔再道德上就过不去。
苏窈打了个哈欠,说:“我也困了,还有什么需要坦诚的,下回再坦诚了。”
沈靳点头:“你去睡吧。”
苏窈转身就回了屋。
回到屋中的苏窈也呼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沈靳单身的身份,还挺让苏窈意外的,但同时也让她松了一口气。
这整天和有对象的人躺一张床上,都叫什么事呀!
从小根正苗红的苏窈,不清楚的情况之下,时不时会从心底冒出来几分道德谴责。
现在问明白了,她那来自于心底的道德谴责没了,全身也豁然松快。
这回再躺到床上,她也就睡得格外的踏实。
第26章 第26章乌龙(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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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既护短又热心肠的乡里乡……
怀孕乌龙的事,就算玉兰婶子在生产队里解释了,大家伙都还是半信半疑的。
苏窈和沈靳一商量,见彼此都不怎么在意,也就不管了。
地里的活,三四天就干完了。
插完秧后,活还没完呢。休息个两天,又得碾谷子去壳,然后收番薯玉米,花生。
六七十年代,人人都闲不下来的年代,眼里都是活。
后续的活干完,到八月中旬开始算工分,八月底九月初才能发秋季粮。
沈靳他们连着抓了几天的黄鳝,已经有四十来条了,杂七杂八的鱼也有二十来尾。
国营菜市场普通的鱼,不仅要票还要四五毛一斤。
这时手电筒还不普遍,黄鳝难抓,应该卖得也更贵一点。
沈靳打算趁着这两天假,把这些黄鳝倒卖给之前同住一个院子的二贩子。
倒卖给二贩子,肯定是得亏一点的,但同时风险也会小很多。
毕竟夏老四之前干的那个黑市窝被踹了。他在县城里认识了不少人。
不怕见着熟人,就怕熟人跑去举报,所以倒卖给别人也安全一点。
他们俩算过时间,四点就得出门去县城,到县城五六点左右,这个点人还不是特别的多,很安全。
没有钟表,只能凭着感觉起床。
沈靳早早就起了,哪怕动作很轻,苏窈也醒了。
苏窈睡前记着他要去县城的事,睡得不沉,觉浅。
“天黑,这坡地到处都是沟壑,你骑车的时候看着点。”
沈靳昨天找的大队长,说一大早要去公社给她拿药,就先把自行车骑到家里来,
沈靳穿鞋时,黑暗中,听见苏窈挟着鼻音的提醒。
他应:“上回去县城,我记着路。”
苏窈打了个哈欠,也下了床,点了灯也和他一块出了屋子。
手电筒在昨晚就绑在了车龙头上,今天只需要把装了鱼的两个桶绑到车后座。
车后座横着放着两根对半切的竹子,用绳子绑得实实的,再把两个桶绑在两边。
怕道路崎岖会把鱼颠出来,昨天两人就赶工编了两个粗糙的桶盖,固定着桶耳。
两人配合着绑好了桶,苏窈再次提醒:“骑慢一点,安全第一。”
沈靳应了声:“我会的,回去睡吧。”
说着就拉车出门,开了手电筒就骑上车走了。
苏窈望着沈靳的身影隐入黑夜中后,才转身回了院子。
苏窈担心这又担心那的,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生生熬到天色蒙蒙亮,她就起来去做早饭。
夏苗醒来没看到沈靳,跑到厨房来问:“娘,爹呢?”
平时夏苗就起得早,通常还能赶上沈靳出门,这会醒来估计没见着人,这才问的。
苏窈把锅里的窝窝头拿出来,应:“出门给娘去拿药了。”
夏苗一想到她娘这几天喝的药,小脸顿时就皱巴巴的了。
不仅娘吃药,晚上炖的黄鳝也放了药,除了弟弟,她和爹都要吃。
苏窈把窝窝头端了出去,问:“刷牙没?”
夏苗立刻去拿了属于她的刷牙竹筒杯。
苏窈放下窝窝头,转头拿了牙膏,给她挤一点点放在牙刷上。
“轻点刷,别再跟涮猪毛似的,也不怕疼。”
牙刷的毛不是很软,夏苗第一次用牙刷的时候,那力道刷得她自己都喊疼,牙龈还给她刷出了血丝。
吃完早饭,也顺道喂了夏禾,然后就带着俩小的一块出去洗衣服。
苏窈背着夏禾,让夏苗跟在她身边,不能离太远。
洗着衣服,她每天的洗衣搭子桂花也来了。
桂花和苏窈打了招呼,就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逗了一下夏禾,忽然道:“苗丫和禾子好像长肉了。”
苏窈闻言,应了声“是吗?”她转头看向夏苗。
天天见着没太留意,这仔细一打量,还真别说,两边脸颊好像真的长了一点肉。
她上手捏了捏,夏苗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苏窈:“手感好多了。”
长了一点肉的夏苗,也没那么磕碜了,她五官长得小巧,这一长肉,五官就精致了起来。
桂花也仔细打量了苏窈,说:“不止俩孩子长肉了,我瞧着嫂子你的气色都好很多了,没之前那么憔悴了。”
苏窈心道她都养了七八天了,再说要是不好一点,白瞎她这几天晚上天天在脸上抹雪花膏,手上抹蛤蜊油了。
更是白瞎了沈靳抓回来的黄鳝。
天天黄鳝和鲫鱼炖着汤喝,全家人的气
色都提了一个调。
说着,桂花小声问了起来:“四哥今天一早是不是去县里了?”
苏窈愣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桂花:“我下半夜起夜的时候,好像听到自行车响声了。”
难怪了,她还说那个时候都在睡觉,咋就知道了。
“是去了,估计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吧。”她说。
沈靳也说了,倒卖给二贩子的,不需要做什么,就谈拢后交了钱交了货他就回来。
桂花忽然说:“对了,昨天听你说你要做衣服,不大熟练,我每天可以过你那去,帮帮你。”
苏窈:“你就不怕你婆婆说你呀?”
桂花:“她白天上工了,我就过去,等做午饭的时候再回去。”
苏窈:“那行。”
说了一会话,又有几个人来洗衣服,苏窈也跟着唠嗑了起来。
还别说,虽然大家伙的嘴都碎,但也没说得太过分。
她们喜欢说一些八卦,苏窈也还挺爱听的。
这正听得起劲,就听到许娟在岸边上喊了她一声:“苗丫娘!”
苏窈抬起头看过去,只见许娟脸色不大好的走了过来。
许娟:“刚去你家里找你了,没见人就来这找了。”
苏窈问:“咋了?”
许娟气愤的说:“我今天去知青点,通知晚上六点生产队里开大会,结果还没进去,就听到那些知青在说你坏话!”
她的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等着许娟的下文。
“她们说我啥了?”
许娟:“他们说你要了莫知青一盒子在侨汇商店买的高级饼干,说是给她帮忙做一点活的,结果饼干吃了,还不认账,甚至还让你男人威胁了她。”
苏窈:……
不是,这姑娘咋还在闹呢?
她就不怕谎言被戳穿了,在生产队待不下去的吗?
难道她真觉得夏老四浑,大家伙都不可能相信他的话?
还是说她以为因为大家伙都不信夏老四,连带着也不信为人老实本分的李春华?
桂花看向苏窈,说:“嫂子平时多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李娟:“嫂子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不能让人白白诬赖了。”
一同洗衣服的人也应和道:“是呀,我们生产队的人可不能让他们知青这么平白无故的诬赖。万一以后他们回城了,在外面说咱们生产大队的坏话,败坏咱们生产队的名声,那可不行。”
所有人都看向了苏窈。
苏窈也不装柔弱小媳妇了,直接就说:“先前她找到了我,说自己身体不好,忙不过来,就央求着我帮忙,我就帮她做了一点活。”
“结果她第二回又来了,拿了两块饼干过来。让我再帮帮她,还承诺每天给我两块饼干,我寻思着家里缺吃的,就答应了。”
“结果谁能想到,每天给我两块饼干,她挣的七个工分就有六个工分我干的,我先前晕倒在田里,就是给她干活干晕的。”
许娟一听,拍了一掌大腿:“好家伙,她这黑心肝的,她那两块饼干镶金子不成,妇女拢共满分八分,她还要你干了六分的活?!”
苏窈又道:“干了几天,我实在干不动了,和她说不干了。她就说我拿了好处不干活,要把我举报到大队长那里,我害怕就只能给她干活了。可我这拢共才拿了她六块饼干,也没一整盒,她在骗人!”
“而且她说那是侨汇商店买的饼干,可我吃着好像和去年四哥从县里供销社拿回来的也没有差别。而且我也没见着包装盒,我听人说侨汇商店的商品可高级了,和供销社的压根不是一个档次的。”
李春华自然是没吃过夏老四带回来的饼干,但她有眼看。
前些天去县里的供销社,就看见有散装的买,那样式就和莫小莲那天在河边给她的一模一样。
一旁的婶子问:“你确定你只拿了六块饼干,而且还帮她干了六工分的活?”
苏窈点头:“确定。”
桂花说:“那莫小莲整天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的,来的那会一天就四五个工分。就是现在这会肯定也干不了七个工分的活,我们去看看工分簿就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了。”
苏窈还没应,身边的一个个都站了起来,连衣服都不洗了,义愤填膺的说:“走,我们去大队长家里找工分薄。”
苏窈心道,乡里邻里的虽然都有点小缺点,但到关键时候,真的既护短又热心肠。
第28章 第28章小事大办【一更】
不算两个小孩,加上苏窈,一共六个妇女浩浩荡荡地找到了大队长家里。
这阵势把夏大队长和玉兰婶子都搞懵了。
询问过后,才知道是咋回事,玉兰婶子当即就去喊了会计,让他把工分簿拿来比对。
夏大队长看见自己媳妇在管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就躲到院子外头抽旱烟。
按照苏窈说的日期,工分薄拿出来一查,那十来天连续七个工分,甚至有两个八分的记录,在一溜的五分六分之中格外打眼。
刚好对上了日期,从第一天七个工分,一直到李春华晕倒那天为止。
懒惰了差不多半个月的莫小莲,大概是偷懒太久了,一下子没适应过来,连着两天拿了四个工分。
四个工分,也就是说给她安排的活,连一半都没干完。
许娟说:“拿着这本工分簿去和莫小莲当面对质,她要是敢承认这都是她干的活,那以后每天干不满七个工分就说明她是在说谎!”
桂花也说:“对,找她去,还侨汇商店买的高级饼干,欺负咱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么?真要是侨汇商店买的,她就把名字和盒子的模样说出来,咋想办法去验证!”
玉兰婶子看向桂花:“你去什么去,万一推搡起来,哪顾得了你?”
桂花一听,瞬间就蔫了。
玉兰婶子看向苏窈:“苗丫娘,你想怎么办?”
苏窈:“我因为帮她而劳累过度晕倒在田里,她不仅没来瞧我,还这么诬陷我。事虽然不大,可不对质清楚,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玉兰婶子听着也来气,点头道:“成,我们去一趟知青点,当着他们知青把这件事说清楚。”
由玉兰婶子带头,一行妇人就浩浩荡荡地往知青点去了。
夏大队长吹了一口烟,摇了摇头:“这巴掌大的生产队,天天事还真多。”
想到刚刚听到的事,眉头就皱得更厉害了。
他吃过的盐都比莫知青吃过的米多,还能不知道她什么心思?
今年整个大队有三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就有一个名额落在了他们的生产队。
这个消息虽然还没传出来,但不代表没人知道。
那莫小莲大概是从别的渠道上知道了,想借机生事呢。
虽然有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但名额也不可能落到她的身上。
心思不正这一点就已经把她给排除在外了。更别说她下乡三年以来,劳作不积极,思想觉悟也不高。
要这名额给到她,那对其他知青不公平。
这姑娘在他们的地盘上诬陷生产队的社员。
想威胁谁呢?
万一他这个大队长出面,帮了自家生产队的社员,她估计都能说是整个生产队欺负她,接着就该威胁不把名额给她,就要举报他这个大队长。
他啥事没经过,还真以为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想把小事变成大事,也想太多了。
这生产队的妇女一个比一个虎,连他这个大队长也敢打的人物,也要看她们愿不愿意!
*
苏窈这个当事人,忽然间就变成了吃瓜的群众,步子都差点没跟上大部队。
刚从县城回来的沈靳,就在道上与苏窈对了个正眼。
看见沈靳,苏窈忙带夏苗跑了过来,边解着背带边说:“上回那个饼干女知青又生事了,还是那件老事,在知青点诬陷我,我现在和婶子他们说理去,孩子你先看着,万一磕着就不好了。”
背带一解,孩子一塞,低头跟夏苗说:“跟着你爹。”
说着就跑了。
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沈靳:……
他和怀里的夏禾对视了一眼,又低
头和夏苗对视了一眼。
一阵沉默。
他看她的那个架势,不像是去说理的,倒像冲着干架去的。
半分钟后,沈靳才问夏苗:“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夏苗重重点头,然后小脸上一脸的严肃:“莫知青坏,说娘坏话,叔婆和婶子她们去找莫知青。”
沈靳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颇为纳闷,几块饼干的事,这阵仗怎就这么大?
*
知青点是六九年那会搭建的夯土房子。
从第一批下乡知青,到去年那一批,老知青和新知青加起来有十四个人。
知青们害怕十年如一日干不完的农活,不想在乡下扎根,他们每天盼得最多的,是政策改变,收到知青返乡的指令。
尽管下乡这么多年了,但还是融入不进生产队。
本质上他们觉得知青点的人才是一个团体,而生产队是外人。
在团体里,他们怎么内讧都好,但若别人欺负到了他们知青头上,他们就会一致对外。
所以苏窈她们到知青点,指名要找莫小莲的时候,几个知青就把她们给拦在了外头。
“你们找莫知青做什么?”
许娟说:“半个多小时前,你们在院子里头说我们生产队社员的那些坏话,我可都听见了。”
她的话一出,拦人的几个知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之视线落在人群中的苏窈身上。
苏窈对上他们的视线,说:“我们只是来找莫知青当面对质,讲道理来的,不是来打架的。”
有个男知青脸色愤忿:“咱们敢说就敢认,我们确实是提起了李春华同志,但这件事也是你们生产队的同志有问题我们才提的。”
旁边的知青应和:“对,要是她没做言而无信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会说她?!”
许娟“呸”了一声,说:“什么言不言信不信的,咱们乡下人没那么多文化,只知道啥事都得讲一个理字。你们的知青说咱们生产队的社员贪了你们知青的东西,要了东西不兑现答应过的事,但我们的社员不认。所以就来这和你们的莫知青当面对质,把这个理给说明白了!”
“你们是同一个生产队的,那肯定是帮着自家人说话。就算没理的事,你们也能扯出一堆的歪理来证明你们没错。”
不过才说几句话,两拨人就已经针锋相对上了。
苏窈微微蹙眉。
想了想,她和其他生产队的人说:“我来和他们说。”
其他人看向她,心里怀疑就她这老实巴交的性子,能说得过这群念过几年书的人吗?
苏窈也没有心思去猜别人怎么想的,她目光坚定,直直地看着说话最大声的男知青。
她说:“你们是有文化的人,应该也知道没有证据,只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事,不一定是真的。”
“你们说我贪莫知青的东西,你们是亲眼看到了,还是说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男知青语气非常不好:“我亲眼看到莫知青给你东西了,你别不承认!”
苏窈也不急,再问:“你看到莫知青给我的东西是一整盒的饼干?还是用纸包着的东西?”
还没等男知青回答,苏窈又道:“就算隔得远,既然能看到给了东西,大小差异也能看出看来一点的,所以一整盒饼干和一小包东西是很好分辨的。”
男知青刚想说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可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也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他想了一会,摇了头:“不是一整盒。”
苏窈:“同志你都说了不是一盒,那为什么说我贪了一整盒的高级饼干?”
几个知青面面相觑。
苏窈又说:“我收了莫知青不过六块没包装的饼干,至于是不是侨汇商店买的,我不知道。但我的确帮她干了十三天的活,我们今天拿了工分薄过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到底帮了她多少天。”
许娟把工分簿翻开了,指给他们看:“你们自己看,她先前大多都是勉强合格的五个工分,偶尔才拿六个工分,可是从这个地方开始,每天都是七个工分,甚至还有两天满工分的。”
“可自从苗丫娘晕倒后的第二天开始,她连续拿了两天的四个工分,就这四个工分说不定都是有水分的。”
几个知青凑过去看了,看到这些数目变化,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变了,从愤忿到尴尬。
苏窈说:“我们站在门口这里不进去,你们就把莫知青喊过来,我们一样一样的比对。”
苏窈刚说完,玉兰婶子就往院子里头喊:“莫知青,我是大队长家的玉兰婶子,你先出来和我们说说话。”
许娟忽然冷笑了声:“知青点就巴掌大的地方,我们这么多人说话,她要是在屋子里头就不可能没听见外头说她的声音。”
“可别是心虚躲在屋子里头不出来。”
有女知青黑了脸,说:“莫知青身体不好,活干得少了一些,但不是会说谎的人。”
玉兰婶子脾气也好,也没发脾气,语气客气:“那就请同志你把莫知青喊出来,我们当面说。”
玉兰婶子到底是大队长的媳妇,而且态度也好,女知青也不好冷脸,点了头就转身去喊人。
莫小莲在屋子里头,也是有些焦急。
这与自己想得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就乡下这些没什么文化,只知道围着男人和孩子转的愚昧妇女,是不会这么好声好气讲道理的。肯定是直接冲进来拽住她,拉到外头去,到时她顺势晕倒过去,知青点和生产队的人矛盾一激化,事情也就闹大了。
近几年,知青被迫害的消息屡屡传回中央,中央对这件事很是重视,下达了严惩那些迫害知青的坏分子的命令。
她这一晕,可就做实了生产队欺负下乡知青一事。
到时候她还能借着这件事来威胁大队长,让大队长把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给到她。
可现在怎么都不按照她计划进行?!
莫小莲胡思乱想的时候,就有同寝的女知青推开了门,喊她:“莫小莲,外头都在喊你,你咋还不出来?”
话到最后,女知青的脸色一变,严肃了起来:“我们可都在帮你说话,你可别到最后打了我们的脸,真诬陷了别人。”
莫小莲心头咯噔了一下,咬了咬唇,说:“我没诬陷她,她答应过我,帮忙做活做到这插秧结束,可这一个多星期下来,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干活。”
女知青总觉得她这话有点怪,但又不知道怪在哪,恰巧外头生产队的妇女又开始喊人了,也就没仔细琢磨。
“你既然没诬陷,就赶紧出来和她们对质,省得她们以为咱们知青好欺负!”
莫小莲点了点头,跟着就出去了。
她出了寝室,只看到李春华,并没有看到夏老四,暗暗松了一口气。
许娟正要大声质问,被玉兰婶子拦住了。
玉兰婶子语气依旧很平和,她问:“莫知青来了正好,我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和其他知青说,说我们生产队的李春华同志收了你一盒高级饼干,答应你帮忙干活,但东西收了却没帮你干活?”
莫小莲一副怯怯的模样,小声说:“李春华确实收了给的饼干,但我没说给了一整盒,而且我也没说她没给我干活,只是时间没干满。”
一旁的知青听后都一愣,喊她出来的女知青说:“不对,你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没想到李春华答应给帮你干一点活,可没想到病了几天,病好后就不帮你了,可惜了你那盒侨汇商店买的饼干。”
莫小莲转头解释道:“可能沈知青你有些误会了 ,前边是没错的,可最后边那句话你想岔了。”
“我的原意是,要是她能继续给我干活,我就把一整盒的饼干送给她当谢礼,可她又不来了,就可惜了我专门让我爸给我寄来的饼干。”
沈知青指着她张了张嘴巴,气愤之余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她就说刚刚怎么感觉莫小莲说的话很奇怪,原来是这样!
莫小莲的意思——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一回事,全部都是她一个人的臆想!
其他几个知青闻言,也是一愣。
他们也是从沈知青的口中知道这件事的,然后男知青刚好提起看见过莫知青给李春华送东西。
他们这一琢磨,就以为是那李春华贪了好处不干活,言而无信。
许娟冷笑:“哟,感情都是误会呢,你们知青帮着人出头,结果人家倒是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一句你们误会了,就轻轻揭过了。”
许娟一万个不信是莫小莲说的那样,根本就是她有意误导的!
第29章 第29章不想接受道歉。
许娟的话,成功的让其他知青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莫小莲也死死捏紧了自己的衣摆,恨不得跑回宿舍去,但她不能露怯。
一旦露怯就代表心虚了。
苏窈看着莫小莲,语速徐沉:“这件事我在这里再说一遍,我只要了六块饼干,却给莫知青干了十三天活。而且每回干活,莫知青都是干一会儿就中暑到一旁歇着了。七个工分,不说多,起码有五个工分的活是我干的。”
“而且我是因为干完自己的活,又赶去干莫知青的活而晕倒的,但莫知青别说来看我了,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跟着来的婶子讽刺道:“六块镶了金子的饼干,就让人白白干了十三天的活,真是好厚的脸皮,还经常说自己是京市的人呢,小气得很,连咱们生产队的人都不如。”
许娟接着道:“而且是不是侨汇商店买的,乡下也没几个人见过,谁能知道真假?就是你们知青,要是没见过她口中的那一盒高档的饼干,那估计就是骗人的。”
似乎被戳到了错处,莫小莲立刻大声道:“我没骗人!”
可许娟刚刚的话,却已经引起了同寝女知青的怀疑。
另外三个女知青面面相觑后,都摇了摇头,意思都是没看见过。
气氛顿时僵硬了。
苏窈挺胸抬头直视莫小莲,一字一顿的说:“我李春华一点也不欠她莫小莲的,而是她莫小莲欠了我半条命。”
这是李春华的心病,总觉得自己吃了人家金贵的东西,就要帮人家干活。
也因为莫小莲的威胁,让本就胆小的李春华怕她真告到大队长那里,她不仅赔不起,更会被夏老四打骂,所以生生地扛了下来。
苏窈替她觉得不值,对她感到心疼。
莫小莲的脸色顿时一白,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盯着她看。
这些目光就好像一把把火,把她放在火上灼烤了起来。
苏窈说完这些话,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时就转身就走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
许娟是最先反应过来跟上的,压低声音说:“你就不让莫小莲赔偿或是道歉?”
苏窈摇了摇头:“我当场让她赔了偿道了歉,这件事就算揭过了。但我什么都不提,那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将会受到所有人对她思想道德上的批判。”
“这可比那句口不对心,轻飘飘的道歉要强,更比赔偿要来得解气。”
这个时代,对思想道德非常的看重,所有的政治活动,还有上大学,都会被当事人的思想觉悟所影响。所以就这一点都有够她受的了。
“再说了,今晚生产队大会,大队长肯定会提起这件事,到时候大队长会帮我讨要赔偿的。”
有个靠谱的大队长,被外人欺负了,也都不带怕的。
许娟听了她的话,愣了一瞬,又仔细看了眼她。
她刚想说话,后边的人也跟了上来。
大家伙七嘴八舌的问为什么不当场把那个知青骂得狗血淋头,不骂她祖宗十八代?
玉兰婶子道:“现在别闹事,苗丫娘做得对,这事得让我那口子来解决。”
跟着来的妇女气道:“明明是他们的错,为啥不能骂?!”
玉兰婶子说:“那个女知青惯会做戏的,我们要是把人骂急眼了,给我们演一出自杀的苦肉计,咱们生产队的名声可就臭了。”
“我们这会一句话都没骂她,她要是想自杀使苦肉计博同情,那也和咱们没关系。”
妇女一听,就一阵后怕:“我个天爷呀,这城里来的女娃娃心思真沉。”
苏窈除了和许娟说的那些外,也是有这个担忧,所以也没提赔偿和道歉。
几个妇女怕苏窈难过,回去的路上一直安慰,还说大队长一定会给她做主的,让她不要多想。
苏窈意志消沉地点了点头,被人一路护送到了家门。
一进门,消沉的情绪顿时一消,拍着胸口,生气的道:“可气死我了!”
沈靳从厨房出来,见她板着脸,问:“饼干知青的事解决了?”
沈靳压根就没记住那个知青姓什么,就只记住了饼干这事。
苏窈:“算解决了七成,还有三成等晚上开大会呢。”
说到这,她又道:“这人就是个绿茶,故意误导人误会,还把人当枪使,一被拆穿,就说自己没说过那样子的话,把那群知青弄得里外不是人。”
沈靳也遇到过这种人,只不过那人是男的。
原来这种行为叫做绿茶。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绿茶竟还不分男女。
夏苗问:“娘,为什么说人是绿茶?”
苏窈:“……”
她默了一下,低头跟她说:“这是不好的话,小孩子不能听的,等你长大了,娘再给你解释。”
夏苗叹了一口气,小大人一般,应:“那好吧,等苗丫长大了,娘再给苗丫解释。”
苏窈糟糕的心情,顿时被小姑娘的童真给治愈了两三分。
沈靳又问:“那她道歉了?”
苏窈捏了捏夏苗没二两肉的脸颊,摇头:“我没提道歉,也没提赔偿,不过她肯定也不好受。毕竟一心想离开生产队回城里,可现在不仅回不了,还得承受别人对她思想觉悟的批判。”
“而且就算我没提,晚点大队长估计会提起这件事。”
沈靳:“那就等晚上再看看。”
苏窈点了头,看到他还没还的自行车,顿时把这事抛到脑后去,先问自己感兴趣的。
她眼里的气愤一瞬间被期待所替换,问:“今天去城里,咋样了?”
沈靳的脑子向来挺灵活的,但还是有两秒没跟上她的思维跳跃。
顿了两秒,才说:“进屋,我拿给你看。”
苏窈神色上的期待更加明显,重重一个“快”字,她就先一步进屋了。
沈靳:“……”
金钱大概真的能抚平她的消极情绪。
这会沈靳又开始想起自己挣下的那些家产。
把那些家产分她一半,她估计睡着了都能把自己笑醒。
沈靳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脑海外,提着装了东西的桶,也跟在后头进了屋子。
进了屋,沈靳就交代了:“黄鳝按照四毛二一斤来倒的,其他的小杂鱼,则是九分钱一斤,正好七毛二。”
“今天刚好有人带粮票去黑市买,一斤的粮票买一毛三一张,我买了三张,全给换米了,总花了八毛四分。”
“我也送了一斤黄鳝到老先生那里,他给我换了十五个鸡蛋,让你记得每天吃一个。”
苏窈一笑:“这嘴硬心软的小老头还记着这事呢?”
所谓的医者仁心,说的大概就是像霍老先生这样的。
她瞥向桶里:“除了米和鸡蛋,别的呢?”
沈靳:“要人帮忙干活,也买了肉,等下午他们过来开工的时候就煮上。”
“还有在黑市买的盐和醋,我见有石灰,也买了两袋回来,粉刷一下室内,住着也舒服一些。”
苏窈愣了一下:“等等,你兜里还剩多少钱?”
沈靳笑了,把兜里的钱递给她:“没细
数,应该有个八块钱左右。”
苏窈:“那总的收入是多少,你总该记得吧?”
沈靳:“从二贩子那里得了十块五。”
苏窈想了想,说:“十块五掰成平均三份,每个人三块五,你觉得咋样?至于换鸡蛋的那一斤,就当是你手电筒的电费,还有把鱼送到县城的路费。”
沈靳点了头:“行,毕竟不大好算,就按照你说的这样吧,等他们俩今天过来的时候,我再给他们。”
沈靳和虎子,还有大根都说好了。今天休息一个上午,然后吃过午饭后再拉一个人过来,给他挖坑盖厕所。
乡下人建房子,不是很大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不算工钱,而是互相帮忙,然后每天只管一顿饭。
他们俩在屋子里头正盘算着下午盖厕所的事,院门外就有敲门声传了进来。
沈靳出去开门。
苏窈把钱放好,也跟着出去了。
出到院子,她才看清来的人是刚在知青点拦门的那几个知青。
领头的那个男知青,赫然是刚才说话最响亮的那个。
他们看到了苏窈,面色讪讪的,带着几分局促与忐忑,朝着她喊了一声:“李春华同志。”
苏窈一瞧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是干嘛来的了。
第30章 第30章建厕所
生产队的妇女离开后,整个知青点都陷入许久的沉默之中。
好半晌之后,刚去喊人的女知青恨恨地瞪向莫小莲:“我就不应该相信你,现在好了,知青的名声都被你一个人给败坏了!”
莫小莲脸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好像随时都会晕倒似的。听到她的话,委屈得红了眼:“我只是让她帮忙,没想到她那么卖力。再说我给她报酬她也不要,还说既然答应了我帮忙到插秧结束,就会帮到那会。”
“她晕倒的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报酬是她不要的,可既然答应了的事,就得履行,不是吗?”
“呸,到现在你竟然还有理了,人家就算帮你做活帮得没了半条命,你觉得和你也没有半点关系,是不是?”
莫小莲没有说话,显然就是这么认为的。
女知青给气笑了:“以前只知道你身体不好,没想到你的思想也这么不好。”
莫小莲急了:“我思想没有问题,你可不能给我按帽子。”
女知青冷笑了声:“你问问其他人,你的思想有没有问题?”
莫小莲闻言环顾了所有的知青。
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怀疑和谴责,她心里顿时慌了。
要是知青都不帮她了的话,她以后还怎么回城。
她忙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你们也不能只相信李春华她说的话,我说的也没错……”
“够了!”女知青一声喝止。
“刚那个妇女没说错,你有意无意提起什么侨汇商店买的饼干,可我们三个见都没见过,先前还以为你已经送给了李春华,结果人家信誓旦旦说没有,既然你说的都是真的,现在就去把那高级饼干的盒子拿出来呀?”
女知青朝她逼进了几步,声音铿锵有力:“可别告诉我们,那么高级的糕点,没有盒子吧?!”
莫小莲说不过,一副“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我”的委屈表情,哭着跑出了知青点。
女知青说:“看见了吧,咱们都被她给骗了,还给人家当枪使了!”
“说不定以前她和我们说的话,十有八/九都是假的。我看她先前说她爸在京市的厂子里做组长的事,也是假的。”
大家伙听到这话,神色微妙。
之前,大家伙可没少因她有点背景而对她多加照顾。
另一个女知青道:“我们给她骗了,但好像冤枉了人家李春华同志。”
她的话,让七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刚最为义愤填膺的男知青说:“敢作敢当,做错了咱就认,没什么可丢人的!”
有知青问了一嘴:“那莫小莲呢?不管了?”
女知青回道:“管她干嘛?!她可惜命得很咧,不会想不开的。再说了,今天晚上不是要开大会么,就算咱不批判,也有的是人批判她。”
“至于李春华那边,咱们错怪了人家,就应该道个歉。”
几个人合议了一下,一致决定去找李春华道歉。
*
七个知青站在门外,看到了苏窈,领头的男知青叫郭照阳,朝她诚恳地道:“李春华同志,我们没有经过调查,就听信了莫知青的话,错怪了你,甚至说了你的坏话,我们深刻意识到了错误,所以来给你道歉。”
七个知青齐齐说:“李春华同志,对不起。”
沈靳转头看向略懵的苏窈。
他喊了声:“苗丫娘,回话呀。”
苏窈反应了过来,复杂看了眼他们。
她也没想到,这些知青的认错态度改变得这么快,这离她回来到现在,前后应该也没超过十分钟吧?
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也就是十七岁,苏窈还真的不知道该说啥。
“下回别听风就是雨了,这次的道歉我收着了,你们回去吧。”
除了收下道歉,她还能咋地?
几个人都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了,结果就这?
沈靳看着他们也是微微发懵,就以夏老四的语气态度说:“我告诉你们,我媳妇这回没怪你们,是她大度,要是再有下回,我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夏老四名声不咋好,知青以前都是在心底鄙夷,但说到底,还是会忌惮的。
要是平时听到夏老四这么说,根正苗红的高低得说两句他思想觉悟有问题的话,可现在这会错的事他们,也只能受着。
沈靳语气不大好,说:“走吧走吧,别碍眼了。”
说着就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苏窈没出的气,都给他出了。
院门关上,沈靳朝着她耸了耸肩,走近了才说:“总得让他们知道,不是道了歉就完全可以心安理得了,也得让他们煎熬煎熬,下回才不会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苏窈用只有他能听得见的话小声嘀咕:“道理一套一套的,你比我还适合做老师呢。”
沈靳笑了笑:“我只是见多了这样的人,所以总结出来的经验。”
苏窈正想说什么,鼻子忽然嗅了嗅:“好像有什么要糊了的味道。”
沈靳笑意一滞:“我熬了粥!”
他快步就往厨房走去。
苏窈也跟着跑了进去,看到他打开锅盖后,里边已经干成饭的粥,真想骂一句败家。
她连忙拿碗递给他,让他把最上头的先盛起来。
盛起来一看,下边的都已经黑了。都糊成这个样子了,不用想,上面没糊的也一股子焦味。
苏窈一时无语,暼了眼他手上那碗粥,说:“这粥是你熬糊的,你可要负责喝完。”
沈靳低头看了眼:“行吧。”
反正一来那会,吃的还不如这,想一想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沈靳去涮了锅,又抓了二两米来熬粥,顺道切了一点瘦肉进去。
苏窈看着沈靳干活,也有点小庆幸。
得亏是和沈靳搭伙过日子,但凡换个人,他们可能都没有这么融洽。
今天不用上工,十一点左右就吃完午饭,苏窈去洗碗的时候,今天早早起来的沈靳,这会已经躺在床上午睡了。
十二点左右,大根和虎子,虎子还带上了自家兄弟,三个人把工具都搬了过来。
虎子的兄弟,可是建房子的一把好手,有他帮忙,厕所明天就能建好了。
人一齐,就开始热火朝天地干活。
沈靳和他们在围墙外头挖了一个大坑,再用一些木头横在上头,然后用竹子做芯,用黄泥和加点碎石,稻草、竹片,弄几块夯土板子,等干了之后,再放到坑上头遮住,人踩过去也不会掉下去。
厕所拢共也就差不多三个平方,不是很大。
沈靳和他们说了怎么布局,也就开始打地基。
但是找材料都用了好些时间,所以今天也没开始建墙。
晚点生产队还要开大会,苏窈就先去做饭了。
豆角和茄子都又长了一些出来,她全给嚯嚯了。
肉沫炒豆角,肉沫蒸茄子,沾了荤腥,那也算是荤菜了。
整整一
大盆的青菜,是苏窈去大队长家找玉兰婶子要的青菜,苏窈要给钱,玉兰婶子也没要。
米饭肯定是吃不起的了,所以苏窈用一斤米熬了大半锅浓稠的粥,还蒸了每人两个窝窝头。
碗不够,就向桂花家借了两个。
等收工已经是五点多了。
吃完晚饭,都各自回去了,约好明天七点再过来继续。
本来想着把钱给他们的,但这多了个人,又不好支开,也就没给。
苏窈去还碗的时候,才把三块五给了桂花。
桂花看到钱,傻眼了,惊道:“咋这么多?!”
苏窈:“除了送了一斤给人,其余的卖得十块五,所以也就平分了。”
桂花懵了好一会,惊叹卖得好多钱的同时,摇头说:“不可能。”
苏窈听得也是云里雾里的,问:“啥不可能?”
桂花说:“我家大根说了,他是抓得最少的,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苏窈:“这个可不好说,有的都是大家伙配合一块抓的,不能只算一个人的,所以也就只能平分了。”
说着,她把钱塞给她,低声说:“赶紧拿着,别让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桂花闻言,才赶忙把钱收好,随即叹道:“得上半个月的工,才能拿到这么些钱,可没想到抓几晚黄鳝就挣到了。”
苏窈:“主要还是城里没这玩意,又都说滋补,可不就好卖么。”
“再说也不是长久的,等这些稻谷长起来了,就很难抓了,现在顶多还能抓个几天。”
桂花点了点头,确实不是长远的活。
但只是抓个十天,都能顶一个月上工挣的工分了。
想到这,桂花心里美美的。
不过很快,桂花就想起今天的事,问她:“刚你来借碗的时候没仔细问你,听说知青点的知青来道歉了,真的?”
苏窈点头:“是来了,不过我也没和他们多说什么,就让他们走了。”
桂花道:“呵,骂了人,知道骂错了就来道歉,人文化人还会说一句什么知错能改,善什么来着,但要是我,非得骂回去。”
苏窈笑了,说:“咱们也有冤枉人的时候,没法子的。他们冤枉人能知道来道歉,也就算了,别的一些人就算知道自己错了,还觉得自己没做错呢,我那二嫂不就是。”
桂花听她这么一说,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你说得也有理,不过那个叫莫小莲的知青来找你道歉,你可千万别松口,我一瞧她就不是什么正道人。”
苏窈应:“她就是那种做错了,也不觉得自己错的人,就算她来道歉,那也是心里不服,被逼着来的,我自然不会说原谅她的话。”
桂花:“就是这个理。”
说了一会话,苏窈就先回去了,打算亲自把钱给虎子他们送过去。
桂花拿着碗回去了,然后偷摸地把丈夫拉到屋子里头,把钱递给他:“刚苗丫娘送过来的,说是卖黄鳝得的钱。”
大根接到手里,还没数呢,他就感觉到不对了:“咋这么多?”
“三块五呢,能不多吗?”
大根一惊:“你说多少?!”
桂花:“三块五,你没听错。”
大根:“怎的黄鳝能卖这么多钱,在乡下可没这么值钱。”
桂花给他解释清楚:“这城里没地,自然稀罕了,还有人家一共就卖了十块五毛,这钱是三家平分的,人家是照顾咱呢。”
说到这,桂花把自己说笑了。
大根见媳妇笑,问:“笑什么呢?”
桂花:“嫂子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还过得那么的困难,现在却还想着照顾咱。”说着叹了一口气,说:“嫂子确实是个老实好人,也就那莫知青欺负她老实。”
大根听了媳妇的话,因自己确实没抓得夏老四和虎子那么多,所以这钱拿得心慌慌。
他踌躇道:“我抓得最少,不值这么多钱,要不咱还回去一点?”
桂花白了一眼他:“我都收了,还还什么,你明日干活多卖力一点,往后嫂子家里的事,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话到最后,又补充:“希望夏老四不再像以前那么混了。”
大根:“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出来了,夏老四好似稳重了好多,看来上一回差点死了,确实是把人给吓着了。”
桂花点了点头,随即嘱咐他:“卖黄鳝的事,你可谁都不能说。”
大根:“我明白,但你咋这么严肃?”
桂花看着自己老实巴交的丈夫,一时也不知该咋说:“你就真以为是拿到国营菜市场卖的呀?”
“不然呢?”
桂花:“如果是拿去国营菜市场就不会那么早出门了,而且要真是国营菜市场要的,早早就给人抓完了,田里河里还能有黄鳝给你们抓吗?”
大根听出来她的意思,一愣:“你说是黑市?”
桂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往外说,人家愿意带着咱,也没让我们掺和进去,你得记着人家对好,可别跟那莫知青那白眼狼一样,帮着帮着帮出个仇人来了。”
